难道是王妃?她知道王妃一直是表里不一,但伪装了这么多年又何必现在功亏一篑呢?难道是处月自己私下里报复她?这也不可能,处月虽然憎恨她可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排除掉这两个人,剩下的就只有——她突然感到背脊的寒气直蹿到了头顶,冻得她身体一僵,动弹不得。

难道是二王子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派处月来审她?

她当即下定决心,若是问她关于那件瞎马事件,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一走进东苑最左侧的那个房间,那罗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阴沉沉的房间里光线昏暗,灰色的墙上挂着一些黑漆漆的刑具,形状可怖,甚至还有些许未清理干净的暗黑色血迹,看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处月女官,我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她忍不住问道。如果是有什么误会,那么她也能早点逃离这个令人很不舒服的地方。

“好,那我也爽快点。”处月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目光闪动地看着她,“那次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聪明的话就赶快招,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果然还是和那件事有关!那罗心里知道不妙,但她早就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当心她只是微微一笑:“那罗愚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还嘴硬?”处月眼中凶光一现,扬起手毫不留情地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一下很是用力,那罗的脸立即被打得偏到了一边,高高肿起,鼻子和嘴角也迅速渗出了鲜血。

“再不说的话,可不是只招呼这些了。”处月诡秘地笑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了那些刑具。

那罗心里自然是害怕的,但她不愿意对处月表露出自己的恐惧,刚才那一记耳光反倒还更加激发了她内心的倔强。

她索性不再开口,只是一脸平静地瞅着对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处月气极反笑,她冲着那两个宫女大喊了一声:“马上给这个贱婢上刑!上刑!”

当那副刑具被拿上来时,那罗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那是一副拶子,以绳子穿过五条小木棍。行刑时,将受刑者的手指分别套入木棍之间,由两边执刑人用力收紧,能给受刑的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她甚至听说过有宫女因为这拶刑而废了双手。

仿佛感受到了那罗隐藏的畏惧,处月将那副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语带威胁道:“你也知道它的厉害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还遗留在拶子上的点点暗色血迹显然说明了一切。

那罗将头转到了一边,默默地表达了自己最后的决定。

“行刑!”处月说着伸手拉住了她的长发往后一拽,防止她挣扎。那两个宫女则将拶子套上了她一只手的手指,各站一边拉动绳套收拢木棍,用力挤压她的手指…

十指痛归心。那罗顿时痛得惨叫一声,浑身不住地打着冷战。这种疼痛不能用任何语言形容,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生生剥离了肉身,痛彻入骨,无法呼吸,涔涔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流淌过了她因剧痛而扭曲的嘴角。

看到她几乎承受不住这刑具而要晕倒,两个宫女倒有点害怕,其中一个小声道:“处月女官,这样可以吗?若是她有个好歹的话…”

“怕什么!她死不了!只是让她吃些苦头罢了!”处月笑得有些狰狞,顺手又拿起了一个木榔头狠狠敲打拶棍的两头,使拶棍在那罗的指根间来回移动,摩擦被夹紧的表皮,越发加重了她的痛苦。没扯动几下,那罗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就像是晕开的一朵朵小小的曼陀罗。

那罗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转过头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伊斯达充满暖意的眼眸。只要想到他,想到他的笑容,那疼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贱婢嘴还这么硬!到这个时候还不松口!”处月扔下了木榔头,冲着那两个宫女大喊一声,“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生怕惹祸上身,连忙出去。

处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强迫那罗抬起了脸,森然笑道:“一直以来我就看你不顺眼,你这贱人,别以为有王妃护着你你就能平安无事,这次有你苦头吃了。”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那罗的胸口上——原来孔雀石掉了出来,在幽暗的光线下闪动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处月眼睛一亮,一伸手拽下了那颗孔雀石,嘴里念叨着:“这么好的东西给你简直就是浪费,你配戴这个吗…”

那罗只觉得胸口一凉,那颗孔雀石已经被她夺了过去。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她都可以忍耐的话,那么夺去这对她来说重逾性命的宝贝就是挑战了她的底线了。那是她孤寂的孩童时代里唯一的安慰和寄托,是她在受了欺负的夜晚唯一悄悄倾诉的对象,是黑暗里的一丝光明、寒冷中的一缕温暖,凝聚了那个人最美好的心愿。

是她一辈子的守护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那罗突然抬起一脚对着站在身前的处月重重踹了过去!对方显然没料到她居然还敢反抗,一时猝不及防,被踹了个四脚朝天。待处月反应过来就像是疯了般将她扑倒在地,死命地掐她的脖子…

那罗被掐得直翻白眼,双手无意识地在地上乱动,忽然右手摸到了那把木榔头。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拿起那把木榔头就对准处月的脑袋敲了下去!

只听一声闷响,处月就像个面口袋般歪倒在了地上。那罗赶紧将她推了开去,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气息尚存,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那道房门突然被重重地踢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夹带着沉沉的怒气匆匆撞了进来…

25、阴谋

这是那罗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大王子,他那时常带着笑意的优雅面容仿佛裂成了碎片,每个碎片都带着狂风巨浪般的怒意和难以抑制的心痛。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罗血肉模糊的双手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瞳明显紧缩了一下,眼眸里泛起了如鲜血般的光泽。

即使是相隔几尺远,那罗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绷紧的肌肤,还有那几乎能将一切焚烧成灰烬的怒火。

他疾步冲到那罗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微颤竟说不出话来。他强烈地感觉到心中如暴风雨般的激荡不安。那种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再次涌上了心口。

疼痛、酸楚、失落、痛恨。他痛恨自己来得太晚,他痛恨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却还是让她遭受这样的折磨,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

“伊斯达…”她低低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心里瞬间充满了踏实的感觉。看到他像做梦般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些锥心的疼痛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她不是一个人。

从来不是。

伊斯达敛了敛心神,立刻留意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处月。他用想要杀死人般的眼神盯着处月,冷声道:“就是这个人给你上的刑?”不等那罗回答,他从墙上拔下一把血迹斑斑的弯刀,不假思索地就朝她的胸口刺去。

“不要!”那罗急切地出声阻止他,“别,别杀她!伊斯达,你不可以杀她,你冷静一点。要是杀了她一定会很麻烦的!”

伊斯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个贱妇是死有余辜。”

那罗焦灼地摇了摇头:“伊斯达,你听我说,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你现在和以前不同了,陛下是如此看重你,你的继承人之位指日可待,千万不能被别人冠上随意杀害下人的罪名。人一死就死无对证,到时就说不清了。”

伊斯达并不以为然:“就算是我杀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死在达娜王妃手下的人还少吗?”

“是啊!你忘了吗?她是王妃的人!你认为如果没人指使,她有这个胆子吗?”那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经支撑不下去,但还是再挣扎着又说了一句,“总之这个人不可以杀!”

伊斯达心痛她的伤势,尽管心里是想杀了那个女人,但当着那罗的面他还是忍下来了,将那把弯刀扔在了地上。当然,他是不会这么轻易绕过那个女人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欺负过那罗的人,她是绝不会放过的。

“我带你回去,那罗。”他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朝着她伸出了手。

“等一下。”那罗挣扎着走到了处月的身边,用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想去拿那颗孔雀石,可因为手遭受到了重创而使不上力气,孔雀石顺着她的手心又掉了下去。伊斯达忙帮她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个贱妇,居然连这个也敢抢。”他恼怒地重重踹了死鱼状的处月一脚。

那罗的唇边绽放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纯真笑容:“她抢了我这个,我打晕了她。”

伊斯达的手一颤,从心底蓦地涌起了一种无边酸楚得感觉,令他几乎要心痛落泪。

他伸手将她小小的身体拦腰抱在了怀里,从指间传来了她的体温。他的胸口忽然狠狠地抽痛起来,就仿佛那里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闷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罗温顺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这个温暖而强大的怀抱,是属于她的。当她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很自然地伸出了手臂揽住了他。

伤口那么疼那么痛,可心底却是那么柔那么软…

只要有他在身边…

只要有他…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处月也幽幽醒了过来。她刚睁开了眼睛,就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尖离自己只有几寸远,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等她缓过神来看清执刀的人时才稍稍松了口气,讨好地开口道:“二王子,奴婢都是照您说的做的,只是那贱婢暗算了我,让她逃走了…”

“很好,你做得很好。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对方笑得温柔美丽,手下的刀却已快速地划过了她的喉咙。这一刀如此之快,处月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一注鲜红的血花从她的喉咙里射了出来,霎时一片血色就模糊了她的双眼…

安归丢下了刀,厌恶地瞥了眼那具尸体,冰绿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森冷阴戾,而嘴角却勾出了一个略带诡异的笑。

伊斯达将那罗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后,很快就找来了巫医替她上药包扎了伤口。左手的指骨因为拶刑而受了重创,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无法动弹。至于伤好之后能不能恢复,那也要看她自己的运气了,现在并不能排除这只手残废的可能。那罗听见了巫医说的话,怕伊斯达心里更加难过就假装睡了过去。

伊斯达轻抚着她的手,低声道:“你放心,那罗。这件事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就在这时,曼亚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朝着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伊斯达脸色微微一变,将毯子往那罗身上一盖就走了出去。

伊斯达道宫门前时,见到安归带着一队侍卫已经等在那里了。对方看到他倒是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见过大王兄。打扰了大王兄休息,实在是抱歉了。”

“安归,来看为兄也不必这么劳师动众。”伊斯达微微笑了笑,将因那罗受伤而带来的烦躁心情压了下去,展露出惯有的彬彬有礼的风度。

安归弯了弯嘴角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将一个遮盖着麻布的架子抬了出来。他弯下了腰掀起了麻布,只见从下面赫然露出的竟是处月苍白的脸。她的脖颈间有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显然这就是她的致命伤。

伊斯达眼中有讶色一闪而过,但依然一脸平静地开口道:“这是何意?”

“大王兄你也看到了,处月女官被人杀了,而杀她的凶手就在你的寝宫里。”安归挑了挑眉,“我只是来带她去问个清楚而已。”

伊斯达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颇为好笑地看着他:“那么证据呢?你若无凭无据的话,我这里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撒野的地方。”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但也是为了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自然是有证据的。”安归拍了拍手。只见两个瑟瑟发抖的宫女从后面走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道:“奴…奴婢刚才是随处月女官将那罗带到了东苑的。因为王妃宫里少了些财物,经手过的只有那罗一人,所以处月女官才想审问她。谁想她如此蛮横,竟然隔断了处月的喉咙,这一切都是奴婢亲眼见到…要不是奴婢跑得快,恐怕也…”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伊斯达目光一凌,“那罗的手受了拶刑,还怎么能拿刀杀人!再胡言乱语小心你的狗命。”

宫女眼神慌乱地瞥了安归一眼,又道:“可是,受拶刑的是她的左手,右手还是能杀人的啊…”

“是什么事如此吵闹?”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众人一惊,忙回过头去,只见不知何时国王和达娜王妃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国王的目光落在了处月的尸体上,微微蹙起了眉。而达娜王妃更是花容失色,随即一脸哀切的抽泣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处月她怎么死了?光天化日之下王宫里居然发生这种事,这还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吗?”

国王沉下了脸,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归口齿清晰地将这件事复述了一遍,并在最后将矛头指向了伊斯达:“人证物证都指明凶手就是那罗无疑,可大王兄却不肯交出这犯人。”

达娜王妃更是悲戚,以袖掩泪道:“陛下,您要给臣妾做主,处月是臣妾最贴心最喜欢的女官,臣妾待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没想到她竟然遭此毒手…”

在宫中有时暗地里处死几个奴婢其实并不罕见,国王知道连达娜王妃都做过这种事。换做平时他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但现在这件事被摆在了明处,宫中上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再加上死去的处月是王妃的心腹。若是有心庇护凶手,那实在是不妙。更何况,这凶手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罢了。

他正要下令让侍卫去将那罗带来,却见伊斯达拦在了门口,正色道:“父王,那么我也实话实说。当时我也去了那里,是我带那罗走的。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处月还活着,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大王兄,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以前你就为了这个宫女闯过王妃的私苑,如今为了她编造谎言也是情有可原。”安归故意扯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件事,唤起了国王的记忆,更增加了大王子编造谎言的可能性。

伊斯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头向国王道:“父王,儿臣是怎样的人,您再清楚不过,儿臣可曾说过谎?”

国王一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刚才安归的话令他对那罗的厌恶感更加深了几分。

“陛下,”达娜王妃脸色凝重地看着他,“那罗跟了我这么久。这些年来,宫里人人都知道我待那罗怎么样。我怜她年纪小,最疼的就是她,连重活都不让她做。或许因为这个,她恃宠而骄,平时就和处月常有摩擦,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狠心…”她顿了顿,“俗话说杀人偿命,这一次我不再宠她了。陛下,如果不重重责罚凶手的话,您让宫中的悠悠众人如何信服呢?”

“父王,这都是一面之词而已。所谓人证物证,又有哪一样不能作伪?”伊斯达已经明白对方都是有备而来,索性也不再客气了,“还有,王妃殿下,既然您最疼的是那罗,那么为何仅仅因一点儿小事就对她处以拶刑?为何问都不问就相信是那罗所为?疼爱她我是没有看出来,要置她于死地倒是看出几分。”

王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像是撒气般地拉住了国王,娇声道:“陛下…”

国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这件事你们都各有道理。但事实也摆在眼前,处月死了,而最有可能杀死她的人就是那罗。”

“既然这样,儿臣倒有一个主意。”安归不失时机地上前道,“不如就严刑拷问那罗,儿臣就不信她不说真话。”

“绝对不行!”伊斯达断然否决。如果让那罗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那必然是凶多吉少。他怎么可能再让她受伤害?

国王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就用安归的方法吧,不然你们也查不出个结果。伊斯达,你先把那个小宫女交给安归。”

安归挑唇一笑:“大王兄,对不起了,你就把那罗交给我吧。当然,我自己去带她出来也行。”说着他就作势抬腿要跨进去,谁知道平时素来温和的大王子竟然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安归脚下一个…,被脚后的东西绊倒在地,手上顿时划出了一道伤痕。

国王的脸色隐隐有怒色:“伊斯达,你连本王的话都不听看吗!来人!立刻进去将那个——”他的声音突然像是被截断了般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的儿子,他所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双腿一沉跪在了他的面前!又何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王!那罗她是冤枉的。请父王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保证一定查出真凶。在此之前,儿臣不会让任何人带走那罗!”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看似柔和得眼眸中,却闪动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国王似乎有些疲倦,无奈地摆了摆手:“那么就早日查出真凶吧。”

伊斯达惊喜之下忙叩谢圣恩。

“本王有点累了,安归,扶本王回寝宫。”国王在转身离开前又对着依然跪在那里的伊斯达幽幽说了一句,“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你太叫本王失望了。”

伊斯达的身体微微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他的头垂得那么低,所以并没有看到达娜王妃和安归互相交换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眼色。

黄昏时分,安归踏着夕阳的余晖快步走进了达娜王妃的私苑。王妃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还为他准备了一桌佳肴和来自乌孙国的葡萄酒。

“母妃真是好兴致,这葡萄酒可是您珍藏多年的好东西。”安归笑着坐了下来。阳光映射在他眼中,似乎融化了那一片冰绿。

“自然是为你庆祝的。”王妃斜倚在胡杨木卧榻上嫣然一笑,“恭喜你,你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那也要多谢母妃相助,借给了我一条人命。”安归笑了笑,“要不是那天无意中发现了那两人已有私情,这计划也无法那么顺利地实施。”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想嫁祸给伊斯达,因为就算是他做的,陛下也不会太在意。可若是他为了庇护一个奴婢而做出有失身份的事,那才是陛下最为忌讳的。”王妃晃了晃斟满了葡萄酒的琉璃杯,“看起来,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不,还是在我的预料之外。我只猜测他会违抗父王,但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那个女人下跪祈求父王。”安归略带不解地扬起了眉毛,“我看伊斯达是着了她的魔了吧。”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次,他和你一起回到了原点。这次陛下对他非常失望,未来的王位继承人,未必就是他。而且,以伊斯达的个性,也并不适合成为一国的统治者。”王妃轻抿了一口葡萄酒,“我依然看好你,安归。”

“多谢母妃。”他的眼前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那罗血肉模糊的手和倔犟的眼神,蓦地闪了下神。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很快就将这个画面抛诸脑后。

任何人,都只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一晃过去了十来天,伊斯达这边还没有什么进展。原先两个作证的宫女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等于是断了所有的线索。伊斯达心如明镜,这件事绝对和安归有关,只可惜处月已经不在了,所有一切都是死无对证。国王最近也没再提起这件事,但明显和伊斯达疏远了不少,一些相对重要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安归去做。宫中的风向一夜之间就全变了,巴结奉承二王子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那罗从曼亚那得知了处月身亡的消息,她隐约也猜到了点阴谋的味道,心里更是因为觉得拖累了大王子而倍感内疚难受。伊斯达对此倒并不在意,只要没人将那罗从他身边带走,就算被父亲冷落也是值得的。

没过多久,楼兰的探子就来报攻打大宛的汉军即将到达玉门关,也就是说,他们离楼兰国越来越近了。楼兰王和匈奴早已达成了协议,由匈奴人分段阻击战线拉长的汉朝远征军,楼兰则等汉朝大军过完之后,截杀后继的掉队和收尾的士兵。

这个计划本来很不错,但偏偏被玉门关的守将任尚文捕获了匈奴的信使,从而得知了整件事情。任尚文也是相当沉得住气,趁着汉军还没经过前就先对楼兰进行了一次突袭,楼兰人根本没有防备,再加上国小兵弱,没几天居然就被对方直捣黄龙一直攻打到了王宫。任尚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活捉了楼兰王,并打算将他送到长安让汉朝皇帝治罪。

此刻的楼兰王宫里乱作了一团,大家都知道如何是好,从上到下个个人心惶惶。

却胡侯须车急匆匆地赶来见王后,将自己的大胆想法坦白了出来:“姐姐,不要怪我心狠,这或许是个好机会。我们明天就派人和任尚文会面,同时飞书汉朝皇帝,就说和匈奴人勾结全是陛下一人的意思,我等也是被迫而为之。请求汉朝皇帝助我们另立伊斯达为新君。至于陛下,就任由他们处置。”

王后脸色一变:“这怎么行?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不是要牺牲陛下了吗?”

“姐姐,我们计划了这么久不都是为了伊斯达吗?更何况,惹怒了汉朝皇帝,楼兰或许顷刻间就会亡国。那到时伊斯达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还不如现在委曲求全,博得一线生机,至少日后还有希望。”

王后的眼角微微泛有泪光,还是摇了摇头:“但放弃陛下我真的做不到,他毕竟是我的夫君。”

“姐姐,你扪心自问,陛下又对你怎么样?这些年来他只宠着那个匈奴女人,多少个夜晚你都是独自在寂寞中流泪度过?我知道,其实你也早死了心,你唯一所求的也是伊斯达能早日继承王位。不然我们就不会连小小的那罗都要利用…”

“须车,”王后忽然叹了口气,“或许,让那罗进宫是个错误。她确实是在这次陛下的生辰中出了力,但我没想到伊斯达对她…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姐姐,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谈这个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却胡侯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显然并不想纠结这个话题。

王后似乎是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须车,再容我想想吧…”

“姐姐!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绝对——不行!”只见伊斯达寒着脸推开了门,对这个建议表示了否决,“那是我的父王,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他顿了顿又道,“母后,舅舅,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如果是以牺牲父王为代价得到这个王位,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却胡侯着急地直摇头,“伊斯达,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安归和达娜王妃此时此刻必然也在想办法,若是我们再晚做决定,就要被他们抢去了先机了啊。”

伊斯达看了看他:“那就想别的办法吧。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去见任尚文,请他允许我用自己将父王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