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胡侯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安归和达娜王妃此刻的确正在商议着对策。

“我现在只怕那王后索性一狠心,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在陛下身上,让自己的儿子上位。那我们可就落了下风了。”达娜王妃倒是猜到了这一点。

安归笃定地摇了摇头;“王后的性子虽然清高,但心也没那么狠,我看倒是那却胡侯比较难缠一点儿。”

“那安归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父王不能出事。”安归一脸沉静地看着她,“现在后宫里还是王后做主,各大臣也基本都站在却胡侯这一边。若是父王一有事,他们自然会扶伊斯达上位,那么我们就一点儿胜算也没有了。”

“王后的娘家人势力是不小。”王妃蹙起了眉尖。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让父王回来。”安归站起了身,“明天,不,今晚我就去见任尚文,请他让我见父王一面。只要父王照我的话做,相信很快就能回来了。”

“可若是任尚文不让你见呢?”王妃还是有些担心。

安归微微一笑:“尽管任尚文为人精明机敏,但只要是人,都是会有弱点的。他喜欢收藏各种兵器,我已经备了一份厚礼,相信能换得见父王一面的机会。母妃,你就放心等好消息吧。”

当晚,安归就连夜秘密去见了任尚文,并以名刀相赠得以单独面见楼兰王。而第二天当伊斯达来找任尚文时,后者却是避而不见,也没用给她见到楼兰王的机会。

自从和安归见面之后,楼兰王原本迟疑不决的态度完全发生了改变,竟然当着任尚文的面落下泪来,还哭诉他在两国之间也是受尽欺辱,不两属无以为安,将自己夹在两国间生存的难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他知道对抗汉朝是以卵击石,但面对匈奴的要求也是无法拒绝。他所要的也不过是自己国家的平安而已。如果汉朝皇帝愿意饶恕他的话,他愿意交出一位王子作为人质送往长安暂居,以证明他的诚意和臣服之心。

任尚文听完之后就将此话报到了长安,汉朝皇帝觉得楼兰王亦有苦衷,也就没有治他的罪,依然让他做他的楼兰王。只是让他随时都要派军队保护又汉朝而来的使者和商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楼兰王是安然无恙了。但接下来的难题却来了,国王有三个儿子,那么到底改送谁去长安去做人质呢?

几天之后,安归来到了达娜王妃处进行了一次密谈。

“安归,你看陛下这次会送谁去长安?我总觉得心里很是不安…”达娜王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如果被送走的是安归,那么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损失。这些年来,他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

“母妃,您是担心我被送到长安吧?”他微微一笑,“也是。有王后和却胡侯的力保,伊斯达目前是最为安全的。算下来,最有可能成为人质的就是我和三弟。”

“那么你可有对策?”在她的印象里,安归绝对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母妃请放心,我已经弄到了一种药,人只要吃下去就会出现重病的症状,我打算让三弟服下这个,就能避免他被送到长安。”他不慌不忙地答道。

“竟然有这样的药?那就太好了,你们兄弟服下去之后就不用去长安了。”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安归摇了摇头:“如果两个人都服用,那么就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了。母亲生前嘱咐我要好好地照顾三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去长安受苦的。”

“安归…那么你自己呢?”达娜王妃心里微微一动。看到他流露出这样温和的神色是极少极少的,仅仅偶尔出现在当他提起自己弟弟的时候。

“如果,楼兰要送出的不止是一位人质呢?”他目光一闪,“母妃,现在和汉朝国力相持的只有匈奴了。如果匈奴也同样要求楼兰送出一名人质的话…”

王妃听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果然是个好主意!我这就给匈奴单于写信,指明就要你作为人质,那么伊斯达就没有任何选择了。只不过,”她顿了顿,似是有些怜惜,“尽管匈奴是我的故国,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也不会太难为你,但毕竟是以人质的身份去那里,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向父王提出这个建议了。”他的脸上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原来这一切你都计划好了。既让陛下平安无事,又打击了伊斯达,将他赶得那么远。匈奴离这里比较近,就算是楼兰出了什么事,你回来也是极为方便的。至于远在长安的伊斯达,想要对付他或许还比这里更容易一些。”

“母妃果然聪颖,那么,就有劳母妃了。”淡淡的光线勾勒出他美好的轮廓,暗金色的头发半遮着他的脸,那俊美高贵的仪容让王妃想起了传说中的黑色曼陀罗。据说这种花形状艳丽,香味幽雅,如果用自身的鲜血用心灌溉,就会实现培育人的愿望,当有人沉醉于它的香气中时也就不知不觉地走向了不可预知的死亡。

明明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也知道或许他只是一直在自己面前演戏,可她好像中了他本身散发出来的剧毒,就算是有天会中毒身亡也想要竭力见到这朵地狱之花如何盛放。

没过多久,匈奴就派人送了书信过来,大意是既然楼兰向汉朝送出人质,那么同样也要向匈奴送出一名人质才算是公平,不然的话就要兵戎相见。其实就算王妃不写那封信,匈奴单于也有此意,他担心楼兰会因此完全投向汉朝,所以索要一个人质来制约楼兰也是相当必要的。

由于单于点名要的是安归,三王子又在此时得了重病。那么去长安的人只能是大王子伊斯达了。就算是王后和却胡侯有多不情愿,国难当头也是无从选择了。

这些天来那罗一直在伊斯达的宫中养伤,当任尚文带兵攻到王宫时她也是虚惊一场。所谓国王提出的纳质,她也听说了一些,但对事情的最后进展并不是很清楚。

这天晚上,伊斯达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那罗的寝房。那罗的左手恢复的情况并不太理想,仅靠单手进食有点吃力,所以伊斯达就干脆亲自照顾起了她的饮食起居,几乎每顿饭都是他亲手喂下去的。

今天不知为何那罗觉得特别困乏,迷迷糊糊睡了好久,她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伊斯达已经坐在了床榻边,正浅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的一头栗色长发柔顺地束起,和着石青色的素衣,眼神纯澈温柔,如同那天边的月华星辉,充满了静谧和安宁。她也微微仰起了下巴,像是要望进那片月华星辉之中,他眼中的每一丝波动都是如此清晰可见。

如此接近,如此真实。除了他,一切光芒都黯然失色。

“饿了吧?我今天特意叫膳房煮了些肉糜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他笑着拿起了旁边的陶碗,麻利地舀了一勺,吹得温度合适后才送到了她的嘴里。

肉糜粥煮得相当美味,那罗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几句。伊斯达见合她胃口更是心里欢喜,唇边的笑意也愈加深沉。有些事情,有些感情,要随着年龄的增长才能感悟。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珍惜和她相处的每一刻。

“那罗,十天后我就要出发去长安了。”当她吃下了最后一口粥后,他忽然说了这句话。

那罗微微一怔,心蓦地就往下沉:“为什么是你?”

“三弟得了重病,哪里也不能去。安归要去匈奴做人质,去长安的人只能是我了。”他静静地道,“你也看到了,我楼兰在强国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这是目前换得和平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感到鼻子一酸,眼中已浮起了一层淡淡水雾,从心底涌起了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那是不是很长时间我都见不到你了?长安那么远那么远,要多少时间才能再见到你呢?我不要…不要和你分开…”

他注视着她迅速泛红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罗,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长安吗?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是以人质的身份过去,所以必然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在前方等着我们。即使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那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到对方的脸沉浸在柔和得光线中,从那茶色瞳孔里折射出某种热切期望的光彩。

“真的——可以吗?”她的脸因喜悦而染成了淡淡绯红色。忐忑不安地想要再次确认下这不是她的幻觉。

“当然可以。今天我答应父王母后去长安时就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请他们允许让我带你一起走。所以,那罗,我再问一次,你——愿意跟我去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她急切地连说了好几遍,生怕少说几遍这个幻梦就会消失,“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这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心愿。

他眼中的笑意如流水般慢慢溢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就像把一件渴望许久的珍宝突然拥抱入怀,那感觉竟有几分不真实。

她丝毫没有抗拒,乖巧地待在他的怀里,只是脸上的绯色更浓。

他注视着她不停轻颤的睫毛,心里更是温柔得像要融化了一般。终于再也克制不住,温和地、轻柔地,一点一点,像绒羽般轻轻吻上了她的面颊,唇齿间含混不清地说出了几个字:“那罗…此生不弃。”

这句话如暖流般悄无声息地流入了那罗的心底,又很快蔓延到全身,直至涌上了眼眶,化为了温热的液体默默流下…那种名为幸福的东西,仿佛穿越层层雾霭与迷梦,从遥不可及的远方伸展过来,轻缓柔和地弥漫在她的身边…她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人生之门在自己面前徐徐打开…

十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就到了伊斯达出发的前夕。安归也决定了在同一天离开楼兰前往匈奴,所以这也是两位王子在楼兰的最后一夜。下次再回故土是什么时候,又将怀着何种心情回来,他们谁也不知道。

那罗心情甚好地看着曼亚在帮她打点行装,依依不舍道:“曼亚,我还真是舍不得你呢,去了长安我一定会想你的。”

曼亚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我也会想你的啊。到了长安你可要多长点儿心眼儿,听说那些汉人狡猾得很呢。我真有点担心你和大王子吃亏,你可要照顾好大王子,知道吗?”

那罗眨了眨眼:“放心吧,那些汉人再狡猾也狡猾不过我。”

曼亚轻笑出声,眼神似乎变得深沉起来,微微叹了一口气:“那罗,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希望将来你能过得好一些。”

那罗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谢谢你,曼亚,这么多年来你也照顾了我不少。”

曼亚站了起来,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水罐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那罗笑道:“那我们就干脆以水代酒,纪念一下曾经在一起的日子。”那罗毫不犹豫地接过碗一口气喝光了水,她将空碗放下时却见曼亚并没有动自己的那碗水。

曼亚柔柔地笑着:‘明天还要赶路呢,今晚你就早些睡吧,”说着,她过来帮那罗盖上了羊毛毯子,还小心地压了压毯子的一角。

那罗躺了下来,忽然觉得一种困乏的感觉再次袭来,迷迷糊糊就闭上了双眼。

“那罗,你还记得曲池吗?”那罗隐隐约约地听到曼亚好像提起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你要去长安了,想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曼亚弯下腰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想知道那个秘密吗?关于你父亲被害的秘密?”

那罗只觉得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她努力想睁开眼睛问个清楚,可脑袋却越来越沉重,在茫然无边的黑暗中,终于不可抗拒地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罗的意识开始逐渐恢复,犹如一缕断断续续的轻烟,仿佛置身于某个虚幻不真实的梦境。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上下颠簸,耳边依稀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试图想要听清那些话,可却始终无法集中思维。直到身体重重颠簸了一下撞到了腰部,她才算是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她辨认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马车的车厢,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大王子已经启程了吗?她昨夜居然睡得那么死,连什么时候被抱上马车的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啊。”从她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是如此优美动听,恍若春水漫过指尖般柔和,夏风吹拂面颊般舒畅,秋月倒映湖水般秀丽,冬阳洒落心头般温暖。

可在那罗听来,那就好像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声音。她的全身突然像筛子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地将目光向那个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绝色面容。犹如天界中的摩柯曼殊悄然绽放,又似佛祖前的优昙婆罗千年一现。迷人眼目又妖娆至极。

她立即闭上了双眼,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吧?一定是,绝对是。只是,对方接下来的话还是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吧?”他笑得是那么妩媚,“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是你的好姐妹曼亚亲自把你送到了我这里的。”

“你胡说!”她终于开始有了反应了,“你最好快点把我送回去!难道你不知道吗?陛下和王后都已经同意让我跟大王子一起走了!”安归唇边的笑意更浓,“那真是不凑巧了。因为就是王后让曼亚将你送——”顿了顿,他说出了令她崩溃的话语,“本来王后只是打算将你送出宫即可,不过曼亚来找了我,说要送份礼物给我。礼物是什么不重要,不过能让伊斯达失去他最心爱的东西,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

“你…你胡说…”她有些无力地重复着这句话,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你就清醒点吧。宫中人人皆知伊斯达为了你已经着魔,你说王后能放任这种情况发展吗?她能允许你再跟着她的儿子吗?”安归继续狠狠地往她伤口上撒盐,似乎看到她鲜血淋漓才能善罢甘休。

“曼亚,曼亚不会害我的…她不会这么做的…”她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但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又确实是和平时不同。还有曼亚最后所说的那句话——父亲的死果然是有古怪吗?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曼亚说了那个曲池是她最好的姐妹,可因为你的关系,曲池被赶走了,之后遇人不淑,生活凄惨,前不久身染重病,所以她一直都记恨着你。”他的身子略略前倾,目光中隐隐有一丝讥笑,“难道在她看来,让你跟着我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那罗只觉得浑身彻骨冰凉,连灵魂都几乎要脱体而出,大脑里空白一片,不知该怒还是该悲,只死死地盯着这个一定是和她前世有怨的男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又繁杂的马蹄声突然远远传了过来,马车旁的凌侍卫弯腰低声道:“二王子,好像是大王子的人…”

那罗心头一喜,握紧了脖颈上所戴的孔雀石,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他的那句话,“那罗…此生不弃。”她强忍住眼睛的酸涩,竭力不表露出自己的软弱。她该相信他的,无论她在什么地方,他都一定会找到她。

安归瞥了那罗一眼,神色悠然地笑了笑,似乎大王子来要人也是他的意料之中。

倒是身边的凌侍卫有些担心了:“二王子,要不要我们加快…”

“停车。”他只说了两个字。

“二王子…”凌侍卫对这个命令表示了质疑。

“没听见吗?我说停车。”

车队很快就停了下来。安归一掀帘子出了马车,顺手将那罗也拎了出来。

说来也怪,今日的天色阴沉沉的,一丝阳光也无。空气中仿佛蕴藏着某种风雨欲来的味道。那罗一眼就见到了策马而至的大王子,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每次遇到和她有关的事,他似乎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伊斯达!”她喃喃地喊了一声,就想跳下马车奔向对方。可安归却牢牢抓着她的右手,不许她下去。他的手如铁镣般用力地束缚着她,令她丝毫不能动弹。

伊斯达的眼中似要喷火,怒道:“安归,你好大的胆子!立刻将那罗还给我,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安归轻轻笑了起来:“大王兄,不过是个丫头而已。我这次去匈奴也寂寞得很,大王兄就送个丫头给我做伴又如何呢?实在不行,我拿十个宫女和你换,这下总可以了吧?”

“你给我住口。”伊斯达铁青着脸打断了他的话,“那罗对我是何等重要,你若是再不放人,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着他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人上前。

双方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似乎到了随时都会一触即发的边缘。伊斯达不是不知道同室操戈的严重后果,但眼前为了那罗,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丫头在你眼里如珠如宝,可对我来说,死活根本不重要。要是大王兄你逼得急了,我可不保证不伤害到她哦。”安归的眼中浮起了刺骨的笑意,动听的声音里毫无怜惜之意。

“你敢!”伊斯达无视他的威胁,更向前逼近了一步。

安归忽然提起了她的右手,一手迅速拔出了弯刀,冷声道:“大王兄你信不信,你若再向前一步,我马上挑断她的手筋,将她的这只手也废了!”

“住手!”伊斯达大吃一惊,“你要是胆敢伤害她,我绝不会饶你!”

那罗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安归,这个男人一定有块石头的心,坚硬得无可救药。

“那么大王兄你马上和你的人离开这里,我就保证不伤害她,不然的话——”他的刀刃已划了下来,那罗白皙的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你给我住手!”伊斯达只觉得这一刀生生地划在了他的心口上,忙勒紧缰绳往后退了好几步。

安归微微笑着也不说话,飞快地又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刀。这一刀比原先那刀更深,鲜血顿时从她的伤口中渗了出来…伊斯达看得心胆俱裂。心痛得无以复加。自己视若珍宝的人被别人当做草芥般对待,他虽近在咫尺却依然无能为力!这种无法形容的强烈折磨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濒临崩溃的感觉。

那罗似乎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痛,她咬着嘴唇将脸别到了一边,她不愿看到这样的伊斯达,不愿看到他为自己这么痛苦…

“伊斯达,你走!”她忽然大喊道,“只要好好活下去,我们就一定还会再见!”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他无声地说出了四个字,“此生…不弃。”

伊斯达看懂了她的唇语,一瞬间眼中浮起了水光,他颓然地垂下了眼睑,无奈地作出了最后的决定:“我们走!”

就在他掉转马头时,他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承诺:“等着我那罗。我一定接你回去!一定。”他的声音里带着股呛人的血气,每个字都是那么铿锵有力,“此生…不弃!”

伊斯达…伊斯达…她很想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口,可嗓子却好像被堵上了什么东西,徒劳地张开了嘴。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种贯穿胸口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心脏所在的位置仿佛空了一块,就算是女娲补天也补不全这个缺口。

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空中忽然起风了。强劲的风夹带着无数沙尘打在了她的脸上。说不出的痛,然而更痛的是她的心,泪水疯狂地涌出她的眼睛,又飞快落入了沙地上,融入那成千上万的沙砾之中。

周围仿佛全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唯有自己的意识在混沌中逐渐游离,只能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自己…

不知光明在何方。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两千年后的某座公寓内,凌宇少爷也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目光停留在“此生不弃”这几个字上迟迟没有移开目光。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摁下通话键。这次传来的是他的助手Mike兴奋的声音:“凌少,凌少!刚才李教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他们在微笑公主的干尸上有重大发现!”

“哦?什么发现?”他对此表现出了少有的兴趣。

“微笑公主的身上发现了非正常死亡的迹象,她很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啪!”手机蓦地从他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顿时裂成了两半。

窗子静静地敞开着,带着寒意的夜风吹进房里,沁心的凉。

【上部完】

楼兰绘梦下卷01 逃跑

残阳西落。

天空被映照的仿若一块晶莹的琥珀,玲珑剔透。浓淡不匀的晚霞,在天边如繁花般层层盛开,弥漫于遥远的天幕,恍如流动着一层层旖丽的华幔。

苍茫无际的大草原上,一队看起来疲惫不堪的人马正缓缓前行,“得得”的马蹄声和马车轱辘所发出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清晰,满载着几分萧瑟之意。这正是前往匈奴充当质子的楼兰二王子安归的车队,经过十几天的长途跋涉,他们距离匈奴的王庭是越来越近了。

夕阳的余晖从马车卷帘的缝隙穿过,将暖暖的浅金色洒落于坐在车内的少女身上。她无精打采地靠在一旁,浅茶色长发因为没有及时打理而显得有些纷乱,犹如湖边垂柳般随意披散着。苍白憔悴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倦意,可精致的眉目间却偏偏漾着一种清水莲开的绝色风华。

安归打量了她几眼,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她的手腕上,似是漫不经心开了口道,“手上的伤势似乎好点了。”

她连眼皮都没有抬,脸上的表情只是一片茫然。

安归微微笑了笑,就像是一片花瓣飘落在宁静的水面上划开微澜点点,“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那罗,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会舍得真的对你下重手呢?不过是吓吓那个人而已。”

傻丫头…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充满了怜爱宠溺,却听得那罗身上蓦然打了个冷战。她绝对相信,那天伊斯达若是不让步,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挑断自己的手筋。

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利用其他人的弱点达到目的吗?

一想到和伊斯达从此相隔千里,再见亦不知是何时,那罗不禁心里一酸,更是对安归多了几分恨意和怨气。但她还是硬生生按捺住了这股怒气,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继续保持着之前的茫然发呆状。

“这样子的你看着还真是让人担心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居然曲起手指暧昧地轻弹了一下她的耳垂。若是换作以前她必定会有小小反抗,但现在她只是身体略微一僵,并没有做出过度的反应。自从那天和伊斯达分离之后,她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无论安归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表现出的始终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像是…对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