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她偷的?

大家都有些震惊。

震惊她竟然是那个乘人之危、偷钱袋的贼。

也震惊她的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毕竟一起乞讨、一起宿在这个桥洞下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家彼此之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印象中这个女人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

对方既没有说她偷钱,又没有任何证据,她竟然就这样自己不打自招了?

不对,方才这个男人分明话中有话。

他说,若是用这双手,偷鸡摸狗,那便罪不可恕,所以,他知道是她?

他们都不知道是她,他是如何知道的?

疑惑惊叹之余,不免为跪在地上头磕得直响的女人捏了一把汗。

前面血淋淋的教训还摆在那里。

郁临渊微微垂目,睇着那早已慌惧到凌乱的女人,缓缓伸出手。

女人的额头早已被冷硬的地面磕出了血,殷红顺着脸颊流下,惨不忍睹。

见郁临渊如此,她猛地回过神,连忙自袖中掏出钱袋,然后双膝跪爬至郁临渊面前,颤巍巍递到他手里。

赫然是一个空钱袋。

“银子…银子我都藏…埋在了桥上西头的第三棵大树下…我…我这就去取…”

女人准备从地上爬起。

“不用了。”

郁临渊五指一收,将钱袋紧紧攥在掌心,握了片刻,拢进袖中,转身,再次举步朝洞口的方向走。

就在大家惊诧于就这样无事的时候,却听到他寒凉的声音传来:“老九,断了她两掌。”

众人一震。

包括郁临归。

女人更是如同被重击了一下,跌跪在自己腿上,脸色就像是被大石碾过。

郁临渊头也未回地出了洞口,郁临归还站在那里怔愣了片刻。

似乎每次这种事情都轮到他。

上次纪明珠的绞刑。

还有不久前萧章的铡刑。

这次又让他断一个女人的手掌。

不过,谁让他是隐卫头领,这也是他份内之事。

只是,对一个女人动手多少有点…而且,还是个乞丐。

转念一想,此人趁人之危,他四哥都病成那样,她却偷走了他四哥唯一赖以生存的银两。

若不是银两被偷,又何至于会将身上唯一保暖的衣袍脱了去当?

所以,比起那个男乞丐,她才是始作俑者

她才是罪大恶极。

这般想着,他的心瞬间一铁。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他上前,无视女人流着血、又流着泪的脸,提起内力,同时抓起女人的双手。

只听到“喀嚓”两声脆响,接着便是女人的惨叫。

众人纷纷撇过眼,不忍再看。

将女人的手骨断掉,郁临归也未多做什么,松了对她的钳制,转身,也快步朝洞口的方向走。

走到洞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停住,回头。

“五哥不走吗?”

他问向自始至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不知所想的郁临旋。

郁临旋怔怔回神,看了他一眼,“哦,走。”

躬身将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白狐抱起,郁临旋转身,缓缓走向桥洞的另一边的出口。

郁临归愣了愣,没有理会,收回头,快步拾阶而上。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桥洞下面,除了赤身躺于地上的那个男乞丐喘息和哆嗦的声音,以及那个被断了手骨的女人痛哭流涕的声音,再无其他。

其他所有人都声息全无,也一动未动,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那一场惊惧中缓过神来。

好一会儿,才有人上前将两人扶起。

众人才开始活动,有人禁不住开始议论,这些人是谁。

人群中,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他看了看众人,又低头沉思了一下之后,起身出了桥洞。

桥上,郁临渊正准备解开栓在树上的缰绳,郁临归见状,快步上前,替他解开。

郁临渊没有做声,伸手接过缰绳,面色冷峻。

桥的另一头,郁临旋扬目看着两人,片刻,转过身,朝另一头走去。

这厢,郁临渊上马,正欲打马而去,忽然从桥下的石阶处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等等。”

郁临归一怔,郁临渊回头。

只见一个清瘦男孩正沿着石阶而上。

男孩五官清秀,眉眼还带着几分未褪尽的青涩稚嫩,眸中明显蕴着惧意和戒备。

他缓缓走上桥面,又不敢朝两人走得太近,就在桥边上停了下来。

先看看站在马边上的郁临归,又抬眸看向已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郁临渊。

犹豫了一瞬,开口:“你们是那个公子的亲人吗?”

郁临渊眼波一动。

郁临归亦是怔了怔。

“是!”郁临渊答。

微微垂目,他居高临下地凝进男孩的眼底,问:“你知道她在哪里?”

这次轮到男孩一怔。

他什么都没说。

不对,他就问了一句,这个男人怎么就知道他知道在哪里?

想想也是,刚刚在桥洞里,那两人也没能逃过这个男人洞若观火的眼睛。

好厉害。

他扬着小脸,满眼崇拜地看着马上的男人。

也不打算隐瞒了。

“你们是好人对不对?会伤害那个公子吗?”

“是,不会。”

郁临渊薄唇轻启,言简意赅。

男孩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第一个字回答的是他的前面一个问题,后面两个字,是回答后一句的问题。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是这个答案。

方才桥洞下面发生的种种已然说明一切。

这两个男人是找那个公子的,且对那个公子极好,所有欺负过那个公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便是他的认知。

所以,他找了出来,找上了两人。

虽然,他答应过那个公子,替他保密,谁也不告诉,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违背自己的承诺。

因为那个公子病得真的很严重,情况很不好。

在他的世界里,他觉得,一个人活着才最重要。

好死不如赖活,哪怕他们整日乞讨、风餐雨宿、食不果腹,但是,他们还不是拼命地、拼命地想活着。

见男孩半天不开口,郁临渊自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翻身下马。

“你也看到了,她身无分文,她高烧厉害,她无衣御寒,她举步维艰,她生死难料,若你真为她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郁临渊的一番话彻底击垮男孩心中的犹豫纠结,他低低一叹,开口。

“早上,我回到桥洞,公子正好准备离开,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虎子哥去买药壶了的时候,我问公子去哪里,公子说回府,因为身子高热未褪,公子走了两步,一头栽在地上,我去扶起他,说送他回府,他起先说不用,他可以自己走,可是他跌跌撞撞走到桥洞口,却又摔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男孩再次叹出一口气,却没看到身前的男人原本慢慢褪掉的血红再一次将眼瞳占据。

“我让他等烧退了再回也不迟,他说,等不及了,必须现在离开,赶快离开,他又试着扶着桥石上了两级台阶,见实在是不行了,才不得不让我帮忙。”

“只不过,让我意外的,他并不没有让我送他回哪个府上,而是让我将他送到最近的一个破庙,他说,他不能就这样回去,回去就等于跟他老头子认输了,也等于前功尽弃。我不是很懂到底怎么回事,他让我如此,我便就如此了…”

“哪个破庙?”郁临渊根本等不及他说完。

男孩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桥南大概一里路的一个破庙。”

郁临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远处,微微眯了凤眸。

身后的郁临归听闻此言,已是激动不已:“太好了,三哥,我们现在就去!”

相对于他的雀跃,郁临渊反而显得很淡定。

徐徐收回目光,转眸看向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梁子。”

郁临渊点点头,然后扬手一指,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树。

“那棵树下埋的银子都是你的了。”

男孩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时欣喜难当,激动到不行,连声说着:“谢谢谢谢。”可是下一瞬,又想起什么,笑意一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要。”

虽然他年少不懂事,但是,做人的基本他还是懂的。

违背承诺、出尔反尔,已是不好。

为了那个公子的安全着想,他才不得不为之。

如果现在不劳而获,拿了那些银子,那岂不是就成了靠出卖朋友获取利益的奸人?

跟窃取钱袋之人有何区别?

见他如此,郁临渊回头,示意郁临归,“去取出来。”

郁临归领命而去,心里却不免犯起了嘀咕。

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去找四哥吗?

明明从昨夜到现在,急得像个什么似的,一宿没睡不说,觉得同慈堂有戏,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去。

然后听说在这个桥洞下面,更是连那个小二的话都没听完,就不见了人影,直奔此处而来。

现在知道四哥身在何处了,却反而不放心上了。

还有时间去管那么一点银子,且还关心一个小乞丐叫什么名字。

既然说了银子给这个孩子,就让他自己去扒就好了,竟然还让他去扒。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了。

******

破庙里,郁墨夜蜷缩在一尊佛像的后面,拉过地上积满厚尘的破蒲团拢在身上。

这座庙宇荒废已久,应该不会有人前来。

喉中痒痛,她咳嗽了好一会儿,止住。

喘息地将药包的系绳解开,手指拨弄了一番,大概将几味药分了分。

然后,捻起一味送入口中,咀嚼。

没有药壶,无法火煎,就干脆直接这样吃吧。

这样虽然难咽,但是,总归比等死强。

草药又干又涩,她大力咀嚼,腥苦的味道入喉,小脸上的五官都皱巴在了一起。

好苦。

就好像一直苦到了心里,连带着胃里都在翻搅。

明明昨日开始就没有吃东西,胃里什么都没有,她却一直作呕。

咀完一味,她又开始咀另一味。

她想,这种吃法,虽然真的太难受,但是,没有水的稀释,是不是其实药效会更强呢?

因为药汁是十成十的,没有搀一点水分。

她要好起来。

她要让自己快快好起来。

拖着这样一幅病体,她什么都做不了。

第三味要送入口中,她的牙齿已经酸麻得就像不是她的,完全没有感觉了。

而且这草药又粗糙又膈人,她难受到不行,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她还是歪过头,呕了起来。

就在她呕得天昏地暗之际,忽然,背上一热,有人的手轻拍上她的背。---题外话---孩纸们久等鸟,见谅~~明天加更哈~~谢谢【airanyu】亲的荷包~~谢谢【yuzhen3312】【13435192621】亲的花花~~谢谢【月心银】【gdragon0125】【bigthree】【xiaoyudianGOOD】【529yuanyuan】亲的月票~~爱你们,群么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是狭路相逢【第一更】

她浑身一僵,心跳也在那一刻停住。

脑子里瞬间有很多个念头闪过,她惊错回头。

入眼是男孩关切的眉眼。

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有些意外矾。

她虚弱地牵了牵唇角,“梁子,你怎么来了?”

边问,边扬目警惕地看了看外面。

似是了然她的顾虑,梁子道:“放心,我偷偷来的,没人知道。”

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缺了个大口子的破壶。

“刚刚乞讨时见到这个破药壶,想起公子的药正好没东西煎,便捡了,虽然是个陈旧的破壶,但是底下是好的,就是口子破了,还是能煎药的。”

郁墨夜眼角瞬时就有些潮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就这样咀嚼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