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就看着她在那里上蹦下窜?

双手落于面前的桌上,她拍案而起。

正欲将几人请出去,青莲连忙出声解释:“就知道王爷会生气,所以奴婢一直不敢跟王爷说,皇上安排奴婢给王爷,就是为了帮王爷的,如果不跟奴婢道明王爷是女儿身,奴婢如何能帮?”

青莲的话音刚落,王德也跟着出声:“奴才不是皇上说的,奴才是自己发现的。”

见郁墨夜转眸看向自己,王德原本不打算将自己如何发现的说出来的,却又不得不有些窘迫地开口:“就是那夜…皇上去西南天明寨的头夜,王爷过来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要派五爷前去的那夜…奴才…奴才就在外殿。”

郁墨夜想了想那夜,突然呼吸一滞,那夜,那夜不是郁临渊在内殿里强要她的那夜吗?

顿时,耳根发热,两颊也烧了起来,一时又尴尬又窘迫,她轻抿了唇瓣,复又坐了下去。

气氛有些奇怪,谁都没说话。

为了摆脱这种氛围,还是她转移了个话题先开了口:“所以我刚回朝不久,皇兄就知道了我是女子?”

她记得很清楚,将青莲赐给她的时候,是她在宫里参加专门为她回朝而设的夜宴那日。

“是的,”青莲点头,“当时太后娘娘赐了锦瑟给你,皇上怕你应付不过来,刚好王爷跟皇上说,自己不能人道,皇上便借机以奴婢会医,可以给王爷调理治疗为名,将奴婢赐给了王爷。”

郁墨夜有些震惊。

当时她以为太后跟他各赐一人监视她。

“他是怎么知道我是女人的?”郁墨夜不解,“还有,我是女人不是就是欺君吗?原则上不是应该治罪,不是恨不得先杀而后快吗?为何还会不揭穿我,甚至还派人来帮我?”

“这个王爷只有去问皇上了,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仅依奴婢来看的话,揭穿王爷是女儿身,对皇上没有任何好处,他要亲自下旨杀掉自己的妹妹,还要应对岳国的追究。”

郁墨夜想想,也的确如此。

青莲的声音还在继续:“其实皇上为王爷考虑了很多,只是王爷不知道而已。”

听到这里,王德也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奴才印象很深刻的也有一件事,就是关于王爷去江南的…”

王德忽然想起,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听到了帝王跟樊篱的对话,面色微微一尬,朝樊篱笑道:“这件事好像法师比较清楚。”

樊篱勾了勾唇,“没关系,公公说也是一样。”

王德这才接着继续:“这件事比较曲折,皇上很清楚江南一案牵扯太多势力,是个棘手难办、且凶险万分的案子,太后也清楚,而王爷不知道,王爷跟太后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太后自是求之不得,皇上想阻止却没有办法。”

“正好,四王妃不小心杀死了庄妃的燕贵犬,皇上就准备利用这个机会阻止王爷去江南,皇上下旨,让王爷给庄妃的燕贵犬守灵,七七四十九日,这样,时间上就完全可以避开去江南,可谁知半路杀出个五王爷。”

“当然,五王爷也是好心,毕竟不知皇上心思,皇上也不能明示,明示就等于公然得罪太后。后来王爷自己意识到了去江南凶险,大病一场,皇上便趁机答应王爷说,江南不去便是。”

说到这里,王德看看青莲,又看看樊篱。

他跳过了帝王故意散布江南调查官员被人谋害的消息,来吓唬面前这个女人的那一段。

他们这样真的好吗?

只说对帝王有利的,跳过对帝王不利的,这样真的真的好吗?

他们三个真的不是来做说客的?

青莲没有做声,樊篱唇角一斜,朝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眼中神色分明写着赞许,意思是,他做得对。

得到了肯定的王德继续

tang:“后来,谁知太后还是执意要让王爷去江南,没有办法,太后决定的事,皇上也不好反驳。为了不引起所有人的怀疑,皇上以去参加岳国太子婚宴为由在王爷出发前,就先出发了。后来跟王爷在陆陵镇的客栈相遇,以黄三的身份。王爷以为真的那么巧吗?其实是见王爷在那间客栈,皇上故意寻去的。”

说到这里,王德觉得喉咙有些干,清了清嗓子。

这次不是跳过了,而是直接撒谎骗人了。

在陆陵镇客栈相遇还真的只是偶遇,为了方便查案,当时帝王的计划是兵分两路。

面前的这个女人在明,帝王已经安排了隐卫保护其安全,帝王在暗。

两路不能一起,在一起容易暴露。

可这个女人一直纠缠着黄三身份的帝王,没有办法,才不得不一起。

王德手心冷汗哒哒。

一切都是为了帝王,他这撒点小谎应该没事吧?

郁墨夜没有做声,就只是听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面在做着怎样的起伏。

三人都睨着她的神色,然后三人又互相看了看。

“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说?”

出声的是青莲。

郁墨夜抬起眼梢看向她。

青莲轻咬着唇瓣有些犹豫,纠结权衡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在江南驿站那夜,皇上虽然中了蛊失去了意识,但是,他知道对方是王爷。”

郁墨夜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与她一样惊错意外的人,还有王德。

王德甚至比她反应还大。

“噌”的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吓了几人一跳。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在江南驿站中蛊,给他解蛊侍寝的人不…不…不是你?”

王德急急问向青莲,满脸满眼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激动欣喜,胸口起伏得厉害,最后话都说不清楚。

青莲对他这种比当事人还要大的反应有些莫名,点点头。

“嗯,是王爷,皇上也知道的。”

郁墨夜完全回不过神。

也完全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有震惊,有意外,有难堪,有羞.耻,也有一点点庆幸。

当然最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轻轻摇头,神情有些恍惚。

既然知道是她,既然知道,为何不跟她说?

她一直觉得在他心中她是蒲柳之身。

她一直担心他轻视她、看轻她。

她又不能跟他言明,怕对青莲不利。

到头来,没想到….

她低低笑了起来。

意识到她的反应不对,三人都变了脸色,互相看了看,青莲连忙解释:“皇上之所以没有挑破,是为了王爷着想。”

“皇上担心王爷心里压力过大,承受不住,毕竟两人的身份摆在了那里,见王爷自己装作不是,皇上便顺了王爷的意思,说承雨露人的是奴婢。避子药也是奴婢为王爷煎的,奴婢故意离开厨房去给王爷拿别的药膏,就是给王爷服药的机会。”

听着这一切,郁墨夜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很复杂的感觉。

复杂到她自己也理不出一丝头绪。

青莲还在说。

“后来,从江南回来的路上,王爷应该是来了月事,也不知皇上是如何知道的,他以为…他以为….”

青莲顿了顿,有些难为情。

见三人都看向自己,才微微红着脸,继续道:“皇上以为是夜里自己中蛊之后对王爷太过粗暴,伤了王爷,导致王爷出血,后来还闹了个笑话。”

郁墨夜汗。

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她跟他同一辆马车,她也是突然发现自己月事来了,当时还

弄脏了马车上的一个软垫,她自己的袍子也脏了。

她临时让车子停下来,借口自己要小解。

然后下车将衣袍换了,回来说,是被荆棘勾破了衣衫,所以换了。

应该那时他发现的吧?

可能看到了她的衣袍,也可能是看到了软垫。

只是,既然知道她是女人,第一反应不应该就是月事来了吗?

竟然会以为是自己太过粗暴,她也真是无语了。

“什么笑话?”她问向青莲。

青莲想起还有些忍俊不禁。

“王爷记得皇上、王爷,还有奴婢三人在忘返镇医馆同时遇见的那件事吗?”

“嗯。”郁墨夜点点头。

“当时,王公公感染风寒,我们三人都说是来医馆给王公公抓药的。”

王德一颗心还在澎湃中徜徉,听到这句话,差点就准备说,若早知道侍寝之人搞了乌龙,他又怎么可能会病倒?

偷睨了一眼青莲,心里真是忍不住的高兴。

青莲还在跟郁墨夜说话。

“其实,只有奴婢一人说的是真话,奴婢去医馆是给王公公抓药,皇上跟王爷,不是。”

郁墨夜怔了怔。

她不是给王德抓的,她知道青莲知道。

当时跟郁临渊生气,她将药扔了,青莲捡回来了,还给她煎好了,端给她。

青莲知道是治头痛的药。

只是不知道她是给他抓的。

可是,他也不是吗?

“王公公能不能坐下来?你这样站着,青莲压力很大,作为下人,青莲是不是也要站起来呢?”青莲蹙眉看向王德。

王德回过神,“哦哦,一激动就忘了。”

讪讪笑着,坐了下来。

青莲继续。

“奴婢记得王爷当时抓的是治头痛的药,王爷是给皇上抓的吧?”

郁墨夜一怔。

青莲也不需要她回答,接着道:“而皇上抓的是止血药,给王爷抓的。”

郁墨夜震惊。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情景,青莲又忍不住笑了。

“我们三人同时出现在医馆,皇上以为王爷是给自己抓止血药的,所以出了医馆的门就将自己的那包药丢了,王爷不知真相,以为皇上真的开的是王公公的风寒药,说不能浪费,又捡起来了,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给女人抓药,且还是抓那种药的事情,这辈子都没做过,怕被我们识破,脸上挂不住,所以就生气了,直接将药包打落在地。”

“奴婢也是从散落的药材看出是止血药,且还看到了大夫开的方子…”

说到这里青莲又再次顿了片刻,才甚是不好意思地继续道:“上面写着,写着......房.事过激,导致女方大出血。”

青莲话音才落,当即有一人“噗”的一声笑喷了。

是樊篱。

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连忙掩了口,“咳咳”了两声,强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却还是忍不住扶额低头暗笑了起来。

原来某人还有这么好笑的一茬儿啊。

其实郁墨夜听完,嘴角也是禁不住痉.挛了。

这男人真是…

拿眼睨了睨郁墨夜的反应,青莲低低一叹:“其实,也真是难为皇上了。”

“他可是天子,是帝王,何曾做过这种事,他也不好意思问,也不好意思说,就自以为是这样了,担心王爷,便自己亲自跑去医馆抓药,所以才闹出这般事情来。后来,还是奴婢非常委婉地提醒他,王爷是来月事,而不是别的,此事才作罢。”

郁墨夜抬眼,见坐于对面的樊篱还在低头扶额,忍俊不禁的样子,她亦是唇角一勾,微微笑了笑。

想当时,她还跟他吵了一架,气得将自己抓的药也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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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后来被青莲捡了回来。

想想好笑的又何止郁临渊一人,她难道不是?

他们两人都好笑,都是给对方抓药,却又都怕对方知道,还差点都扔了。

“话又说回来,其实也幸亏王爷跟皇上闹别扭,将皇上抓的药给弄洒了,奴婢看到了,不然的话,以皇上做任何事不做声不解释的性子,指不定就想个什么借口或法子煎给王爷喝了,王爷正值月事期,怎么能服用止血补血的药,那是要出问题的。”

青莲心有余悸。

郁墨夜没吭声。

青莲见樊篱似乎还在方才那个药方内容里没有走出来,亦是一笑:“净是奴婢跟王公公在说,樊法师高人不做声,法师也请说说。”

樊篱清清喉咙,抬起头,眼角眉梢还有未敛干净的笑意。

“我说可以,但是王爷必须跟我保证,不许告诉皇上,否则他肯定会收拾我。”

郁墨夜撇撇嘴,轻嗤。

不说拉倒,她又不稀罕听。

是他们三个找上她的门来要跟她说的好吗?

做什么还要跟她谈条件?

见她如此,樊篱有些无奈,“就知道这次将王爷给得罪了,以后没好日子过啊。”

郁墨夜冷了他一眼,双手撑在桌面上,起身站起:“要说就请快说,不说,就请回吧,夜也深了。”

樊篱摇摇头,朝她招手,示意她坐,一副“好了好了,服了你”的样子。

郁墨夜极不情愿地坐了下去。

“前面的,我就不说了,只说这次的事,前面的我也不知道,皇上也没跟我说,就只是王爷离开王府的夜里,他紧急通知我去避一避,他说,给大家的消息就是我带王爷去一风水宝地施法驱邪去了。”

“我不知道这段时日王爷去哪里了,皇上又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皇上是怎样找到王爷的,只知道,我告诫过多次,不能饮酒,更不能强行封住自己大穴去饮酒,那等于直接找死,可他还是破戒了,还是找死了。”

“皇上跟王爷到我那里后,皇上遣散了所有隐卫,就连九王爷跟王公公他都未告诉,就是不想任何人找到我们那里,本是想安安静静在我那里养伤的,在温泉池那里,也不知道皇上跟王爷为了什么,最终闹成这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樊篱面色变得凝重。

郁墨夜眸光微闪,低垂了眉眼,没有做声。

“王爷是不知道我赶到温泉池时,皇上的样子,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死了,一动不动,半浮半沉在水里,衣服都没穿。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他其实是一个非常自律、非常隐忍、做任何事都会三思而后行、权衡利弊、不会陷自己于困境和危险的人,所以,当我看到他竟然一再将自己搞成那个样子时,我真的很生气,气得都想让他自生自灭,死了算了。”

“可饶是如此,饶是我在担心他能不能活,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还是‘别让她走了’。王爷以为我想点王爷的睡穴啊,但凡有一点办法,我就不会这样做了,是皇上不想让王爷走了,而他生死未卜,我如没留住王爷,只怕他的状况会更加恶化,所以,才不得已让王爷沉睡。”

“王爷肯定会觉得今夜我们三人来是帮皇上说话来了,是来当他的说客来了。王爷可以这样想,的确,我们就是来帮皇上说话的,因为他自己从来不说,也绝对不会让我们说,如今他昏迷不醒,我们是担心我们再不说,王爷又走了,他怎么办?”

说到最后,樊篱声音都微微有些变了。

所有人都变得很沉默。

郁墨夜也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