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文默同样胸口起伏:“庄某有没有血口喷人,太后心里有数,是谁前天深更半夜去我庄府,说服庄某,跟庄某结盟的?”
太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丹凤眼,指指自己,问向庄文默:“莫非你是说哀家?说哀家半夜三更去你庄府?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笑至极!”
庄文默简直气得不行,忽然想起前夜情形。
“庄某府中的管家可以作证,明明是你主动来找的庄某。”
“是吗?”太后挑眉,不以为然,转眸看向郁临归:“老九,找人去将庄府管家带来,这个老匹夫临了了,还想找个人垫背的,拖哀家下水,既然他说管家可以作证,便将其带来,哀家身正不怕影子歪。”
说完,还摇摇头,一副庄文默不可理喻的样子,“右相啊右相,你若想找个人作陪,也请动动这里。”
边说,边指指脑袋,“皇上是皇上,却首先是哀家的儿子,你说,哀家专门跑去你们庄府,让你来害死我儿,谁信?有谁相信?”
郁临归吩咐一个隐卫前去庄府。
庄文默忽然就笑了。
低低笑出声来,露出森森白牙,笑得身子摇晃。
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生气一般,跟不久前还坐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的男人,完全判若两人。
他摇头,盯着太后,目眦欲裂:“是庄某瞎眼了,是庄某糊涂了,是庄某活该,像你这种为了权利地位,心狠手辣,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放过的妖婆,庄某本就不应该相信…”
他并没有含血喷人,他说的都是事实。
前天夜里,都下半夜了,这个女人突然登门造访。
他当时还非常吃惊。
这些年他们并不亲近,因为各自有各自的势力,还免不了时不时有些暗斗。
怎么会找上门来了?
他们在书房见面,太后开门见山,直接跟他道明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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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哀家今日前来,也不跟右相兜圈子,就是想跟右相结盟。
为官两朝,看惯朝堂沉浮,他自是谨慎,并没有答应。
然后这个女人就给他分析现下局势。
说,皇上已经除掉了她的主要势力,下一步就是要对付他了。
不给他批阅奏折,不让他帮忙打理朝政,朝堂上鲜少采纳他的意见,等等等等,便是最好的证明。
还说,在四王府,让庄妃下跪,不给他面子,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个女人还说,就算她失了势力,最起码,她还是个太后,虽然可能只剩下一个头衔,但是,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他不同。
前面的左相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帝王不动,只要动,就一定会置他于死地。
其实,这一点太后不说,他也知道。
特别是得知帝王在查真假王德的事,且怀疑是他,他就已经心慌了。
若查出,以这个少年天子的狠辣,必定不会让他活着。
但是,这毕竟不是小事,他不能贸然。
而且,他有他的疑问,帝王可是这个女人的儿子。
这个女人似是知道他的顾虑,跟他道,虽然帝王是她的儿子,但是,他已经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而且,还做出跟自己的弟媳苟且之事,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大概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这个女人甚至将四王府顾词初生产那日,她、还有池轻,以及帝王发生的事都和盘托出告诉了他。
女人说,自己不甘做一个只顶着太后头衔,什么权利都没有,在凤翔宫里呆到老呆到死的女人,她还年轻,所以,她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就是这一点,他相信了。
这么多年,他了解她,的确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其旺盛的女人。
为了自保,为了揽权,选择舍弃自己的儿子也不是没可能。
权衡再三,他答应了。
因为,首先,他不想死,不想家人跟着遭殃,其次,他同她一样,也喜欢无上的权利。
他们达成协议,事成之后,辅佐幼帝,两人平分权势。
一拍即合后,两人就密谋。
决定从郁墨夜身上入手。
所以,才有了昨日那一出。
谁知道…
谁知道,这个女人临时倒戈,将他出卖!
看她那般笃定地让郁临归去将管家请过来,结果是怎样,不用想他也已经猜到。
管家肯定已经被她收买。
是他一时糊涂了,是他为了保命就一时乱了分寸。
像她这种追求至高无上权利的女人,这种不惜害死自己儿子,也要将权利紧紧攥在手心的女人,怎么可能跟他平分权势?怎么可能跟他一人一半?
所以,借刀杀人,利用完他,再顺势将他一并除掉。
以后,就可以一人扶持幼帝,一人独大!
想想真是可悲可笑啊!
想他庄文默在官海沉浮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阅人无数,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栽在一个老女人的手上!
他不甘啊!
“妖婆,你不会有好报应的,大齐江山落到你这种女人的手上,不会长远!你会死得很难看,大齐也会毁在你的手上!”
庄文默失控嘶吼。
若不是被左右隐卫钳制,他恨不得冲过去撕了这个老女人道貌岸然的脸。
太后完全不为所动,一副根本不屑理他的样子。
庄文默气急,又转眸看向几个大臣和王爷。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虽然种种证据对我不利,我也承认是我所为,我也没有想过要开脱,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罪魁祸首,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她,是她同我一起害的皇上,是她想要垂帘听政!”
“庄文默!”
一直隐忍不发的太后终于出了声。
“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哀家垂什么帘,听什么政?哀家只是一个女人,朝堂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哀家已经决定了,立皇上唯一的子嗣世子为帝,在新帝未长大、不能亲政之前,由在场的每个王爷轮流监国!”
众人一怔。
几个王爷也甚是意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郁临旋垂眸弯了弯唇,瞥向郁墨夜。
郁墨夜一直在低头揉擀着自己被粗绳绑痛的手腕。
太后侧首,吩咐孔方:“拟旨!”
“拟什么旨?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一个就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处理朕的皇位?”
一道清冽凛然的声音骤然响起。
所有人一震。
循声望去,皆惊错。
只见一身明黄的男人,正负手立在内殿的门口,微微眯着凤目,瞥着外殿中的众人。
“皇兄…”
“三哥…”
“皇上….”
“临渊….”
众人都傻了,包括太后。
有人反应过来,准备上前,却是被帝王扬袖止了:“朕没事。”
没事?
中了洛条夏加坏亚这种人间绝毒的人会没事?
那方才,是谁死人一般躺在龙榻上一动不动?
可现在看他——
皮肤白皙、面色沉静、五官俊美、风姿阔绰,黑眸映入烛火,熠熠生辉......
哪里有一丁点中毒过的样子?
众人疑惑。
帝王看向郁墨夜。
“怎么所有人都坐着,唯独四弟站着?”
末了,帝王侧首,吩咐王德:“还不快给四王爷搬张软椅过去!”
“是!”
王德领命,连忙自内殿搬了张椅子过来。
“四王爷,请坐。”
郁墨夜抬眸与帝王对视了一眼,唇角几乎可察地翘了翘,也不客气,撩袍坐下。
就在殿中众人还在为骤然出现,且毫无中毒迹象的帝王目瞪口呆之际,庄文默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突然大叫起来。
“皇上,微臣错了,微臣知错了,微臣听信太后蛊惑,才铸下如此大错,皇上,皇上,请皇上一定要明察啊!”
就算两臂被隐卫钳制,庄文默还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后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转白,她其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怎么会…还活着?
难道…
她呼吸一滞。
转眸看向郁墨夜,见她平静地坐在那里,她又再次看向帝王。
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自己被耍了。
她跟庄文默都被耍了。
他根本没有中毒。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洛条夏她可是早就给他下了,自小时候起,每三年给他下一次。
因为洛条夏在人身体内的有效期就是三年。
为了永远能控制住他,有备无患,三年一次,她一直没有间断过。
目的就是为了像这次这样的机会。
只要让他沾上坏亚,他就得死。
因为他太不听话了,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所以,她才不得不走这第二条路。
除掉他,另立新君,自己把持朝政。
可是,他为何没有中毒?
除非压根就没有碰字画。
在她心绪正在激烈地翻腾之时,帝王举步,缓缓走到庄文默的前面。
负手站定。
她顿时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皇上…”
帝王扬袖,示意她不要说。
“你们所有的对话,朕在内殿都听到了。”
太后噤声,脑子又快速活动开,努力想,想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似乎还好,似乎都是庄文默在说。
她就算说,也应该不会说什么不好的,毕竟,为了后面揭穿庄文默,她前面也很谨慎,一直很谨慎。
她看着帝王,心中甚是忐忑。
帝王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庄文默。
“实话跟你们说了,朕并没有中毒,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所做的,就是在引君入瓮。”
众人虽然已经猜到,可听到他亲口道出,还是吃惊不小。
特别是庄文默,脸色滞了又滞,心中一片绝望。
太后亦是眸光一荡,抿了唇。
帝王的声音继续。
“从六六满月那日开始,朕就一直在引,包括故意跟四王妃见面,故意送东西给她,故意不让你们看是什么东西,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四王爷的配合,是她跟朕配合得天衣无缝,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上钩。”
众人再次震惊。
愕然看向郁墨夜。
没想到,没想到郁墨夜竟也参与其中,跟帝王一起唱双簧。
只有郁临旋勾了勾唇角,似是并无过多意外。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郁墨夜眼帘颤了颤。
说实在的,她还生怕自己做戏做不好,坏了郁临渊的事呢。
还好,还好。
事情还得从她和顾词初带着六六进宫给太后请安那日说起。
回来后,她将太后的反常反应跟郁临渊说了,郁临渊说,果然,他就知道她会这样。
郁临渊跟她说,太后之所以这半年来,一直致力于求子,一直想要池轻怀上他的孩子,就是想要诞下龙子后除掉他,扶幼帝登基,自己把持朝政。
虽然她搞不清楚,太后不是他母亲吗?为了权利,为了把持朝政,会杀了他?
但是,既然他这样说,肯定就有他的道理,她信。
然后,他说,他也不想再等了。
六六一日一日长大,他不可能一直让她们母子两个过着这种见不得光、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子。
而且朝中这些毒瘤不除,她们母子也时刻面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