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走得极快,王德气喘吁吁地跑了好一阵才跟上。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应该说,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跟郁墨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务之急,最要紧的难道不是郁墨夜女儿身暴露吗?

可这样的紧急时刻,这个男人竟然专门跑去刑部问一个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问题?

而郁墨夜的回答,也是,哎,当着他的面,还说是她自己。

可,就算如此,就算没说最爱的人是他,但也没有说别人不是,说的是她自己,他做什么要气成那个样子?

两人之间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这是可以肯定的,不然的话,郁墨夜也不会将六六藏起来。

可是,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夜,这个男人还宿在四王府不是。

王德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心里既担心,又难过,担心郁墨夜这件事如此棘手怎么处理,难过是因为帝王。

跟随他这么久,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说不上来的感觉,似是很痛苦,很愤怒,又很失望,很颓败。

“皇上,四王爷方才估计是…见皇上不让奴才给她松绑…故意使小性子,故意说最爱的是自己,以此来气

皇上呢,皇上不要往心里去…”

太心疼这个男人了,特别是看到他眼里的那抹极力想藏匿,却怎么也藏匿不住的血色,王德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

男人便笑了,脚步不停,低低笑了起来。

王德皱眉,这样笑,这比哭更让人心悸的笑,他宁愿他不笑。

帝王垂眸,长睫遮住眸中所有情绪。

我也是这几日才明白,我最爱的…莫过于…我自己。

这几日才明白,才明白什么?

才明白他是赝品,才明白他占了另一个男人的一切,才明白她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莫过于她自己,呵~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她的委婉?大概是看到王德在,顾及了他最后一丝丝面子,所以,一句话停顿了两次,停顿了那么久之后,说的是她自己。

当真爱自己吗?他苦笑摇头。

置之死地,将自己送入大牢,这是爱自己?

宁愿将六六托付给一个外人,让六六无爹无娘,这是爱自己?他们两人无爹无娘的苦,还没受够吗?

说到底,终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

刑部的审讯房里,郁墨夜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刑部尚书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提醒太后:“娘娘,再这样抽下去,会不会将人给抽死了?都抽了那么多鞭,她始终不说,微臣看,再抽亦是如此,要不,今日就到这里,容微臣再想想其他办法让她开口。”

太后敛眸,盯着那个绑缚在十字木桩上,耷拉着脑袋,浑身血迹斑斑的女人,冷脸抬臂,示意两个行鞭刑的侍卫停止。

“看不出来,骨头还挺硬。”太后缓步走上前,唇角勾着一抹冷弧,抬手捏起郁墨夜小巴,逼迫着她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

郁墨夜面色苍白,虚弱地跟她对视,她冷嗤,手中加了力度,咬牙道:“不管你招不招,都是死罪,而且,别以为你不招,哀家就查不出来!”

话落,捏住郁墨夜下颌的手骤然一松,郁墨夜的脑袋又不堪负荷地垂了下去。

这时,刑部侍郎急急进来。

看到审讯房里的情景,刑部侍郎怔了怔,见太后在,连忙行了个礼,然后,跟刑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刑部尚书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在门口,刑部侍郎蹙眉道:“方才王公公过来传皇上口谕,说,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许轻易动刑,可现在…”

“刑是哀家让动的,出了什么事哀家兜着。”太后不知几时已站在门口。

两人怔了怔,互相看了一眼,双双颔首:“是!”

太后轻搭上孔方的手:“回宫。”

众人恭送,太后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而且,你们若不说出去,皇上如何知道行了刑?他日理万机,不可能一直来大牢和刑部,找个嬷嬷给她换身衣服,反正脸上也没伤。”

今夕不同往日,对那个男人,她现在是越来越忌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

是夜,城北。

樊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见到帝王,就忍不住开口抱怨:“皇上总算来了,屋里的炭粒子烧完了,差点没把我冻死,昨日忘了说,应该让带点过来的。”

帝王没有理他,径直经过他的身边,走了进去。

樊篱怔了怔,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反手关了门,走过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帝王没有做声,脸色很不好,有些失神地往凳子上一坐,将手中的陶壶放在桌案上,樊篱眸光一敛:“酒?”

帝王“嗯”了一声。

樊篱汗,“我尊敬的皇上,我算是求求你了,体谅体谅樊篱好不好?你们兄弟两个,一个还在水晶棺里躺着呢,麻烦你消停点好不好?如果你再喝点酒搞个什么事出来,樊篱就算三头六臂,也是…”

樊篱边说,边上前准备将那壶酒拿走,却是被帝王按住。

一个要拿,一个不

给,两人争夺,帝王忽然抬起另一手,将樊篱重重一推,并哑声嘶吼:“朕喝了吗?朕只是闻一闻也不行吗?”

樊篱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他被男人的样子吓住,一时哑了口,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帝王意识过来自己有些过,低低道了声:“抱歉。”便沉默起身,走向墙边的书架,抽出书架的一本书。

书架“哗啦”一声移开,透明水晶棺和棺里浸泡在药水里的男人映入眼帘,依旧毫无生机。

他回头,问向还怔愣在那里的樊篱:“今日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吗?”

“嗯。”樊篱点头,也举步走上前来,“虽说今日应该是他的大限之日,但是,我隔两个时辰便会看一次,他的心跳依旧在的。”

帝王沉默。

樊篱瞥了瞥他,见他很不对劲,就一日而已,那般风姿阔绰的一个人,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又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事,”帝王转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今夜朕守在这里吧,你去弄炭粒子。”

樊篱一怔,“你今夜不去四王府吗?”

帝王垂眸弯了弯唇,“朕不想搬炭粒子。”

樊篱汗。

好吧。

待樊篱走后,帝王走到桌边,提起那壶酒,缓缓走向水晶棺,修长的手指一弹,壶盖“嘣”的一声被弹飞,跌落在地上。

双手捧住酒壶,放在鼻下深嗅,浓郁的酒香钻入呼吸来,他闭上眼。

片刻之后,睁眼,长长叹出一口气,身子一颓,他转身靠在水晶棺上。

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顺着水晶棺滑坐在地上,双腿毫无形象地伸展开,后脑疲惫地靠在水晶棺的边缘上。

全然不顾地上的灰尘,也全然不顾水晶棺的冰冷刺骨。

“大哥,知不知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真的,从小到大,一直羡慕着你…”

******

因为考虑到帝王五更要上朝,所以樊篱四更就返回了,提了一袋子炭粒子。

他推开门的时候,帝王正在整理身上的龙袍,拍打上面的灰尘,见他回来,只看了他一眼,也未做声。

樊篱怔了怔,心情还未调节过来吗?

浓郁的酒香扑鼻,樊篱蹙眉,看到酒壶在地上,已经碎成了两半,地上还有一团潮湿,应该是酒渍。

看了看男人,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不像是饮过酒的样子,樊篱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皇上果然有方法,摔壶闻酒,既不用提壶,酒香还浓郁。”为了缓解气氛,樊篱笑着先开了口。

男人又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打理着身上的袍子。

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墙边,樊篱举步走过去,帮他拍拂背上和后袍角他拍不到的灰。

看样子,夜里这个男人是躺在地上的。

屋里暖炉都没有,那么冷。

“皇上该不会跟四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吧?”樊篱禁不住开口。

因为他了解这个男人。

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早已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性子,一般的人和事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而能让他方寸大乱、情绪大动的,只有那个女人。

若不是夜里,他早就去打听出来了。

深更半夜,他就只是找了个澡堂,好好地泡了个澡,小小睡了一觉,然后,敲了一家店买了袋炭粒子,就回来了。

他以为这个正在情绪中的男人又会不理他,谁知对方却是回身捏了一下他的肩:“朕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好。”

说完,便走了出去,留下樊篱一人站在那里失神了好一会儿。---题外话---孩纸们莫急,明天加更,后天还加更,将这件事彻底写清楚~~谢谢【13906051679】亲的璀钻~~谢谢【13906051679】、【0302031231】亲的花花~~谢谢【q5082igzz1】、【13906051679】、【1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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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腰斩?三日后执行?

早朝过后,太后又来了龙吟宫,帝王正坐在龙案边看奏折,见太后来了,挑了眼皮,也未起身,“母后怎么来了?沿”

“哀家听说你早膳没怎么吃,便送些寿糕过来。”

边说,边将手里的一盘寿桃形状的芙蓉糕放在帝王面前的桌上。

瞥了一眼那盘寿糕,帝王弯了弯唇:“母后有心了。”

太后低低叹,“这些年委屈你了,身为帝王,却从未过过寿辰,每每哀家寿辰,都会想起这些,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那不是因为儿臣跟母后命盘不对,不能做寿吗?”帝王垂目看向手中奏折,一副全然不以为意之态纺。

“是啊,”太后点点头,叹息,“自当年算命的道士说我们母子二人命盘不对,哀家在世之时,你都不可过寿,一晃二十一年了,真是委屈你了。”

“没什么,比起母后对儿臣的养育,这根本不值一提。”帝王嘴里说着,面上却并无过多表情。

太后笑,“哀家知道你孝顺,好了,哀家也不打扰你公务了,别忘了吃糕,哀家回了。”

帝王这才起身站起,“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住,回头,“对了,老四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帝王眸光微敛,这才是前来龙吟宫的真正目的吧?

“依母后之见,应该如何处理?”帝王不答反问。

“原本后宫不应该干政,但是,此事其实已经不仅仅是政事,也是家事,而且是世人都看着的家事,稍微处理不慎,不仅会落天下人口实,可能还会引起岳国不满,哀家还是老意见,她必须死,但是,一定要想办法先让她交代出为何她是四王爷,真正的老四在哪里?临渊觉得呢?”

帝王点点头,“唔”了一声,“母后所言极是。”

太后一震,简直难以相信,“临渊想通了?”

帝王又坐了回去,低低一叹,“必须想通不是。”

太后眸子瞬间就亮了,连忙附和:“是啊,在天下苍生、家国利益面前,所有事都是小事。”

******

大牢里,郁墨夜躺在潮湿发霉的枯草上,身子蜷了又蜷,可一动,就难免牵扯到身上的鞭伤,疼痛难忍。

好痛,好冷,也好饿,他们从昨夜开始,已经不给她饭吃了。

她好想六六,真的好想。

他们应该已经找到六六了吧?

六六带着玉佩,樊篱跟她说过,帝王在玉佩里加了东西,他送了雪蝶给帝王,纵使千里,也能寻到玉佩。

是了,肯定是找到六六了,不然,他昨日不会突然跑来刑部问她那样一个问题。

而且,他肯定也知道她恢复记忆了。

有没有心?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他肯定以为岳七王爷是她找来的吧?

不然,不会那样恶狠狠地问她,不会王德说要给她松绑,他不让,也不会再也没来看过她。

想想,误会是有点大。

她恢复了记忆,却一直瞒着他;她说要给太后送个大礼,岳七王爷就来了;岳七王爷要看她背上的烫伤,她又正好穿了一件女式的中衣。

最最重要的,她还带走了六六。

如此种种,如果换做是她,也一定会这样以为。

可,事实真的不是,岳王爷的到来跟她没有一丝关系。

恢复了记忆,一直瞒着他,她是有她的纠结,有她的矛盾,她也的确想过报复,但是,那只是那样想。

那样想想而已。

若要真报复,她的方法何止千百种?他跟顾词初都在她的面前,都对她不设防,她想要怎样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她又可曾做过一丁点伤害他,伤害顾词初的事?

她只是在纠结,只是一下子忽然恢复了记忆,一下子所有事都颠覆了她心中原本的样子,太大的信息量,太大的意外,太大的震惊,让她一时承受不住,她很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而已

tang。

心里一直两个声音在叫嚣着。

一个声音告诉她,若就这样继续装聋作哑,与他恩爱缠绵,那就对不起真正的郁临渊。

他或许就是那个杀死郁临渊的凶手,而她还跟他相爱生孩子,怎么可以?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真切地让她知道,她舍不得的。

就连寻常别人说他不好,别人对他不好,她都见不得一分,何况自己亲手报复?

毕竟这一年多,让她爱、让她痛、让她失望、让她惊喜的人,给她所有极致感受的人,是他。

一个一个夜里,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要着她的人,也是他。

他还是六六的父亲。

所以,她很痛苦,很痛苦,直到她跟庞淼被当成放走池轻的嫌犯,被召在龙吟宫的那一日。

为了不连累到她,他封了池轻的哑穴,为了不让池轻指认她,池轻带进来晃一下他就让郁临归将其带走,当时,她忽然觉得,他为何那么相信她?或许就是她所为呢?

庞淼跟池轻八竿子打不着,池轻又亲口供出是她,而且青莲已经明确说,绝子药是没有解药的,她还执意去了天牢找池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问都没问过她,依然相信不是她。

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她想,或许她所有的猜疑都只是凑巧,或者说,都只是误会,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就好比当时所有的证据其实是对她不利的一样。

可他,依旧相信她,而相比,她却一直在怀疑,甚至还想过报复。

所以,她决定,要给他机会,要搞清楚真正的真相。

大家都走了,她留了下来,她借感谢他之名,故意问他,郁临旋说的他们两人心知肚明的那个误会是什么?

当时,她在想,告诉她吧,只要他告诉她,只要他跟她言明一切,她都信他。

他依然没有,依然在骗她。

她当时想,或许,只有放大招,来个狠的,他才有可能愿意跟她坦诚一切。

所以,她决定在太后的寿辰时唱一出戏,给他一点压力,她曾听人说过,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是让他痛失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