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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亮应允了她的请求。

如此,我被关在寝殿,能去的地方只有大殿;只有明哥、羽哥陪着我,就连她们也不能出去,膳食由宫人送来。

——

徒单皇后提出彻查,已是帮了我。

然而,能查出真相吗?会有转机吗?

完颜亮与我和好了,唯一的希望便是他相信我没有害死他和唐括修容的孩子,即使那个孩子未必真的存在过。

虽然早就猜到他不会来看我,但等了一整夜他真的没有来,那种失落让人很难受。

睡不着,吃不下,一点一点地熬着,熬到那个时辰,就有结果了。

羽哥劝我吃点儿膳食,明哥劝我喝点儿热茶,但我根本不想吃、不想喝。想着自救的法子,但被困在这里,如何自救?

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

“才人,别太担心,皇后会尽力帮才人的。”明哥安慰道。

“就算皇后不帮才人,陛下也相信才人,修容想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才人头上,门都没有。”羽哥恨恨道。

“什么时辰了?”我问。

“时辰快到了,一日过去了。”羽哥比我还紧张。

是啊,水落石出的时辰快到了,可我还没想到解救自己的法子。

对了,维儿的心上人是谁?是落霞殿的护卫吗?还有,我想起来了,她没有说我哪日与她私下见面,哪个宫人找她的,在什么地方见面;羽哥逼问她的时候,正巧唐括修容出来了。此时想来,维儿根本说不出,因为那是编造的。

我说出疑惑,羽哥拍手,“是啊,奴婢记得,维儿没有说。还有,那个护卫是谁呢?才人,说不定他知道真相呢。”

明哥欣喜道:“应该找到那个护卫问一问。”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我们三人凝神静听,殿门轰然打开,却是八虎和四个侍卫。

明哥紧张地问:“是不是查清楚了?是不是陛下传召才人?”

这个时刻,反而淡定了,我等着完颜亮的宣判。

八虎无悲无喜地说道:“奴才是来传旨的,才人,接旨吧。”

我缓缓下跪,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声音,心头如雪。

完颜亮竟然不信我!完颜亮怎么可以不信我?!

完颜亮,即便查不出真正的真相,你也不能不信我啊…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弄错?”明哥惊得愣了片刻才着急道。

“陛下究竟有没有查清楚?”羽哥不敢置信,“才人根本没有指使维儿,没有谋害唐括修容的孩子,陛下怎能不查清楚就定案?”

“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八虎安抚道,对我道,“才人,不是陛下不信才人,而是…这件事铁证如山,陛下不能徇私。方才,陛下、皇后都在落霞殿,那些宫人的供词对才人很不利,修容咄咄逼人,一直说残害皇嗣罪该处死。所幸皇后为才人说了不少好话,说才人只是一时糊涂、动了歪念头,还说重要的人证维儿已死,死无对证,而才人也坚称没有指使维儿,此案还有不少疑点,等等。纵然修容力陈才人要为死去的皇子填命,但陛下也没下令处死才人,可见陛下是真心相信才人。最后,皇后说,基于此案还有一些疑点,就让才人去西三所服役,无召不得擅自出西三所。”

“陛下同意了?”羽哥惊道。

“修容说,残害皇嗣,却只是去西三所服役,惩处太轻了,应当贬为宫奴,永远不得面圣。”八虎道,“陛下想了想,就应允了,着奴才来传旨。”

“修容太可恨了。”明哥道。

“就是!修容非要置才人于死地,心如蛇蝎。”羽哥骂道。

“我已不是才人,是比你们还不如的宫奴。”我淡淡地笑。

“才人,收拾一下,尽早去西三所吧,奴才送您过去。”八虎抿唇叹气。

明哥、羽哥纷纷说要跟我一起去西三所,与我同甘共苦。八虎道:“陛下没有旨意,你们只能留在合欢殿,才人一人去西三所。”

我吩咐道:“方才我说的,你们务必记住,慢慢找,直至找到真相。”

她们重重地点头,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

收拾了几身样式简单、颜色清淡的衣袍,望着合欢殿的牌匾与殿中熟悉的一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明哥和羽哥泪流满面地说:“才人,奴婢会经常去看您的…奴婢等才人回来…”

我微微一笑,毅然转身,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回来!

唐括修容,我回来的那日,就是你获罪的那日!

——

完颜亮不信我,是应该的,因为他早就不信我了,唐括修容丧子一案又铁证如山,即使他有心徇私、偏袒,也无法不惩处我。因此,他只能送我去西三所。

最初那一刻的失望、伤心与气愤,在西三所第一个无眠之夜烟消云散。

西三所位处皇宫西北角最偏的角落,是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八虎说西三所的宫人是宫中最下等的,做各种又脏又累的杂役,往后我在此洗衣。他送我到西三所,将我交给掌事宫人琴姑姑之后就走了。晚膳时辰已至,琴姑姑让我和其他宫人一起进膳,然后安排了住处;与我同屋的是两个年纪颇大的宫人,许是她们在这里熬了多年,身子干瘦,气色不佳,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便躺下睡觉。

我的床铺在最里面,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又黑又硬的棉垫,棉被也很差,有一股霉味,令人不适。床头有一个小木柜,可放一些杂物,床铺对面是大木柜,可放衣袍。此外,屋中空的地方放着一张木案,三张杌子,这便是最下等的宫人的住处。

略略收拾,我躺下来,希望尽快入眠,明日才有气力干活。然而,骤然换了地方,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纷乱。

进了西三所,必然没有好日子,我和她们一样,是最低 贱的宫奴,没人有会关照我,一切只能靠自己。那么,完颜亮打算让我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何时才昏昏地睡了,天亮起来时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得很。

洗衣的活儿不会等我,匆匆吃了早饭,就去干活。

放眼望去,一堆堆小山似的衣袍堆满了整个大院,蔚为壮观。以为是后妃的衣袍、幔帐与被罩之类的,却是那些服侍皇后与妃嫔的、比较得脸的宫娥、内侍的衣物、床帏之物,每日各殿、各宫都送来很多,因此,大约有二十个宫人在洗。

琴姑姑给我指了一个地方,我便坐在小杌子搓洗衣袍。

刚开始,这些宫人对我这个新来的很好奇,时不时地转过头看我,窃窃私语,不过很快就不看、不说了,因为再分神下去,她们今日就洗不完了。

春日的水还很凉,手指浸在水中半个时辰可能不觉得如何,若是超过一个时辰,便开始吃不消,十指通红、僵硬,双臂不停地打衣物,酸疼无比;总要屈身、弯腰,腰也开始酸软,总之,我从未做过苦力活,却要不停地洗,的确遭罪。

然而,不洗还能如何?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二十五】打

坚持!坚持!坚持!

午时,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其他宫人纷纷起身去吃饭,我也站起身,伸伸懒腰,舒展筋骨。琴姑姑走过来,面目冷冷,看一眼大盆中的衣袍,“一上午就洗这么一点?”

“琴姑姑,我已经尽力了,下午我会麻利一些,洗快一点。”

“你才洗了不到一半,想熬夜洗吗?”她大声道,“不许吃饭!继续洗!”

“可是…”

“再不加把劲,晚饭也别想吃!”琴姑姑凶神恶煞地说道。

“是。”我唯有继续洗。

连续两夜失眠,中午又没吃饭,更没力气了,但也只能咬牙忍着。

双手早已冻得麻木,为了能吃上晚饭,我马虎了事,没有上午洗得仔细,终于在黄昏时分洗完。正想舒一口气的时候,琴姑姑走过来,翻了翻已绞干的衣物,阴阳怪气地问:“你可知这些这些衣袍是谁的?”

我摇头,她睁目道:“是芸香殿大姝妃近身宫人的衣袍,要仔细地洗,洗得干干净净,你洗的什么?重洗一遍!洗完了再吃饭!”

我力争道:“我还没吃饭,很饿,可否让我先吃饭再洗?”

琴姑姑凶恶道:“不行!芸香殿的宫人催着要呢,快洗!”

不吃饭,没有力气,我怎么洗?只会洗得更慢!

然而,这是她的地盘,她说了算,纵然我再气愤、再有道理,也无济于事。因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我能做的只有遵守。

“看什么看?是不是不服气?”琴姑姑厉声斥道,讥讽地勾唇,“我知道,昨日你还是才人,是天子妃嫔,但你在这里,就是宫奴,就要听命于我!这里是西三所,不是合欢殿,今时不同往日,你再也不是身受圣宠的妃嫔,和我一样,是低 贱的宫奴,每日都要洗衣,明白了吗?”

“明白,谢琴姑姑提点。”我服软道。

“以前是以前,我可不管你以前多娇贵、多风光,到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话。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条,不仅没饭吃,还有干不完的活。”她冷笑,与昨日在八虎面前的嘴脸,真是天差地别。

“是,我会听琴姑姑的话,不再顶撞您。”

她上下打量着我,目露贪婪之光,“在西三所洗衣穿这么好看的衣袍给谁看?明日不许再穿。我会让人给你两身衣袍,你带来的那些衣袍都交上来,记住了吗?”

我心中冷笑,“琴姑姑风华正茂,这衣袍穿在您身上,必定风姿绰约,这也是这身衣袍的服气。”

琴姑姑颇为受用,须臾之间又翻脸,喝道:“重洗!洗完了再吃饭!”

我看着她离去,摸摸肚子,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却还要洗这该死的衣袍,真要命。

洗吧!洗吧!不洗还能怎样?尽快洗完,还有饭吃,不洗,就没饭吃。

所有宫人都去吃饭了,只剩我一人还在夜色中干活。

洗完最后一件,我呼出一口气,望望四周,早已夜深人静,过半数的房屋已经熄了灯火。

想起还没吃饭,我立即赶往吃饭的房屋——桌上干干净净,一片菜叶子也没落下,饭桶也洗得发亮,只有水光、没有米饭。

没有人为我留饭。

方才洗得投入,没有感到饿,现在五脏庙又开始闹腾了。我捂着肚子回房,又累又乏,饥寒交迫,也许,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明日一早起来就有饭吃了。

今晚月色很好,广袤的夜海停泊着一枚纤薄的月亮,满空的清辉洒了一地,宛如铺了一层清霜,能映出人的影子。

第一日就这么难熬,往后可怎么熬?

肚子咕咕地叫,还是回房吧。

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回身,看见一个诱人的白馒头,以及一个三十来岁的宫人。与洁白的馒头相反的是,她的容貌令人心惊胆颤,至少初次见面的时候,会被她左脸靠近耳朵的一大块丑陋伤疤吓到。

“吃吧。”她的微笑很温柔。

“你是…”我吞了吞口水。

“我住在你隔壁房。我知道你午时、晚上都没吃饭,就藏了一个馒头,快吃吧。”她的声音柔软如清风,让人听得很舒服。

“谢谢。”我不客气地拿过馒头,狼吞虎咽。

“当心噎着了。”她笑一笑。

待我吃完,她已回房。

西三所还是有心地善良的好心人。

虽然一个馒头不足以填饱五脏庙,但也算吃了一点东西,心中感动。

——

第二日,吃了午饭,黄昏时,琴姑姑将一大盆衣物让我洗,洗完才能吃饭,我又饿了一顿。

第三日,她总算没折磨我。

接下来的的五日,她变着法子挑我的错、千方百计地折腾我,让我吃一顿饿一顿。

短短几日,双手变得很粗糙,红紫得可怕。

十指肿痛,腰酸背痛,四肢酸软,时而头晕、头疼,偶尔还觉得喘不过气,却只能咬牙熬着。

为自己把过脉,是劳累、膳食不定所致。

明哥、羽哥来看过我一回,琴姑姑知道她们是合欢殿的宫人,收了银两就让我跟她们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说会儿话。

“天啊,就这么几日,才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还是人待的地方吗?”明哥见我如此,双眸立即湿了,“脸这么尖,手这么肿,手臂这么瘦,身子也这么瘦,才人,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是不是那个琴姑姑欺负才人?”羽哥疼惜道,“以前就听说过琴姑姑欺负、折磨宫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她折磨没了,竟都是真的。才人落在她手上,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不行,奴婢拼死也要求见陛下,让陛下亲眼看看才人受苦的样子。”

“奴婢一起去。”明哥抹泪。

“不必去,陛下不会见你们的。”我心明眼亮,“纵然陛下知道我在这里受苦,我也罪不可恕,过阵子再说吧。对了,你们查到维儿的心上人了吗?”

羽哥摇头,“奴婢每日都去查,暂无收获。”

明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奴婢带了一些才人喜欢的糕点,才人多吃点吧。”

她从食盒中取出两碟糕点,喂我吃。

以前常吃这些糕点,觉得口味一般,今日却觉得是绝无仅有的人间美味。

最后,羽哥哭道:“才人放心,奴婢会尽快找到那个护卫,为才人洗脱罪名。”

明哥握紧我的手,悲伤道:“过几日奴婢再来看望才人,才人千万保重。”

我点头,含泪看她们离去。

过了两日,琴姑姑不仅变着法子不让我吃饭,还动不动就打我、捏我,将我的手臂、身上捏得青一块、紫一块。虽然心中气愤,却只能打不还手,因为一旦还手,就会有更多的打骂、折磨。

这日,所有宫人都在洗衣,她忽然召集所有人,说她丢了一对玉耳环,要到各屋去找。

难道她怀疑玉耳环被人偷了?

众人耷拉着头,皆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接着,她的两个心腹领着几个宫人去各屋搜,弄得鸡飞狗跳。

等了半晌,终于,有人找到了那对玉耳环,是从一个宫人的小木柜里找到的。琴姑姑听了这话,火冒三丈地喝道:“安心,你竟敢偷我的玉耳环!”

安心便是那个给我一个白馒头、左脸有伤疤的好心宫人。

“琴姑姑,我没有偷您的玉耳环。”她惊诧而惶恐,“我真的没有偷…我怎有胆子偷您的玉耳环…”

“那怎么会在你的木柜里找到?”琴姑姑厉声反问,十足十的凶婆子。

“我也不知道…我发誓,我没有偷您的玉耳环…”安心惊恐得手足无措。

“琴姑姑,我和安心跟着您已有多年,我们为人如何,你还不清楚吗?”说话的是另一个宫人,右脸有一个骇人的伤疤,是一个大大的红叉,不过她相当冷静,“这对玉耳环是您的心爱之物,你时常戴着,大概有三四年了,倘若安心有贪念,早就偷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不管,既然在她的小柜中找到,就是她偷的。”琴姑姑断然道,“安平,你与安心情同姐妹,自然为她开脱。”

“也许偷玉耳环的真凶栽赃嫁祸给安心呢?”安平的猜测,大有可能。

“琴姑姑,安心与安平这么要好,形影不离,许是她们俩一起偷的,安平就编出这谎话来搪塞,躲过罪责。”另一个宫人有意针对。

倘若真的是栽赃嫁祸,那么偷玉耳环的真凶便是想将安心与安平一网打尽。

琴姑姑厉声道:“来人,用刑!”

当即,安心和安平分别被两个宫人押住,被逼着趴在地上,四个持棍的宫人走过来,棍子就要打下来。

安心喊道:“此事与安平无关,要打就打我一人。”

安平冰寒地盯住琴姑姑,“我们根本没有偷玉耳环,打了我们也是白打,偷玉耳环的人仍然逍遥法外,下一次还会偷!”

琴姑姑气不打一处来,“打!重重地打五十棍!”

又粗又圆的棍子打在身上,柔弱的女子都无法承受那种痛。

一下又一下,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响而沉实,她们咬牙挺着,并不求饶。也许她们了解琴姑姑的脾性,知道再怎么求饶也没有用,只有打她们,琴姑姑才会消消气,真凶是否是她们,无关紧要。

再这么打下去,她们会皮开肉绽的。

安心毕竟帮过我,馒头之恩,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