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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儿如常去上课听讲,却常常问我,为什么总是待在寝殿和后苑,为什么不出去玩玩?

纤纤说,近来夫人身子不适,太医说不能出去吹风,只能在后苑走走。

如此,睿儿才不再喋喋不休地问。

一夜,我宽衣就寝,纤纤没有退下的意思,神色不安,好像有话想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她必定听到了与我有关的事,才会这般欲言又止。

“奴婢…不敢说…”她低垂着头,脸上布满了凝重与惧色。

“说吧。”我坐在床上,洗耳恭听。

“前日,奴婢相熟的一个姐妹送来膳食,对我说了一件事。”她好似下了决心,道,“这姐妹送膳食去临云阁,意外听见陛下和华福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

“华福说夫人杀死令福,杀人填命,天经地义,理当处死夫人。陛下沉默,华福很生气,问陛下是不是根本不想杀夫人。陛下还是不语,华福更气了,大声问陛下,是不是执意包庇夫人?陛下说不是,只是眼下她还不能死。”

“然后呢?”我冷笑,他不想我死,还是暂时不杀我?

纤纤接着道:“华福火冒三丈,质问陛下,眼下不杀夫人是不是因为那个传言?”

心中一动,我问:“什么传言?”

她想了片刻,缓缓道:“重瞳女子…红鸾艳骨;得鸾者,得天下…对,就是这样。”

心中起了疑惑,“华福怎么会知道传言所说的女子是我?”

她淡定道:“陛下也问华福如何知道这个传言,华福说是令福对她说的。”

而令福之所以知道这个传言,是完颜雍对她说的。看来,他与令福坦诚相对,毫无隐瞒。

心中忐忑,我问:“接着陛下说什么?”

“华福质问陛下,传言所说的女子是夫人,陛下是不是因为这个传言才不杀夫人。”纤纤模仿着华福的语气,得其三分神韵,“陛下没有回答,华福接着问陛下,陛下留夫人在宫中,不让夫人走,其中一个缘由是不是因为这个传言。”

“陛下还是没有回答?”

“是的,陛下没有回答华福。”

我让她退下,她劝我早点就寝,不要胡思乱想,就出去了。

完颜雍,你不回答,是不想回答,还是默认了?

没有答案。

仿有一枚细细的银针刺入心口,那种尖锐、细密的痛,令人难以承受。

假若他当真因为传言而留我在身边,那么,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

四日后,午夜,月明星稀,分外燥热。

在纤纤的掩护下,我装扮成宫人逃离,而睿儿没有回合欢殿,藏在一个安全之地。

在守卫换班的时刻,我顺利出了合欢殿。

疾走几步,我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高峻挺拔的身影,很像一个人。

完颜雍。

他缓缓转身,清霜般的月华在他的脸上抹上亮色,更添冷峻。

我站定,心中冷冷地笑——果不其然,他命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他沉沉走来,在我身前三步处止步,眼眸阴郁,“想走?”

“陛下不让吗?”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走!”

“那不如杀了我!”

“何时杀你,我说了算!”

我凄冷一笑,“你已经定了我的罪,为什么还不处死我?”

完颜雍寒声道:“你很想死吗?”

我冷目而视,“背负杀人罪名,生不如死。”

“你还不认罪?”

“没有做过,何从认罪?”

就算我如何辩解,他都认定我是杀死令福的凶徒。

他不信我!

百口莫辩。

谁能料到,我和他会走到这一步?这样的境况,又是谁造成的?

左肩的剑伤已好,可是,心中的伤,此生再难愈合。

我道:“陛下文韬武略、天纵英明,必将成为金国最贤的仁君。有没有我,对你的帝业与江山都没有影响。”

他不语,眉头微蹙,似在沉思我的话。

我淡淡而语:“重瞳女子,红鸾艳骨;得鸾者,得天下。这个传言,陛下应该听说过。陛下以为,留下我,就能永葆帝业吗?甚至可以统一江南、统一天下、名垂千古吗?”

他仍旧缄默,面色沉重,好像有点惊讶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不会放我走,你要我留在你身边,有两个缘由,一为圆了多年夙愿,二为这个传言。”我含笑道出,心间寒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完颜雍阴鸷道,好似克制着喷薄的怒气。

“想不到仁厚的陛下也有阴鸷的时候。”我笑得越发灿烂,“这一生,陛下曾经拥有最爱的女子令福,若能统一江南、统一天下,便圆满了。不世伟业,名垂千古,陛下英名永存!”

“三妹!”他的语气怒火丛生。

“劳烦陛下记住,我完颜缦再不是昔日的阿眸,也不再是你的三妹。”我绝然道,心痛至死,“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话落,我立即转身,大步回合欢殿。

身后,寂静的夜愈发深沉。

回到寝殿,纤纤服侍我就寝。她连声叹气,“此次被陛下逮个正着,假若夫人往后想出宫,只怕不是易事。”

我莞尔冷笑,今夜逃走,只是试探他罢了。试探他会不会让我走,试探他是不是因为那个传言强留我,试探他对我是何态度…试探出来了,他不会让我走,他要我伴他余生,对我说令福和我都是他深爱的女子,其中一个缘由是那个传言…

纤纤又道:“其实,夫人何必说那些话?又何必说得那么绝?陛下对夫人,并非无情…”

我道:“他对我并非无情,却不及对令福的情;他认定我是杀死令福的凶徒,亲手伤我,你教我如何再笑颜对他…我和他已经完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再说什么,静静退下。

这一夜,辗转反侧。

虽然完颜亮喜好美色、有众多妃嫔,最爱的却只有我一人;虽然完颜亮也曾不信我,可是他是假装不信;虽然完颜亮也亲手伤我,然而是我伤他在先…完颜亮对我的爱,炙烈狂热,烧伤了我,也烧伤了他自己,却是全心全意爱我,将我捧在手心宠着、哄着…

曾经以为完颜雍对我的爱不比完颜亮少,曾经以为完颜雍的呵护与情爱不会伤我,曾经以为我和他可以细水长流、恩爱偕老,原来,一切都是美梦。

两相比较,完颜亮并不比完颜雍差。

只是我满心、满目都是完颜雍,一叶障目,没有好好体会、珍惜完颜亮对我的情,才造成那么多纠葛与伤害…那是怎样的伤害?我伤他,他伤我,互相伤害,互相折磨,彼此遍体鳞伤,到最后,他因为我而命丧瓜州渡…

这一生,爱着一个遥远、梦幻的男子,辜负了一个为我付出所有的男子。

这一生,我是被自己辜负了吗?

这一生,终究痴心错付了吗?

——

这夜以后,完颜雍再未踏足合欢殿。

如此,过了一个月。

猜得出,他不杀我,也不放我走,就这么囚着我。

总会想起娘亲,娘亲不是被金人囚着,就是被自己的兄长、宋帝囚着,境遇与我惊人的相似;总会想,被囚的时候娘亲在想什么,是否想着逃离的法子?是否心力交瘁?

娘亲,为什么缦儿的遭遇和你这么像?

七月,暑热渐渐消散,秋风乍起,一场秋雨一场凉。

纤纤说,昨日睿儿上完课正要走,太子和两个皇子堵住了去路,有意挑衅,出言不逊,说他的娘亲是杀人犯。睿儿不堪受辱,拿起案上的砚台扔向太子,太子闪避不及,额角受伤,血流不止。宫人立即向陛下禀报,陛下了解了事发经过,安抚了太子,将睿儿带回福安殿。

太子年已十七,竟然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出言挑衅!

今时不同往日,不知完颜雍会如何处置睿儿。

可恨的是我出不了合欢殿。我问:“现下睿儿还在福安殿?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睿儿?”

“奴婢请人去福安殿打探消息了,不过打听不到。”纤纤亦忧心忡忡,“早前殿下憎恨陛下,不知陛下会不会借此机会重罚殿下?”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睿儿伤人,毕竟不对。”

“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睿儿,是娘亲连累了你。

向天祈祷,睿儿千万不要有事,睿儿…

庆幸的是,晚膳时分,小楼送睿儿回来,毫发无损。

我问小楼:“陛下如何惩处睿儿?”

他回道:“陛下已惩处过殿下,夫人不必再罚殿下。”

我诧异极了,让纤纤送小楼。

沉吟片刻,我问睿儿:“陛下如何罚你?”

“我在寝殿等了一个时辰,皇叔就回来了。虽然我憎恨皇叔,不理皇叔,但是皇叔没有生气。皇叔对我说,太子出言侮辱娘亲,是太子的错,我可以告诉皇叔,让皇叔惩罚太子。但是,我用砚台打人,是更大的错,假若我打死人,就变成杀人犯了。”睿儿有条不紊地说道,字正腔圆,“我说我错了,皇叔就罚我站立两个时辰、面壁思过两个时辰。”

“昨晚殿下在哪里就寝?”纤纤问。

“我不喜欢皇叔,但皇叔要我和他一起睡,说睡在小榻上会受寒。”睿儿墨染的眼瞳轻轻地眨。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惩罚?”我不解,完颜雍对睿儿的惩处这么轻?

“没有。”睿儿重重地点头,“虽然我憎恨皇叔,但是皇叔说得对,我用砚台打人就是不对。”

太子是完颜雍亲生的长子,而且是王妃乌林答氏所出,他一向喜欢太子,给予厚望。此次太子被睿儿所伤,没想到他没有重责睿儿,反而用一种恰当的方式教导睿儿,让睿儿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养子总是比不上亲子,而这一次,他明显偏袒睿儿。

这又是为何?

——

数日后,纤纤对我说了一个可怕的传言。

朝堂和宫中都在流传,完颜雍宠爱养子胜过亲子,有易储之心。佐证便是,睿儿打伤了太子,他非但没有重惩睿儿,反而让宫人带睿儿到福安殿,以免睿儿受到责难与伤害。还有,他与睿儿同榻而眠,对这个养子的宠爱可见一斑。

流言蜚语在宫中横行,他并没有下令禁止,还时常传睿儿去仁政殿、福安殿陪他。

越五日,朝野上下又流传出一个更可怕的传言:睿儿是海陵郡王的亲子,海陵郡王的余党利用睿儿博得完颜雍的宠爱,企图扶睿儿坐上储君之位,日后登基,让金国帝位回归海陵郡王一脉。

纤纤对我说的时候,我心惊胆颤。

怎么会传出这样无稽、荒唐的流言?

仔细一想,才发觉这些流言的不同寻常。这些流言以睿儿为主,表面上将睿儿捧上天,实际却是害惨了睿儿,让睿儿处于风口浪尖。

紧接着,朝上发生了骇人的事。

鉴于种种流言,朝臣群情激奋,既担心完颜雍易储,又担心海陵郡王余党利用睿儿夺位,纷纷上表,说睿儿是海陵郡王的亲子,不能留,理当立即处死,不留祸患。

不久前,众臣欲杀睿儿,完颜雍以妙计压下,此时竟然旧事重提,置睿儿于死地。

怎么办?这一次,完颜雍会如何应对?维护睿儿,还是杀睿儿?

纤纤担忧道:“夫人,眼下风头火势,怎么办?夫人要不要带殿下逃出中都?”

想过带睿儿离开,但是走得了吗?完颜雍会让我走吗?

过了两日,完颜雍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合欢殿耐心地等,相信他早晚会来见我。

他来的时候,我在后苑赏月。

他站在月光里,面孔淡冷,衣袂当风,给人一种孤寒萧萧的感觉。如水的月辉湃在他的脸上,流淌在他的眉宇间,染白了袍裾,染白了沉淀在心中的、多年的情愫。

这段情,经历了多年风霜,沧桑,斑驳,不复当初的纯净与明澈。

甚至于,我根本不知道他对我的情究竟有多少出自真心、多少源自令福。

已经恩断义绝,剩下的,仅仅是了结。

然而,心依然抽痛,依然翻江倒海。

完颜雍走过来,在我身侧站了片刻,终究开口:“三妹,当真与我恩断义绝吗?”

“你想效仿完颜亮,囚我一辈子?”我不答反问,装得淡然。

“我未曾料到,你我之间会变成这样,三妹,我…”

“我也未曾料到,你我之间会出现另一座大山,令福。”

“三妹,为什么你总是把令福想象成你我之间的障碍?令福根本不是什么大山,也不会妨碍你我,我们三人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他对令福的爱未曾消逝,未曾减弱一分一毫,令福离世,将在他心中永生,永远是他的最爱。

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我永远比不上令福。

既然已经恩断义绝,就没有了再争执的必要。我转身面对他,“说这些已无意义。群臣上表处死睿儿,陛下如何决断?”

完颜雍的眼眸盛满了清霜般的忧伤,“我怎么会处死睿儿?”

我定定地看他,如此,最好。

四目相对,时光静止。

凉凉的夜风从鬓边拂过,从眼梢滑过,从指尖溜过,冷了我们的眼角眉梢、我们的心。他的眸光不再有往昔的温柔疼惜,我的目光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痴迷眷恋,我们都变了,变得彼此都觉得陌生,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变得铁石心肠。

“三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微含痛意。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弄人。”我亦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