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秋天,我伤已全好,只是在额角留下一个不起眼的疤痕,我坐在镜前,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静跪在身后为我梳头,“公主不必担心,这块疤用

水粉盖一下就看不出来了,一点都不影响公主的美。”

她以为我在看那块疤,而我只是在看自己的脸。

“静,你骗了我。”我平静得道,从镜子里看向她。

她在我的目光下瑟缩了下肩,低着头道:“公主…”

我抽回目光轻笑,打断她,“虽然你骗我,可是我不恨你,两年的时间,

更能让我成熟,也更能让我成长,亲耳听到那个人说出事实真相,会让我记得更清楚。”

“公主。”静怯懦得看着我。

“静,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我问,目光中流露出渴望,“长大了,就能离开这里。”

我没有说明,静却懂得我的话。

从古至今,皇帝的公主能永永远远的离开皇宫,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嫁人。

我愿意嫁人,哪怕让我守着三从四德也好,只是别让我待在这里,杀死我父母的仇人就在这宫里。

我怕自己会失控,将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

“公主,其实…皇上今天下旨,让公主迁到南宫偏院。”她小声说,怯懦得低下头。

我脸上渐渐露出微笑,转身看向她,“看来,他也不愿意看到我。”

静抬起头看我,凝视了很久,“公主,您长得越来越像小姐了。”

我冷笑,“因为我长得像母妃,所以那人不喜欢我,也因为我长得像母妃,所以那天,他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何为七出?”他分明就是把我当成了母亲。“所以才要把我远远的打发开,不是吗?”

我脸上的笑越来越深邃,完全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

“公主…”静怯懦得看着我。

“您是皇上孩子,是真的。”她拉着我的胳膊说。

“静,我宁愿你不要告诉我这些。”我用力甩开她的手,起身向寝宫走去。

作品相关第六章

第六章

他杀死了娘,却留下我,还让我继续在桐莘宫住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驱逐我离开他的视线,想想这些,我应该感谢他了不是吗?必竟他没有抛弃我,把我扔到万恶的世俗民间。

可我宁愿到民间去。

我冷冷的离去,留下静寂寞的身影。

我知道她在看我,用疼痛的目光,可是我如此绝然。

***

南宫偏院远远要比我想像中破旧,荒乱的杂草蔓延丛生,房屋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就会渗露,静用一支支破罐子接水,长的,圆的,扁的,琳琳琅琅…

她左右避让,走路时格外小心。

昏黄的油灯下,我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静匆匆碌碌身影,有些心疼。

那人已经收回了我所有的宫女,连最初两个管打扫煮饭的都不留,在这里,只有我跟静,当我吃着清粥小菜,听静叫我公主时,那种讽刺的感觉就会愈来愈强烈。

公主这个身份,是他留给我的唯一法码。

“公主,都好了,我们可以睡了。“静笑着走过来,脸上的微笑依旧温暖。

她似乎看得很开,无论怎么艰辛都能想办法让自己平静面对。

“静,如果要一辈子住在这里,那怎么办?”

“不会的公主,等你长大了,皇上就会下旨指婚,到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她小心安慰我,目光却流露出忧郁。

因为她比我更清楚,如果那人成心冷落我,我就有可能在这里住一辈子,终老一生。

静脱了湿衣服凉在衣架上,换上寝衣。

看着她冻得发抖,我小声道:“静,今晚跟我一起睡罢。”

“不可以的公主,奴婢怎么能跟主子睡一张床呢?”她慌忙拒绝,誓死都要遵守着宫中的理法。

我在心中苦笑,看着她认真表情,笑得越发凄凉,“静,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奴婢。”

自从母妃死后,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离不弃的照顾我。

或者,她是遵从着母妃死前的遗愿,可我仍然感激她。

没有她,我将更加孤寂。

“那…就一晚。”她犹豫着,怯懦得伸出一根手指。

“好,快上来。”我欣然露出笑容,为她让出位子。

静脱了鞋上来,她的肌肤冰凉,我偎在她的怀里安然睡去。

南宫偏院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无波。

闲暇时,静也会教我读书写字,用母妃当年用过的琴教我弹琴,当指尖碰到琴弦,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母妃。

我的琴艺进步得飞快,让静咋舌。

“公主真是绝顶聪明。”她时常这么夸我。

第二年开春,是我八岁的生日。

静把每月的份例中米面拿出一半换回平时吃不到的糕点水果和肉蛋,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食物,我幽幽的叹息,“静,吃完这些,我们下半个月要怎么生活?”

静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公主,奴婢只是想给公主过个像样的生日。”

作品相关第七章

第七章

“静,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没有能耐,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走过去,轻轻将头靠在她身上。

我善良的静,我怎么忍心怪她呢?

我知道她早有打算,她会将自己的那部分口粮省下来给我吃,然后自己用清汤寡水裹腹。

“公主。”

“嘘,什么都不要说,”我出声打断她,拉着她在桌子旁坐下,“我们快

吃罢,这么多好吃的,可以大吃一顿了…”

我努力微笑,装出快乐的样子。

然而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不快乐。

吃过饭,静带着我去了御花园赏花,荡秋千,直到傍晚才回宫。

我有些累,回到宫中就躺下睡了。

***

天色转暗,静关了宫门正要返回,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开门…”

“谁呀”静疑惑的问,有些戒备。

南宫偏院位置偏僻,很少有人过来。

“谁呀?”她再次问道,将头轻轻靠到门板上听动静。

“是我。”来人道。

这时,薇静才听出来人是谁,忙开了门,笑着迎出去,“原来是王公公啊,这么晚了,不知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往日娘娘受宠时,她们也时常来往,只是一朝获了罪,大家避都避不及,于是渐渐疏远了。

墙倒众人推,对于这些事情,她早已看得很开。

“皇上召倾城公主过去,你快点进去帮公主准备一下跟我走罢。”王公公说道,一边向里张望着。

他站在原地的双脚未动,似乎并不想进去坐坐。

直到这时,薇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顶轿子。

“是,奴婢这就去。”薇静恭声应着,口上说去,却迟迟不动。

王公公也发现了,他用精明锐利的目光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抄起手,“怎么还不去?静姑娘,这几年你可是越发消瘦了。”

“是啊,谢公公关心。”静低着头,尴尬的笑笑,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皇上就再不提起公主,这次突然召见,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仗着与王公公往日情份,才大着胆子问道:“只是…皇上这么晚召见,有什么事吗?”

王公公轻笑,用手指轻点到她头顶,一点点抽着她抬起头来,“你呀,要我怎么说你好呢…”

“当初辰妃获罪,如果你肯听咱家一句话,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你与辰妃主仆一场,你侍候她到临终,也算是仁之义尽了,可你偏偏…怎么就非得跟着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受这份罪呢?”

他松开手,她的头便又低下,“公公…”

王公公冷眼瞅了她半晌,有些无耐的挥挥手,“算了算了,你这副倔脾气,总有一天被把自己拖累死的,快进去准备罢,没有什么坏事,只是南秦来了使者,好像是要联姻。”

“联姻?”静吃惊的睁大了眼,“可是公主才八岁啊。”

作品相关第八章

第八章

八岁,是的。

我八岁,因为父皇不喜欢我而被人唾弃,遗忘,在废弃的南宫偏院苟活,月光透过残破的窗纸洒进来,一室薄凉…

无数个夜晚,我总是能梦见母妃惨死的那一幕。

她看着我,痛苦而疼惜,伸长的手指努力往前挣扎,同她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表情刚毅而陌生的男人,他们说,那是我爹…

可是记忆里,担当我爹身份的一直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父皇,百姓称之为万岁的齐王。

或许真得如静所说,这中间有些误会,可是…当我看到那些崩射出来的鲜血时,我知道,我跟那人之间再没误会。

他不是我的父皇,此时,永远,再也不是…

我躲在墙角战栗着,身子因恐惧而发抖,那些鲜红的液体像是被施了魔咒般,能够变化成无数残忍的模样,折磨我,凌迟我。

我逃避着,隐瞒真相,宁愿独自一人被这残酷的梦魇煎熬,也不愿意相信这一些都是真的,我骗自己,那是梦,我并没有亲眼看到,并没有…

我浑身大汗从梦中惊醒。

静担忧的看着我,“又做梦了?别怕公主,别怕…没事了。”

眼泪,就那么落下来,我狠狠的扑到她怀里,“静…”

每到这时,我才知道,我是脆弱的,渺小的,渺小到什么都不是,甚至还是个孩子…

然而,当我站在高高的位置上,看着那些人对我俯首时,我才发现,原来地位与权势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东西,能够让我快乐。

***

南秦是北齐临邦,两国一直交好,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多好一分,也没有再坏一分。这一次,南秦突然提出联姻,而且还点名要一个不受宠的八岁公主,着实让人想不透。

虽然大家心下疑惑,可南秦是强国的事实却不能忽略,八岁的小公主嫁过去就太子妃,将来成为皇后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好事,却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他们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可是我欣然接受。

“公主,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静一边整理着宫里刚刚送过来的嫁衣凤冠,一边担忧的道。

“不啊,静,我们该高兴才对。”我笑着道,指点着宫人把我喜欢的东西都包起来。

自从那天晚上见过圣驾之后,他就拨了几个宫女过来侍候,就连饭菜也都由御膳房亲自准备送过来。

静抬头看了看我让她们包的东西,无非就是几本书,和母妃用过的琴。

“公主,这些陪嫁的东西内务府会再准备新的,不用再带旧的。”

“不,旧的很好。”我笑着道,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些发黄的纸页。

静看着我,轻轻叹气。

再过两天,就是大婚之日,他对我也渐渐客气起来,该有的东西也都由内务府一样不差的送过来,破旧的南宫偏院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宫人低着头走路,恭恭敬敬唤我公主。

作品相关第九章

第九章

“公主,内务府送来些衣料让公主过目,如果还满意的话公主就点个头,奴婢也好让他们快拿回去,赶在大婚之前做成衣服。”

“公主,这是织造司特地连夜为公主赶制的凤履。”

“公主,这是园子里新开的杜娟,送来给公主插瓶。”

“公主…”

礼物源源不断抬进来,我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转身看着那些平日里冲我昂首挺胸的人,现在全都匍匐在我脚下,她们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坐在那里,渐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