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一翻后,静终于把我推到了椅子上坐下,杏儿站在一旁揉着红肿的手腕,我浑浑噩噩坐了一会,才有些清醒了,看到她手腕上的伤有些自责,“杏儿,刚才对不起,伤到你了。”

“娘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没关系。”

静看了看我道:“公主先坐着,奴婢出去送送杏儿姑娘。”

“好。”我漠然点点头,看着她们出了门。

杏儿被静拉着走到门口,突然止而不前,转身跪到地上,“娘娘,如果奴婢真反为娘娘找出小公主下落,娘娘真的能把奴婢送到北齐吗?”

我眼前一亮,忙起身走向她,“当然。”

“那奴婢准备一下,等有消息时,我会再来送花。”她下定决心道,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坚定。

我怔怔看着她,无法言喻自己心里的喜悦,“好…”

静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不置可否,默默把杏送走后便一声不哼的站在我旁边。

我微微阖着眸,被殿里沉息香熏得昏昏欲睡,近日睡不着,殿里时常熏着这香,我总是觉得困,昏昏沉沉,却总也睡不着,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我睁开眼,吃力的坐起身子,“静,你想说什么?”

她怯懦的看着我,“公主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见见孩子。”我避重就轻的道,沉沉叹了口气,一转眼便又闭了眸倚着。

“公主明知道皇上现在还没消气,如果你见孩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

可怕的事,公主,奴婢建议你再忍一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在心里苦笑一声,“静,你知道见不到孩子是什么心情吗?会死人的。”

“一定可以有别的办法的。”

“不,没有了,只能这样。”

“公主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我冷笑,“还能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吗?母女不能相见,相爱的人却不肯相信我,曾经以为最善良的男人却把我推向悬崖边缘,还有…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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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两更罢,唉!

作品相关第一百四十一章病殁

静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仰天笑着,转身进了寝宫,梨花外袍划落肩头,掉在地上,我也不去管,身子一闪便消失在层层帘幔后头。

床上摊开的孩子衣服是我亲手做的,银白缎子镶绯红的边,上面用彩线绣了麒麟祥兽图案,针脚不是十分细,我女红不好,也认真在做,三个月之前我便估摸着孩子到这时能长多大,多胖?一定长成了胖丫头。我在心底笑一声,闭了眸躺下,手指细细抚摸上衣服上花纹,过几天,我一定要亲手给我的孩子穿上我做的衣服。

自从从冷珏口中听到皇后娘娘病因,我便知道了南诺天之前为什么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

他是为我,不惜毒杀皇后。

若在从前我可能还要劝皇上放弃,但是现在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更何况…是她先下毒手之前。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十分好笑,我还心心念念为这些人求情干嘛?他们这是死有余辜。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闻到这阵熟悉的迷迭香我便笑了,“你来干什么?”

冷珏高大的身影无声的站在帘幔外面,并不进来,隔着帘道:“我只要你一句话,那孩子真的是皇上的吗?”

“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干嘛还问我。”我冷笑着道,仍旧闭着眸,细长手指拈着裘被上的密细的貂绒。

“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是,我就相信,就去皇上面前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把小公主还给你。”他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因为无法面对我,还是无法面对我们之间的尴尬。

我吟吟笑着,半晌才道:“孩子是我的,没有爹。”

“公主,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从来都是任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上次的事我欺骗了公主,是我不对,但是…皇上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公主必竟是连接两朝命脉的人,如果你想要做点什么不是太容易了吗?”

他的话让我发笑,睁开眼道:“连接两朝命脉?呵,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连自己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冷珏,我并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太傻了,孝文太后说女人一旦爱上了某个男人就会变傻,我从前不信,现在信了。”

“从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公主你真的是太傻了,你明知道皇上要的只是你一句话,只是你一低头,你为什么不肯去他面前说一句话呢,只要你说孩子是他的,他就会信的。”

“如果连自己的孩子是谁的都弄不清楚,都要让自己的女人去向他证明,这样的男人一点都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最终抬起了头,看到我脸上情绪的异常,“公主,你想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呢?整日被幽禁在广濪宫里哪都不能去,我就是他的一个玩物,他随时想起来随时都能过来,若想不起来,便是一辈子。”我苦笑着道。

“公主,你太倔强了。”

“我只是坚持。”

我笑着道,缓缓站起身来,他身子笼在轻纱后,身后明艳的烛火映出高大的轮廓,这个男人一点都没变,仍旧是个真正的男人,变得只是他的心而已,已经从从前的大爱变得无私,他真爱了,所以我恨不起来。

我走过去,隔着纱幔看着他,“你爱我吗?”

“公主。”他脸上一红,惶恐的低下头。

“你爱我吗?”我第二次问,目光盯盯紧着他的头顶,他发髻上带着一块由金玉镶边的宝珠,黝黑的发因保养得当显得十分光亮,我发现我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个男人,发现他的俊美。

因常年在外奔泼,他面色稍深,眉毛粗而浓,英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上面有短短的胡茬,而太监是不长胡子的。

我笑了笑,“你现在已恢复了郎中令的职位吗?”

“是。”他声音似一声轻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脸上笑意更浓,没有丝毫意外,转身走到一旁架子上看瓶子里那枝开得正艳的梅花,微清的露珠在花瓣上晶滢剔透。

我将手伸过去,接过那滴露水,“你刚才说我是连接两朝命脉的人?”

他抬头看着我,“难道不是吗?公主笑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我早已不是了,而现在真正连接两朝命脉的人是月瑶公主,她那懦弱无能的丈夫终究不是坐江山的料,她总有一天大权在握,而你们却这么傻,竟然敢动她的母亲,这不是逼着狼吃人吗?”

“公主,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我低下头轻笑,突然反手摘下一朵未开的花苞,在手里捏碎成汁,殷红的花汁很快染红双手,像沾满了鲜雪,“不懂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淡淡说着,转身往里走去。

“可是你说这些好像晚了点。”他的身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着他,“何出此言?”

“皇后娘娘刚才已经去了。”他说得轻慢,似午夜一道催眠,我的心狠狠沉了一沉,嘴角漾起浅淡笑意,“是吗?看来是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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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作品相关第一百四十二章月瑶

“消息传到北齐了吗?”我问,已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下午时已由信使快马加鞭送出去了。”他道,紧紧盯着我的脸,“怎么了?公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我苦笑着摇头,“没什么,迟早要知道的,算了。”

我说得漫不经心,但心里却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月瑶的低婉沉着在她走的那一天变为了剧烈的仇恨在心里酿成种,生了根。

凌厉尖锐的仇恨是十分可怕的,而她身上的就恰恰是这一种。

“你走罢,如果我注定了要在这里住一辈子,那也是命。”我无力的摆摆手,漠然进了内阁,他用失落的眼神看着我,不再说话。

国丧之日,宫中所有集会取消,红灯换为白,宫女太监着素色宫装,嫔妃们也不得穿红,皇后娘娘仙体停放三天,由僧人日夜超度。

举国齐哀的日子里,广濪宫依然平静无波,皇上连吊唁这样的事都不让我做,我平静的躺在侧殿里,听着外面遥遥传来的木鱼声还有哀哭声,我想现在月瑶应该已经知道了她母亲病殁的消息,她会在干什么呢?

我抬头看向天,我眼中的天是一点惨淡的白光,耀得人睁不开眼,却也只是凉的。

◎※◎※◎

(月瑶)

南秦快马急报送来的书函一路畅通无阻送入皇后寝宫,鸳鸯接了信函问,“是什么急事吗?”

送信使者不敢多说,只说:“快送进去给公主罢,十万火急。”

鸳鸯不再说什么,拿着信转身进了殿。

“公主,南秦有信来,说是十万火急。”

榻上美人儿微微睁了眸,由宫女掺扶着坐起身来,美目向外觑一眼,接过信函道:“谁送来的,带他进来。”

“阿良送来的。”鸳鸯退出去叫人,片刻后阿良被带到,恭恭敬敬的跪到地上,“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朝中发生什么事了吗?”月瑶语声冰冷,十指灵巧的打开信,一眼扫过脸上笑意已全然消失不见,化为一种凌厉的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为什么母后病了没人来告诉本宫?”

她冷冷的看着脚下那人,搁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鸳鸯小心翼翼的看了公主一眼,并不知道信上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他们,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公主不会这么紧张,这么长时间以来,公主无论听到任何消息都只是淡淡的不言不语,只有冷大人和倾城公主的事可以令她露出一丝冷笑。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她慢慢走过去,目光看向地上阿良,等着他说话。

阿良迟疑着道:“很久了,皇后娘娘病得蹊跷,皇上不让请太医,直熬到半个月前,皇后娘娘实在撑不住了,就…皇上不让把消息告诉公主。”

闻言,鸳鸯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到娘娘从前对自己的好处,不免落下泪

来,抬眸看公主虽然没落一滴泪,脸上表情依然平静,可是她知道,公主口口声声说恨死了那个娘,可内心深处又怎么能敌得过母女间的血浓于水呢?

“公主,你要节哀。”

月瑶闻若不闻,眼睛只管盯着前面的阿良,“为什么不让告诉?”

“不知道,自从贵妃娘娘生下小公主后皇后娘娘就被禁足了,外面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杏儿姐姐也不敢说话。”

“贵妃娘娘生了小公主?你是说倾城?”月瑶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尖锐了些,目光里生出一种漠明的情绪,迫得人不敢直视。

鸳鸯心里紧了紧,公主与贵妃娘娘从出嫁的那天起就结了仇,从此一听到贵妃娘娘公主就像是被针扎了一眼,反应强烈,她暗暗对阿良使眼色,望他少说。

阿良接到指示,立刻避重就轻的道:“是啊,贵妃娘娘生了小公主。”

月瑶冷笑一声,不无讽刺的道:“那个女人生了孩子,父皇一定很高兴罢?”

“不是的…”阿良摇着头道:“宫里谣传贵妃娘娘生的小公主不是皇上亲生,所以皇上现在已经把她幽禁了起来,贵妃娘娘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

月瑶冷哼一声,倒并不觉得惊奇,挑挑眉道:“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原是不假的。”

鸳鸯听到公主又开始说倾城公主的是非,她不由的上前劝道:“公主,好端端说这些干嘛?现在是快要主持皇后娘娘的事”

往日两个人在一起好时,她也没少得倾城公主好处,虽然后来出了那档子

事,公主与倾城公主结了仇,可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对两人的事只是叹息,可能是旁观者清。

她在心里叹一声,走上前道:“公主,皇后娘娘…”

月瑶冷声打断她,突然问道:“母后真的是病死的吗?”

鸳鸯暗暗心惊,转头看向阿良,阿良迟疑了一会,终于道:“总之死得蹊跷,这事杏儿姐姐知道的最清楚,奴才…不敢乱说话。”

“你回去,带杏儿来见本宫。”月瑶冷冷的下了令,从榻上站起身,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张纸,单薄柔韧的宣纸被她在手里揉成团。

作品相关第一百四十四章杏儿

鸳鸯轻轻叹了口气,生活的波折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她也没想到往日善良单纯的公主会变成现在这样,看来真的如倾城公主所说,“你将来也会变成狠毒的女人。”

人生在世,身不由已,身在后宫之中,如果你不狠毒就要被对方杀死,而这一年来,她已记不清究竟亲眼看到公主杀了多少人,除了多少挡路鬼,才终于把懦弱温柔的皇上抓进手里,即而在朝中树立了稳定的地位,牢不可破。

“这个恐怕…没有皇上的允许奴才办不到。”阿良有些为难的道,抬头看向一旁的鸳鸯,鸳鸯道:“公主,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皇后娘娘刚殁,皇上一定十分伤心,公主这样怀疑皇上难道不怕娘娘在天上看着伤心吗?”

“你懂什么?”月瑶冷笑一声道:“我那父皇如果有半点心思在母后身上,她也不会变得那么可怜,他这一生都没有真正爱过、在乎过母后和我,你太不了解他了,他爱的人怕只有倾城那个贱人。”

“公主…”鸳鸯在心里叹气,父母间的恩怨已在她心里扎得太深了。

“阿良,本宫写一封亲笔书信给你,你带回去交由父皇,他会让你带走杏儿的。”月瑶说道,转身进了书房,命宫人铺纸研墨。

鸳鸯无耐的看了一眼阿良,嗔怪道“你明知道公主跟倾城公主仇人似的,干嘛还要说这些,公主忘了从前恩怨不好吗?”

“可是真的蹊跷啊,皇后娘娘身子好好的,突然就被软禁了起来,紧接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病死了。”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忙闭了口低下头去。里头已传来叫声。

鸳鸯只好不再说什么,跟阿良一起进了殿。

月瑶写好信交给宫人封装好,才亲手交给阿良道:“亲手交给皇上,不能有任何差迟。”

“奴才知道,奴才告辞。”

“鸳鸯,你下去准备些东西给他带去路上吃,另外北齐晚上天冷,给他加条裘衣。”

鸳鸯福福身道:“奴婢知道了。”

说着就和阿良一起退下殿去。

傍晚的余辉从外洒进来,殿里笼罩在一片温暖红光里,月瑶慢慢摊开手指,看着信上父皇的亲笔书信,上面“殁”字如一把利剑,深深扎在她心上,就算再怎么隐忍,再怎么压抑,也终于在一这刻崩不住了。

眼泪缓缓滚落眼角,她身子也像失去支撑般颓然落了地。

此时殿里没有人,她再也不用装作坚强,她低低哭起来。

◎※◎※◎

(倾城)

黯夜里寂静无声,一切见不得光的事物会在这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