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宣看着大殿两侧,很多官员的眼神在他看来是闪着算计,他眉头一皱:“小姨,等会宴席上会不会有人刁难我?”

见赵承宣愁眉不展,苏唯曦安抚的拍拍赵承宣手背,跟着赵承宣来到上首坐下。

安博远与谢炽随后进殿,注意到苏唯曦坐在赵承宣旁边。安博远眉头皱起。

谢炽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博远,你要把礼节跟苏唯曦说一说的。还有,礼部怎么安排的座次的?苏唯曦不坐诰命夫人千金小姐那边,她的座次可以在成王之上,也不能在众皇子之上。你问一下水尚书,重新安排一下吧。”

安博远点了点头,看了看水寒烟之父已升任礼部尚书的水雨泽,他尚未发问,水雨泽已离座朝他一礼:“安大人,这个座次下官再三权衡过的,苏太傅身为太子太傅,应为百官之首,然而成王爷劳苦功高,功在社稷,苏太傅挨着坐在他上首不妥,而如果坐在成王爷下首则是坐在安相爷上首,安相爷是苏太傅……嗯,把苏太傅安排在相爷下首也不妥。”

安博远想了想,竟是大有道理。他点点头坐下不再说什么。

这边两人对话,苏唯曦听了跟赵承宣说:“嘟嘟,怎么这么多规矩,好恐怖。”

赵承宣点头,附到她耳边低低说:“小姨,以后我当了皇帝,什么规矩都不要你守。”

这边赵承宣与苏唯曦喁喁细语,那边诰命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趁着皇帝皇后尚未到来,很多人抓紧时间到徐母姐妹席前拍马屁攀交情。

今晚名为庆功宴,不过下午短短两个时辰各府已得到皇命,晚间赴宴带上十岁以下五岁以上公子小姐。

在赵承宣把苏唯曦带到采莲宫沐浴的同时,安仲到赵德明的未央宫找赵德明:“皇上,太子回宫了,不如在百官中挑选适龄男孩女孩入宫作伴读陪伴他,一来可为他将来登基后有可用的贴心之人,二来也可慢慢地为他挑选个德才兼备的太子妃,三来为太子多聚拢一些权势对抗成王与淑妃。四来现在主动筛选,免了其他人提出人选后皇上不好推脱。”

安仲句句在理,赵德明连连点头,即刻叫太监发旨各府,赵承宣还蒙在鼓里呢。

皇帝的旨意啥意思,各官员心知肚明,这是在挑选下一任皇帝的臣子与皇后妃子,谁不将自己的儿子闺女妆扮得花团锦簇前来赴宴?光出色还不行,还得有关系,本来左相夫人是最该拍的,不过她们一看赵承宣与苏唯曦的亲密状,知道目前在太子跟前最说得上话的是苏太傅,而苏太傅的母亲当然就是她们该大拍特拍之人了。

柳如湄恨恨地看着一切,她是天之骄女,这个女人,夺了她的一切,坏了她的一切。

哼……柳如湄冷笑。

赵德明与安冉月正装步入内殿,与上次一般,苏唯曦随同众人一起离席跪拜。

开席前同样是一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宣告以及长篇累犊的歌功颂德,苏唯曦这次没瞌睡,对面的柳如湄利箭一样的眼光射得她不舒服,她想睡也睡不着,不过那扭口的古文由大内监口中抑扬顿挫念出,她也没有听懂什么。

突然,赵承宣狠狠地掐住她的手。

好疼,苏唯曦疼得差点尖叫,扭头一看,赵承宣脸色不愉,尽管克制着,还是看出来不对劲。苏唯曦着急地低声问:“嘟嘟,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赵承宣没有回答她,大内监已宣读完圣旨,他起身离席跪领恩旨了。

鼓乐响起,几个歌女在殿中舞动水袖轻歌曼舞,珍馐佳肴流水般端进来。

赵承宣已神色正常,举箸不停地替苏唯曦布菜。

苏唯曦问他:“嘟嘟,刚才圣旨说的什么?你好像不高兴?”

“父皇命我从世家子弟中挑选喜欢的人作伴读。”

苏唯曦点头,高兴地说:“看来你父皇不会再为难你和你母后了,这样我就放心了。好事啊,你怎么还不开心?”

赵承宣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父皇还命我同时挑选几名女孩进宫?”

“不是吧?这就给你选妃?”苏唯曦张大嘴。

“暂时不封妃,但是选进宫的以后除非犯了大错,都是会有封号的。”

苏唯曦沉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当然明白,赵承宣此时选女孩子进宫,谁被选上那个家族就是他的助力,可是,这些女孩的家族现在是他的助力,以后他登基后会是他的阻力,他只能种马一样在后宫中穿梭平衡各种势力了。

沉默良久,苏唯曦说:“嘟嘟,我跟皇上上奏吧,你还小,不适宜选女孩子进宫,此次就光选伴读吧。”

“小姨,别。”赵承宣急得一把按住她:“那些人盼着女儿一跃龙门,你出去这么一说,会得罪所有人的。”

苏唯曦气道:“得罪人就得罪人,总不能看着你以后过着你不想过的生活,在一群女人中疲于应付吧?我刚才没有听懂,你应该跟我说的,我替你去拒旨。”

赵承宣眼底微微有些雾气,他吸了吸气:“小姨,只有你才是我的后援,你不能被众大臣排斥。”

苏唯曦想说:我倒了还有你外公你舅舅。看赵承宣伤心,到底不忍,于是坐着不动,只憋着一口气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

歌舞退下,柳如湄趁着空当忙离席。

“皇上,臣妾久仰苏太傅,请皇上允许臣妾与苏太傅于武艺上一比高下。”

反将军

赵德明皱眉,苏唯曦半路出家的他清楚,只学会了安博远的射箭与暗器轻功,柳如湄的软鞭,当日曾在校场上挑战护国军中的几个将官,连胜六场,武艺只略逊于谢炽,苏唯曦不是她的对手。再者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妾室,一个是他儿子的依仗,伤了谁都不好,谁败了他脸上都不好看。当下直接拒绝:“刀剑无眼,比射箭,谁还能及得上博远?爱妃请回席。”

“皇上。”柳如湄咬牙:“比武不行,苏太傅作为太子太傅,想必诗词歌赋也让人景仰,臣妾斗胆,请苏太傅与水寒烟一比琴棋书画。”

赵德明眉头皱得更紧,苏唯曦连写字都不会,哪还写得出诗文?水寒烟才情宁国上下无人能及,她又爱慕安博远,泥人还有三分性,她不让着苏唯曦,苏唯曦这个太子太傅败了,皇室的脸面诸般难看。

赵德明犹豫着,水雨泽已出席:“皇上,小女侥有薄名,怎敢与苏太傅相提并论,实不敢与苏太傅比试。”

赵德明点了点头。

柳如湄尖刻地说:“怎么?水大人,寒烟妹妹名满都中,谁不知她是第一才女,你不让她与苏太傅比试,是看不起苏太傅怕苏太傅输给寒烟妹妹吗?”

水雨泽语结。

苏唯曦刚才喝了几大口酒,此时酒意上头,胆气大壮,也且不想水雨泽与赵德明难做,心思电转间,看看殿中一干等着看好戏的成王党,计上心来,她站出来:“水大人好意,唯曦心领。”

她出席朝赵德明行了一礼:“皇上,微臣愿与水小姐一比。就比诗词如何?”

“好。水寒烟,你与苏卿各诵一首,内容随意,一首定胜负。”赵德明不再等柳如湄说话,金口定下比赛规矩。

水寒烟娉娉婷婷离席来到殿中间,瞧那若柳扶风般移动的身姿,苏唯曦看得发晕,再听那娇柔柔的声音,整个人都麻了,这样的美人儿,她身为女子都被迷得找不着北了,安博远会不会对水寒烟也有意思?苏唯曦转身去看安博远,却一下对上安博远的眼睛,人家根本没看水寒烟,这时正微微发急地看着她。

苏唯曦微微一笑,刚想回头,视线却扫到安博远旁边的谢炽,谢炽在皱眉,没看着殿中央,苏唯曦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徐成业,徐成业此时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水寒烟的背影出神。而谢炽另一边的赵德佑,桃花眼没有在放电,难得地略有忧色地看着她。

“苏卿,准备好了吗?你先来还是水寒烟先来?”赵德明问。

“水小姐先来吧。”苏唯曦忙道,她准备后来者居上。

水寒烟略一沉思,娇声吟唱:“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香闻席开处,影落帝王家。”

“好!好!……”众人一片叫好声。

水寒烟咏的是御座前的嵌金琅珐花瓶里的梅花,诗中应时应景。

苏唯曦松了口气,她只需吟一首大气磅礴的与水寒烟大不相同的就行了。

苏唯曦击着节拍,哼出《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灈河水茫茫

两年多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枪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宁国要让四方来贺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灈河水茫茫

两年多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挽弓击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宁国要让四方来贺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宁国要让四方来贺

苏唯曦唱完,殿中一片静寂,这是庆功宴,庆祝北境新军对战烈国的艰难胜利,在三年多的攻守中,多少将士埋骨他乡?骏马奔腾激越,纵横驰骋……众人似乎听到如马蹄般的哒哒声,见到战场上的大开大阖,那种感染力和穿透力重击人心,那保家卫国的呐喊,象地底不停翻滚的、火红的、沸腾的熔浆,豪情在每个人心底喷发。殿中除了安徐谢三人,还有不少新军的中层将领,此时听了想起那一场场浴血奋战中死难的兄弟,竟渐渐止不住痛哭起来。

赵德明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他大声说:“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宁国要让四方来贺。说得好,传旨,将此诗记录,谱曲,传唱,死亡将士再追加一倍抚恤。”

柳如湄恼恨不已,她不只没打击到苏唯曦,反而让苏唯曦大出了一回风头。看殿中众人,即使是父亲一党,也满是钦佩之色。

其实苏唯曦剽窃的这首《精忠报国》诗不诗词不词,可是它应时就事,一下子没有谁人去计较其它了。

“两人的比试?”赵德明评判不出,他问安博远:“博远,你认为哪一首好。”

安博远淡淡一笑:“皇上,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水雨泽与水寒烟脸色一僵,柳如湄得意地一笑,不过安博远下面的话让她的笑容僵住了。

安博远说:“这根本是不同的立场不同的风格,苏太傅是太子太傅,上过战场,从敌人的千军万马中拼杀过,她的词立足战场国事,与她的身份般配。水小姐闺阁弱女,咏梅诗对仗工整,短短四句便把梅花的品格特点形状及殿中情景点出,恰是一绝。这两首只能说各有特色,不分伯仲。”

“有理有理。”众人齐齐点头,水雨泽与水寒烟脸色转霁,水寒烟含羞看安博远,安博远此时却已回席了,留给她一个背影。

丑时,安博远快要去前厅抓人时,苏唯曦回闺房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安博远体贴地帮她脱外袍。

“我都失踪快四年了,我爹娘她们有好多话问,要不是担心我累了,还不放我回房呢。”苏唯曦伸了个懒腰:“你以后晚上不要来,让人知道我们这样,会招来闲话。”

安博远闻言呆住,一会儿回过神来,心头暗恼,都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心意谁都知道,苏唯曦还总是将自己摆在外人的位置上。他伸出手,把人抱住,在苏唯曦身上报复似的按压起来。

苏唯曦低低地哼了一声,颤抖起来……

屋里很静很静,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一刻,感官的刺激更加敏感。

苏唯曦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频临死亡的鱼,分不清此时是被重重地抛进了冰水之中,还是被扔进了一只沸腾的油锅里。她只觉得需要充实,需要拯救。

“博远……”她的理智之弦已经绷得很紧,终于断掉了。就这样吧,什么也不管了,明天会怎么样,留着明天去想吧。苏唯曦放纵着自己,伸手把人抱住,两人一起沉沦在这黑暗之中。

……

守宫砂

“小曦,小曦,宫里来人找你。”徐母在门外喊。

“不是给三天假期吗?这又找我干什么啊?”苏唯曦抱怨着爬出被窝。

胡乱穿上衣服,围上大披风,苏唯曦走出外间去拉门。

“娘,什么事,跟来人说我要休息,有什么事三天后再说。”苏唯曦把房门拉开一条缝探着头问,她不打算给徐母进房。

“嘟嘟,你怎么来了?”苏唯曦慌了神,门外宫里来人是赵承宣。

“奶奶,你回去吧。小姨,我有事找你。”赵承宣往门缝里钻。

门缝稍为开了一点,赵承宣钻进来,苏唯曦急急把门闸上。

“嘟嘟,你在外间等着,别进来。”

赵承宣要苏唯曦陪着他选伴读和小女孩,苏唯曦头痛地说:“这事,最懂的是你母后和舅舅,该叫她们。”

“小姨,除了你,我不相信谁。“赵承宣直直地盯着她。

苏唯曦不好再推托,跟着赵承宣进了宫。

采莲宫里挤满了人,原来赵承宣一早不见人,赵德明与安冉月已替他选了人了。此时殿中有十几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嬷嬷,安冉月与赵德明都在,意外的赵德佑也在,苏唯曦与赵承宣进来时,那个嬷嬷正在给那些女孩眉心点朱砂。

苏唯曦好奇地问:“这做什么?”

“给这些女孩子点守宫砂。”嬷嬷回话。

“这玩意真的存在啊?”苏唯曦惊奇地问:“管用吗?准确吗?”

嬷嬷得意地说,当然准确,不过就是不用这东西,女子只要走几步路,老身再看一看,也能看出来有没有破身。”

苏唯曦笑了笑,也没当一回事。

赵德佑却挑眉,好奇地问:“有这本事?那你看看现在殿中的女子有哪些是处-子之身?”

“她、她、她……”嬷嬷笑了笑,一连指了几个宫女,突然手指一指苏唯曦:“太傅大人也是。”

其他人还未出声,赵德佑已经大笑:“不准 ,这就现打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