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护犊性子要改改,若是要细论,你跟宣儿什么都不是,人家德明可是做父亲的。”安博远劝苏唯曦。说到底赵承宣不是她儿子,外面现在传得比徐母说的难听的都有。

看看苏唯曦的神情,安博远没指望苏唯曦能答应,他苦笑着摇头,拉过她的手摩挲了几下,招呼赵承宣一起赴宴。

三人在殿门不远处看到从另一侧来的元洪一行人,苏唯曦眉头一皱。

也就是一眨眼时间,双方在殿门外相遇。

“大王,公主”

“太子殿下,安大人。”

双方拱手见礼,对于这个饿狼一样的人,苏唯曦心中既讨厌又畏惧。

“这位想必是苏太傅吧?久仰。”

苏唯曦拱拱手,还了一礼。

“大王,公主,请。”

“太子殿下,安大人,苏太傅,请。”

殿门很宽,足够双方一起进入了,安博远与赵承宣也不客气,双方一起步入大殿。

烈国虽然是求和一方,宁国礼部也不敢占便宜,赵德明的座次没有设在高台上,与元洪的座次一起设在二阶平台,只比文武百官高一个台阶,左右斜对着殿中间,依着两张皇帝的御案的地方各有一案,水雨泽引着元洪入座,挨着元洪的那张是胭脂公主的座位,挨着赵德明的那张是赵承宣的座位。

大殿两侧是各部官员座次,左侧文官,右首武官。这一次苏唯曦的座位是安博远身边,两人竟是共一张几案,苏唯曦满意地坐下,偷偷问安博远:“今天的座位谁排的?不错。”

“你说谁排的?”安博远取笑她:“怎么?坐在我身边安心些?”

苏唯曦厚脸皮,不害羞地点了点头:“那个元洪就像一头狼,没你坐我身边真的害怕。”

安博远安抚地拉过她的手握着,两人在大殿一众人中眼神交緾。

赵承宣自已孤单单坐着,眼里掩映着迷离的孤寂。

赵德明很快到来,宁国的百官跪拜,元洪兄妹却只是行了个拱手礼,赵德明也没说什么。

这次没有奉天承运的宣读,宴席很快开始,第一场歌舞却是《精忠报国》。

苏唯曦暗笑,问安博远:“谁的主意安排这一场歌舞的?不怕元洪恼羞成怒了?”

“元洪自己提出的,他在坊间听说了。你小心,等会可能会为难你,比武什么的别呈强,正好你受伤了,等一下帽子一摘推掉。”

“嗯。”

果然第一场歌舞刚退下,胭脂公主便起身道:“皇帝陛下,胭脂久仰苏太傅大名,上得战场,写得诗文,愿讨教一二。”

后脑勺的伤伤得太及时了,苏唯曦暗喜,她摘了帽子站起来走到殿中间说:“能与公主切磋,唯曦幸甚,只是今天刚受了伤,太医嘱咐不能剧动,比武唯曦不方便。”

“不比武,听闻南朝女子歌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歌舞太傅也不便吧?胭脂与苏太傅比琴棋书画。”

苏唯曦瞪大眼,不是吧?这个身高一百七十多公分,看着壮实无比的胭脂公主竟然要跟她比琴棋书画。她怎么办?这四样她只会棋,且还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五子棋和跳棋。她要不要干脆认输?或者提出比诗文,剽窃几首应付局面?

苏唯曦踌躇不决时,安博远离席了。

“不知公主要与苏太傅比什么?远愿替苏太傅研墨执子。”

他在大殿众人面前赤果果地表达着对苏唯曦的情意,说完还不忘肉麻兮兮地抚抚苏唯曦的头部,从她手里拿过帽子轻轻戴上。

这家伙要作弊,苏唯曦安下心来。

“随你们。”

“作画时间短,就先比画吧。”安博远提议。

“好。”

安博远浅笑:“光比绘画,如果双方功力相当,不好评比,不如再限时间与范围吧。”

胭脂抿了抿唇,安博远只微笑着看着她,似乎说:公主要是不想这样比可以不比。

“好,你说。”胭脂咬牙。

“就以人物作画吧,最好评出胜负的,公主画拙荆,拙荆画公主,以一柱香为限,公主觉得如何?”

“好。”

太监在殿中间左右摆上两张约一米高的书案,接着端过来颜料盒,笔洗,砚台,清水,五个大笔筒,里面插着大大小小各号各种毛笔,依材质分有狼毫、羊毫、紫毫、兼毫,依笔头和笔杆的尺寸来确定有小楷笔、中楷笔、大楷笔、长锋笔、长杆提斗笔、抓笔。

苏唯曦看得发晕,等安博远把颜料盒打开,她惊奇地发现各式颜料都有,前世见过网上介绍,矿物颜料清代才出现的,想不到这个军事落后生产力滞后的时空里,颜料却已经有了。

眼下她没时间考究了,安博远已示意她开始调颜料了。这个倒还是不太难,看看胭脂公主。苏唯曦调了胭脂、朱砂、银朱、泥金、泥黄、藤黄、天蓝、花青,淡绿、曙红、石青、土黄,又用胭脂、赭石、石绿和蛤粉调了个很稀的基本肉色,胭脂和赭石调了个五官颜色。

安博远墨也磨好了,对面胭脂公主表示她也调好颜料。

太监点上香,计时开始,铺开宣纸,苏唯曦开始打鼓,她不知安博远要怎么样作弊。看看对面的胭脂,两人只离了三米多,胭脂已经开始作画了。

看安博远没有动静,苏唯曦拿起一支小号羊毫醮了醮清水,开始在纸上移动,作出构图的姿态。安博远的指尖突然触向苏唯曦调好的那个肉色,苏唯曦心中一动毛笔伸到那个格子里醮了一下,等她的毛笔移到纸上时,那里已有一个圆脸轮廓,她来到那上面比了比,眼中看到安博远比了个食指,她把笔换成二号羊毫,安博远指尖触到哪里,她的笔就伸向哪里,重颜色的,安博远在给她洗毛笔时借机也洗完手指,有时安博远的手指在哪里顿住,苏唯曦便急急把笔尖送过去方便他的指尖醮颜色继续画,或者自己看着需要清水晕染,就换一支毛笔醮清水送过去……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一柱香不到的时间,两人已作弊出一幅胭脂画像,这幅画像很不错,但是没有勾线及罩染,就是苏唯曦这个外行也看出不妥。

安博远不能执毛笔,苏唯曦看了看,无奈拿起一支小羊毫,醮了淡墨,打算先将眼球染出透明感,意外的那只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很轻地晕染了一下,苏唯曦大喜,知道安博远运起内力在指挥她的笔,她开始放胆操作,很快给瞳孔点上高光,用花青在眼白处淡染出体积感,换了笔另醮颜色渲染出五官的立体感,在脸颊扫上胭脂,染完了另换笔醮上调好的肉色将脸又罩了一遍,然后换上小羊毫,醮对应的颜色加淡墨挑勾衣纹……看看香快完了,还差题款,苏唯曦有些着急,悄悄儿看了看安博远,他脸色有些苍白,没有再作弊的打算,苏唯曦一咬牙,提笔醮了清水、朱砂,笔尖点上少许胭脂在画的左上空晕出半个太阳。

放下笔,她偷眼看安博远,安博远正温柔地看着她,眼里隐含着赞许。

两个人的画分别递到赵德明和元洪手中,赵德明奇怪地看了看苏唯曦与安博远一眼,然后把画递给元洪,又接过胭脂画的苏唯曦的画像。一看之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中众臣奇怪地看自家皇帝,赵德明到底没忍住,把画交给内监传阅下去。

大殿中宁国众臣看了,都歪嘴咧牙,看来忍笑忍得很辛苦,苏唯曦好奇地要过来一看,几乎忍不住要笑抽,画中女子如果单看,画得很不错,画工娴熟,线条流畅,只是,太彪悍了,苏唯曦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从杨柳长成大树了。

苏唯曦画的胭脂画像元洪没有往下传阅,元洪看着画像感到莫名痛苦。

画上他的胭脂王妹肌骨丰盈,双眼灼灼有神,穿着扎染绸彩色连衣裙,戴镶有彩珠的花帽,耳环、耳坠、项链、手镯、戒指等装饰物莫不精致,最妙的是胭脂穿着的那件连衣裙色彩变化多端,纹样若断若连,错落有致,绚丽多彩,整体纹饰既抽象又浪漫,画中的胭脂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这是一张从人物刻画神情渲染服饰描绘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画。

苏唯曦,为什么不生为烈国人?

绝育计

“皇帝陛下,苏太傅把王妹画得太好了,这画就送本王做留念吧。”

“大王想留画像做留念,这个容易,明日另画几张送你,这一张就留给朕吧,朕心怀佳人,枕食难安啊,大婚还要七天,这七天朕度日如年,有此画像,聊解相思。”赵德明伸手跟元洪把画像要回去。跟着又说:“比试先暂停吧,两位先休息,看一会歌舞再作比试。”

苏唯曦当然无话,胭脂看元洪脸色,也感到自己这局差了太多,怏怏回席。

苏唯曦与安博远走了几步待要回席,赵德明突然说:“苏卿家,你的伤处要换药了,由安卿家陪你下去换药吧。谢卿家,你去太医院唤个太医来给苏卿家换药吧。”

三人一齐领旨出了大殿,苏唯曦有些奇怪,刚想说些什么,谢炽已扶住安博远,低声对她说:“注意左右有没有烈国的人,我们到偏殿去。”

一进偏殿,待得苏唯曦把殿门关上,安博远便整个人挂在谢炽身上了。

“怎么回事?”苏唯曦吓坏了。

谢炽瞪了她一眼,安博远摆摆手,安慰她:“没什么,刚才内功使得过了。”

看看谢炽扶着安博远坐到地上,把手按在他背上助他疗伤,苏唯曦醒悟过来,她急急检查窗户,然后站到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约小半个时辰,安博远的头顶冒起热烟,谢炽收回手,两手平放于胸前,指尖相对,掌心向上,运功疗息。

……

“好了。”两人同时说。

苏唯曦松了口气,对谢炽说:“谢谢你。”

谢炽淡淡道:“不用谢我,该谢德明,是他看出来的。对了,苏唯曦,琴和棋你会什么?不会就不要比了,博远这样运功指挥很伤身体的,不能再弄小聪明作弊了。”

“我都不会。”苏唯曦苦着脸说。

“不至于吧?还真不会?你好歹秀才门第出身,连个北地女子都比不上?”谢炽惊奇地问。

苏唯曦给他说得脸热辣辣的,为了争回面子,她把自己会的五子棋与跳棋说了。

安博远眼睛一亮:“唯曦,你把那个五子棋的规则详细说一下。”

三人回到大殿,殿中歌舞恰好刚退下,赵德明对跪奏的三人挥挥手,示意回席。

胭脂却马上站起来说:“皇帝陛下,胭脂绘画输了,还想和苏太傅比比琴棋。”

赵德明作疲倦状道:“今晚歌舞已听了看了不少,朕不想再听。”

“那就比下棋。”胭脂抢着说。

“下围棋时间太长了。”赵德明继续推脱。

“皇上,臣建议胭脂公主和苏太傅比试另一种棋,这种棋时间很短就可以决出胜负。”谢炽提议。

“哦,什么样的棋?要是胭脂公主以前不会的,苏卿家却会的,那也不能比。”赵德明来了精神。

“这种棋苏太傅也不会,是我前晚和博远醉酒后想出来玩一玩的,很简单,苏太傅可以和胭脂公主两人先看我和博远下三盘,她们俩再接着下三盘,三局两胜,如何?”

胭脂看看苏唯曦,见她眉头微皱,显然也没把握,不觉心头暗喜,大声应承下来。

谢炽要来围棋子与围棋盘暂时当成五子棋的用具。

这种棋果然是短平快,谢炽讲了游戏规则,围追堵截,五子连珠胜。他和安博远下了三盘,苏唯曦与胭脂跟着又下了三盘,一刻钟不到就决出了胜负。

苏唯曦理所当然的三盘全胜。

胭脂的脸垮下来,苏唯曦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害怕胭脂想挽回面子跟她比弹琴。这个她连装样子都不会装。

还好,赵德明总结,夜深了,歌舞散了,大家休息吧。胭脂没再纠緾。

众人相继退出大殿,苏唯曦与安博远谢炽徐成业三人同行,没走出多远,内监传旨,让他们四人今晚宿在宫中春頣殿。

春頣殿中,赵德明在等着他们,他挥手令太监带徐成业先去歇息,然后看着苏唯曦摇了摇头,问安博远:“内息怎么样?还好吧?用不用我叫德佑来再运功帮你疗伤?”

“不用,德明,谢谢你。”安博远摇头。

“皇上,你太厉害了,怎么看出来的?元洪没看出来吧?”苏唯曦崇拜地说。

“元洪能从哪里看出来?我是看了画才知道的。”赵德明从案上拿过画递给谢炽。

谢炽打开看了看,点点头:“难怪你看出来了,我也是等出了殿门听博远的气息才明白你让我去请太医的用意的。”

苏唯曦看看画,感叹:“皇上,敢情你从这幅画看出来这是博远画的,马上就想到要谢炽帮他疗伤了。皇上,你不愧为江山之主,太厉害了。我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谢炽笑得弯腰。

赵德明也笑了:“行了,不用奉承了,不批你就是了。我们四人以前天天在一起,博远画的画我要是还认不出来,那才是笑话。这幅画我收起了,苏唯曦,你跟博远学画吧,也不能什么都不会。”

苏唯曦赫颜一笑。

赵德明又问:“谢炽,你什么时候和博远发明了那种五子棋,我怎么不知道?”

谢炽笑了笑,把原因说了。

赵德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苏唯曦,你怎么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又会了?字不会写,却想得出那么周全的国策?弱柳之质,却能破敌数万,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却能教导宣儿那么高明的术数?能想出这么特别的棋术。我想,你该不至于不会做饭吧?”

苏唯曦脸红了,她是不会做饭,连烧火都不会,谁叫这个世界没有那个叫煤气炉的东西。

安博远看着苏唯曦羞红着脸,忍不住大笑:“德明,不会烧饭有什么?唯曦不会梳发挽髻呢!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还是我帮她梳头发的,那时想也没想就拔下头上的玉簪子给她插-进发髻里。”

赵德明看看苏唯曦头上的发簪,恍然大悟:“原来这发簪是这么回事。苏唯曦,你不会梳发却是意想不到的好运,博远,说不定水寒烟她们俩也不会梳发,现在你的妻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个了。”

安博远笑着摇头:“德明,缘之一字,岂有那么简单,夜深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赵德明点点头,转身想回自己寝宫,苏唯曦却叫住他:“皇上,你等等。”看赵德明立住了,却不说话,只凑到安博远耳边叽叽咕咕。

谢炽气恼地说:“苏唯曦,这里只有我们四人,你不用咬耳朵了,有什么事德明也不会瞒着我的。”

安博远笑了笑,推了苏唯曦一下:“你先到东侧厢房歇息吧。”

看看苏唯曦走了,他才笑着对谢炽和赵德明说:“唯曦让我提醒德明,德明的后宫只有皇子没有公主,胭脂公主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怀上龙胎。”

赵德明点头:“博远,你配好药,我悄悄儿让胭脂服了。”

“你能保证胭脂公主就一定服药吗?万一怀了呢?德明,你的皇子不少了,不如你……”谢炽说了一半不再言语。

安博远只看着赵德明不说话。

赵德明有一刻犹豫,然后说:“那就我这边解决吧,博远,你给我开药吧。”

安博远摇头:“男性避孕药喝多了会有副作用,再说,如果别的妃子有孕只胭脂公主无喜也说不过去,德明,你如果确定以后不要孩子,我可以给你做个医扎。今晚做还来得及,你有七天可以休息,不影响七天后的洞房。”

赵德明失神了一会,终于说:“那你现在动手吧。”

桃花男

在赵德明几人说话的同时,有一个人影闪进元洪的房间。

“你不是说苏唯曦只会一些奇思巧想,正经闺阁女子该会的都不会吗?”

“我也不知这女子怎么回事?之前确实是什么都不会的。”

“今天上午的圣旨是怎么回事?怎么赵德明又改口要把胭脂收入后宫。”

“都是苏唯曦搞的鬼,只能顺旨了。我千辛万苦潜入相府给谢炽和安博远下药枉费了。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就什么都乱套了。”

“派人把这个女人暗杀了。”

“没办法,苏唯曦自己略懂一些武功,她发暗器师承安博远,一般的高手胜不了她。暗中下药也不好办。徐府的厨子是安博远暗中安排的,宫中的膳食赵承宣每每太监尝过了还要自己试吃过才给苏唯曦吃。”黑影无奈地说,牙齿咬得格格响。

元洪沉默了一会说:“总是有弱点的。”

“有,利用苏唯曦与赵承宣的关系,苏唯曦到底不是赵承宣的亲娘。我已经安排人散布谣言。”“也不能光靠谣言,从赵德明这方面下手吧,挑泼他对苏唯曦不满意,务必要尽快除了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