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宣咬牙,恨恨道:“就算不册妃当不了太子,我也不册妃。”

众人沉默,片刻后谢炽对苏唯曦说:“苏唯曦,你劝劝你的学生,博远,德佑,成业,我们先走吧。”

太子东宫,苏唯曦烦躁地问赵承宣:“嘟嘟,到底怎么回事?”

赵承宣的奏折上写的是,他要温良端方心清如水的妃子,他已假意露出喜欢丰满女孩的消息,六个月后如果哪些女孩子身体没有非常大的变化,这些女孩即可为太子妃及侧妃。

“啊?嘟嘟,这?这?”苏唯曦急得团团转:“嘟嘟,那些女孩变化这么大,原来是你搞的鬼,你,真的是在作弄人,这怎么行呢?怎么办怎么办?”

“就这么办,小姨,不用担心,现在最起码是不用册封了,再说,经过这么一遭,他们都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女孩了,说不定会自己要求退选。”赵承宣倒是一点不着急,往榻上一躺,一侧身面壁闭眼睡觉,不再理苏唯曦。

苏唯曦气急,这怎么行呢?把人得罪完了,那些女孩为了讨好赵承宣弄成这个样子,真把那些家长逼急了,联名请旨废太子,加上成王捣鬼,赵德明只怕扛不住。

“嘟嘟……”苏唯曦在榻侧坐下,摇着赵承宣身体,苦口婆心劝说。

“废太子就废太子,小姨,你担心我被废太子,是因为什么?”赵承宣哽噎着说。

“傻的,我担心什么?我留在朝庭,还不是因为你在其中。”

苏唯曦叹气,把自己所知的历史上那些夺嫡争位兄弟自相残杀的故事讲给赵承宣听,末了她说:“嘟嘟,你的身份决定了一切,我们避无可避,败了,就要看着我们的亲人流血,小姨知道委屈你了,你暂且忍忍行么?等你登上皇位,大权在握时,再来随心所欲,行么?”

苏唯曦正软语哄着赵承宣时,安冉月进来了。

“皇后娘娘。”苏唯曦起身行礼。

赵承宣也起身行礼,脸上的泪水已拭干,只长长的睫毛湿湿的,微微沾在一起。

“宣儿……”安冉月坐下,只看着赵承宣流泪。

苏唯曦欲待开解,宫人进来通报,赵德明宣她去未央宫议事。

苏唯曦离开后,安冉月嘴唇嗫嚅,半晌开口:“宣儿,你还是听你父皇的话,册立妃子吧。”

赵承宣淡淡地看了看她,冷冷道:“母后,父皇那么多妃子,那种日子你不累吗?”

安冉月绞着袖子,停了许久还是说了:“宣儿,你是太子啊!”

呯地一声,赵承宣把几案推倒:“就不立妃,废太子就废太子……”

赵德明倒在御座发呆,苏唯曦进来时,他只抬抬手,不发一语。

“皇上……”苏唯曦不安地站着。

“你劝过宣儿了吗?”

“劝了。”

“他答应立妃了吗?”

苏唯曦摇头。

赵德明狠狠的拍了一下御案,骂道:“他这是在逼朕废太子。”

苏唯曦喏喏无言,心中骂道:还不是你自个没打算好,如果赵承嗣兄弟间序齿在赵承臻之上,废了嘟嘟立赵承嗣不是一个样。

赵德明阴阴地看了苏唯曦一眼,突然大喝一声:“苏唯曦,你枉为太傅,失职失德,来人,把苏唯曦重打三十大板。”

苏唯曦愣住,几个太监进来把她拖下去开打,成公公看看赵德明,悄悄儿退出去,拉过门口一个小太监嘀咕。

太监飞奔而去。

苏唯曦两世为人,何曾吃过这个苦头,开始以为赵德明是做样子逼赵承宣,当板子结结实实打在屁股上时,只疼得惨叫起来……

“啊……啊……”

“皇上,苏太傅晕过去了,还打吗?”太监进来请示。

“打了几板了?”赵德明握紧拳头,额上青筋突起。

“才刚五板。”

“冷水泼醒,继续打,慢点打。”赵德明咬了咬牙。

赵承宣赶到时,苏唯曦已挨了十几板,下身血肉模糊,泼过几次水了,地下血水流了一地。

“小姨……”赵承宣惨叫,扑过去抱住苏唯曦,太监急切间没收回板子,结结实实打在赵承宣屁股上。

“嘟……嘟……”苏唯曦心疼,气息淹淹道:“你……躲开……很疼的。”

看看赵承宣拳头握紧,竟是要与赵德明拼命的样子,只急得叫起来:“嘟嘟……你……别冲动……”

赵德明冷冷地看着匍伏着边磕头进殿的儿子,只觉失望无比,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已完全背离了皇家,一点也没有身为太子的自觉,他的眼里,只有苏唯曦没有父母。

赵承宣不停地磕头,看看赵德明不出声,咬牙道:“父皇,册妃之事,不关我小姨的事,小姨刚才已教训过孩儿,孩儿愿意册妃,请父皇免我小姨刑罚。”

“父皇……”赵承宣额头已经磕破,血水与泪水一起,染红了整张脸。

赵德明还是不出声。

外间的板子声响起,赵承宣只觉魂飞魄散:“父皇,父皇再要行刑,就请先杀了孩儿,父皇……”

看看赵德明不为所动,赵承宣飞身出去,扑到苏唯曦身上,大声说:“父皇先杖死孩儿吧,总是孩儿不忠不孝,有违父皇与太傅教导。”

赵德明气得咆哮:“打,给我狠狠打,两个一起打死。”

暗惊魂

“住手。”随着一声大喝,太监行刑的板子被安博远暗器打飞了。

“德明,你真想把人打死啊?啊?”安博远咬牙切齿,眼神如那寒冰般冷冽,他的拳头握起。

“……退了罢。”赵德明挥手。出了殿门一看,赵承宣也是血糊糊一片了,只气得大骂:“成公公,把刚才负责行刑的给朕毙了,以后这等没眼色之人,不要挑到殿前当值。”

小心翼翼把人移至内殿,安博远看着苏唯曦开花的屁股,心如刀绞,只恨不能以身相替,再温润的人也有脾气,他发作起来:“德明,明日我就上本,我和唯曦一起辞官,以后你赵家的事,再与我无关。”

“我……我……”赵德明结巴半晌,为自己开脱:“这能怪我吗?苏唯曦把宣儿教得现在眼里没有我这个父亲,我略加惩诫不行么?”

安博远气疯了,苏唯曦是个女人,赵承宣还是个孩子,不是成年男子,把人杖得屁股开花,还说什么略加惩戒?

赵德明理亏,看看赵承宣的伤势,也悔得说不出话。

安冉月在东宫同时听到消息后,急忙命人通知安博远,自己跟着赶来了,赵承宣与安博远都用的轻功赶来,来得快,安冉月直到此时方才过来了。看看儿子的伤势,心疼得哭起来。

把赵承宣交给太医,安博远点了苏唯曦穴道,小心翼翼地撕开衣服。因为疼痛,苏唯曦昏迷中也双眉紧锁,身子不住抽搐间或瑟瑟发抖。安博远看着,五内如焚,又一次恨得咬牙。他强忍着与赵德明打一架的冲动,心疼地绞了热毛巾给苏唯曦全身擦拭,上身轻轻套上棉布里衣,再用盐水细细清理伤处,用药水再冲拭一遍,敷上药,轻轻包扎了。

受伤的两人被一起抱到龙榻上。赵德明与安博远安冉月三人坐在旁边默默无语。

烛芯爆出灯花,良久之后,安博远说:“德明,谢炽和德佑、徐成业也能帮上你的忙,我想和唯曦归隐。德明,国库日渐充盈,我与唯曦走后,你让承宣临朝听政吧。太子妃的人选,依我看,就立梁可法的孙女,再挑两个娴淑端方的立为侧妃,其他全册封放入东宫吧。”

赵德明不悦地看了安博远一眼,再斜眼看安冉月。安冉月哭起来:“弟弟,你走了,我和孩儿怎么办?承臻要是被立为太子,淑妃和成王爷能放过我们娘俩?”

“你们姐弟商量好再说。”赵德明恼怒,拂袖而去。

安博远眉头紧皱,看看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中也眉头紧皱的人,手指轻轻地把苏唯曦的眉结推开。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无力呼吸,苏唯曦虚软瘦弱的模样震悸着他的心,苏唯曦模糊不清的态度似迷雾遮住情爱延伸的前路,却没有阻止他那颗灼热的燃烧的心——烧不尽此生恋与痴。

赵德明出了未央宫,烦躁间也不想进哪个妃嫔处,自己的寝宫让给苏唯曦与赵承宣养伤无处可去,看看天色近晚,也不去御书房了,一径出宫往谢炽的右相府而去。

夜深人静时,某个院落,有两个人影在灯下兴奋地叽咕着。

“太好了,想不到赵承宣如此自毁,可喜可喜,伤得重吗?”男子轻狂的声音。

“奴才收买了用刑的人了,没留情,估计得躺个一两个月不能动。”尖尖地嗓音答。

“苏唯曦呢?怎么样?”

“一直昏迷着。”

“就是还不一定会死?你怎么不令人直接杖死?”轻狂男子阴沉地说:“还嫌银子少?”

“奴才不敢啊。就只是这样,行刑的两人也全给皇上赐死了,真要打死了,估计整个未央宫侍候的奴才都别想活命。”尖尖地嗓门回答。

“也是,这事还是你会见机行事,要真依赵德明意思,大概也就打个意思,有劳你了。”男子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银票递了过去。

尖嗓子自称奴才的人告退。屏风后闪出一人,问:“赵承宣答应立妃了,不是更麻烦吗?”

“不,不麻烦,好戏还在后头呢。现在,只需胭脂怀上龙胎,一切就在我们算计之中。”

“这个胭脂怎么回事?入宫半年毫无动静。”

“嘿嘿……”男子奸笑:“赵德明没用,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异想天开,胭脂能同意吗?”

“这是什么?”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得意地笑了。

苏唯曦一直昏迷不醒,安博远痛苦不堪。谢炽与赵德佑徐成业次日早朝散朝后一起进宫探视,三人听安博远说了伤势,一齐抱怨赵德明。

徐母昨晚便进宫一起照顾了,这时见徐成业来了,拉过徐成业到一边说悄悄话。

“业儿,你回家和你爹商量一下,是不是和你爹把官辞了?我们带着小曦离开洛都远走高飞罢。”

徐成业转头看看床上的苏唯曦,眼神有些飘忽。

谢炽在当天下午又进宫了。

赵承宣被安博远叫醒了,自己侧躺着支起头喝药。苏唯曦则由安博远抱着斜到床沿,徐母一小勺一小勺喂。

昏迷的人不会吞咽,徐母一边喂一边垂泪,安博远慢慢地抚着苏唯曦的喉咙往下顺,约小半个时辰,才喂完一碗药,脖子衣领淌了不少。

宫女端进来一大盆热水,安博远看看谢炽,谢炽走了出去。又过了一刻钟,安博远走了出来。两人默默地沿着曲径御花园走着。

园中花香鸟语,两人在湖心亭坐下,谢炽看着湖水出一会儿神,说:“博远,记不记得我们四个人以前的事?昨晚德明在我府中喝醉了痛哭起来。我们四人,若论交情,你与德明是最要好的。德明说你要与苏唯曦归隐。为着一个女子,你要弃你父母,你姐姐,你外甥,你的兄弟朋友,值得么?”

安博远沉默不语。

谢炽叹道:“博远,强敌当前,内忧外患,你不能放下儿女私情么?”

安博远只不作声。

谢炽跟着又说:

“德明的那六个孩子,就只承宣与他似了个十足十,承宣的胆魄与手腕,比之德明还胜了一筹,他今次使这样的计,如果德明不杖责苏唯曦,他是不会伏软的,东宫封妃这事,也只能就此作罢,你要体谅德明的困境,他也是迫于无奈。

玉妃的那个承义,愚不可及,与他那个娘一样德性。柳如湄那个承臻,骄横放纵,听说伺候的人略有个不如意,不打就是骂,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当上储君我们这些人的下场。承宣坚毅果敢,仁而不弱,他当宁国之君,会是江山与百姓之幸。于公于私,博远,承宣都必须当这个太子。”

对于这一点,安博远是赞同的,谢炽说的,他心中有数。

谢炽沉吟片刻后,又对他说:“博远,你别怪我直言,苏唯曦也不是一无错处,她忘了承宣是太子,她给承宣的是平常人家的孩子的教养,她的作为,误导了承宣,承宣现在眼里只有她这个小姨没有爹娘,弄得德明根本没法教导。”

安博远终于发作:“此事追根究底,还是怪德明,他那日要是能顾惜着宣儿一些,刑杖时让宣儿回避,也不至于逼得唯曦抱着孩子离宫,没有宫外几年生活,宣儿与德明我姐姐也不会那么生疏。”

谢炽看看安博远,,摇了摇头:“怎么你被苏唯曦迷得糊涂了?承宣是太子,必定要经些风浪,哪能软弱心慈?德明那是在教承宣帝王必备的狠硬刚强。”

叹了口气,谢炽跟着说:“博远,我弄不明白,苏唯曦对承宣操心起来不比你姐姐少,这是为什么?”

安博远心头一跳,只觉周身冰凉,谢炽的话提醒他,苏唯曦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会不会不是昏迷?

谢炽还在那里感概:“其实只要你姐姐有苏唯曦的气概,后宫中她能压住妃嫔,前朝有我们,柳如湄与成王何足惧?德明行事会从容便捷得多,也不用非逼着承宣现在立妃。说真的,苏唯曦不作皇后,委屈她了。”

安博远脸一沉:“谢炽,此话何意?”

谢炽不说话,拂拂袖子离开了。

安博远忐忑不安回到未央宫,殿中不只徐母与安冉月,他母亲也在。

安博远一见自个母亲也在,着急起来,对自个娘说:“娘,你回府吧,这里有我和姐姐照看着就行。”

满头白发的左相夫人恼怒地看了儿子一眼,正欲开口训话,安博远抢着说:“娘,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母后,你送送外祖母。”赵承宣朝安冉月瞪眼。

安冉月请来母亲本是要她劝弟弟的,眼下无奈,扶了母亲出去了。

安博远愧疚地朝徐母弯腰一礼:“徐夫人,我母亲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远在这里代为赔罪。”

徐母叹了口气,看看眼前人,倍感发愁。刚才安夫人来了,她躬身行礼,安夫人不理她,只狐狸精妖女什么的骂起自己女儿。安博远千好万好,可是他母亲不喜欢苏唯曦,这个?徐母开始发愁。

安博远在床前坐下,默思了一会对赵承宣说:“宣儿,唯曦这次挨打,你也明白,你父皇是借题发挥。”

赵承宣内疚地低下头:“我明白,我已经答应父皇立妃,以后我会尽量不给小姨带来祸事。”

来时路

昌平五年八月一日,闹哄哄的太子立妃一事尘埃落定,吏部尚书梁可法的孙女梁莹立为东宫太子妃,护国军护军统领肖丰顺的女儿肖娥为良娣、护国军右翼总兵王征之女王青颜为良媛,另外封了三名承徽,三名昭训,三名奉仪。

东宫册妃,本来是朝野大事,但是此次册妃,只颁了一份圣旨了事,赵德明旨意,册妃典礼等太子成年大婚时再一起进行。

朝臣意外的三敛其口没有上折子反对,就是成王也静默不语。

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敢上折子就等着与皇帝势成水火。原因无他,当朝的太子太傅,国舅爷的意中人,五月二十日被皇帝杖刑,至今昏迷不醒。

赵德明倒在御座上,再一次悔青肠子,他上一次命人刑杖惩人,儿子与苏唯曦失踪近四年。这一次儿子伤好了没事了,可是苏唯曦有事呀。安冉月每日里哭哭啼啼,赵德佑每天都要跑他面前骂骂咧咧几番,徐成业上朝没个好脸色,听说操练起新军来兵士鬼哭狼嚎。就连一直支持他的谢炽,也随着苏唯曦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不再出声安慰他了。

安博远与赵承宣当然更不用提了,赵德明真正地成了孤家寡人。

“唯曦,你醒来,好吗?”安博远坐在龙床前,修长洁白的手指在苏唯曦身上按捏着。

徐母与安冉月在一边垂首滴泪。安博远每天都要给苏唯曦推拿按摩,他说躺久了肌肉僵硬,不多推拿按摩不行。

这晚徐母被安博远劝回府休息,徐父问她:“小曦还没醒过来么?情况怎么样?”

徐母哭着把情况说了,跟着又说:“安公子对小曦实是情深意重,此次昏迷这么长时间,贴身照顾洗浴什么的都是安公子,我看,小曦要能醒来,把他们的事定下来吧。”

徐母想,虽然安夫人看来不喜欢女儿,可不早点订亲也不行,女儿都叫人看光摸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