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有趣,可否赏脸进来喝一杯?”严亚湾一脸兴味地打量着她,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求之不得。”乔霏如江湖人一般自在地抱了抱拳,便施施然向仓库内走去。

只见仓库里摆了一张四方桌,两张八仙椅,桌上有四碟小菜,一壶酒,两个杯子。

乔霏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和严亚湾坐了下来,各自身后都站了几个人,看上去就如黑社会谈判一般,有些滑稽可笑。

“我严某生平就佩服过一个人,那就是卢先生。”严亚湾给乔霏斟上酒举杯,“第一杯酒敬卢先生。”

乔霏点点头,和他一块儿将酒洒在地上。

严亚湾又给两人斟满了酒。

“实话实说,严某是江湖中人,粗鲁惯了,也不绕弯子了,当日卢先生让我跟着你,我是不服气的,我严亚湾活了这么多年,就凭你一个黄毛小丫头也想支使得动?今日见你处变不惊,也难怪卢先生高看你一眼,但是严某在上海生活惯了,却是不想去北平。”

严亚湾这算是婉转地拒绝了乔霏,和她划清了界限,他本不是上海人,一路追随着卢林,南征北战,哪有什么惯不惯的问题,不过是委婉推脱而已。

乔霏的脸上却无一丝恼怒的神色,只是了解地点了点头。

“严先生的意思乔霏明白,人各有志,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方才说到大姑父临终时的托付,严先生切莫误会了他,他让严先生跟着我,未必是让你听我支使,而是为了严先生你…”乔霏叹了口气感慨道。

“你性子豪放旷达,嫉恶如仇,向来只交和自己合得来的朋友,不问出身,不问立场,不仅和保皇派不合,在**党里也得罪了一大批人,**党目前的声势愈发壮大,难保后继之人不会借机和严先生你过不去。大姑父既要保你周全,又要维护**党的大局,不得已才让你跟着我。”乔霏言辞恳切,“乔霏知道自己年少,不能服众,更不会要求严先生跟随我,我只希望先生能够多多保重,如今国内党内时局纷乱,先生还是应该以自身为重。”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卢林生前不放心严亚湾,生怕他胡来,既担心他害了自个儿的性命,又怕他搅了**党的大局,便将严亚湾托付于乔霏,有个人看管约束着,他也不容易出事儿。

第一百一十八章春心

当时的卢林时日无多,要交待的事情却太多,有很多事都来不及考虑周全,关于严亚湾他只觉得乔霏与乔家众人不同,她性子豪爽,与江湖中人交好,却没想到她毕竟资历太浅,不能服众。

“卢先生…”提及卢林,严亚湾有些恍惚,他的确看不惯那些自命清高的**党人,甚至包括卢夫人乔月诃,连带着也对乔月诃的侄女没多大好感,故而心里对卢林临终前的那番嘱托有些怨言,却没想到卢林从始至终都在为他着想。

“严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乔霏便先回去了,”乔霏站了起来,很江湖气地朝他拱拱手,“无论我们是在北平还是在上海,都是继承卢先生的遗志,做利国利民的事,大家都是同志朋友,今后若有需要我乔霏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乔五小姐果真同乔家的另两位小姐不同。”严亚湾快人快语地咧嘴笑了起来,单是这份豪爽的江湖气就不是深闺中的小姐们所拥有的,“乔五小姐也多保重,今后用得着严某的地方,严某定竭尽所能毫不推辞。”

“好,能交上严先生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乔霏和严亚湾相视一笑。

“大哥,我和老江都想跟随乔五小姐去北平。”梁炳突然站了出来。

“我明白了,你们尽管放心去吧,有你们在乔五小姐身边,我也放心了,总算能对得起卢先生的在天之灵。”严亚湾笑道,“在北平还有一些兄弟,乔五小姐有事尽管找他们,你们俩也是知道联络方式的。”

“多谢两位长辈。”乔霏朝两人躬了躬身,方才那是以朋友的身份,如今他们对她的照顾却是以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了。

梁炳坦然受了她一礼,虽说他们年轻时都加入了严亚湾所组的帮派,但是跟在卢林身边多年,早已立誓不再踏入江湖了,卢林去世后,他和江伯便商量好了,乔霏是他们两人唯一尊重信服的主子,自然愿意跟随在她身边。

“乔五小姐,你方才说的话都很在理,”严亚湾敛了神色,“如今局势不明,不仅我得小心,你更是要切切小心,北平是军阀的地盘,比上海要危险数倍,胡元祥不是善类,我听闻不少军阀养了几个鼠辈专事暗杀异己,不可掉以轻心,老梁和老江虽然年老,但你也别小看他们的能力,出门还是带着他们两人为好…”

严亚湾是知道乔霏身边的杨天凡的,但对于年轻人他总会有几分轻视之意,所谓老江湖,说的就是姜还是老的辣,不少乱七八糟的手段,年轻人毕竟涉世未深,经验尚浅,很容易就着了道,江伯和梁叔行事老辣稳重,也许在拳脚功夫上逊于杨天凡,却在实战中胜过他数倍,何况毕竟他两人都是他的兄弟,他不希望自己的兄弟被人轻视。

“多谢严先生关心,我与江伯梁叔早已亲如家人。”乔霏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严亚湾和梁炳都震住了,梁炳心中淌过暖流,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亲如家人,他们分明就是主仆,一个至金至贵的大小姐竟然将家仆看做家人,严亚湾的眼中难掩震惊的神色,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卢林会让自己跟随乔霏了,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的确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对象。

时光荏苒,自乔霏回到北平已有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胡杰离开了北平,乔星诃和戴国瑛隆而重之地结了婚,乔月诃还是老样子闭门不出,连妹妹都婚礼都不肯参加,她的二哥去了国外读书,三哥和云清结了婚,就连小表姐姚若心都大学毕业做了老师。

正处在大学最后一年的乔霏回想这一年发生的每一件事,忍不住提笔微笑。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姚若心手中捏着信,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进来,嘴里还打趣取笑地念着酸词。

姚若心故意将信在她面前晃了晃,又笑嘻嘻地往身后藏去,可就是这一晃,让乔霏眼睛一亮,眼尖地认出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来。

沈绍隽除了打战之外,最为后人称道的是他一手精妙的书法,他个性执拗,偏执一道便会一直钻研下去,加之天分极佳,可以说是自他起到百年后颜体字第一人,他字如其人,有种大权在握的气象,结体宽博,顾盼自雄,尤以颜体楷书誉满天下,她前世曾搜集了他的几十幅手书,可又怎么比得上如今他亲手写给她的信函?

自两人相识至今,数百封信函全被她珍而重之地收在皮箱之中,弄得小丫头诗文总是犯嘀咕,人家的皮箱是用来放衣物的,小姐的皮箱却是放纸张的,真真是浪费,可对于乔霏来说,世上再昂贵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他的这些信函珍贵。

“快把信给我!”乔霏早已掩饰不住一脸欢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姚若心最喜欢逗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沉稳的乔霏出现同龄少女该有的春意和甜美,这便是爱情的魔力啊。

“真是奇了怪了,那么多名门公子你都看不上,偏偏喜欢这位寡言少语的沈团长,快让我看看那根木头在信里说了些什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姚若心嘿嘿笑着,佯装要将信封拆了。

乔霏惊跳起来,还未等姚若心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信抢了过来。

姚若心怔了几秒,才抚掌大笑,“霏霏脸红的样子真是百看不腻!说起来还得感谢团长大人呢!”

乔霏有些尴尬将信攥在手心,讪讪地说不出半个字,心里暗自懊恼,她竟然也变成傻瓜了,明明知道姚若心在捉弄她,怎么还半点沉不住气,净做一些蠢事!

只是一想到他,一向无所不摧的坚硬内心便柔软了下来,此时的他正随着**军南征北战,用了一年多时间由一个小小的排长升为上校团长,听说他奇计百出,悍勇非常,几天前用一个团的兵力歼灭了一个精锐师。

姚若心正单手支颐看着她少女怀春的傻样,“还没看信就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看了信还不得晕过去啊?不如姐姐我帮你看好了。”

“不要。”乔霏被她的啧啧赞叹声惊醒了,一脸难堪地将信往身后藏。

“姑姑和姑父还不知道你和沈绍隽的事吧?”姚若心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有些同情地看着沉浸在爱情中的乔霏,虽然乔霏从未说过,但她受乔霏过去的贴身丫头银月的嘱托,说是千万别把乔霏和沈绍隽的事情传扬出去让长辈知道,于是在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乔霏老实地摇摇头,她虽未刻意隐瞒,父母却似乎也从未听过风声。

姚若心叹了口气,“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劝你还是别让家里知道,否则也要落得我如今这个下场,有家归不得。”

沈绍隽虽说是个团长,也算是个军官了,可在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就是个蝼蚁一般的角色,就连当初**军总指挥戴国瑛想娶乔星诃都费了那么一番周折,何况是区区一个沈绍隽,她不认为乔霏的父母会同意他们的来往,老一辈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就像姚立言至今还不同意她和范力夫的情事一样,她嘴里说的虽然决绝,心底却是放不下父母的,这几年的两难生活,让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好受。

乔霏怔了怔,微微一哂,却也毫不在意,她从未担心过和沈绍隽的事,他和范力夫那样的无赖不同,不出几年他就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新兴权贵,在门当户对上并没有什么障碍。何况乔绍曾一向开明,有两个姑姑的前事在先,她就算执意要和沈绍隽在一块儿也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就算有阻力,她也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她两辈子都白活了。

姚若心所担心的事在乔霏的眼里根本就不算是多大的事,她之所以瞒着家里,只是不想在现阶段就让沈绍隽引起家人太大的关注,她不想他身上背负太多压力,战场上枪弹无眼,他容不得丝毫分神和差错。

倒是姚若心和范力夫,她看了姚若心一眼,最近的范力夫蠢蠢欲动,叫嚣得特别凶,自毕业之后他便被皖系军阀徐又鸣网罗至旗下,成为他的一号走狗。

而这位徐大帅实力与胡元祥相当,对北平大总统的位子早就觊觎已久了。

在军阀混战的时期,地方对中央政府不满,宣布独立或者自主,大到数省,小到几个县,属于家常便饭。独立也罢,自主也罢,不意味着这些地方要自立成为国家,仅仅是说,我不听你中央政府招呼了。

而实际上各地军阀,本来也就是各自为政,不独立,不过是表面上对北平政府还保持着隶属关系,一旦宣布独立,连这点表面文章也不做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变心

**军就向北平政府宣布了独立,在上海成立了联合政府,江浙的不少地方也都宣布隶属上海政府,全国还有不少地方都是这样独立的小王国,一个国家里,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独立政府并行不悖,谁也不服谁,对这样的事儿国人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北平政府作为正统,一般也不会真的对这些其他的小政府们兴兵声讨,消耗自己的元气,大不了彼此耍耍嘴皮子,打几圈电报战。

但是这回徐又鸣和胡元祥却是动了真格,胡元祥虽不想理会徐又鸣,但禁不住他的一再挑衅,两拨人最终把战场选在了湖南。

双方一开仗,徐又鸣毕竟还生嫩,很快就顶不住了,胡元祥步步紧逼,宝庆、衡山相继失陷,徐又鸣节节退往与两广交界之地,眼看战火就要烧到家门口了,桂系军阀立刻派出大队人马驰援徐又鸣,而胡元祥也派人增援,这次大战渐渐变为了南北之战。

其实那个时候的军阀部队,真正能打仗的不多,平时抢抢杀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可以,一到两军对垒,也就萎了,尤其是北军南下作战,本来就不是主场,对他们十分不利,而徐又鸣和桂系军阀好歹还存着一分保卫自家地盘的信念,打起战来好歹比他们卖力,何况胡元祥派出的根本不是嫡系人马,多少有些借战争消耗异己的意思。

胡元祥派来的这些人马也不是傻瓜,自然不想干这种只赔不赚的买卖,拿了胡元祥的军饷,又找了个呼吁南北和平,通电主和的由头,就自行停战撤兵,竟然溜出了湖南。

剩下的人马有样学样,很快便兵败如山倒,胡元祥嫡系部队的力量虽然都还保存着,但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原先归降于他的小军阀纷纷出走,他为此下台,灰溜溜地带着人马回到了自己的老地盘,时刻养精蓄锐,酝酿着卷土重来。

北平城又变了天,不过所有的百姓早就习惯了,几乎没有一个大总统能做满三年的,此番政权更迭,大家都见怪不怪,不过就是换个人坐那个位子罢了,大家还是照样过自己的生活。

就连当事人胡杰都没有太大的伤感,施施然地和乔霏握手告别后,就带着家眷回了老家。

虽然众人麻木,但徐又鸣在北平掌了权,多年的夙愿总算达成,自然有一番新气象,他是秀才出身,总以为自己高于那些鲁莽的武夫,向来以儒将自居,而他在军阀中也的确算是洁身自好的,他不爱财,不好色,不近烟酒,纯粹以个人来说,是个道德品质优良,自律自制力很强的人。

他的思想半新半旧,一方面讲究君臣之道,一方面又想要民主自强,总想着要用武力统一全国,立下绝世功勋,知易行难,他越想把事情做好,就越发觉得步履维艰,毕竟他擅长打战,而不是治国,空有一身抱负,施政却处处矛盾。

不过他虽然是武人,可也深知在政治舞台上演戏,既要有文戏,又要有武戏,做戏须要做全套,为了显示自己的开明民主,他不肯像胡元祥一般自封为大总统,非要弄出一番民主的形式来选大总统。

要选总统,国会绝对不能少,但他又对国会的处处掣肘厌烦得很,所以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国会,也就是新国会,一个必须能够被他所控制,为他干活的国会,就像是一个人上街去总不能光着身子,再怎么着也得弄块布裹着遮羞,方能称为文明人。

但是选举要钱,不仅选举本身需要经费,操纵选举,收买选票,也得出钱,徐又鸣虽是个军阀,可也难以筹到那么大的一笔款项。

好在他背后的主子,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持,他背后的主子便是乔霏最痛恨的倭国,徐又鸣的嫡系部队,从武器装备到马匹军装,从头到脚都是由倭国包揽,这位主子待他十分慷慨,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还出人帮他们训练,上到军队教官,下至拖炮用的马都是倭人提供的,徐又鸣要高选举,遇到了财务问题,也是倭人贷给他一笔巨款帮忙解决的,因此徐又鸣对倭国这个主子感激不尽,是他们在华最好的代言人。

有了钱再张罗几个人才就好办事了,范力夫还在读书时便和徐又鸣搭上了线,徐又鸣一向很欣赏这个风度翩翩,一腔热诚的爱国青年,一待他毕业就将其网罗到麾下。

范力夫虽然是个**党人,但在**党中并未受到太大的重视,**党里比他优秀,比他有背景的比比皆是,他心知自己很难熬到出头之日,他本就是个投机的人,遇上徐又鸣这个有钱有权有势,又赏识自己的主儿,自然立马黏了上去。

范力夫有心表现自己,干得比谁都卖力,这个**党人便成了徐又鸣忠心的狗,知道徐又鸣想搞选举,便自告奋勇将这一摊事儿揽了过来,他别的才华没有,玩权术也算是一把好手。

他一手操办起一个叫做“爱国俱乐部”的松散组织,形式模仿的是法国大**期间的俱乐部,不算是政党,没有纲领,没有组织结构,就是一群职业政客,出于单纯利益的需求,组成的一个结构松散的团体。

打着虽然是爱国的旗号,可是范力夫也明白不会有一个真正的**党人会掺合到这些破事中去,便四处寻些不得志爱钻营的政客型党人加入这个俱乐部。

他的所作所为得罪了**党元老宋慕德,这位北平的**党元老以刚直著称,老爷子闹着要开除他的党籍,不过他活动能力确实了得,一番运作之后,竟然还保留了**党籍,继续顶着**党人的身份成为军阀的走狗。

俱乐部里的人都是为利而来,没有一个是真正为国为民着想的,他们充其量只是徐又鸣养的狗,徐又鸣喂他们吃喝,他们则为徐又鸣看家护院。

范力夫的确是个有小聪明的人,在他看来,只要能够给钱给好处,组织这么个纯粹以利聚合的团体,大家在一块儿吹牛聊天,打牌招J喝花酒,白玩白嫖,自然有人会愿意听他的话,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少社会上的知名人士都纷纷加入其中,其中也包括了不少保皇派和**党人。

他就是凭着这么一个酒肉集团,控制了这些人,为控制国会做好了准备,他将这事儿办得极为漂亮,得到了徐又鸣的肯定和赏识。

范力夫跟着徐又鸣以来,明里暗里为他做了不少事,都干得很干脆漂亮,尤以这件事为最,他在徐又鸣心中的地位顿时蹭蹭地往上窜,俨然成为他的心腹。

徐又鸣为了国会的事花了不少心力,他的原则是既然要做,就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不过他也清楚要和他捣乱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些有名望的知识界人士,他们各有自己的一大批支持者,一心想把国家向西方自由民主的方向引导,对国会期望很大,其实力不容小觑。

但是徐又鸣自然也有应对之策,他从骨子里看不上这些没用的文人们,他们除了会嘴上嚷嚷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能耐。

徐又鸣的计策很简单,对能收买的人就让范力夫用金钱收买,其他的便利用他能控制的督军进行强行干预,参加选举的十七个省中,有十三个省能够被他影响到,他直接把他要其当选的名单发给各省督军,让他们照单接受,这些督军们也就真的照单全收,选出来的人,自然一丝不差。

而对于那些影响不到的地方,他就采用贿选的手段,收买诸如族长、乡绅这样的地方领袖,大批的票就到手了。

就这样徐又鸣在那些文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于国会选举中大获全胜,稳稳当当,名正言顺地坐上了大总统的位子。

因为办事得力,范力夫深受徐又鸣的宠爱,年纪轻轻便被提拔为国务秘书,正可谓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受到众人瞩目的范力夫,开始渐渐觉得姚若心没有利用价值了,他的身份不同了,所接触的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层次,他身边的名媛小姐们比姚若心家世好的有之,比姚若心美的有之,相比之下姚若心实在太平淡乏味,最重要的是还无利可图。

何况他与姚若心在一块儿非但从来没捞着任何好处,还三番四次地被姚立言刁难,如今身为国务秘书的他,已经算是飞黄腾达,多少人上门巴结,更有不少名绅富商情愿将女儿嫁给他,娶了那些女子,他无形中就有了岳家的强大助力,无论是钱还是权,他的将来都能走得更加顺畅,相比之下,他若真和姚若心在一块儿,不仅是自毁前程,还要成日看姚立言的臭脸,才真是犯贱呢。

范力夫对姚若心也是有过感情的,只是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他和许多男人一样做了自以为理智的选择。

第一百二十章心软

其实一个人爱不爱自己,是完全能够感受得到的,而且这种感觉相当真切和准确,范力夫十分明显的心不在焉和疏离,姚若心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她根本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那个和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会变心。

为了范力夫,姚若心甚至放弃了出国留洋,心甘情愿留下来在北平的一所师范学校教书,她本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独自住在教师宿舍里,今后与范力夫幽会便更加方便了,却没想到自她毕业后,范力夫总是以忙推托,对她避而不见,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就算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会面,范力夫对她也十分冷淡,只是匆匆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便以公务为借口离去了,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柔情蜜意。

姚若心十分不安,可是这份感觉她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诉说,哪怕是亲密如乔霏,她也难以启齿,毕竟她当初为了范力夫离家出走,还十分自豪自己的勇气和魄力,在乔霏面前自诩为爱情专家。

她毕竟是个女孩儿,虽和乔霏感情深厚,可也在内心深处存了几分隐秘的攀比心思,论才貌,她都比不上乔霏,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就是她的范力夫是个白马王子,而乔霏的心上人则是个闷葫芦,她一向以此为傲,在感情上她绝不能露怯。

何况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绝对不容许失败,因此只能不住地在心里劝慰自己一定要相信范力夫,继续憧憬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

她眉心里的郁结自然被乔霏看在眼里,范力夫的变化,姚若心这个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却是清楚得很,决定要找姚立言好好谈一谈。

自从胡杰结婚之后,她与姚立言的关系便愈加缓和,虽不如当初亲密,却在面子上仍然是亲热有加的,毕竟的矛盾的根源已经不存在了,两人若再置气倒像是小孩儿赌气了。

她的小舅妈感激她这些年对姚若心的照顾,每次去姚公馆,待她都格外亲热。

但毕竟当初有了隔阂,双方客套了一番后,她便单刀直入,“小舅,若心姐最近的情绪不好,成日郁郁寡欢的,似乎是有心事。”

姚立言沉默了片刻,“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有什么事也得自己担着!”

虽然爱女儿,但姚立言骨子里仍是传统的,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气恼渐渐散去了,可还是不愿意主动低头。

听他这么一说,姚夫人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怎么把话说得这么绝?霏霏,快告诉舅妈,若心到底怎么了?”

乔霏知道姚立言最疼爱的便是姚若心,这几年的执拗不过是嘴硬罢了。

“若心姐没有说,不过我猜和范力夫有关,他们最近很少见面,一提起范力夫,她的脸上少了当年的神采,而且,”乔霏顿了顿,“我有次在路上见着范力夫搂着个女子进了珠宝行…”

“这个混蛋!”姚立言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她,虽然不喜范力夫,可他还是很自私地认为,只允许自己女儿抛弃这个男子,不允许范力夫背叛姚若心。

“我想这两件事间也许有些关连。”乔霏静静地看着姚立言。

“我从来就看不惯范力夫这个混蛋,一副花花公子的长相,又是那等穷酸出身,听说他成日和那些‘爱国会’的人在一块儿喝花酒宿娼ji,‘爱国会’的那些人哪个是正直君子?我原还指望他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三番四次提点他,哪里料到他竟然如此不领情!”姚立言越想越气,“上次慕公要开除他党籍,还是我从中周旋,总想着年轻人有糊涂的时候,多少给他留一次机会,可他如今竟然敢犯到我女儿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爱女心切的姚立言终于爆发了。

“且不说这范力夫,我只是担心若心姐,”乔霏皱眉,“她一向单纯,但却很固执,若是她发觉这范力夫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恐怕很难承受得住。”

姚夫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女儿的性子,若不是刚烈决绝的人,怎么当初会不顾父母反对,这么毅然决然地搬出家里?

“我可怜的女儿…”这个时候,她也开始暗暗后悔当初对女儿的娇惯和纵容了。

“哭哭哭,就懂得哭!”姚立言狠狠瞪了妻子一眼,“范力夫这厮,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小舅别急,此时若您去为难范力夫,难保他不会把责任都推到您身上,说是因为您棒打鸳鸯,他才迫不得已和若心姐分手的,您倒是无端背了这个黑锅,惹来若心姐对你一辈子的不谅解…”

“我难道还怕他?背黑锅就背黑锅,我姚立言这一辈子背的黑锅还少么?”姚立言冷怒道。

乔霏顿了顿,“您和若心姐正僵着,若是再背上这个黑锅,这父女关系怕是一时难以修复了,若心姐离开范力夫正是最痛苦,最需要父母慰藉的时候,您又怎么忍心呢?”

姚立言闭口不言,乔霏便知道他把这话听进去了。

“依我看,不如您先向若心姐低头,就说同意她和范力夫的事儿了,先把她哄回家住再说,住在自家,总比她一个女孩儿孤身在外安心,日后再让她看清那范力夫的真面目,有你们在一边看着,也不容易出什么事儿。”

这些年乔霏没少劝过他们,但是谁都不肯低头,一直僵持不下,其实心里早软了,却都咽不下那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就算姚立言心里再气恼,一听到女儿难过的消息,便气短了几分,哪有人能真和孩子犟一辈子的?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姚夫人一见丈夫的神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抹去眼泪,换上了欢喜的神色,“我明天就去见若心,请她回来住,老爷,你可不准再胡言乱语气跑了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搬离

姚立言毕竟也不是蠢人,经乔霏一提点,再想想范力夫这前后变化,心里便明白了,他本就不喜这范力夫,如今对这个攀附权贵的年轻人更多了几分厌恶。

将女儿接回家后,他不仅放软了身段,还一反常态地让姚若心带范力夫回家吃饭,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极好说话的好父亲,话里话外透露着要成全两人的意思。

姚若心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么多年父亲总算愿意承认范力夫了,忧的是范力夫最近待她冷淡,生怕两人会面会起什么嫌隙,但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个好消息,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欣喜若狂,不会再待她那么冷淡的。

这日姚若心将自己打扮得娇艳欲滴,一大早便到了范力夫的宅子外,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年轻人一脸困倦地出来应门。

姚若心吃惊地望着这个脸生的年轻人,“力夫呢?”

“什么力夫?”那人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看着她,“你找谁?”

“住在这里的人啊!”姚若心开始不由自主地慌乱,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就是住在这里的人,我又不认识你。”那人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一大早扰人清梦,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找范力夫!他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年了!上个月我还在这里见过他,你凭什么说是你住在这儿?”姚若心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

“凭什么?我可是交了房租的,你这个女人好生不讲道理,你又不是房东,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什么范力夫住了一年,我在这里还住了一周咧,这里自然是我住的地方,至于你那一个多月前见的情郎,早就搬走啦。”那男子打了个呵欠,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姚若心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范力夫竟然搬家了,而她却完全不知情。

“那你知不知道力夫搬去哪里了?”姚若心急切地问。

“那个什么力夫,我连他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男子不屑地上下打量着她,“总之他现在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你别来烦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