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坐在院子里卷着香烟,梁叔笑嘻嘻地上前抢过一根便点着吸了起来。

“你这小子!”江伯瞪了他一眼,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梁叔陶醉地吸了一口,瞟了一眼屋内,里面正时而低语,时而朗笑,听得出他们家小姐的言语中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这位沈公子身上的杀气是越来越重了,方才在门口,我和天凡都以为是徐又鸣派来的杀手刺客。”梁叔吐了一口烟圈。

“你们还太嫩了些,军人身上的杀伐之气怎么能和杀手的阴毒相比?”江伯将卷好的烟放入嘴中,悠悠地吸了一口,“别看他长得文弱,但骨子里该也是个冷血狠辣不留情面的,不过他与那些五大三粗的军阀不一样,身上倒还真有几分浩然正气,在战场上怕也是个杀神。”

“也只有我们家小姐镇得住他。”梁叔笑道,“说也奇怪,在小姐面前,他可是半点戾气都没有的,否则小姐那么个敏感的人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威压杀气。”

江伯哈哈大笑,“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小小年纪的时候被土匪掳去都能面不改色,连老大那样久经江湖的人都佩服,何况是他?这沈公子就算再杀人如麻,也只是个愣头青。方才我让他进屋里等,他死活不肯,非要到门口挨冻,若是知道你们去哪儿,他定会急唬唬地过去,那猴急的模样,年轻人啊年轻人,别看他平日一脸冷傲严肃的样子,还不是被我们小姐调教得老老实实的,我看他根本就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

“嘿,你这话说的,莫非他是孙猴子,小姐是如来佛?”梁叔失笑,总觉的他的比喻实在是不伦不类,“你说乔先生会同意小姐和他来往么?”

梁叔不无忧虑地深吸了一口烟,他们和银月一样,对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担忧,乔霏这样如天上星月一般的女子,只有人中龙凤才匹配得起,乔绍曾在为乔霏择偶上也定会慎之又慎,沈绍隽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成就都配不上乔霏,怕不是乔家人眼中的良婿,不过放眼全天下,又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我们的这位小姐可有她做不成的事么?”江伯不以为然,言语中有着对乔霏深深的信任,只要是她喜欢的一定没有得不到的,他们根本无须操这份闲心。

“但她毕竟是女子,万一和姚家的那位表小姐一般…”梁叔叹了口气,女子总是心软,容易为情所困,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竟然就这么颠颠痴痴地疯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放心,小姐可不是娇养的花儿!”江伯对乔霏很有信心,“何况过几个月她便要去留洋了,世事变化无常,将来的事儿还说不定呢。”

“也是。”梁叔望着屋内点了点头,这一对少年男女毕竟还年轻。

两人聚少离多,有说不完的话儿,沈绍隽在别人面前是个实实在在的闷葫芦,可在乔霏面前却是无话不说,从政局时事聊到诗词歌赋,再到天文地理,真如天马行空,无所不包,只恨时间太短。

“这是去年的旧作了,你题个跋吧。”乔霏翻出一张画作秋思图,她不似母亲那般沉迷书画,偶有兴致时也会涂抹几笔,虽然也能勉强上得了台面,却也算不得什么佳作,权当自娱自乐。

沈绍隽接过细细看了,偏头望着乔霏好一会儿,直到她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他才微微一笑提笔直书——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好字!”乔霏站在他身后不住赞叹着,“只是我这画着实配不上你的字,倒是让人见笑了。”

乔霏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的画,原想用他的字为自己的画增色,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是更显出她画得拙劣了,若是被自己的母亲见着了,定要取笑自己不用功。

沈绍隽停笔回眸,望着她苦笑,伸手拉住她,低低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尽管沉默寡言,但他的声音一向清越好听,便是战场上的硝烟战火也未能稍损他的嗓音分毫,这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诗被他这么低低吟来,惹得乔霏心中莫名一疼。

她望进他清澈如水的眼中,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本就聚少离多,她又早已联系好国外的学校,这一走便是好几年。

两人之间远隔重洋,数年都见不了一面,无论是她还是他心里都不会好受。

沈绍隽的神色黯然,自己在枪林弹雨中,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明明舍不得她离去,却也没有立场说出半句挽留的话来。

“霏霏,若你从国外归来,我还未战死沙场,你便嫁与我好么?”沈绍隽执着她的手,第一次大着胆子恳求,紧张得连手都在轻轻颤着。

“你胡说些什么啊!”乔霏皱眉,隐隐动了怒气,伸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不准你说什么战死沙场的话。”

乔霏向来温婉,鲜有这样暴力失态的时候,他揉着额头吃惊地望着她。

“你给我听好了!”她像个女王一样霸气地抬起他的脸,眼神坚定,“你不会死的,你会成为华夏最出色的军人,你的名字会威慑整个国家,你会带着你的手下打垮一个一个军阀,你会替华人赶跑所有的侵略者,你会成为华夏少女们追逐的目标,等我回来的时候,若你还未被那些少女们虏获,——”

她顿了顿,狡黠一笑,“我便嫁给你。”

“不会的!”他急急站了起来。

“什么不会的?”乔霏微微眯起了眼。

“不会有什么少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大着胆子接连说了这么多肉麻的情话,他那爱脸红的毛病再次发作了,心跳快得都要跳出胸腔了。

乔霏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美丽的令人爱慕的少女,更是他的导师。

她的见识,她的修养,她的观念,颠覆了他之前许许多多的认知,最初的他因为她是清如的关系,对她有种盲目的崇拜,尤其是深层次的思想意识甚至可以说是她重塑的。

后来的每一次接触,让他见到了她的聪敏慧黠和娇柔甜美,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怎么能不教他动心深陷。

他对乔霏的感情不仅是爱情,还是信仰。

而她对他的感情则是由一开始的崇拜转化为惊奇,又逐渐被他的笨拙所感动。

若说是爱情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乔霏虽然活了两世,却未经情事,一直弄不清楚情为何物。

若是问她为什么会冲动地答应今后嫁给他,她却是半点儿也答不出来的,只觉得和他在一块儿心中安宁快乐,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时时想念担忧,舍不得利用他做一些危险的事,这就是爱了么?

她骨子里本就刚硬,要她成日黏黏糊糊地恋来爱去地谈情说爱,那简直是强人所难。

既然总是要恋爱结婚的,总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她喜欢和沈绍隽待在一块儿,两人又彼此了解,虽然他还不至于让她失去理智,但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也许便已经算是爱了,他性子沉稳可靠,让人放心,如果要嫁人,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此时此刻,那个在军中以严肃冷漠著称的沈绍隽正一脸红晕,羞怯地望着她,而她还是用自己的理智分析着自己的感情。

“傻子。”她抿嘴笑着,他骨子里还是腼腆内向的,他在书信往来中的那些甜言蜜语,当着面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两人也从未有过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今天他能说出这些话已经让她很感动了,“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

“霏霏,霏霏,你要相信我…”他快乐地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吻着,被战火磨砺得愈加刚毅的五官温柔柔软得像一个孩子。

“你行军打仗要多加小心,别一打仗就和不要命似地往前冲,…”乔霏皱着眉发现他脖颈处的一道小伤痕,估计是流弹飞过的擦伤,不由得便唠叨了起来。

他也不反驳,温顺得像只大猫,深深地望着她,眼中还流动着无限欢喜。

乔霏顿了顿,不由得苦笑,他之所以万世留名靠的不就是这股不要命的冲劲与狠劲么?她当初对他另眼相看也正是冲着他的骄悍勇猛,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变得如此自私,舍不得他受伤,哪怕是为了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恋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尤其是她知道自己的到来会改变原本的历史轨迹时,便更加担心他会在战场遇险。

第一百三十五章新军阀

“别担心我。”敏锐地察觉到乔霏不经意微微皱起的眉,沈绍隽微笑着宽慰道,“倒是你,如今成了徐又鸣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在他的地盘上,更要切切小心才是。”

“我身边有杨天凡他们护着没什么大碍,何况徐又鸣已经是日薄西山,蹦跶不了几日了,你不用担心,若再听到什么消息,也不必在意,如今舆论态势总爱夸大其词,我当日不过是绊了一跤,竟被说成是重伤,徒惹你们担心。”乔霏笑道。

她被刺受伤的消息出来之后,她的父母兄长还有老太爷、老师和两位姑姑都急坏了,又是电话又是电报的,差点儿就要冲到北平来了,让她费了不少唇舌才打消他们的顾虑。

当时她不过是出于苦肉计的考虑,这样的伎俩也是被后世的政客们用烂了的,手段虽然恶俗,但效果往往却很显著。

不过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对自己下手还不够狠,还做不到对着胸口捅刀子的程度,只是在腿上划了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让自己看起来虚弱可怜,再稍加运作便很容易煽动民众的情绪,悲情攻势永远都是最好打的一张牌。

在铁证如山面前,徐又鸣百口莫辩,面对滔天的民怨和民怒,徐又鸣政府束手无策,这座显赫一时的大厦摇摇欲坠。

尽管家人朋友们担心,乔霏还是坚持要把自己这枚眼中钉,肉中刺做到底。

自乔霏向徐又鸣一系宣战以来,徐又鸣虽然理屈,还是会反击,毕竟乔霏把他们说得一塌糊涂,徐又鸣自认开明,一心为国,同样都是拿洋人的钱打内战,他比起其他军阀已经算是很有良心的了,凭什么就他要背卖国贼的黑锅,心中自然不会服气。

乔霏心中也明白,虽然对徐又鸣政府并无太大恶感,也知道徐又鸣的确做了一些好事,可是在这样的关口上,她必须立场分明,敌人所做的任何事都要一概反对,所以从未间断和他们打笔墨官司,似是要把徐又鸣骂倒为止。

徐又鸣是秀才出身,手下也有几个文胆为其摇旗呐喊,可在这场笔墨战争中,终究还是逊于乔霏,一来自是因为乔霏占理,还导了那么一出苦情戏,得到了民众的同情;二来则是她深谙民众心理,主张完全站在民众之前;三来则得益于在涵碧山庄所受的严格古文教育,她不仅白话文写得好,古文也写得十分精彩,甚至有人言“读此妙文,可作国文范本而不愁文思之不畅,文笔之不雄健了”。

在国人因为政府的卖国而堕入失望深渊的当口,她的一篇篇文章,可谓是疗伤的妙药,读起来朗朗上口,声声入耳,她所说所写都是民众爱听爱看的话,自然得到社会舆论界的一致支持。

“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况学生乎?…大好河山,任人宰割。稍有人心,谁无义愤。…罪莫大于卖国,奸莫甚于媚外。媚骨生成,甘心作伥。全国力争国权,彼则殴辱学生以媚外,以天下为囊金,视疆土若敝屣,不惜分裂河山,屈膝外人…咳咳咳咳…”陈松语调激昂地念着手中的报纸,到了激动处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季达,别急,先喝口水。”乔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陈松,“你病稍好一些,最忌沉郁激动。”

“我哪里是沉郁,解气啊,解气!”陈松满脸通红,兴奋地捏着报纸,“清如的文章写的越发地好了。”

“是你教的好!”乔老太爷笑道,脸上也都是满意之色。

“我教了一屋子的少爷小姐,却也没有一个似清如这般。”陈松梗着脖子,非要钻牛角尖。

乔老太爷愣了愣,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陈季达啊,我这分明是夸你,你竟然还不领情。”

“我要那等虚名作甚?我早就说过,乔家后人之中唯有清如悟性最佳,又是性情中人,一身侠气,女中豪杰啊!便是我等男子都多有不如。”陈松反复吟诵着乔霏的文章,竟恨不得将爱徒的文章背下来才好。

“这孩子,有胆量,却也爱胡闹。”乔老太爷摇摇头,想到前段时间在报上读到她遇刺的消息,一向对世事淡然的他竟然也被这小丫头吓出了一身冷汗,从之前的被山匪绑架到现在的遇刺受伤,这小丫头哪里像个闺阁千金,就是当年他最疼爱的妹妹,素来聪慧刚强的昭德皇后也不敢似她这般。

“哪里是胡闹!她虽年少,但激于爱国热忱,而奔走呼号…”陈松忙为爱徒辩护,要知道过去的他可是最反感学生运动的,比乔行简还要偏激得多,这些年来虽和乔霏争论不休,可骨子里到底是偏心爱徒的,别人闹学运那是世风日下,乔霏领头那便是爱国热忱,实在偏心得很明显。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护短的老师。”乔老太爷笑眯了眼,“我才说她几句,你便不服了,你忘了她千叮咛万嘱咐你平日须要精心养气,切不可太过激动。”

陈松虽比不上乔老太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涵养功夫,可这几年却也渐渐敛了性子,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乔霏的一举一动。

“我哪里敢忘,这丫头每周都来信唠叨我,我耳根子都快起茧子了,没想到我陈松临老来会被这么个小丫头管着。”陈松抱怨道,语气中却甚是得意满足。

自从回到涵碧山庄之后,在乔霏和乔行简的双重管制之下,他戒烟戒酒,戒骄戒躁,每日都跟着老太爷打太极,早睡早起,乖乖地服下调养的中药。

原先孑然一身的他,心中更多了一份乐趣和牵挂,他总想看看爱徒乔霏今后能走得多远,有了这么一份信念,他竟然不再自暴自弃,也不继续沉浸在前朝的伤心愤懑之中了,心情平和许多,精神和身体竟然也都渐渐好了起来,在这个肺痨是绝症的时代,对于他这样的病人,连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国内局势复杂,霏霏未必能看得分明,徐又鸣固然不好,可胡元祥又能好到哪里去?论私德,胡元祥还不如徐又鸣。”乔老太爷忧道。

在讨逆联军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胡元祥了,戴国瑛的**军虽然军纪严明,能征善战,可是成军太晚,兵士的数量和军队的规模都比不上胡元祥,在联军中根本不成气候,老人家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胡元祥年纪大了,听说军中之事已经悉数交托给幼子胡杰,这胡杰倒是个人才,不仅率领胡军精锐参加联军,还发了数通电文支持清如,在民间声望颇高…”陈松翻出报纸,“你看他说的这几句话‘我国内争不休,所有军用各款,纯由抵押借贷而来。用借款以残同种,是何异饮鸩止渴,借剑杀人?长此以往,恐未罢同室之戈,堕落渔人之网。’这确确实实是真话,他这几句话可是得罪了他的父执辈,能说出这样的话算是有勇气的了。”

“什么人才,是yin才吧?”乔老太爷冷嘲,“yin**女,不知廉耻的人,也能称得上人才?不修己身,何以齐家治国平天下?”

乔老太爷一向看重私德,他对一个人的欣赏必是先从“德”字出发,无论是陈松还是乔霏,能获得他的青睐,最重要的都是他们的德行让他赞赏,而胡杰的私生活早就被报上炒烂了,虽然乔老太爷不看小报,可也风闻了他不少风流轶事,心中对他便颇为厌恶。

不过这个时期的胡杰的确成为了一个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不仅出兵协助**军讨逆,还和徐又鸣政府打起了电报战。

公开的通电,是那个年代的政治表演,专门表演给媒体和舆论看,胡杰的父亲是个粗人,当初打电报战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秀才出身的徐又鸣的,他的儿子胡杰则不同,他借助这场优异的演出,胡杰洗刷了胡元祥旧式土匪军阀的形象,逐渐变成了举国皆知的爱国英雄。

他不仅站在爱国的道德的高度把话说得漂亮,步步都踩在爱国、正义和廉洁的点上,而且文采飞扬,说出来的话,骈四俪六,抑扬顿挫,多有警句,还都是社会各界尤其是舆论界句句爱听的话。

胡杰和他的文胆叶知年所说出来的话,丝毫不逊于以敢言著称的乔清如,作为军阀第二代,他如此高调地登场,肆无忌惮地将第一代的丑行,借外债,聚财敛财,失败则躲进租界,勾结倭人等等,毫无顾忌地张扬出来,其中得罪的人,自然不少。

得罪一部分人,却能获得更多人的支持,这笔账,怎么算怎么划算。

因为胡杰的新派和敢言,他成了这个时代的宠儿,这个不仅有军事实力作后盾,还与乔霏这样的**活跃人物相互唱和的新一代年轻军阀,获得了民众的广泛支持。

第一百三十六章新革命

大战开打,此时华夏的军队整体上战争能力依然有限,战争的烈度不强。没有飞机,没有装甲部队,所用的武器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大炮和机枪,在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就无法开枪开炮。

虽然他们用的是西洋的武器,也受到一些西式的训练和教育,可当时的华夏军人,并不大会用自己手中的新式武器交战。

炮兵不会间接射击,机枪手不懂得排除简单的故障,军队一打仗,当官的坐着轿子上前线,一进入阵地,指挥军队打着大旗往上冲,冲不上去,再来,几个回合下来,冲垮对方阵地就算赢,冲不垮,就轮到自己溃败,丢下八抬大轿逃命。

而士兵们更不会打仗,没有经过基础训练就直接上战场,连瞄准射击都不会,只知道闭着眼睛拼命放枪,打中了敌人算是运气好,被打中了就是命中注定。

各路军阀这样混乱的交战,多少带有游戏性质,可以说主要靠烟土和银元在打,就算是拥有大军的军阀们,作战威力也着实有限,连一些彪悍的土匪和帮派都不怕他们,可以说这些军阀军队根本还没有学会怎样打仗,也无心打仗,他们手里的枪,只是催税的工具,只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这些并不擅长打仗的军人们,坐轿的时间比骑马的多,抽大烟的时候比扛枪训练的多,他们的军队不是用来打仗的,比划比划吓唬一下老百姓还可以,来真的便萎了,他们那些动辄号称数十万大军的部队,其实都是炮灰,真正有战斗力的不到十分之一。

而**军则不同,他们在军校里受的是最严格的军事训练,虽然人数少,但战斗力却极强,最难得的同时具备了**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在那个年代,大部分军阀部队里军人都有着吸烟和赌博的习惯,当兵的人好抽大烟,从高层军官一直到最底层的兵士都好这一口,士兵好赌成风更是积重难返,有的部队甚至一手拎着机枪,一手拎着烟枪,以便开打之后烟瘾上来了吸一口,这样的部队上了战场,动起真格来自然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

一个既能打仗,又善于治军,部队纪律良好的将领,实在是凤毛麟角,律己甚严的戴国瑛在这样的乱世里凸显出来了,他练的不仅是士兵的作战素养,而且着重约束士兵,严肃纪律。

所以**军的兵士们完全不同于军阀部队,被严苛的纪律约束着,对百姓是秋毫无犯,**军的独树一帜,给**党带来了莫大的声誉,不堪军阀兵士其扰的百姓们从内心渴望着**党打过来。

所以在讨逆联军中,真正受老百姓欢迎的只有戴国瑛的**军。

而胡杰率领的队伍,都是他老子胡元祥交给他的,军纪不严匪气十足,但是很有凝聚力,也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队伍。

虽然这次讨逆,徐又鸣的兵力多于以胡元祥和戴国瑛为主的联军,武器装备给养方面,更是具有优势。但是仗还未打十天,徐又鸣的兵力尚未展开,徐军便节节溃败,除了联军战斗力较强外,最大的原因,还是联军占据了道义上的制高点,在战前的舆论上,就已经大获全胜。

对于战争,人心的向背不一定都是决定性因素,但是战争的胜负,也往往不取决于交战双方兵力的多寡和武器的优劣,而是要看双方的士气。

尽管底层士兵大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炮灰,但战争道义上的多寡,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士气,进而影响战争进程,虽说当兵是为了吃粮,可上战场之前还是要喊喊口号,鼓舞士气的。

虽然士兵们识字不多,可也会口耳相传小道消息,特别是像通倭卖国这样的消息,徐又鸣支支吾吾,说不出任何道理,只能在战前动员说,“军队好比是狗,主人要我们咬谁我们就去咬谁”这样的话,丝毫没有道义感。

而联军则不同,他们可以慷慨激昂地喊着“打倒卖国贼”的口号打仗,不做“亡国奴”的念头激起了男人们的血性和狠劲,气势上便大大胜过了徐又鸣。

因为自知理屈词穷,所以徐又鸣的军队上战场只能完全靠利益的诱惑,可就算徐又鸣给他们大发军饷,甚至一次预支了四个月的军饷,每次出征战斗前都大摆酒席,他们在精神上也顶不住。

讨逆联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徐又鸣全线溃败,终于被彻底赶出了北平,躲进了倭人的租界,好在他经营多年,虽然不贪财,可也薄有家产,做起了寓公,温饱不是问题,可他的政治生命也算是正式划上了句号。

后世的历史上将这次由学生发起的,民众广泛参与的运动成为华夏“觉醒运动”,而将**军的讨逆行动称为新**,可以说觉醒运动是华夏近代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可惜最后攻进北平的这一仗并不是沈绍隽负责的,而是乔霏的老友胡杰。

这位英俊风流的少帅意气风发地带着手下攻进北平,成为华夏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人物,无数淑女名媛为之疯狂。

而他初入北平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乔霏,这个新闻也被报章杂志炒得沸沸扬扬,胡杰当年在北平时就苦追这位社交场上的名媛乔五小姐而不得,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是风头正健的实权派,而乔五小姐又是学生运动的领袖,推翻徐又鸣政府的大功臣。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两人都是十分般配的,何况两人私交甚笃,在交战之初便相互唱和支持。

虽然胡杰早已娶妻,但还是有无数人都猜测着他极有可能与乔五小姐再续前缘。

胡杰与乔霏这一对英雄美人俨然成为众人心中最为般配的神仙眷侣,尽管当事人都对传闻予以否认,可还是无法浇熄人们心中的八卦之火。

不过胡杰很快便以自己的实际行动粉碎了谣言,他本就英俊风流,又是人们心中的大英雄,就算乔霏不喜欢他,也有大把有英雄情结的女子疯狂地爱慕他,来北平未几日,就有一位年方十六的贵家小姐不顾他已有妻妾,背弃婚约私奔于他。

那小姐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丑闻,第二天便登报和她断绝了关系,从此这位小姐只得名不正言不顺地成了胡杰的姨太太。

这消息一出,北平社交圈一阵哗然,对乔霏和胡杰的胡乱揣测立刻被这则新闻盖过了。

乔霏却从未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胡杰生性好色,就算家中的妻妾个个娇艳动人,蕙质兰心,都无法满足他的猎艳欲,何况大多数都是女人们主动招惹上他的,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无关大节,纯属他的私生活,她自然不会感兴趣。

而此时距乔霏留在华夏的时间已没有几日了,处理好北平的事务,她便匆匆返回上海,她已经考取了公费留美的资格,准备从上海搭乘轮船往美国。

她对坊间有关胡杰与她的传闻一笑置之,却没想到却引来了家人的无限关注。

乔绍曾和姚碧云这一对父母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表现得十分谨慎,为了显示自己的开明,虽然满肚子疑惑,却连问都不敢问,只是有意无意地试探。

乔霏在沈绍隽的事上口风很紧,自然是半点不露,而对于胡杰她是根本没往心里去,更是坦坦荡荡,父母探问了半天,也没探出个所以然,只得采取听之任之的放纵态度。

而已然成家的三哥乔新耀沉浸在和妻子云清的二人世界中,甜蜜得不食人间烟火,两人成日就是听戏看电影读书喝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每日浑浑噩噩地到父亲的银行去点个卯就屁颠屁颠地往家赶,完全沉溺于儿女情长。

乔绍曾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儿钱,就当养了两个闲人,比起其他那些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好歹乔新耀没变坏,这已经算是很好了,反正还有能干的大儿子乔新杰。

乔新杰刚刚留洋归来不久,他是美国名校普林斯顿大学商学院毕业的博士,这一份学历就漂亮得足以傲视群雄了,何况他家世显赫,人又长得高大英俊,虽然鼻梁架了一副眼镜,但比起父亲当年还多了一份轩昂的锐气,引得十里洋场上的名媛淑女们对他趋之若鹜,更是许多名门大族眼里的乘龙快婿人选。

不过乔新杰谦逊认真,坚持未立业不成家,在父亲的银行里从最基层做起,毫无大少爷的架子,若非不得已,很少出席社交场合,对于那些名媛小姐们的媚眼视若无睹。

就算姚碧云心中着急,却也不敢擅自给这个大儿子定亲,只是委婉地劝他若有中意的女子,千万要带回家来,可每次遇到这个话题,孝顺懂事的乔新杰便总是一脸敷衍。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临行

乔新杰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妹,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远渡重洋,他自己当年留学之初,虽然钱物方面毫不匮乏,英文上也没有太大的障碍,但是民族国家的差异和隔膜让他费了好长时间才渐渐融入那个社会,尤其是华人的地位在世界极低,经常受到洋人有意无意的轻视和嘲笑,正是由于不能忍受那种三等公民的感觉,他才义无反顾地放弃美国稳定的环境和优渥的生活,而毅然回国,这个国家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的祖国。

乔新杰和乔霏谈论着美国的种种,从社会制度到平民生活,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在国外的经验通通传授给她,就怕她在外吃苦,虽然她的二哥乔新伟也在国外,但是他的哥伦比亚大学距离她就读的哈佛大学还有一段距离,不可能时时照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