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镇定下来!”乔霏摁住他的肩膀,“你肩上的责任很重,要振作起来!”

“我妈妈是怎么走的?”小宽用手捂住脸,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掌下传来,“她的身体一向都不错,怎么会?怎么会······”

“警察初步调查是被住在你们家的两个房客捅死的,他们将你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

“那些混蛋!”小宽跳了起来冲到屋子里,只看见地上那一滩鲜血和四处乱扔的杂物。

“妈——妈——”小宽跪坐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嘶喊哭泣着,“我要杀了他们!那两个混蛋!人渣!”

“苏妈妈的遗体在警察局,我们必须先去将她领回来为她处理后事,小宽,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大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你必须坚强起来。”让小宽放肆地痛哭了一阵,待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乔霏才打断了他。

想到一双弟妹,小宽抽泣了几声,才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乔霏姐姐,方才是我不对…···”

他依旧是那个沉静有礼的少年,哪怕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也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礼貌,强抑住心底的悲痛向乔霏道歉。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乔霏揽了揽他的肩膀。

“妈妈这一生过得很苦,我一直想要好好学习,将来毕业赚钱了,她就可以不这么辛苦,我会好好孝顺她,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小宽又忍不住低泣起来。

“我们华人有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如今的你只有代替你的母亲,成为小安和小凡的依靠,才能让苏妈妈含笑九泉。”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少年模样的小宽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和坚毅,母亲的仇很快就报了,根本不用美国警方操心,安平堂本来就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势力,这两个房客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背景强硬的人,很快就被安平堂的人找到了,被乱拳打死于街头,苏妈妈被抢走的部分财物也被追回,这样的恶性罪案天天都在发生,最后依然也是不了了之,无论死的是谁。

但是与报仇相比,更为现实的是他们三个孩子今后该怎么生活。

“乔霏姐姐,谢谢你!”小宽恭恭敬敬地给乔霏鞠了一躬,“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一直把苏妈妈当做自的长辈,你们也和我的家人一般,一家人无须道谢。”乔霏摇了摇头“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想清楚了吗?”

“我打算不再读书了,我会努力赚钱养活两个弟妹的。”小宽认真地说。

“胡闹!”乔霏板着脸斥道,明明没比小宽大上几岁,可是在小宽心里,她素来都与长辈一般,“你应该知道苏妈妈对你们的期望吧?你母亲尸骨未寒,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她若是听到了,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的。”

小宽一脸痛苦挣扎,“乔霏姐姐不必再劝我了,小安和小凡是我的责任,如今母亲去了,我自然应该负责照顾他们。”

“那你去哪里找工作赚钱?”乔霏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来,“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形势,别说是你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就算是个名校毕业生都很难找到工作,满街都是失业流浪的人。

你不要和我说你想去卖力气做苦力,你自己看看你这小身板,那些街头流浪汉中不少是农村破产的农民,还有工厂失业的工人,那些壮汉们尚且找不到工作,现在连商场开电梯的都得是大学毕业,你能去做什么?连工作都找不到了,你怎么负责赚钱养他们?”

乔霏的话尖锐犀利得让小宽脸上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人人都在苦苦地挣扎求生,失业的人数太多了,他的确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他们三个孤儿的确很难看到未来。

“所以你还是应该继续读书,你有奖学金,只要你节省一些,还能接济家里,毕业后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养活一家人,如果辍学了,那你们便什么都没有了。”乔霏没有因为他的痛苦挣扎而有所动摇,依旧冷静地毫不留情。

小宽没有说话,不止是生活,他还必须供两个弟妹学习,虽然读的是公立学校,但是每年高昂的房产税也是十分沉重的压力,如今房子收租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再重新找租客?再说经历了母亲的事后,他根本不可能放心把房子租给陌生人。

“你和小安、小凡每天都过来吃饭,也能省一点钱,我们这里也不差你们三双筷子,生活再艰难也能熬过去的。”乔霏不容置疑地说,“另外,我会给你找一份兼职,只要你努力学习工作,其他的不敢说,至少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确保你们三个继续上学。”

“我们不能再给乔霏姐姐添麻烦了。”小宽低下头去,这个孩子懂事得很早,内心也十分敏感,是个绝对不愿意麻烦人的孩子。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本想要负责抚养他们两个,让你专心读书的,考虑到你的自尊心,才作此安排,我知道你心思细腻敏感。但是在这个时代,你必须收起自己的自尊心,你看看那些曾经成功的商人、律师如今在街上卖水果、推销鞋油,人生本来就是波浪起伏的,每个人都会遇到低潮痛苦。苏妈妈的离去你们很痛苦,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她对你们三个的寄望很高,她希望你们能够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光耀门庭,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必须勇敢面对,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达成她的心愿,知道么?”乔霏以长辈的身份严厉地说。

“乔霏姐姐,我明白了。”小宽含着泪看着她,乔霏身上不容置疑的气场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拒绝,“我们一家绝不会辜负你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人物

“小姐,师父方才传信来,让你去堂中一趟。”洪梅恭谨地走进房间向乔霏禀报。

“美堂先生?”乔霏放下手中的笔,惊讶地看了看手表,“现在?”

“是的,似乎事情还挺急的。”虽然是传话人,可是洪梅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虽然答应了下来,可乔霏心中依然满是疑惑,洪美堂向来不曾临时找过她,因为怕打扰她,总是会让洪梅或者谢英和她事先约定时间,这么急找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绝不会是小事。

“乔五小姐,这么急找你来其实是想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洪美堂有些抱歉地说,“他们正巧来这里度假,便来探望我这个老朋友,言谈之中提起你来,他想见见你。”

“他是谁?”乔霏的疑惑依旧,洪美堂做事向来稳重,会让乔霏放下手中所有的事过去一见的人,肯定是位大人物。

“忘记和你说了,”洪美堂拍了拍脑袋,小心地觑着乔霏,生怕她不高兴,“他是纽约州州长罗素先生,曾经当了我们安平堂十几年的法律顾问,和我与司徒都是极要好的朋友。”

洪美堂心里愧疚,但是罗素是他的好朋友,既然朋友提出要见乔霏,那么出于义气,他也得硬着头皮满足他的要求,他已经做好了事后向乔霏好生赔罪的思想准备。

乔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太好了!”乔霏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仰慕罗素先生已久,今日真要多谢美堂先生了!”

洪美堂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一直担心惹怒了乔五小姐,听你这么说,总算放心了。”

“美堂先生太客气了,今后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我乔霏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乔霏笑道。

“乔五小姐,你身上这份江湖儿女的豪爽气度确是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我洪美堂交你这个朋友真是没错!”无论如何,乔霏给足了洪美堂面子,让他格外开心。

毕竟乔霏不是寻常女子,她于美国政商两界的大佬多有交情,她认识的国会议员也不在少数,甚至其中还有她的追求者、仰慕者,和他们相比,纽约州州长罗素也算不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在乔霏看来,纵观古今世界上能称得上是天才的寥寥无几,她所认为的天才与一般人所指的完全不同,所谓天才必须要极其善于利用各种人才、各种事物,通过他充分发挥别人的聪明才智,最终成就一番大事业。

虽然现在还不起眼,但在不远的将来这位罗素州长无疑就是一个真正的传奇人物,他的魄力和决断都让乔霏深深为之敬服,不过这个日后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三位总统之一的男人,在此时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

四五十岁的年纪,宽肩膀,大个子,两条腿瘫痪了,可是胳膊很长,两只手又大又多毛,满是斑点,华发稀疏,肚皮略大,两只蓝色的眼睛靠得很近,眼底下总是带着褐色的阴影,嘴边拖着两条长长的皱纹。

乔霏礼貌地打量着他,却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单就容貌而论,着实算不得一个美男子,但是他却是乔霏于当世人物之中最崇拜的一位。

相比之下,他的太太罗素夫人的美貌就远远胜过了他,她不仅因为自己的美貌与长袖善舞成为丈夫的贤内助,还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慈善家和世界主要的人权活动家。

“乔小姐,你好!”罗素望着乔霏和蔼地微笑点头,罗素夫人则在一边含笑望着她。

乔霏对两人行了个礼,“很荣幸见到两位。”

“也是我的荣幸,小姐。”

罗素年轻时曾为安平堂当了十几年的法律顾问,从政之后也一直与洪美堂保持十分良好的私人关系,而如今安平堂的法律顾问也是他推荐的,因为两人是好友,所以这次休假罗素特地来探望了这位老友。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缘由,其中还有什么其他深层的政治内涵,乔霏就不大清楚了。

“乔小姐真是个可爱的美人儿,”罗素夫人抿嘴笑道,“我曾经听福诺谈过你,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福诺是乔霏的朋友,一个民主党的议员,活动能力很强,在民主党内也颇有声望。

“罗素夫人才是我极仰慕的对象,您的智慧与口才让我深深钦佩,我读过您写的不少文章,都是那么的发人深省。”面对两人,乔霏的眼中一直闪烁着真诚的钦慕。

“真的吗?你这么说太让我高兴了!”罗素夫人果然非常受用,她不同于普通的美国妇女,她的政治社会活动、独立意识、公开讲话及作家生涯都是其他普通女性无法相比的,她和罗素的婚姻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和谐,只是为了社会地位和将来,两人以事业伙伴的身份继续他们的婚姻,他们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政治伙伴。

在几年前罗素曾经参与了副总统的竞选活动,虽然惨遭失败,但是在竞选中,罗素夫人所展示出来的独特敏锐性和缜密的分析能力以及政治才干,使舆论界和政界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她作为他政治上的代言人,代替他到各地参加各种会议和活动,并且发表演讲,罗素被任命为州长时,她甚至比她的丈夫在民主党内更有影响力,之后她参加了妇女政治组织,同时身为州长夫人的她,也成为了罗素的耳目,向他汇报各地的情况,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此时的她在政治上已经十分成熟了。

同为政治上女强人,罗素夫人对乔霏难免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尤其在这个妇女在很多方面还是处于弱势的时代,让她对这个二十出头充满了朝气和锐气的美丽东方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女人应该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成为男人附属的产物。

“乔小姐的文章才是让我们受益匪浅。”罗素乐呵呵地笑着,请乔霏坐下喝茶,“这是你的祖国华夏产的茶叶。”

“是的,很醇正的香味,是上等的红茶。”乔霏充满谢意地笑道。

“啊哈,是啊,你的祖国能生产出这样美好的东西,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地方。”罗素向往地说,“我常听人们提起那里,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想去那里看看。”

“能够养育出乔小姐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孩儿的地方,连我都想去了呢。”罗素夫人附和道。

“如果将来有机会,希望两位都能去华夏看看,但是现在我那美丽的祖国,正在遭受着不幸,连年的战乱和外国的侵略已经让她的美丽失去了神采。”乔霏的眼睛红了。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很爱你的祖国。”罗素同情地说。

“是的,谁不爱自己的祖国呢?”乔霏微笑地反问。

“是啊,我们都爱她,”罗素苦笑,“可是,如你所见,我的祖国也身处在苦痛之中,这样的惨痛恐怕不下于你们华夏的任何一场战争。“

虽然觉得丢脸,但是在这个将股市大崩溃和经济大萧条分析得如此透彻的年轻人面前,他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以被掩饰的理由,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更不是个门外汉,她对局势的通透明白可能都胜过任何一个美国人。

“但我相信,黑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恐惧的,唯一值得害怕的事便是恐惧本身。”乔霏微笑道,“我们的祖国都会好起来的。”

“唯一值得害怕的事便是恐惧本身?”罗素咀嚼着这句话,“很有意思!”

“我也读过乔小姐的文章,分析得十分精辟,让我们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事实上它也都被一一印证了。”罗素夫人好奇地望着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有着看透世事的睿智和沧桑,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我认为世上所有事物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就像股市大崩溃和经济大萧条都不是无缘无故突然发生的,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预兆,只是政府无视了这些问题,甚至采取了错误的应对方式,才让一切越变越坏。”乔霏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的这些观点并不为官方承认啊。”

此时的美国政府一味坚持自己所认为的策略,将乔霏的观点斥为无稽之谈,他们甚至从根本上否定存在经济大萧条,报纸上的主流评论都是一片繁荣,大唱赞歌,美国总统甚至在公开场合称“美国将很快根除贫困”,上流社会几乎是看不见中下层人民的痛苦的,面对有人饿死这样的消息,他们恐怕还会一脸困惑地反问“何不食肉糜?”。

乔霏的观点能被刊登出来还得拜言论自由的机制所赐,无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言论都有报社愿意发表,乔霏的文章也很少会被刊登在主流媒体,因此社会影响力并不大,毕竟她只是一个学生,没有任何学术声望,没有人会太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对于罗素他们读过自己文章的事实,连乔霏自己都觉得惊讶。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问计

“无论再怎么否认,我们也无法否认我们亲眼所见的现实。”罗素苦笑,“据我手中拿到的数字,去年大概有两百万美国人到处流浪,这些漂泊无依的人中有的是诚实而正派的中年人,他们贫穷劳累,满脸皱纹;有的是青年男子,满头长发。这些人忍饥受饿,到处碰壁,他们找的是仅能糊口的面包,却怎么也找不到,这群流离失所的人现在来到纽约,在那里挤成一团,我曾经去看过他们,那种情景你无法想象是多么可怕,我只能说真的很让人难过。”

罗素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人,虽然和妻子都出身上流社会,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与中下层民众距离遥远,但却一直十分关心底层民众的生活,并不是不谙人间疾苦的大老爷。

“可是最近报上却说总统要求国会搁置拨款十二万元救济饥民的议案,他认为摆脱经济萧条的唯一正当做法就是各人想各人的办法,不过他并不吝惜将钱送给那些大银行家大资本家们,帮助富人远离破产危险,却对穷人的痛苦坐视不理。”乔霏轻嘲道,一个政治家的高明与否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如果美国永远都是由这位总统执政,恐怕这个世界上很快就再也没有那个新兴的世界强国了。

罗素的脸上滑过无奈和难堪,他与总统分属两个不同的党派,他也从来不认同这位总统的执政理念,甚至认为正是他将美国推入泥淖之中,但是他们都是美国人,乔霏这样说的确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罗素先生第一个在纽约州创设了公共福利部,想必先前也是遭受了种种非议和阻力,您的勇气和魄力让我十分钦佩。”乔霏话锋一转,转而对罗素大加褒扬。

罗素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有用,在这个年代中他的想法和乔霏一样都是荒唐可笑的,有识之士仍然把总统的理念奉为圣经,如果政府救济饥民,就会开一个危险的先例,让国家走上下坡路,他所采取的种种措施虽然让纽约州的人民满意,但在整个国家中并未得到认同。

毕竟有英国的先例,那些挤满英国小酒店的醉汉,都是靠失业救济金过活的,他们让整个国家变得萎靡不振。

所以大部分政经要人认为,如果让非经济性因素侵入自由市场,自由市场的良好作用就会被破坏,救济穷人必须依靠私人捐款和地方政府自己筹款,不可能靠乱花钱得到繁荣,国会通过的一项二十亿元的救济法案,刚刚被这位总统以异常严厉的措辞否决了,如今又要求搁置国会提出的救济议案,这些在罗素和乔霏眼中不得人心的举措,却受到舆论界的一致推崇。

反倒是乔霏的文章被认为是异端邪说,危言耸听,常常受到报纸的责备和评论家的蔑视,被斥为“少数大言不惭的人,自命不凡,乱七八糟,离经叛道…”

主流报纸上的头版标题永远都是《繁荣指日可待》、《各州商业复苏》、《实业界脉搏加快》、《经济回升已无障碍》…

这些报纸偏偏都只字不提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那就是在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里,有一两千万人到处找工作,可是哪里也没有工作可做。

罗素虽然瘫痪在轮椅上,心底却和明镜似的,“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国家会变成这样,真正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少数头脑保持清醒的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包括罗素,他们有种种想法和论点,但是他并未找出一个他完全认同的全面观点。

“我认为前几年的所谓繁荣并没有确实的基础。大战之后,由于有了各种大规模生产的技术,工人每小时的劳动生产率已经提高了百分之四十以上,既然有了这样大量的商品生产,消费者的购买力显然也需要相应提高,这就是说,要增加工资,但是这些年来,工人的收入并没有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相应增加,也就是说购买力跟不上商品总量。我们现在常说‘只要有个好推销员,什么都能卖得出去’,实际上他们只是怂恿那些手头并不宽裕的顾客乱买东西,靠延期过长的赊账的办法来做买卖。”乔霏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从大战之后开始讲起。

“我初到美国时,就发觉这股繁荣太虚无缥缈了,用我们华夏的话来说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我和我的一个华尔街朋友打赌,股市的假繁荣撑不过三年,当时自然没有人相信…”乔霏笑了笑,罗素夫妇倒抽一口凉气,初来美国时就有这样犀利的目光预见到三年前谁也想不到的事,这该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

“乔小姐原来是学经济学的么?”罗素虽然知道她就读于哈佛法学院,但她的经济学底子着实太扎实了,不亚于那些经济学领域的专家学者。

“是的,”乔霏点点头笑道,“我的祖父、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学经济的,从事的也都是这一行的职业。”

“难怪了,原来是家学渊源。”罗素了然地点点头,心里略微平衡了一点,家族对一个人的职业影响很大,像他的家族也是因为曾经出了一位总统、两位议长,还有若干位州长和国会议员,他当年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政治学和后来的法学,走上从政之路,乔霏出自财阀之家,从小对经济形势敏感,这也是十分正常的。

乔霏笑了笑,继续方才的问题说道。

“股票市场基础不稳,终于垮台了,影响所及,那些四处推销的千百万小宗交易也收不回账了。繁荣结束了,接踵而来的就是大恐慌,可是总统先生还是始终醉心提高生产力,完全没有意识到购买力不足的危险性。他所采取的措施都是保障投资者的利益,物价不能降,于是销售量下降了,销售量一减,只好用解雇工人的办法来降低商品成本,失业的工人哪里有钱再去购买产品?销售额越下降,被解雇的工人就越多,引起了购买力的全面萎缩,结果就是工人穷了,连累了农民穷,农民穷又加深了工人的穷,谁也没钱买对方的东西,所以,在同一时间,同一国家里,既是生产过剩,又是消费不足。”乔霏很认真地解释道。

这个时候除了官方大唱赞歌,歌颂全国一片形势大好之外,还有很多人都想弄清楚为什么周围的一切在崩溃,不少新锐报纸的专栏上也常有这个问题的文章发表,他们所分析的原因多种多样,站在不同的角度,似乎每一种都很有说服力。

“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似乎从哪一个角度来分析都是无懈可击的,但我关心的是怎么解决现在的局势。”罗素皱眉道,乔霏解释得太过通俗易懂了,反倒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了,“你该知道现在就连开电梯都要有学士学位,纽约证券交易所行情牌上的股票价格,只等于三年前的百分之十,投资者损失的金钱相当于大战全部战费的三倍,如果放任这样下去政局迟早要开始混乱。”

“是的,私人捐款是救济金的主要来源,可是这几年私人捐款锐减,可需要靠公办福利事业照顾的人越来越多,这副重担子地方政府恐怕很难挑得起来。”罗素夫人不是个浅薄的女人,她对政治的敏感和关心不亚于其夫,一边为乔霏的茶杯里添茶,一边认真地说道。

“据我所知,各地政府的收入有百分之九十来自房产税,许多房客交不起房租,房东也交不起房产税,城市少了这笔收入,就只能削减公用事业。如果纳税人联合起来拒不纳税,极有可能会使得地方政府财政破产,政府一旦破产,将会有大量教员、警察失业,带来的后果是学生失学,社会治安愈加混乱,会有越来越多的饥民示威情愿,甚至开始采取暴力行动,用武力反抗现行的不合理的制度,而政府不能维持秩序,整个社会陷入混乱,政府将为大萧条的难民所推翻。”

乔霏这番话在她之前的任何一篇文章中都从未提起过,偶有所提只是含蓄地点到即止,毕竟这样的话太过敏感,难免会触动到当局的神经,让人认为她是蓄意煽动群众反抗,若不是之前苏妈**事让她受到了巨大的震动,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这一次她也不会说得如此直白。

罗素夫妇的脸色瞬间都变得十分难看,不管她是危言耸听,还是神经过敏,她的话无疑就代表了这场大萧条最坏的结果,她所说的交不起房产税和政府裁员问题,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都的确普遍存在,他们隐隐地觉得如果放任这样下去,或许他们真的能看到那样可怕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邀请

虽然罗素是美国两党头面人物中,也是唯一能提出进步的、解决国家困难的建议的人,可是许多政界人物都十分讨厌他,就连他所在的民主党都不看好他,认为他软弱无力,绝不是个有高超见解和过人毅力的人,只是个毫无办法的拐子而已,而此时的他也的确没有想出来有什么能够拯救这个国家的方法,他只是看到了劳苦大众所遭受的苦难而已,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该为他们想些什么办法。

所以自他一参选,就没有太多的人看好他。

乔霏曾经听过他的演说,也看过登载他演说的报纸,知道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时而激进,时而保守,演说中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总体来说没有什么立场可言,他唯一令人称道的就是他是个关心人民的人。

政治家不可能是个完人,他不可能精通各方事务,而是需要各方面的人才从旁辅助,一个政治家最大的能力是选择合适的人才,让他们发挥最大的潜力。

这个时候的罗素尚未组建自己的智囊团,自然也谈不上会有什么高明的想法。

“我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更为有力地运用行政干预,跳开议会和最高法院,实行缓慢的通货膨胀,开展公共工程建设和紧急救济,实施社会保险,以扩大就业机会和提到社会购买力,并对税制进行改革,分级征收公司所得税才有可能逐步恢复工业、农业,恢复公众对政治制度的信心。总而言之,就是要打压大财阀,对大企业未分配的利润进行征税,”她知道自己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其实是今后罗素和他的智囊团通宵达旦经过无数努力才得出的政策。

“行政干预?跳开议会和法院?”罗素被吓到了,到底骨子里还是个保守派,即使是自己今后提出的政策,一时半会儿他也难以接受,更不用说日后让民众认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