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王——”陈信的吼声对这些武将的震慑力还是很强的。朱宁等人立即软了几分。

陈梓坤脸色一沉,缓缓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什么魏国陈人!寡人问问你们,我们陈国的子民难道全是土生土长的吗?还不是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我们都是华夏子民,同时也是大梁的百姓,你们难道忘了梁皇后裔还在夷州吗?”

朱宁等一干人一起躬身谢罪。

崔博陵呵呵一笑,拱手奏道:“大王无需生气,两位将军都是性情中人,今日情况特殊,情有可原。我等还是继续商议边关之事吧。”

朱程两人冲崔博陵勉强咧咧嘴,什么也没说。

萧舜钦见气氛已缓和起来,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大王,微臣以为崔大人言之极当。如今晋魏结盟。而魏国从魏文王以来就与陈国一直和平相处,双方纠葛极少。魏军不知陈国战力,所以,蓟州之战,只是他们的试探而已。晋国与陈国数次冲突,大王先败其八万大军,再夺其关,然后又杀死王室公子袁寅,每一样都是血海深仇。晋国上下必当同仇敌忾,上下一体。与陈国作起战来,必当人人奋勇,微臣以为晋军才是最可怕的。”

陈梓坤默默点头,若有所思。秦元周通之人也是凝眉沉思。

秦元目光微闪,向萧舜钦略一拱手,问道:“那以萧先生之见,该何如何?”

萧舜钦彬彬有礼的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各位大人了。萧某才疏学浅,不敢放肆。”

“哼…”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了这么一声轻哼。

崔博陵轻轻一笑,再次奏道:“大王,微臣愿意出使北狄和林胡,说服他们从背后袭击魏国,到时魏国自顾不暇,又怎能再来进攻陈国。”

秦元一脸疑惑:“可是我却听说,魏国已经和两个部族联姻,他们岂能背信弃义?”

崔博陵傲然一笑:“邦国之交,利益至上。什么联姻结盟都是虚的。朝盟夕战都是常事。只要微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以巨利诱之,挑动他们两国的战事,应当不在话下。”

秦元沉吟片刻,肃然说道:“若果能成功,大人当是我陈国的大功臣。”

崔博陵谦虚的说道:“为大王分忧,是微臣份内之事,秦相不必客气。”

陈梓坤脑中飞速盘旋思索,飞快的将众人的意见整合在一起。

最后果断下令:“事不宜迟,寡人这就下令。”

众臣一齐高呼:“臣等听令。”

“朱宁,周通。”

“臣在。”

“末将在。”

“两位卿家,寡人派你们带二万五千人去增援阳平关。”

“…是。”

“程综,韩奇。”

“你们两位领三万军马去增援函关。”

“朱下水。你带领新训的水军前去防守平江。”

“吴师道你负责统筹运送粮草。”

陈梓坤一口气分派完毕,喘了口气,停顿了片刻,缓缓说道:“接下来,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任务,寡人一时想不起合适人选…”

“那就让我去吧。”陈信霍地从座上站起来,略有些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难道她嫌这个当爹的老了不成?

陈梓坤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两个任务是:一是偷袭魏国储粮重地敖仓,此战至关重要,行军过程要隐秘,攻击时要有雷霆之力,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胜任;二是驰援蓟州,此战也非常重要,魏陈两国多年不曾交战,魏国不知我军虚实,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胜,魏军必定对陈军心存忌惮,将大大瓦解其军心。到时,寡人再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去斡旋,情势必将好转。若是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关于这两项任务的人选,众卿既可举荐,也可自荐。”

“第一个任务就派我去吧,谁也别跟我争!”陈信如奔雷一样的声音在大殿中轰然响起。他一出马,还有谁敢和他争!

陈梓坤仍不满意,用凛然的目光又将群臣扫视一遍。

秦元出班奏道:“微臣愿去协助太上王。”

陈梓坤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极为满意的神色,她冲秦元点点头,语调激昂的赞道:“以父王之勇,再加上秦相之智,此战必胜。寡人高枕无忧矣。”秦元付之一笑。

“那么最后一个任务…”

陈梓坤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响了响起来:“我可以去。”

众人眉头微蹙,纷纷朝这人看去。这人正是索超。

40第四十章庙堂定策

索超大大方方的走出队列,略一拱手,昂然说道:“给我三万骑兵,不出十日,我提魏军大将的头颅来见。”

众臣一阵哗然,纷纷侧目而视。

崔博陵朝王座一躬身:“大王,索超勇猛非常,此战用他定能旗开得胜,微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索超神态傲然的说道:“崔大人不必这样,一人做事一人担,若是败了,我愿意提头来见。”

群臣十分看不惯他这种狂妄姿态,纷纷指责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此战关系到我陈国的国运,怎能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大人言之有理,我陈国难道没人,非要用他。”

“…”

特别是程综和朱宁两人,心中更是不服。两人一起翻着白眼嘴里直哼哼。

陈梓坤端坐在王案前,将众人的神态反应尽收眼底。她的心中也有一丝不确定…

就在这时,侍女贺秋悄悄递上一张纸条。陈梓坤微微一怔,漫不经心的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体:索超曾以两千人马对抗金昌一万骑兵,大胜之。此人有勇有谋,大王可信任之。”陈梓坤沉吟片刻,又将众臣环视一圈。众人立即明白这是大王有话要说,一齐截住话头,垂首肃立。

陈梓坤沉静而清晰的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索超曾以两千民众大败金昌一万精兵,此人有勇有谋,本王相信他此战必胜。至于担保人就算了。”

“大王…”程综刚要开口,陈梓坤颇有威严的一压手打断了他的话:“前方军情如火,片刻不能耽搁。索超听令:本王封你为代理征东将军,领三万骑兵,以最快速度前去救援蓟州。另,命陈剑领一万骑兵做你的后援。”

“索超领令。”索超微微躬身,大声答应。

“大胆,还不向我王叩头谢恩——”

朱宁虎目圆睁,借机发作。

太上王陈信一摆手:“算了,索超初回中原,对礼仪不熟,以后再说吧。”

“…是。”朱宁不甘不愿的退到一边。

陈信将索超打量一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小子有他当年的风采。索超十分难得的向陈信所在的方向深深一躬,不亢不卑的说道:“索超早就闻听太上王的英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啊哈哈…是吗?”陈信十分畅快的大笑起来,笑到中途,他又连忙看了女儿一眼,毕竟她才是正经的陈王,不知这样会不会折了她的面子?

陈梓坤亦是面带微笑,双目灼灼的说道:“我父王武艺高强,国中无人能敌,待陈国战事一了,你们找机会切磋切磋。”

“遵命。”索超淡然答道。

陈梓坤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再次扫向群臣,肃然说道:“众卿即刻执行本王的旨意,不得耽搁。从今晚起,国府开始延长办公时间,入夜之后,东偏殿大书房中也有人当值,文武百官如有急事,可以随时入谒晋见。”

“大王英明。”

“散朝。”

“臣等恭送大王。”

众人刚要抬步,就见贺秋迅速走下台阶,来到秦元面前恭敬的说道:“大王请秦大人到大书房来一趟。”

秦元略一点头,默默地随着贺秋缓缓走过政事殿,向东偏殿的大书房走去。

他刚一进去,陈梓坤就笑吟吟的起身迎接:“二叔来了。”然后转头吩咐侍女:“快上茶。”

秦元十分谦恭的说道:“不敢当,微臣参见我王。”

陈梓坤佯作生气道:“这里是私室,二叔何须如此。”

秦元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肃然拱手道:“大王可是有事吩咐微臣?”

陈梓坤微微一叹:“想当年,我幼年时,二叔既是叔叔,又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待二叔跟父亲相差无几。后来也不知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我和二叔渐行渐远,真让人扼腕叹息。”

秦元目光微闪,沉声答道:“君上无错,一切全是臣的错,臣教子无方,以致犯了弥天大错,幸亏大王仁慈,犬子才得以活命。”陈梓坤摇头不语。

秦元稍作思索,郑重说道:“大王请放心,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微臣和众位老臣断不会有别的心思,定会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周通和韩奇那儿,微臣今晚就去他们府上劝说,断不会再出现陈仓之战时的景况,若再有此类事情。大王无须开口,臣自有处置。”

陈梓坤点头,正色道:“如此,多谢二叔了。”

秦元躬身施礼,告辞离开。

陈梓坤还想去见见父亲,就见陈六子猫着腰跑了过来,吭哧了一会儿说道:“大王,太上王说了,明日就要出战了,他先回去跟太后道别。请大王…不要去打扰他们。”

陈梓坤脸皮一抽,故作严肃的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陈六子急匆匆的溜回去。

“李思原——”

“奴才在。”

李思原迈着一溜碎步跑了过来:“大王——”

陈梓坤一脸倦态的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不说话。

李思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大王,奴才会一点推拿功夫,可以给大王解解乏。”

陈梓坤微微点头表示应允,李思原挪到椅子后面,伸开柔嫩的双手轻轻地在她的肩上按捏。动作不轻不重,拿捏得恰到好处。

陈梓坤顿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她漫不经心的问道:“本王看索超似乎对你很是不敬,你为何要替他说话?”

李思原正色道:“奴才既然决定要当大王的奴才,一切事情都要以对大王有利为准。索超虽常常蔑视于我,但他大败鞑子、有勇有谋是真,奴才不知便罢,若是知而不报,便是对大王不忠。”

陈梓坤心中大是舒坦,她又状似随意的叹道:“有人曾对本王说,你将来必是一个小人,但本王观你言行,却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用笃定的语气说话,但李思原却仍从细微处听到了一丝犹疑不定…还有试探。

他酝酿片刻,用凄然的声调说道:“大王试想,世人都说小人喻于利,可奴才发誓除了想复仇之外,绝不会仗着大王的恩宠谋取一丝一毫的私利。奴才已是半残之身,又是孑然一口。利对于我又有何用呢?奴才知道,有很多人看不惯奴才这副奴颜婢膝的姿态,看不惯奴才这不男不女的相貌,可是若有可能,奴才难道不想像他们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陈梓坤连忙安抚他:“好了好了,本王自然是信你的。你不必担忧。小人不小人的,本王心中自有一杆枰来衡量。你也别把他人的言论放在心上。这世上谁人不被说?别说活人了,哪怕是死了几千年的死人也照样有人说他是非?”

李思原擦擦眼泪,郑重保证道:“大王尽管放心,无论谁说什么,奴才都不会记较,更不会落井下石。因为奴才知道,他们向大王进谏也是为了大王的江山社稷着想,从这一点说,奴才和他们也算是殊途同归。”

陈梓坤十分满意,她换了个姿势说道:“等过些日子本王就升你为内侍总管,你和贺秋分管两边。

李思原满脸欢喜,立即叩头谢恩。

陈梓坤歇息片刻,匆匆用完午膳,便开始埋头工作。大书房的长案上摆着小山一样高的奏折奏报。西北、东北、东南边境的驻军粮草问题,人事调动问题…许多问题一齐涌挤上来。一道道的命令传发出去。她的大脑需要一直保持高度清醒,不能有丝毫差错。李思原在旁边给她连砌了几壶浓茶以消解午后的困倦。

这时,文杰匆匆进来。她扫了李思原等人一眼,一旁伺候的内侍宫女急忙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文杰面带急色,低声说道:“大王,近日来天机阁发出的信鸽失踪了十几只,臣怀疑是有人蓄意射杀。”

陈梓坤的心猛地一沉,急忙问道:“可曾泄露军机?”

文杰摇头:“这倒没有,但臣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来请大王裁夺。”

陈梓坤皱着眉头想半晌,突然脑子灵机一动:“信鸽容易被射杀,而且还有天敌,那么我们用鹰送信如何?”

文杰双目骤然一亮:“这倒是好办法。”

“那好,你即刻去民间搜访善于训鹰的人才。重金聘来。”

“遵令。”文杰刚要告退,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文杰的步子不禁一顿。

陈梓坤比上午镇定多了,她轻轻叩着桌案冷声说道:“姓袁的你终于出手了!”

41第四十一章险恶用心

“三百里加急——河津被围——”

“六百里加急——玉城被围——”

清晨,城门刚刚打开,一骑骑快马飞奔入城,向陈王禀报军情。^//^

一班文武大臣从最开始的慌乱焦灼到麻木冷静。短短几天,陈晋边境,陈魏边境是四面开花。除了守卫京城的士兵外,其他的都派出去了。

整个易州城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其他几国的商旅也纷纷回国,一夜之间,易州城突然冷清下来。天一擦黑,百姓全部窝在家里,昔日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夜市也是一片漆黑。

“传旨:进行第二次征兵,十四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女皆可入伍。军中施行二十级军级制,以首级计功。”

诏令立即颁发到陈国的各州郡县。那帮老臣们本来仍然反对妇女参军,可是如今边境战争频发,只征召男子,兵源远远不够。在这等非常时候,谁也不敢再大放厥词。

诏令颁发后,全国各地女子报名参军的数不胜数,大多数都是青年女子。陈梓坤命文杰前去组建女兵营。并严令各级教官武将不得有歧视女兵之举,否则就是破坏国家安定团结,一经发现立即严惩不贷。

新军稍加训练便编入了预备队,迅速的投入了各大战场。

一连数日,陈梓坤每日早起晚睡,处理各项政务,批阅奏折。

文杰疾步进来,面色焦灼的禀道:“大王,国库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陈梓坤一怔,忙问道:“到底还有多少?”

文杰沉声答道:“还有一百万石粮食,各州县的存粮情况目前正在统筹中,但据臣测算也没有多少。大王,目下陈国用兵人数达六十万人,这六十万人每日的消耗就有6000石。再加上长途运送过程中的消耗,还有战马的消耗…这才仅仅是开始,接下来是便是难熬的寒冬,我们要等到明年五月才能有新粮收上来。”

文杰的话如一记记重锤击在陈梓坤的心房上。她越听心情越沉重。

陈梓坤挥挥手:“你去找郑喜和王福,让他们抓紧时间筹粮,让他们多从晋魏两国粮商那儿购粮。.

“是。臣这就去安排。”文杰匆匆告退。

到了下午时分,又有一骑快马奔驰入城高呼:“蓟州大捷——蓟州大捷——”这一声捷报声像一道阳光一样驱散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陈梓坤的脸上露出了欢畅的笑容。李思原小跑着上前接过奏报呈递上来。

陈梓坤迫不及待的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十五夜袭击魏军,成功。斩首四万,俘虏八千。俘获辎重粮草无数。”

陈梓坤沉吟一会儿,最后传令:“将此次大捷公告天下。另外,擢索超为正式征东将军。”内侍领命而去。

蓟州大捷的消息一经传来,陈国举国一片欢腾。三万骑兵大败二十万大军,听起来怎能不令人欢欣鼓舞。

短暂的欢欣过后,陈梓坤又陷入了另一种担忧中。父亲和秦元已经出兵旬日有余,仍无消息,福祸难料。而崔博陵也去秘密出使林胡未返。

捱到了一日,次日清晨,城门刚开,一骑快马飞驰入城来报:“太上王秦相班师回朝了。”

陈梓坤一惊,没有报捷却直接班师回朝,难道是遇到挫折了?她心中虽然这么想,脸上却仍是一副欢喜兴奋,急忙带着宫女侍卫亲自出迎。

“父王,秦相。”

陈信身着铠甲骑在马上,秦元略微错后几步,他见陈王亲迎出来,连忙滚鞍下马,快走几步,冲陈梓坤一躬身:“大王,微臣愚钝,以至此战无功而返。”

陈梓坤心中早有预料,淡然笑道:“秦相辛苦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陈梓坤好声安抚他几句,便笑着向父亲走去。

陈信很不自在的侧侧头,深深叹息一声:“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说完,他又颓然的摆摆手:“好了,我也累了,回去歇歇。”

陈梓坤本想开口劝慰,转念一想,他大概是回去找母亲了,那就算了。她转向一旁的秦元,正色道:“二叔随我来到书房,好好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

“是。”秦元肃然答道。

进入书房后,秦元饮了一杯茶润润口,便将事情的经过娓娓到来:“…本来是计划好偷袭,无奈魏国早有堤防,臣和太上王商量打算硬攻,那布防的大人却是非同一般。最后臣只好硬作主张去劫了敖仓外围的小仓,劫走五百石粮食便班师回朝。”

陈梓坤点点头:“已经不错了。敖仓是魏国西北粮仓重地,怎能不防备森严。”

秦元肃然答道:“不,按照大王提供的路线,此次本应成功。那条山路上的守兵我军到达前两日才到的。臣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打听到,这是一个叫王恢的人通过晋王再三向魏王建议的,魏王不胜其烦才同意增兵的。”

“王恢…”陈梓坤喃喃自语,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