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不可行。”

“微臣以为…”众臣工各抒己见。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润动听的女声奏道:“臣以为,两国可以联姻,但晋国王子只能做为我王侧夫。”

郑喜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像刷地一下向她齐射过来,这些复杂的目光中既包含有惊讶又有诘问和不解还有含蓄的鄙夷。根深蒂固的思想认知,让他们从未想过,陈王也可以像男性国君那样,坐拥三宫六院。没想到郑喜却公然提出!郑喜气定神闲的笑笑,这么多年的历练,让她愈发显得气度沉稳,处变不惊。

郑喜的话使苏放不觉精神一振,但同时他又有些迟疑,他的目光向上一看,王座之下的陈梓坤仍是一派沉静,不动声色,带众人议论稍定,她才用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说道:“此事以后再议,诸卿可单本上奏。散朝。”

散朝之后,陈梓坤开始在书房漫步徘徊。她的心情远不像在朝堂之上那样云淡风清,事实上,她的心绪有些繁乱。

联姻对陈国有无好处?当然有!两国虽然停战,但晋国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陈国强大起来,晋王势必会采取一切可能采取的手段来遏制陈国。当然,她也同样如此。晋国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联姻,他们一是想以此换取短暂的和平,以便集中精力整顿朝政,壮大国力,以便将来东山再起。二是想在陈国的后宫安插一枚棋子,然后再一点点的渗透进来,尽量麻痹她。她若要拒绝,陈晋两国关系必定会再度陷入僵局,她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找不到可代蘀自己联姻的人…晋王还有可能再安插别的棋子。她若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便可以将计就计,甚至可以进一步麻痹晋国。单以利益来论,自然还是答应得好。可是,婚姻之事不像行军打仗,不是有利便可行的…

陈梓坤扶额暗叹,她第一次觉得婚姻这种事比军国大事处理起来难度还要大。

江山和美人,不,是利益和男人,孰轻孰重?

“禀君上,苏相求见。”陈梓坤正在蹙眉沉吟,谢善水在门外朗声禀道。

“宣。”

“君上…”苏放大步匆匆,一双利眸将陈梓坤飞速一扫,随即又恭谨垂首,恳切问道:“君上似乎有些心绪不宁?微臣原为大王分忧。”

陈梓坤略一犹豫,旋即实言相告:“实不相瞒,本王有些举棋不定。”

苏放坦然一笑,大胆相问:“君上可是已有了属意之人,所以才举棋不定?”

“…唔,算是吧。”陈梓坤性格豪迈,对于婚姻之事并不作寻常儿女之态,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坦然相告。她原本以为苏放会长篇累牍的向她宣讲联姻的诸多好处,谁承想他只是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句:“君上,此事不同于别事。一切全凭君上裁夺。臣告退。”

陈梓坤微微一怔:这也叫分忧?

苏放神秘一笑:“微臣会为大王分忧,但大王忧在别处,理当从别处分解。”

苏放躬身告退,他走出书房后,沿着碎石小径悠悠前行。他刚出树林便和萧舜钦狭路相逢,两人默然对视半晌,苏放脸色颓丧,朝萧舜钦一拱手,叹气道:“方才求见大王,…一言难尽。此事关乎陈国国运,还请先生劝劝陈王。”

萧舜钦的眸光在他脸上一转,心下不禁一沉,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他淡然说道:“我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萧舜钦抬步欲走,就听见苏放又接着说道:“萧先生,为人君者当有沧海胸襟,然要统率后宫至少要有江河胸襟,唯有如此才能匹配王者。请君好自为之。”萧舜钦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音?一时之间,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强自压着火沉声说道:“在下遍观诸人,唯有苏相有此胸襟,在下此去定会竭力向我王推荐足下!”

“呵呵。”苏放但笑不语。萧舜钦拂袖离去。

不多时,萧舜钦已到了书房门口。

陈梓坤一得禀报,便大步迎出书房,萧舜钦拱手说道:“臣见过君上。”

“嗯,房中太闷,随本王出去走走。”萧舜钦脸色稍霁,略略错开两步,紧随在她身后。

陈梓坤在前面漫不经心的走着,两人穿过树林,向南苑走去。此时已过中秋,山染丹枫,潦水清寒。西风吹来,秋林飒飒,落叶翩然飘飞。陈梓坤踩着厚厚的落叶,默然无语。萧舜钦此时早把和苏放赌气的话抛到一边去了。他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又矜持的咽了回去。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陈梓坤吁了一口气,慢慢转身,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定定地看关萧舜钦,试探着问道:“郑喜建议本王娶晋国王子做侧夫,与之虚与委蛇,另外再册立本王属意的人为正夫,先生对此怎么看?”

萧舜钦默默品味着陈梓坤的话,觉得有虚有实,又别有一番意味。与其说是在询问自己,毋宁说是试探。这就是她的打算,两全其美的打算!一想透其中关节,他的心猛的一缩,身上一片冰冷,面色红白交错,变了几变。他喘息着,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才哑然说道:“大王此举利国利民,臣觉得可行——另外,微臣再向大王推荐一人,此人既能纵横捭阖于列国,亦能巧妙周旋于后宫,其胸襟博大无人能及,——他便是苏放苏大人。”

“…”陈梓坤仔细审视着萧舜钦,敏锐的察觉出他的言不由衷。她仰头看着暗沉的天空,缄默不语。

两人继续默然前行。未几,天色愈发阴暗,天边蒙着一层厚厚的阴云,秋风扑面而来,满苑树木簌簌作响。

陈梓坤指指前方:“我们到那里去避一避。”

萧舜钦仰脸看看天色,漠然的摇头:“不必,雨下不大的。”见他执拗要走,陈梓坤只得吩咐内侍舀来一把油伞,送他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群摸,还在卡文中…最近写得十分沮丧,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不适合写种文。也许我就适合写不用费脑的小白文。握拳,除非以后脑容量增加了,否则,不会轻易尝试这种文。好痛苦好纠结有木有。

98第九十八章雨中之情

萧舜钦行了数十步,忽听头顶滚过一声闷雷,接着一道闪电狰狞的划过长空。厚密的黑云很快便侵略了整个天空。一阵狂风卷起满地黄叶向他劈面撒来。

刚刚折回的内侍忙又疾步跑回传达王命:“先生,大雨欲来,大王请先生进屋避雨。”萧舜钦脚步一顿,他心中的怒火渀佛被这突然而来的狂风迅雷浇灭了一样,心底虽有余怒,但已欲振乏力。他不禁自嘲一笑。

那内侍已入宫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非同一般,他立即苦着脸说道:“大王请奴才来请先生,若先生不肯回去,奴才少不得又要挨罚,还望先生怜惜一下老奴。”萧舜钦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李大总管最近可好?”

“额…多谢先生牵挂,李总管很好。”萧舜钦点点头,很是爽快的跟着内侍沿原路回去。

两人刚进书房,大雨便倾泻而下,茫茫雨雾笼罩了整个王宫禁苑,萧舜钦不禁微微一叹,心底愈发放松。

这时只见轩朗开阔的房中传来一个金石般的声音:“茶酒上来,本王要和先生赏雨。”

“是。”内侍和侍女们应声而去,不多时,一干侍女手中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茶酒摆上桌案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偌大的房中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整个天地间,渀佛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良久,陈梓坤款款开口道:“前日得到密报,吴王因为长年纵于声色,已经病入膏肓。晋王早就布好了棋子,打算扶持三王子吴栋即位。天下格局也许又要变了。”若是老吴王在世,以他的性子仍会对两国采取不远不近的礀态,陈晋两国国力相当,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若是新王即位,三足鼎立的平衡便可能会被打破。

萧舜钦心中一窒,略略松弛的心弦再度紧绷起来。他强自摒除心中千丝万缕的杂念,试图像以往那样为她谋划一二。思量半晌,仍无半点头绪。他入陈五年,对陈国国力了解甚深,他深深地明白,陈国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支撑旷日持久的大战。若是独抗晋国勉强还有几分胜算,但,晋国若是与吴国结盟,以吴国之富晋国之强来对付国力衰微的陈国,结果可想而知!况且今时与当年的魏晋陈三国还有所不同。当年,陈晋两国在魏国的人脉和根基大体相同,而且她和博陵等人均来自于魏国,对它知之甚详。而吴国地处东南,当年,陈吴之间隔着魏晋两国,两国少有来往,后来灭掉魏国,两国才开始邦交,但与晋国相比,仍是相差甚远。

他闭目沉思,许久以后才声音艰涩地说道:“即便君上与晋国联姻,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拖延一些时日而已。臣今日方寸已乱,容改日再陈策于君上。”

陈梓坤点头:“目下,陈国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富国强兵,哪一样不需要?唉…”

两人同时沉默,萧舜钦心中酸涩,不知如何接话,陈梓坤则是在斟酌下面的言辞。

“你,见过华蔚廷吗?”陈梓坤猝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见过,但没仔细看。”萧舜钦心中虽感奇怪,但仍然坦诚作答。

陈梓坤诡秘的一笑:“有机会见见吧。你会惊讶的。”萧舜钦觉得她话里有话,目光不由自主的转了过来,陈梓坤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途不期而遇。陈梓坤双目灼灼,见他看来,露出雪亮贝齿灿然一笑。萧舜钦心口霍然一跳,急忙调转目光,假装看向别处。他寻觅了一圈,发现偌大的房中竟然没有他的落目之地,他只好转向房外。

为了打破僵局,他只得没话找话:“雨快停了。”

陈梓坤却调皮一笑:“我已下令,不准它停。”

萧舜钦抬头看着苍茫的雨幕,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世上最不可控制的便是这天意还有…人心。即便贵为王者也不能。”

“哦?是吗?”陈梓坤起身缓缓向他走来,她的身影和面容从昏暗的光线中一点点的显现,显得异常明亮炫目,萧舜钦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炸雷,萧舜钦端着杯子的手不禁微微一晃。陈梓坤像是受了惊吓,身子朝前一倾,正好恰到了萧舜钦的椅背之上。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他周围。萧舜钦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身上的血液像是突然停止了流动,他像一具石雕似的异常僵硬的端坐着,一动不动。

陈梓坤的声音变得十分轻柔:“舜钦,你入陈已经五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萧舜钦语气十分生硬:“是的,五年了。”

陈梓坤抬起手,轻轻拢起他的后脑上的发丝,感叹道:“五年可以做许多事情呢。我去魏国之前,亲手在公主府中埋下一坛陈酒,如今已是酒香醉人。——你说,有一样东西经过了五年的酝酿是不是可以开封了?”

萧舜钦低头不语。陈梓坤目光闪烁,耐心的静等着他的回答。萧舜钦的神智已经开始慢慢回流,他静心平气,话中有话的说道:“不知君上是想单开一种,还是想同开数种?”

“呵呵…”陈梓坤欢快的笑了,那笑声中还带有一丝揶揄。萧舜钦的心此时像是大水中的浮木一样,时沉时浮,一片茫然和飘摇。

屋外,雨势渐大。屋中显得愈发昏暗不明。萧舜钦略有些局促的动了动身子,转移话题道:“太暗了,君上让人点烛吧。”

“不。”陈梓坤固执的说道,身子再次前倾,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椅背上。“有些事情在黑暗中做更好。”

萧舜钦:“…”

就在他错愕不已的那一瞬间,她的唇已经寻摸了上来,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你…”他的胸腔中像有一面小鼓在擂动,咚咚跳跃不停。不及他反应,陈梓坤的唇又寻到了他的唇上,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吻便迅速离开。

他的耳边传来了她那梦呓一般的声音:“我想好了,只开你这一坛。晋国王子,不要了。”

萧舜钦又是一阵惊愕,他脑子还没整理清楚,嘴上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回应:“真的?”

“真的。”陈梓坤回答完毕,身子一转,准确无误的坐在了他的腿上,她伸手勾起他的脖子,主动索吻。萧舜钦的双臂已从僵硬中恢复正常,他伸出手扶着她的腰身。陈梓坤的唇在他的脸上唇上辗转巡视一番后离开。萧舜钦心中涌起一股矛盾的情愫,在解脱放松的同时又觉得不满和失落。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戏谑地笑道:“我们的胸腔中都有小鼓在擂动,像不像两军阵前的擂鼓助威?”

萧舜钦一时半会跟不上她的跳跃思路,顿觉无言。

她轻轻摇晃他的身子,迫切需要他的认同和附和:“是不是?”

“…是。”他无奈而又愉悦的答道。

陈梓坤得到鼓励,开始侃侃而谈:“我娘说,男女之间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深以为然。你看,之前数年的深入了解,试探,佯攻,就是为了最后的决战。”

萧舜钦觉得既新鲜又匪夷所思,仔细想想,似乎又很有道理。

“你说,我们决战的战场在哪里?”

“…”他再一次无言以对。

“哈哈…真笨,当然是在——床上了。”

云收雨霁,厚厚的乌云逐渐散去,天空又恢复了澄明之色。昏暗中的两人也随之暴露在光亮之下。陈梓坤倒是见好就好,她款款起身,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的天色,煞有其事的说道:“早知道再下一道命令不让雨停了。”

萧舜钦双颊微红,目光游移不定,神情恍惚。他轻飘飘的一拱手:“天色已晚,臣…告辞。”这一次,陈梓坤倒没有挽留。她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萧舜钦整个人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轻飘虚浮。

直到他神情恍惚的走到殿外,听到两个忠似的哭喊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乐山乐水一看大雨将来,便急忙前来送伞,谁知走到王宫门口却被侍卫拦住不放,他们只得央求侍卫跑腿去送伞,两人一直在角门处等候,等到雨停见到公子,一看他那脚步虚浮的步态,两人不由得大为焦急:“乐水,快,你先回去请大夫,我们公子铁定是淋了雨着了凉。”

乐水仔细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悄声说道:“不是吧,你看公子穿的还是原来的衣裳。不像是淋过雨。”

乐山一看,狠狠地点头:“对对。不是淋雨。”可是…他很快又想不通了,既然没有淋雨为何会是这副模样?

萧舜钦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压下心头的思绪,竭力做出一副淡然模样,带着两个仆人迅速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筒子们的安慰,俺会慢慢调解情绪,继续写。这文不会坑的,飞吻。

99第九十九章日久生情

萧舜钦走后不久,郑喜身着油衣疾步而来。

“来得这么急?”陈梓坤看上去兴致不错,冲郑喜笑笑。

郑喜脱掉油衣,从袖口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叠素笺,正色道:“飞鹰阁传来消息,晋王选中的正是十三王子袁泰。这是他的全部情况。”

陈梓坤阅毕,自言自语道:“寡人想从陈国王室中选一名适婚公主与十三王子联姻,你看如何?”

郑喜眉头一挑,心中略一思量,便明白她的真意了。陈晋联姻只是一条缓兵之计,对陈国大局利益有限。陈王这是求全不成,转而求其次了。

她沉吟半晌,慢慢说道:“让陈国王室公主与十三王子联姻并非不可,只是…臣觉得这个十三王子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温和无害,而且晋王显然另有打算。请我王恕臣直言,王室几位公主心机都太单纯,即便有我王照应,但也只能堪堪防守而已。更谈不上反守为攻,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

郑喜胸有成算,躬身正容说道:“请大王准许臣和晋国联姻。任凭对方计谋百出,臣就有应对之策。”

陈梓坤心中一阵惊讶,她仔细看了看郑喜,温和的问道:“我听人说,你已有意中之人,这些年来你鞍前马后,功勋累累,我怎可让你再做此牺牲!”陈梓坤早有耳闻,郑喜和苏放之间似有情意。只不过,两人谁也没有挑破。

郑喜低头思索片刻,略一迟疑便大方承认:“先前是有一些情愫。只是…”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臣实言相告我王,臣来之前,已经先去试探过苏放,他…他并非臣的良人。”

“哦?”陈梓坤面上平静如常,心中却暗自好笑,她也去试探了?

郑喜的声音有些沉郁,接着往下说:“苏放跟大多数男子一样,他需要的是一个以夫为天的贤内助。他已经表明,若我嫁他,从此以后,这世间只能有郑氏和苏夫人,而不再有郑喜和郑大人。臣思来想去,只好放弃。”

“原来如此。”陈梓坤的声音也不禁染上了一丝阴郁。就连苏放也是如此吗?

郑喜反过来安慰陈梓坤:“我王不必心忧,臣又不是非他不可。我不怪他,只能说人各有志。臣进宫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像臣这等身份和性情,感情之事已不做奢望。豢养面首倒是不错的选择。而晋国王子想必容貌不差,能养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面首,也算是大王对臣的厚爱。”

陈梓坤此时觉得既可气又好笑,“你可想好了?”

郑喜神情坚毅:“臣心已定。”

君臣二人计议已定,次日,陈梓坤命苏放等人前去晋国斡旋此事,苏放神色恍惚半晌,最后郁郁从命。

一连数日,萧舜钦一直窝在云鹤居中默默揣摩三国政局,顺便也会揣摩一下陈梓坤的心术。那日发生的事于他就像一场春梦,随后,惊讶、欣喜、失落、担忧、矛盾,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淹没了他。他们相依相伴五年,两人之间既有踏实温馨的心景,也有针锋相对的争执,还有心有灵犀的默契。他初来时不曾想到会在陈国一住五年,也没想到会对她…

陈梓坤答应不再和晋国联姻,他经过最初的惊喜之后,冷静一想,便明白了:此次联姻利益有限,还不足以让她违背自己的意愿。但是以后若再有一个更大的筹码和诱惑呢?他越深入的想,心中就越凉。

他像是故意逃避似的,一连七八日窝在府中,不见任何外客也不进宫不入朝。到了第三日上,陈梓坤命李思原送来了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萧舜钦不明所以只得接下。又过了两日,谢若水则送来了一箱衣物。接下来的几日,他时不时的收到宫中的赏赐。萧舜钦看着满屋的御赐之物,心绪越发纷乱,他想求静,但陈梓坤像是故意挑拨他似的,让他片刻不得安宁。他好几次都想入宫,但到最后关头都硬生生忍住了。

又过了两日,就在萧舜钦再次决心入宫求见时,陈国朝野在风传着一个消息:上月在围场被射伤的华蔚廷连着几日被宣召入宫,以其擅画而被任命为陈王的专属画师。女王的婚事一直是陈国朝野茶余饭后的最大话题,陈王身边的每一个未婚男子都在经受着陈国百姓火辣辣的审视和猜测。甚至有些地下赌坊已经开始下注。

萧舜钦背着手在书房中徘徊踱步,私下里他早命人去查过华蔚廷的底细,他乃陈国最大的布商华满幼子,工诗书擅丹青。他丝毫没有让人怀疑的地方,但这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连他都怀疑到了,陈梓坤自然不会不知。但她此时却如此频繁召他入宫是什么意思?

第十日,李思原带着一干内侍前来云鹤居宣读王令,召萧舜钦入宫赴宴。

萧舜钦在李思原的引领下,伴着宏大祥和的乐声,款款入座。今日的陈梓坤身着一袭极为绚丽的华服。犹如雨后天空的万道彩虹,光芒万丈,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目光。座中除了几个定力较强的老臣外,其他人都不敢抬头直视。在陈梓坤身边还陪坐着一个长身玉立,风神俊秀的年轻人。

陈梓坤见萧舜钦的目光转来,便笑着指指身边的年轻男子:“公琰,这位就是华蔚廷。”

华蔚廷优雅淡然的冲萧舜钦一笑,仍然态度谦卑的服侍陈梓坤。

萧舜钦低头用餐,不作理会。

他的右首处刚好是郑喜,郑喜抬头看了两人,对萧舜钦浅浅一笑,说道:“先生看到大王身上的华服了吗?那正是华公子所献。”

萧舜钦故作淡然的答道:“很好。”

郑喜继续大放厥词:“听说华公子还有兄弟,我以后要去看看,如果喜欢就让大王赏我做面首。”

萧舜钦闻言,眉头紧皱,不可思议的看了郑喜一眼,冷声陈述道:“你醉了。”

郑喜掩面一笑:“我没醉,大王才醉了。”萧舜钦猛一转头,就见陈梓坤已是醉颜微薰,李思原连忙上前搀扶:“君上,奴才扶您去歇息一会儿。”

陈梓坤摇摇头,眸光流转,手一指华蔚廷:“你,过来搀扶本王。”

郑喜起身,朗声接道:“君上,由萧先生来搀扶也一样的。”

萧舜钦僵硬的对在座几人略一拱手,扶着陈梓坤退席。李思原和一干宫女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陈梓坤脚步虚晃,挥手命令道:“无关人等都退下。”李思原为难的叹息一声,冲萧舜钦意味深长的笑笑,然后迈着碎步迅速退下。“扶我去寝宫。”

萧舜钦点头:“是。”

过了一会儿,陈梓坤突然问道:“我送你的衣裳和腰带看到了吗?”

萧舜钦正色答道:“已上身。”

陈梓坤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她嫣然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赐你这些?”

“…臣不知。”

陈梓坤只笑不语,萧舜钦等着她的回答,谁知,一路上她竟再也没有提起。他自嘲的叹息一声,决定不再和一个醉酒之人计较。

两人很快就到了寝宫,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寝宫。这座名为合璧宫的宫殿和陈宫其他宫殿建筑一样,十分简朴大气。没有一丝奢华绮丽之气。寝宫内的墙上挂着弓箭牛角胡刀都各试各样的兵器,整座外殿除了一张青玉长案以及燎炉火盆等应用之物外,概无其他多余之物。里殿和外殿之间用竖着两座屏风,一座绣着“猛虎嗅蔷薇”的图案,另一座则是“龙游四海”的图案。

萧舜钦扶着走到屏风旁边,不禁有些踟蹰。他礀态僵硬的将她扶入帐中:“臣这就去传唤宫女来服侍大王。”

陈梓坤支颐笑问:“最近为什么不见我?”

“臣,身体不适。”

“是心病吧。”

“…不是。”萧舜钦急忙否认。

陈梓坤慢慢地支起身子,火热的双眸紧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本王最擅治心病。”

萧舜钦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大王好好休息,臣告退。”

这时,陈梓坤梦呓般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我告诉你那个答案,——我送你衣裳是为了脱掉,送腰带是为了解开。”

萧舜钦趔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