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说:“你比从前懂事多了,我很欣慰,来,到我身边站着。”

大家都一愣。

阮碧很快回过神,应了一声“是”,走过去站在大夫人身边。

四姑娘暗吸口长气,上前一步,曲膝行礼。“母亲,女儿来给你请安了。”

“好,你也来我身边站着。”口气却没有刚才和气。

“是,母亲。”四姑娘站到阮碧身边,两人视线相接,都带着一点迷惑不解。

大夫人对阮家轩说:“轩儿,你放学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去跟你祖母请安了。”

“是,母亲,我这就去。”

阮家轩前脚刚走,何嬷嬷后脚就进来了,说:“大夫人,人带来了。”

大夫人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沉声说:“带进来吧。”

“是。”何嬷嬷转身朝着门口方向高声喊,“把人带进来。”

脚步声吧哒吧哒,两个健妇扭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进来了。这丫鬟面生,阮碧没有见过,但是旁边的四姑娘却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停更的原因:真是眼泪哗哗呀,那天我修改前面的文章,超过了五次,于是被系统锁定了。又因为是周末,责编不上班,所以就两天没有更了,抱歉抱歉,晚上再更。求票票~~~)

第十章 内宅规矩

更新时间2011-10-31 23:37:28 字数:3434

两个健妇把丫鬟按在大夫人面前的地上,那丫鬟一声不吱,脸色惨白地垂着头,双髻散开了,头发凌乱地披着,十分狼狈。

大夫人靠着椅背,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何嬷嬷冷冷地说:“柳絮,咱们府里的规矩你也是清楚的,内院是大夫人当家作主,无论是主子还是丫头闹了纠纷,都是禀告夫人再行处置。”顿了顿说,“你自个儿跟大夫人说,那天五姑娘和大少爷吵起来,你不来禀告夫人,反而跑去禀告老爷,是谁指使的?”

柳絮把头伏在地上,说:“夫人,没有人指使柳絮。那天奴婢在四姑娘屋里一起做针线,出来的时候,听得东厢房里动静很大,就去瞅了一眼,见五姑娘和大少爷打了起来,奴婢吓的手脚发颤,在路上无意中撞到老爷,老爷见我神色惶张,就问我原因,我这才说的,实非有心告状,夫人请明察。”

大夫人不紧不慢地问“碰到?在哪里碰到?”

柳絮低声说:“就在筱竹园门口。”

筱竹园住的是阮弘的两位姨娘。

大夫人瞅了何嬷嬷一眼。

何嬷嬷会意地一眨眼睛,说:“作死的贱丫头,到现在还嘴硬,明明是在二门守的大老爷,守门的都看到你了,你还要说谎?还不老实交待,仔细你皮肉开花。”

那丫鬟眼泪簌簌。“真的是筱竹园门口遇到的,夫人,我没有说谎。”

何嬷嬷冷笑一声,说:“死丫头,你以为夫人很得闲,听你的谎言大话?来,把她拖下去抽五十荆条再赶出去。”

五十荆条下去,人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阮碧感觉到身侧的四姑娘忽然地晃了晃。

“不要,不要,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呀。”那丫鬟咚咚地磕着头,一会儿额头就红了,鲜血顺着印堂流到鼻子上,看起来煞是可怖。

四姑娘别开了视线。

大夫人斜晲她一眼,凉凉地问:“四丫头这是怎么了?”

四姑娘绞着手绢,低声说:“母亲,我没事,只是见不得血。”

柳絮自打进来就低着头,并不知道四姑娘也在。听到说话,才知道她也在场,抬头匆匆看了一眼,慌不迭地往她这边爬了几步,说:“四姑娘救我,四姑娘救我。”

四姑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也看着她,一双凤眼半眯着。

正闹着,小丫鬟进来禀告:“大夫人,林姨娘在外面求见。”

该来的人都来了,大夫人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说:“请她进来吧。”

片刻,脚步声响起,穿过正堂进入偏厅。许是来的匆忙,林姨娘喘着粗气,额头汗出,一绺头发粘在颊边。她扫了一眼全场,看到大夫人身侧站的四姑娘,明显地怔了怔,然后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平稳呼吸,林姨娘向大夫人行礼,柔声说:“方才把抄好的佛经送去给老夫人,回来听守门的婆子说,何嬷嬷带着人把柳絮绑这里来了…柳絮平日里是粗手大脚了一点,却不是个坏心眼的,不知道这回她犯了什么过错,让夫人如此生气?”

大夫人说:“何妈妈,你来告诉林姨娘。”又对小丫鬟说,“给林姨娘看座。”

何嬷嬷说:“前几日五姑娘跟大少爷吵架,原本不过是兄妹矛盾——稀松平常的很,那一家没有?等气过头也就消停了,若是要处置,也是要禀告大夫人,这是内宅规矩。林姨娘也知道吧?”

小丫鬟搬来锦杌,林姨娘向大夫人道了谢坐下,说:“那是自然,这内宅事无大小,都是夫人作主。”

“就是这柳絮不守规矩,跑到老爷那里告发…”

“啊?”林姨娘霍然起立,看着地上跪着的柳絮,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柳絮,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大夫人在心里冷笑一声。

“姨娘,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林姨娘为难地看着大夫人一会儿,双膝点地跪下说:“夫人,是我没有教好柳絮,您饶过她这一回,以后我定好好地教,若有再犯,便连我也一块儿罚。”

“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起来吧。”

林姨娘站起来,却不敢再坐下。

大夫人口气温和地说,“林氏,柳絮是你身边人,照理说你开口,我该卖你一个面子。只是内院有内院的规矩,没有规矩以后还不得乱来?许是我这阵子过份礼及下人,让有些不长眼的起了狼子野心,丁点小事也要闹到老爷那里,眼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夫人…想来,这内宅的规矩也该重新立一立。”

“夫人,我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呀,真的没有,真的是路上遇到老爷,他看我慌里慌张,问我原因…”

大夫人嫌恶地看了柳絮一眼,却也佩服林姨娘会调教人,便是这般处境,还不肯供出来。嘴角一撇,笑了笑,说:“好,我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自己招了,便仍留你在院里当差,既然你存心要死硬到底,也罢…何妈妈,去把证人给我找过来吧。”

“是。夫人。”何嬷嬷说着,走到门口,吩咐小丫鬟去叫人。

柳絮一愣,伏在地上的头微转,瞟了林姨娘一眼。

林姨娘垂下眼眸,眼角瞟着漏钟,都过了衙门放班时间,阮弘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她的一举一动尽入大夫人眼里,她嘴角忽的一笑,吩咐宝珍:“哎唷,真是忙昏了头。宝珍,老爷今天约了同僚在畅春楼吃饭,你快去跟厨房里说一声,少做几道菜。”

“是,夫人。”

林姨娘脸色白了白,交握的双手用力,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甲都微微发白。

柳絮脸上血色褪尽,看着林姨娘。

林姨娘却不看再看着她。

何嬷嬷回来,说:“守二门的那两个小厮都叫过来了。”

大夫人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何嬷嬷会心地眨眨眼,看着地上跪着的柳絮,说:“柳絮,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数到三,若是你再不交待,对了口供,便直接打你出去…”

柳絮拼命地回想着,那天明明是过了二门才拦下的老爷,明明左顾右看确定周围没有人的,怎么会忽然冒出证人?她也不想想,府里这么多的下人,大夫人想要找两个当证人又有何难?

“1…”

“2…”

柳絮脸色忽青忽白,身子都绷紧了。

林姨娘死死地盯着她,两手交握。

屋子里的气氛异常的紧张。

四姑娘又打了一个颤。

“3…”

柳絮大喊着:“我说,我说…”

“是我。”林姨娘扑通一声跪下,“夫人,是我让柳絮去告诉老爷的…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是怕大少爷和五姑娘闹得太僵的,真的,夫人…”

四姑娘浑身一颤,就要往前冲,阮碧一把抓住她。她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往前冲的动作却停住了。阮碧在大夫人视线扫过来之前,迅速地松开了手。

“行了,我知道。”大夫人语含双关地说,“你跟我一起侍候老爷这么多年,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我一向奖罚分明,既然你主动认错,便从轻发落好了。何妈妈,把林姨娘带下去,抽三十荆条吧…”

四姑娘身子摇晃,终究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至于柳絮,抽二十荆条,以后她还是服侍林姨娘。”

阮碧不由地暗叹,好厉害的手段,柳絮生了二心,以后林姨娘不会再信任她,而柳絮又知道林姨娘护不住她,做事哪里还会尽心尽责?这么简单地,就把原来的忠仆变成麻烦搁在林姨娘身边,她是处理也不是,不处理也不是,从此如鱼刺梗喉。

何嬷嬷、两个健妇带着林姨娘和柳絮下去了。

大夫人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这么多年以来,林姨娘一直谨言慎行,终于逮到她的错处,又名正言顺地处罚了她,便是老爷回来也挑不出错。越想越美,要不是四姑娘和阮碧还在,都要笑出声来了。

四姑娘原来就雪白的肌肤这会儿都开始发蓝光了,垂眸看着地面,从脚趾头到头发都绷的紧紧。

大夫人心情很好,也懒的再敲打她。看看漏钟,说:“哎唷,都这个时辰了,四丫头,五丫头,你们赶紧去跟老夫人请安吧。”

阮碧和四姑娘前脚刚走,二姑娘从里间出来,说:“娘,怎么才抽三十荆条呀?干吗不直接抽五十荆条?”

“傻丫头,当真把她给抽坏了,你爹还不得找我算账?抽三十,够她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你爹又找不到话说。也让她长点教训,别以为长个狐媚模样,别以为老爷喜欢,我就拿她没有法子了。”

二姑娘努努嘴说:“明明又不是她指使的。”

“就你招子亮?”大夫人循循善诱地说,“傻丫头,你该好好学学。治了她的老娘,她才知道痛,以后才会有所顾忌,才会收敛一点。别以为凭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蹦哒着。”

走出大夫人的院子,四姑娘忍了很久的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

秋兰连忙扯她一下,又挡在她旁边,低声说:“姑娘别哭了,若是让人瞧见了,又是一番口舌。何况,呆会儿要见老夫人,她瞅着你的模样,少不得问几句,你如何答?”

四姑娘心里难过,把平常的冷静自持也丢了,说:“这如今有皇法规定不准哭了?”

秋兰着急地说:“哎唷我的好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在咱们宅子里,大的是家法,不是皇法。来来往往的人,若是让人看了去,禀告大夫人如何是好?”

四姑娘忿忿地说:“便让她罚我好了,原本该罚的人就是我…”

秋兰连忙掩住她的嘴,回头警惕地看着阮碧和秀芝。

阮碧装作没有听到,带着秀芝加快脚步,一会儿就把她们抛在后面了。

到老夫人的院子,守门的小丫鬟说,老夫人这会儿身子不太爽利,今日的请安就免了。

阮碧猜是为了曼华,也不多想,转身要走。曼云忽然揭起帘子出来,看到她怔了怔,也不跟她打招呼,又放下帘子回屋了。

阮碧微怔,这是怎么了?她的眼神里分明有不满和埋怨。

(求推荐收藏点击~~~额,俺如今是三求。)

第十一章 囊中羞涩

更新时间2011-11-1 23:50:09 字数:3027

戌时正点,阮碧刚洗浴完,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窗前风干。

秀水进来,问:“姑娘,今晚月色不错,要不要去花园里转转呀?”

阮碧怔了怔,看看窗外,一弯细细的月牙刚上柳梢头,点点头说:“好”。

正铺床的秀芝诧异地说:“姑娘这刚洗清爽,又要出去,出一身汗,不就白洗了?”

阮碧回眸一笑说:“无妨,回来再擦一把就是了。”不待秀芝说话,又说,“秀水陪着我就行,你铺好床,回屋歇息吧,不必等我。”

她喜欢自在,不喜欢叫丫鬟陪夜。而且睡觉的时候屋里另有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心里也不放心。

秀芝默默地看她一眼,又叮咛了一句:“姑娘,别逛太久了,明日要去延平侯府呢。”

“我知道。”

沿着花径往荷塘边走,远远地看到曼云立在柳树边,纤腰比杨柳还瘦。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平时总是笑盈盈地的月牙眼带着一点薄怒,问:“五姑娘,曼云一片诚心待你,为何还要戏弄我?”

“曼云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来?”

曼云说:“姑娘何必装傻?黄昏时候,大少爷来找过我了…”

阮碧早就准备一套说词,不慌不忙地说:“姐姐休要生气,听我说,阮碧这么做,全是是为了姐姐。姐姐你也知道,大哥心里如今念念不忘的是曼华姐姐,即使祖母把姐姐指给他…他心里有着别人,总是不美。不如现在帮他助他,让他心里有话找姐姐说,从此把姐姐当成解语花知心人,何如?”

曼云不笨,一点即通,即刻脸颊绯红,方才的恼怒荡然无存。忸怩一会儿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阮碧顺着杆子溜了下来,笑嘻嘻地说:“我是不懂,全是瞎说的,姐姐姑且当成疯言疯语来听吧。”

好一会儿,曼云伸手轻戳她额头一下,说:“果然是疯言疯语。”

阮碧笑了笑,倒底身体里装的不是天真烂漫的灵魂,装痴装傻一会儿便就累了,赶紧转了话题。“姐姐,黄昏请安时,听说祖母身体不太爽利,可还好吗?”

“倒也没有啥,就是因为曼华的事,急怒攻心。”

“可有什么消息?”

曼华摇摇头说:“那马车也没有标志,倒是有几个目击的,说是朝陈桥门方向去了。如今让三管家带着几个人在找,也不是好事,又不想闹的轰动…老夫人和大夫人大老爷的意思都是要瞒着大少爷的…却让你坏了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本想说,若是让他们知道,定不会饶过你,转念一想,若是他们知道,便是自己也难逃干系,不由地冷汗涔涔,转眸看着阮碧。

阮碧坦然地迎着她的视线,脸上带着人蓄无害的微笑。“姐姐,怎么了?”

曼云直直看她一会儿,惨然一笑,说:“五姑娘当真是心思玲珑,非同一般。”

“姐姐别取笑我了,我如今的处境便在姐姐的一念之间。”

曼云在心里暗道,我的处境何尝不是在你一念之间呢?百思不得其解,这才跟她见过两面,怎么就跟她捆绑在一条线了?又暗暗地后悔,为什么让秀水跟她说曼华失踪一事?当时定是头脑发了昏。如今事已至此,也只能你好我好了。当下,拉起阮碧的手,笑盈盈地说:“听说五姑娘明日也要去延平侯府,我倒是想起一事。”

“姐姐请讲。”

“明日延平侯府的赏荷会是延平侯夫人亲自下的贴子,请的只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便是在三日前,二姑娘接了谢二姑娘的一封信,跟老夫人说,谢二姑娘特别请了姑娘,磨了很久,老夫人就是不答应,昨日,谢二姑娘又送来一份请柬,这才准的…”

阮碧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觉得不对劲,原是忘记这个时代雅致而多礼,聚会自然要下贴子。二姑娘一句轻飘飘的邀请,搁在后世是没有问题,于这个世间礼法却是大大的不妥。听曼云这么说,二姑娘邀请自己的时候,原来老夫人还没有同意——这二姑娘和谢二姑娘非要把自己弄去赏荷,究竟有什么居心呢?

当下,向曼云行了半礼,说:“多谢姐姐提醒。”

曼云见她客气多礼,因为被她算计而恼怒的心稍微舒坦一点。

看看时辰不早了,两人分手,各回各院。

阮碧回到蓼园东厢房,秀芝还在等她,在烛火下熨着衣服。

“方才不是熨过一回吗?”

“横竖没事,便再熨一回。”秀芝边说边打个呵欠。

“秀芝,你很想去延平侯府逛逛吗?”

秀芝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忽然觉得不对,又抬起头看着阮碧,说:“姑娘若是不想去,便罢了,秀芝只是随口一说。”

“你把它说的天下无双,我自然要去看看的。”阮碧在心里打定主意,便是刀山火海也去了,就不信,让两个小丫头片子给耍了。“你下去睡觉吧,若是没有熨完,明日再弄。”

口气不容置疑,秀芝知道她性子,不敢再逗留,熄灭火烛退了出去。

许是因为心里有事,第二天,阮碧比平常还早起,到大夫人院子,从后院角门进入,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媳妇都是凝神屏气,不苟言笑,不免心里奇怪。到正房门口,守门的小丫鬟迎上几步,低声说:“夫人说,今日身子不爽利,请安免了。”

阮碧着急地问:“得的什么病,可要紧不?”

小丫鬟却不肯说,只是摆摆手,说:“五姑娘还是赶紧回去,若是吵着了夫人,反而不好。”

阮碧看她的神色虽然严肃,却并不紧张,料定并不是大病,点点头。走出大夫人的院子,往西过一条夹道,就是老夫人的院子,不料守门的丫鬟说:“老夫人说,今日困乏,要晚起,请安免了。”

阮碧十分纳闷,只得回蓼园。

每个院落都有守门的婆子,不过她们平时躲懒,通常就抱着茶壶在抱厦里坐着。是以,阮碧在蓼园住着三个多月,没见过两婆子几回。这回刚进门,忽然从里面闪出一个人,拦在她面前行礼:“五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