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11-22 22:48:11 字数:3065

二姑娘韶华院的偏厅,轩窗半开,搁着二盆冰,又有好几个小丫鬟拿着大团扇在引风。是以,一进去清清凉凉,暑气全消。

嫡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阮碧不得不感慨。

二姑娘、三姑娘和谢明珠围着一张圆桌坐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个笑容满面。

阮碧走过去要见礼,却被三姑娘一把拉起,说:“快坐下吧,就差你一个了。”

二姑娘则对侍立一旁的春云说:“洗牌吧。”

看着色彩鲜艳的叶子牌,阮碧有点转不过弯来,原本以为是鸿门宴,却原来是赌局。她前世是逢赌必输的,所以一碰赌博就胆怯,何况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要是输光光,连打赏下人都困难就麻烦了。“诸位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过来请罪的。母亲吩咐的针线活我还没有做完呢,要不我去帮你们叫四姐姐吧?”

谢明珠连迭摇头,说:“不行,不行,你们家四姑娘跟个老学究一样,不好玩。”

“那我去叫六妹妹吧。”

谢明珠还是摇头,说:“不行,不行,就你了,你坐着吧。”说着,还冲阮碧眨巴着眼睛。

是对自己使眼色吗?阮碧一头雾水。

“明珠难得来一回,你别推三阻四了。针线活,晚上不可以做吗?”二姑娘说着,看了阮碧一眼,眼神有点复杂。自打前几天从宫里回来被阮碧说了一顿,她看她的眼神里除了不屑,另外多了一点忌惮和探究。

三姑娘不喜欢六姑娘,也连忙附和:“是呀,五妹妹,你就别推了,六妹妹才十二岁,母亲不准她沾博彩的。”

“那行。”阮碧硬着头皮坐下,对秀芝说,“你回去给我取点银子过来。”

二姑娘摆摆手,说:“这大热天的别跑来跑去了,钱不够,我这里先拿着。”对钱财她倒真不怎么看重,只要玩的开心,什么都无所谓。

这回还是玩的比大小,阮碧对这种低智力的游戏实在是兴趣缺缺,不过抓来的牌不错,十来把下来,赢了不少。二姑娘小赢,三姑娘小输,谢明珠输的最多。她好象心思也不在牌上,眼神时不时在阮碧身上溜来溜去,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三姑娘扔出一张牌,问:“小五,听说你上回在侯府的时候就赢了不少,韩姑娘还给你封了个绰号叫抓钱圣手,是不是真的?”

阮碧笑了笑说:“不过是运气好。”

“从前可没见你赢过。”三姑娘打趣地说,“看来紫英真人说你七窍全开,运气也跟着转了。”

谢明珠好奇地问:“什么七窍全开了?”

二姑娘酸溜溜地说:“圣人七窍全开呀。”

谢明珠没有听明白:“什么圣人什么七窍呀?绮儿,你说清楚点。”

阮碧抽出一张牌扔在桌上,说:“谢姑娘,我又吃你牌了。”

谢明珠愣了愣,检查牌的大小,皱眉说:“你运气还真好,这回吃我五张牌。”点了五百文推到阮碧面前,“输的没有兴致了,咱们不玩了吧。”

“也好,吃点瓜,说说话吧。”二姑娘招招手,叫小丫鬟把搁在冰盆里的西瓜拿上来。“听说官家要替晋王选妃了,明珠知道是哪一家吗?”

“这事我怎么知道?”谢明珠粉脸微红,扭捏地说,“不说这个,让别人听去了,得笑话咱们了。”

二姑娘微怔,谢明珠性格泼辣,两人私下里比这厉害的话题都说过,怎么今儿只是问一下,她就扭捏起来了?

三姑娘取过银盘的里一片西瓜,小口咬着,问:“明珠,你见过晋王没?”

谢明珠的脸更红了,点点头说:“见过一回。”

二姑娘和三姑娘不笨,见她大异于往常的羞涩,心里隐隐猜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明珠怕她们再问,摇着团扇说:“好闷呀,我出去透口气,五姑娘你陪我吧。”

看看外面的大太阳,一屋子里的人都无语了。

谢明珠犹自不觉,又朝阮碧眨眨眼睛。

二姑娘蹙眉,谢明珠一向不喜欢阮碧,今儿打牌是她提议请阮碧,这会儿又要拉着她出去逛,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作为一个名门淑女,虽然心中起疑,也只能玉成好事。于是,对阮碧说:“五妹妹,你就陪明珠出去透透气吧,今儿天热,别走太远了。”

阮碧点点头,和谢明珠一起走出韶华院,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一丛青竹边。

谢明珠看看左右,四周无人,秀芝也被自己的丫鬟拖在后面,赶紧摘下腰间的荷包塞到阮碧的手里。

阮碧警觉地推还给她,说:“谢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明珠低声说:“里面有我二哥给你写的信,你赶紧看看,给我一个回复。”

阮碧诧异地睁圆眼睛。难道原主与谢明月,并不是一厢情愿?

“快拿着呀。”

阮碧后退一步,说:“谢姑娘,你应该明白男女不能私相受授的。”

谢明珠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别跟我说这些,是我授给你的,跟男女有啥关系?赶紧看了,我可以回去跟二哥复命。”

“谢姑娘,有什么东西你先交给我母亲过目吧。”阮碧说完,转身往回走。

谢明珠气急败坏地跺跺脚,低声说:“因为你,我二哥都被我娘关在祠堂里,你怎么就这么冷血呢?”

阮碧顿住脚,彻底糊涂了。

“…也不知道我二哥犯那门子毛病,非得说大姐毁了你的名声,要我娘到你们阮府来提亲,现在被我娘关了起来。他没有办法,又逼着我来替他向你道歉…”谢明珠嘟囔了一句,“我真不想来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谢明月是个心地纯良的少年,虽然头脑简单了点,性格嘛,也好象书生气了一点。阮碧努力回想了下,对这个谢明月真的全无印象,隐约记得生的秀丽…也许原主与他之间另有故事吧,并不是她听到的如此。不过原主已逝,真相如何,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你别傻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呀?我二哥还等着你回话呢。”

也好,原主的往事该做个了断。阮碧斟酌言词后,说:“谢二姑娘,阮碧只识天上明月,不识人间明月。”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认识的怎么就不认识了?还有他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阮碧打断她:“谢二姑娘,我大病一场,前事俱都忘记了。”

谢明珠怔怔地看她一会儿,恼怒地说:“我二哥…他那么好,他还帮过你,你居然就忘记他了?狂妄、自大、狼心狗肺,亏我二哥还担心毁你清誉,以后都嫁不出去。哼,依我看,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才好。”说完,攥着荷包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阮碧无语,当初是她说,就你这模样给我二哥提鞋也不够,如今又不准她不喜欢…这个谢二姑娘呀,真不知道是单纯,还是愚蠢?难道谢家的聪明机警全让谢贵妃一个人占了,她一点儿也没有得到?

秀芝走过来,诧异地看着谢明珠气呼呼远去的背影,问:“姑娘,谢二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咱们也回去。”

仍回韶华院,刚到门口,谢明珠和二姑娘、三姑娘一起出来。

看到阮碧,谢明珠生硬地偏过头。

二姑娘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阮碧,说:“五妹妹,明珠要回去了,今儿就散了吧。”

“是,二姐姐。”阮碧又对谢明珠说,“谢二姑娘慢走。”

谢明珠鼻孔朝天,不理不睬。

二姑娘、三姑娘带着谢明珠去跟大夫人和老夫人辞别,阮碧带着秀芝慢慢地往蓼园走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原主和她的命运便是因为谢明月交织而成,如今这事终于了断。此后,天高地阔,便都是她自己的人生了。

“姑娘怎么这么高兴?”秀芝看着她,“可是因为方才赢了钱?”

“是呀。”

“姑娘,你知道方才总共赢了多少吗?”秀芝攥着沉甸甸的荷包问。

“六两三百文。”

秀芝钦佩地看着她,说:“姑娘脑子真好使。”

从前跟多少数字打交道过呀…阮碧笑笑说:“等一下回屋里,你给她们发三百文作赏钱,你自己拿五百文。”

“也给刘妈妈吗?”

“嗯。”

秀芝不乐意地努努嘴,说:“姑娘,肯定是她跟大夫人说你不做绣活,你还要赏她呀?”

这个阮碧自然清楚,也想过把刘嬷嬷弄走,但她走了,还会再来一个嬷嬷,都是大夫人派来的,指定不会偏袒着自己的。先用金钱养着她吧,反正也不用多久了。

原本,她是打算再等等的,看看能不能等到兰大姑娘的消息。算算时间,如果冬雪路上没有耽误太久,应该一个月前就到广州,广州再传书信过来,也就是半个月内的事情。不过,她太厌烦目前的处境了,不想再等下去了。

办法昨晚睡梦中她想到了,只是不完美,容易留下后患…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秀芝,你明日去向何嬷嬷请个假,回家一趟。”

(了结前事,女主要逆转了,哦啦啦~~~~)

第三十三章 一个交易

更新时间2011-11-24 0:11:41 字数:2918

秀芝诧异地说:“姑娘,好端端叫我回家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阮碧说,“我想让你替我跑一趟玉虚观,给紫英真人送封信。”

秀芝默然片刻,说:“姑娘,咱们别跟这个真人来往了行不?”

阮碧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瞅着她似乎不怀好意,怕她有天把姑娘诳去做道姑了。”

阮碧失笑,说:“放心吧,她诳不了我。”

说话间,已经走到蓼园门口,汤婆子打横里走出来,拦在她们的面前,满脸堆笑地行礼。“五姑娘好。”

“汤婆婆好。”阮碧清楚她的作派,拦下自己必定是有什么消息要卖给自己,于是朝秀芝使了一个眼色。

秀芝从荷包里摸出三百文搁在汤婆子的手里,说:“汤婆婆,姑娘方才赢钱了,见者有份,这点钱给你买酒喝。”

“多谢姑娘。”汤婆子接过钱塞进怀里,凑近阮碧,低声说,“姑娘,你屋里的秀水这几天老拎着东西往何嬷嬷屋里钻,说是想调到三姑娘院子里。”

阮碧有点失望,这个消息真不值三百文。秀水的举动她并不意外,多半是从曼云嘴巴里听说自己要嫁给一个瘫子,所以想着调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大浪淘沙,才能看清楚身边几个丫鬟的真实面目。

汤婆子见她波澜不惊的样子,知道这个消息份量不够。心里痒痒的,很想把她订亲的事情说出来,但想到事关重大,若是五姑娘闹起来,大夫人知道是自己说的,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阮碧又说了几句好听的,暗示她以后有什么消息尽管拿来卖,然后才带着秀芝回东厢。

一进里屋,秀芝黑了脸说:“没有想到秀水是这样子的人,既然她想调走,姑娘,那赏钱也别给她了。”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容易意气用事。阮碧也不想跟她解释,说:“快去发赏钱吧,别罗嗦了。”秀水无所谓,关键是她的表姐曼云,实在是个妙人。又是老夫人的大丫鬟,用处多着呢。

秀芝不乐意地努努嘴,带着一把钱出去了。一会回来,脸就更黑了,看着阮碧泫然欲泣。

“怎么了?秀芝。”

“姑娘…”一开口,秀芝的眼泪落了下来。“方才我问秀水…为什么想调到三姑娘院子里,她说…她说姑娘要…要…”

“要嫁给一个废人了,是不是?”阮碧皱眉,本来觉得秀水不忠心也无所谓,没想她的嘴巴还这么不严实,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说。这种人留在身边太危险,还是让她赶紧调到三姑娘身边吧。

秀芝惊愕地睁圆眼睛:“姑娘…你早知道了?”

阮碧点点头。

“姑娘你这么好,大夫人和老夫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秀芝眼泪流的更凶了,“不行,我要去找老夫人求求情。”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

秀芝顿住脚,泪水涟涟地看着阮碧。

阮碧心里一暖,低声说:“别哭了,这桩亲事不会成的。”

秀芝不相信地看着她。

“明天你去帮我送信给紫英真人,不用多久,你就知道了。”

秀芝抹抹眼泪,点头说:“我明天一大早就去。”顿了顿,看着阮碧说,“姑娘,从前你问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了。从此以后,秀芝就是姑娘一个人的秀芝。”

再冷静内敛,这一刻阮碧心里也是微微激荡。

郑嬷嬷没有让她失望,秀芝也没有,她们都开始真心为她,着急、流泪。

秀芝请了两天假,带着阮碧的信回了三石桥的家。

这两天阮碧除了睡觉吃饭,都呆在四姑娘的绣房里,和她一起做针线,也顺便对四姑娘的各方面都再观察了一番。这是她从前养成的习惯,知此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四姑娘除了绣活了得,诗书也不差,偶而言谈时会满口锦绣。不过大多数时间,她都在藏拙。常常笑,但是笑意不一定会达到眼底。她指点阮碧针线倒是不遗余力,在她的指点下,阮碧进步神速,用两天完成人生的第一件绣活。

素白绢布用黑线绣着几朵荷花,虽然针脚不匀,构图也相对简单,但是简单素雅,乍一看象是墨笔画成的。。

四姑娘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说起来五妹妹真是兰心惠质,怎么想到只用黑线绣呢?这么一来,倒好象是一幅水墨画。”

“是姐姐指点的好。”阮碧说着,把手绢从绣架上取下来,又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十分满意。明天可以拿给大夫人看了,昨天和今天早上她拿过去的东西都是秀芝平时绣的。其实大夫人每回都只是扫一眼,可见她真实用意,就是想帮刘嬷嬷打气。不过自从那天阮碧赏了刘嬷嬷钱后,她就不大出声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颠扑不破的道理。

“五姑娘。”秋雁在外面传,“你屋里的寒星来了,说是秀芝回来了。”

“知道了。”阮碧收起手绢,拿着圆形的小绣架,跟四姑娘说,“姐姐,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做针线。”

四姑娘点点头,叫秋兰送她出门。

寒星在门口站着,赶紧接过阮碧手里的绣架。许是因为生活安稳了,她比刚来那阵子胖了一点,脸色也好看多了。

回东厢进里屋,秀芝正打开包袱,拿出油纸包着的一包东西搁在案边。听到动静,转过身,笑着说:“姑娘,快来尝尝我娘专门给你做的芝麻大饼,很多芝麻的,我娘说,你吃了,肯定头发又滑又黑。”

“你娘有心了。”阮碧走过去,拿起一块芝麻大饼咬了一口,又香又脆。

秀芝又让寒星拿出去分给刘嬷嬷、茶妹、秀水三个吃,然后低声说:“姑娘,我亲自送的信,可是没见到紫英真人,也没有给我回话。”

“你确定信到她手里没?”

秀芝点点头。

“那就行了。”阮碧笃定地说,“至多再等三天…”

没想到三天都不用,隔天大早,她刚用过早餐,老夫人院子里来小丫鬟,叫她过去一趟。

阮碧带着秀芝到老夫人的偏厅,就老夫人、大夫人、曼云、宝珍四个人在。老夫人坐在榻上,正面朝着门,脸色不豫。大夫人坐在榻沿,背对着阮碧正和老夫人说话。

听到脚步声,两人停止说话,都看着阮碧,神情都有点探究。

阮碧行完礼,在旁边的圆墩上坐下。

大夫人轻咳一声,说:“五丫头,我问你,你跟紫英真人…到底谈些什么?”

“不过说些道法自然的事情。”

大夫人皱眉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只学了几本四书五经,懂什么道法自然?”

阮碧信口胡诌:“原先也是不懂,那场大病后忽然就懂了一点。”大病一场是个好东西,什么都可以往上面扯。

大夫人沉吟片刻,转眸看着老夫人,说:“母亲,你看怎么着?”

老夫人摆摆手说:“不行,咱们家的姑娘整天在外头跑成何体统?再说,五丫头也该…收收心了。”

大夫人为难地说:“可是这紫英真人…毕竟不是一般人,先帝都给过她封号,太后和惠文长公主跟她都是道友。要不,这回还是让五丫头去吧,我再修书一封给她,就说五丫头要跟我学管家,以后没有空去谈玄论道了。”

老夫人虽然不情愿,也只得点点头说:“就按你的意思办。”

大夫人看着阮碧说:“真人派了马车过来接你,就在大门外等着,你把刘嬷嬷也带上,早去早回。”

“是,母亲。”阮碧脸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紫英真人派来的马车,还是上次那辆,脚程很快,到玉虚观还没到中午。

知客许是得了交待,把秀芝和刘嬷嬷引到前殿喝茶,让小道姑引着阮碧到扶疏精舍。

紫英真人盘腿在蒲团上打坐,听到响动,睁开双眼,带点嘲讽地说:“五姑娘好大面子,居然要我派马车去接。”

“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真人面子大?若我跟母亲说想来玉虚观,指定是不准的。”阮碧边说边在蒲团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