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识趣地松开手,看着三管家在前面引路,曼云扶着老夫人往穿堂而去。

阮弛为官家挡住疯马,看来要加官进爵了。这小子真有狗屎运,阮碧在心里感叹一声,带着秀芝回蓼园。一进东厢,只见厅里的桌子上搁着好些物件,有糕点茶叶、果脯布绢,还有一个小锦匣子,寒星在桌边探头探脑地点着数。

“哪里来的?”阮碧诧异地问。

刘嬷嬷说:“是徐家一个老嬷嬷送过来的,说是兰大姑娘送给姑娘的,坐了好久一直没有等到姑娘,刚刚走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姑娘们都有一份。”

“怎么不叫我回来?”阮碧埋怨地说。坐了好久等自己,如果没有猜错,这位老嬷嬷多半是阮兰的心腹。

“想着也没有什么大事…”刘嬷嬷见阮碧面色一沉,知道她在怪罪自己自作主张,不敢再说下去了,“是我疏忽了,姑娘莫怪。”

阮碧摆摆手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日秀芝去跑一趟,再请那位嬷嬷请过来坐就是了。”说罢,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物件,茶叶是罗坑茶,布料是香云纱,都是珍品,便叫秀芝收起来,记录在册。至于糕点果脯,拣不容易坏的收起来,将来招待客人用。容易坏的,便拆开分成四份,一份包了让刘嬷嬷带回去给她孙子吃,一份包了叫寒星送给守门的两个婆子。剩下的两份,一份留着自己吃,一份让四个丫鬟拿去分了。

刘嬷嬷站在一旁,见她有条有理,面面俱到,心里着实佩服。

寒星和小桔年龄小,见有好吃的,眼睛扑闪扑闪,十分兴奋。

处理完吃食,阮碧叫秀芝抱着小锦匣回里屋,打开看了看,是绢花、钗子、手镯之类首饰,谈不上贵重,不过是花样儿时新。又把里层全摸索一遍,果然翻到一个夹层,放着五两重的银锭子四个。另有一张便笺,寥寥数语,大意是见过冬雪,知道她的处境,且放宽心等着。又说银两给她应急用,大宅子里的奴才最是势利眼,打赏要大方些,别让他们小瞧了。

阮碧看看银子,又看看便笺,由衷感叹还是亲娘好。把首饰取出来,银子装回锦匣里,放到柜子的最下面。想到自己有三十两的积蓄了,顿时安全感大增。随即又失笑,自己眼界小了,三十两银子折算成人民币才不过一万八千元。

秀芝见她一个人在那里瞎乐,好奇地问:“姑娘在乐什么?也说出为让我乐呵乐呵?”

“这是个秘密,可不能告诉你。”阮碧说着,取出六枝绢花给她,“你和茶妹各两枝,寒星和小桔一枝。”

秀芝不肯接,皱眉说:“这么漂亮的花,姑娘还是留着自己戴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花儿粉儿的。”阮碧把绢花往她手里一塞,见她还要说话,脸色微沉。

秀芝吐吐舌头,慌不迭地出去,一会儿外间响起两个小丫鬟的欢呼声。

阮碧听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站起来推开窗子。

窗外,正房门口,四姑娘送林姨娘出来,又站在檐下说了一会儿,两个人脸上都有喜气。然后林姨娘才下了石阶,往院门走去,腰肢轻轻摆动,如弱柳拂风。说起来她也是三十出头,不过,无论看正面还是看背影,都只是花枝招展的少妇,难怪大老爷痴迷她十来年。四姑娘长得很象她,但要论风情,差着十万八千里。

“绢花给她们了,姑娘还有事没?”秀芝又折了回来。

阮碧点点头,倚着窗子说:“有,你去前院领点纸墨回来,顺便看看三老爷怎么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秀芝会意地点点头,过了半个时辰回来,把打听到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阮碧。

原来今日是禁军与外地送进京城的勇士比试马术,官家兴致偶发,也去观赏。不想有匹马忽然发起癫来,直往他冲去。随侍的阮弛奋不顾身地扑到前面,扯住马缰,被马踩断腿后,依然绝不松手,死死地勒住疯马,被拖出老远一段路…总而言之他救了官家。

据说他的勇敢和忠心耿耿,让官家龙心大悦,特命贴身内常侍和太医送他回来,还传下口谕,嘱咐老夫人和大老爷好好照看“功臣”。向南大厅当差的下人说,老夫人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苍白,大概是太过担心三老爷的腿伤了。后来,老夫人回到春晖堂后,还因为后怕,失手打碎一只黄地福寿纹描金茶杯。

中午的时候,更是担心的吃不下饭,为此当天的晚请安也免了。晚饭更简单,荤菜一律不要,只叫厨房做点胃素菜和白粥,要为三老爷消灾积福。

第二天,官家又传下正式的圣旨,对阮弛忠心护主大大地褒扬一番,赏赐纹银两百两,绢布三十匹,另外提拔为正六品的内殿都知。放眼整个大周王朝,二十岁授这么高品秩的屈指可数。

京西阮府三老爷,大名一时甚嚣尘上。

许是嗅到非同寻常的气味,接下去几天,不少品秩不低的京官到阮府探视兼道贺。阮弛卧在床上,不方便接待,阮弘要到衙门当班,无暇接待。只苦了三位管家,忙的团团转。另外也苦了大夫人和老夫人,忙着接待官媒和一些来探风声的贵妇夫人。

据说,老夫人累的手都打颤了,几天内打碎了一整套黄地福寿纹描金茶具。

如此忙忙碌碌三天,才靠一段落。

但是探视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只是由闻风而来的京官变成阮弛禁军里的下属与同僚。都是身子如铁塔,声音如洪钟,雄纠纠气昂昂,吵吵闹闹着要见阮弛一面。管家要是说三老爷住在内院,多有不便,立马就拍桌子瞪眼睛,有的干脆把刀都亮出来了。

擅长跟文人雅士打交道,也只跟文人雅士打过交道的三位管家胆战心惊,禀告老夫人和大老爷。两人商量一番,便叫工匠在北边另开一个侧门,直通阮弛的院子,再有粗鲁聒噪的汉子上门来,让门房直接领着他们从侧门进,眼不见心则净。

这一番忙乱终于过去了。

老夫人屋里管茶具的丫鬟也放心地把另一套黄地福寿纹描金茶杯拿了出来。姑娘们也终于可以放心地到花园里转转,不用担心遇到满脸胡渣、眼睛肆无忌惮乱瞅的禁军汉子。

阮碧带着秀芝到池塘柳岸边好好逛了一圈回来,直接到四姑娘的绣房里,看她穿针引线,动作行云流水,赞叹地说:“看姐姐做针钱,当真是赏心悦目。”

四姑娘抬头一笑,说:“我看妹妹站着,也是赏心悦目,如同一幅画。”又认真看一眼说,“妹妹是不是又长高了吧?都快跟我一般高了。”

“可能吧。”阮碧淡淡地说,自打饮食改善后,身体各方面都跟着变化了。

一旁的秀芝得意地说:“我家姑娘是又长高了,她自个儿不清楚,我最清楚,她的裙边都是我放下的,这个夏天,放两回了。”

阮碧见她得意扬扬,不由失笑,说:“不就是长个吗?献宝一样,难道别人都没有长过个?”

大家都笑了。

阮碧走到四姑娘身边看了看,只见西王母祥云图已完成一小半,针脚密实均匀,色泽细腻亮丽。“还有一个多月,姐姐可来及得?”

“黄梅挑花甚是简单,绣着不累,应该来得及。”四姑娘满怀信心地说。

阮碧点点头,见她始终没提要把西王母绣成太后模样,也懒得问。

才坐一小会儿,寒星在外头叫:“姑娘,秀平姐姐来咱们屋里了。”

阮碧跟四姑娘道了别,带着秀芝出来,问:“她来做什么?”

“不清楚,在屋里等着姑娘。”

阮碧回东厢房,秀平在厅里坐着喝茶,见她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五姑娘,又要麻烦你一桩事。”

“嗯?”阮碧警惕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三叔他在屋子躺着,嫌闷得慌,叫我拿本《左传》给他看,我不认得字…”

阮碧失笑,说:“秀平姐姐,我怎么听着,这个理由这么熟悉呢。”

“这…都怪我不识字。”秀平尴尬地笑了笑,重重地说,“这回真是要看书。”

“秀平姐姐,不好意思,我这会儿也忙,没空去帮三叔,你可以往前面的院子找三弟帮你,他认得字。”

“姑娘。”秀平低低叫了一声,眼睛里带着一点哀求。

阮碧恍若未视,淡淡地说:“秀芝,送秀平姐姐去三少爷的院子。”

第16章 你来我往

秀平脸色一白,赶紧抓住阮碧的手说:“姑娘,是王…”

阮碧瞪她一眼,大声地说:“秀平姐姐。”

这一声唬得秀平的下半截话落回肚子里。

阮碧朝秀芝使个眼色,她上来拉住秀平说:“秀平姐姐,我家姑娘还有事,确实没有空,走吧,我陪你去找三少爷。”死拖硬攥着把她拉出东厢房。

走到蓼园外面,秀平甩了秀芝的手,悻悻然地说:“我自个儿过去就是了,不用你陪了。”不待秀芝回话,转身就走了。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瞅了瞅,见秀芝已经回院子里,便拐弯往东,回香木小筑。

穿门过廊,到书房。

阮弛在榻上躺着,正在看书,见她只身一人回来,问:“五丫头呢?”

“她不肯过来。”秀平把掉在地上的一个大引枕捡起来,拍拍灰,放在阮弛的背后。

“你怎么说的,她不肯过来?”

秀平恭敬地说:“便依你说的,请她过来找书,还暗示她王爷在,结果她瞪我一眼,赶我出来。”

阮弛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心想,看来五丫头对晋王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晋王的态度还有点叵测,须得再弄清楚。摆摆手,试意秀平出去,继续看书。正看的入迷,听到脚步声,便有点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进书房,我看书不喜欢别人吵着。”

却听一声轻笑,晋王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好大的脾气。”

阮弛抬头,晋王带着有德走了进来。“王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去昌颖访友了吗?”说着,拿过榻边靠着的拐杖想下床行礼。

“刚刚回来,来看看你腿伤如何?”晋王按住他肩膀说,“都断了腿,还行什么礼?”

有德在旁边说:“就是,王爷还差你这么一个礼呀?”

阮弛坐回榻上,说:“已无大碍,太医说,再过几日便可以拆板子了。只是…半年内不能骑马。”说到这里,着实有点郁闷。

晋王说:“安心养好方是正事,还怕没有跃马扬鞭的时候?”

有德重重地点头,说:“就是就是,半年就半年吧。要是腿废了,那是一辈子不能骑马,这可是比杀头都难受。”说着,不爽地扭扭脖子。

这会儿,秀平端着茶水进来,放下茶杯后又恭谨地退了出去。

有德看着她的背影,对阮弛说:“说起来你们阮府也是个世家名门,怎么就给你一个女人呀?”

“要那么多做什么?吵吵嚷嚷的。”

“你跟王爷一个德性,要是我呀,就弄十个八个北戎女人养着。可是王爷不准,还说要给我指个贤良的大家闺秀。”有德边说,边端起茶杯喝着。

阮弛心里一动,试探地说:“王爷看我家的五丫头如何?”

晋王正在喝茶,含在嘴里半晌才吞下,问:“什么如何?”

“可配得上有德?”

有德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说:“别别别,你从山里捉只猴子也比你们家的五姑娘强。”

晋王默然片刻,语气不明地说:“太小了一点。”

有德连迭点头,说:“就是,就是。”用手抹抹衣襟上的茶水,“奶奶的,差点吓死我了。”话音刚落,却见晋王横了自己一眼,不由地一愣。

阮弛按捺不住,问出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王爷和我家五丫头是怎么结识的?”

这一句话把晋王带回二个月前玉虚观后院的万妙居前,阮碧一身青色道袍站在繁盛草木前面,乍眼看过去,还以为只是一丛灌木。许是因为这样子,她走到近处,武艺高强的有德都没有发现。

刚开始她似乎吓呆了,怔怔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象个木头人。可是当有德提着刀走向她的时候,她忽然就活了,眼波流转,口若悬河,浑身细光闪烁,就连那身敝旧的青布道袍也变得鲜艳,而她身后苍翠欲滴的草木却一下子失去颜色,显得黯淡无光。

又想起那个暴雨夜,她从西厢款款走过…

正想的出神,忽然听到阮弛恭敬地说:“属下僭越了,王爷恕罪。”

晋王一愣,片刻省悟过来,阮弛见他许久不答,以为他恼怒了。“何罪之有?你家五姑娘,是我去玉虚观拜见紫英真人时遇上的。后来又因为暴雨阻途,困在一处,说过几句话。年岁虽小,却是个有趣的人。”顿了顿,“特别是她的面疙瘩,甚是美味,我王府的厨师怎么也做不出来。”

阮弛怔了怔,难道王爷是因为想吃面疙瘩,才对她特别一点?

一旁的有德苦恼地说:“阮弛你不知道,王爷山珍海味吃腻了,天天叫厨师做面疙瘩,可怜我们也跟着一块儿遭罪。今儿既然来了,不如把你们家的五姑娘叫过来,问问究竟怎么做吧。”

晋王心思微动,瞟有德一眼,心想这小子忽然又懂事了。点点头说:“也好,我正有此意。”

阮弛大感为难,很明显阮碧不会来的,可是晋王的话能回绝吗?这恶人只能让阮碧自己来当。叫了秀平进来说:“你去请五姑娘过来,就说晋王爷想请教面疙瘩的做法。”

秀平微微蹙眉,正想说方才不是已经被拒了吗?

阮弛冲她使个眼色,沉声说:“快去吧,路上别耽误了。”

秀平只得答应一声,退出书房,出香木小筑,匆匆到蓼园门口,在月洞门外徘徊片刻,咬咬牙走了进去。

坐在檐下打络子的寒星站起来,往里喊了一句:“姑娘,秀平姐姐又来了。”

秀平大为尴尬,硬着头皮往里走。

走进厅里,秀芝从里屋出来,好奇地问:“秀平姐姐,又有什么事吗?”

“五姑娘呢?”

“在房里写字呢。”

“我有话想跟姑娘说。”秀平说着,便往里屋走。

秀芝拦在她面前,说:“姑娘说了,她这会儿没空,没有办法帮你找书。”

秀平恳求地说:“这回不是找书,真真有事。”

“姑娘写字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秀平姐姐还是请回吧。”秀芝见她死缠硬磨,口气生硬,且带着不耐烦。

秀平见她嫌恶自己,脸皮腾的红了,很想转身就走。随即想到若是不能把五姑娘请过去,晚点怕是要挨阮弛的处罚,他手段可是十分了得,心里害怕,只好呆呆地站着。

秀芝也不动,挡着她的路,眼神里不耐烦更加赤裸。

秀平脑海里万念纷飞,想当初自己在老夫人院子里,大小是个二等丫鬟,一干小丫鬟无不迎逢。如果跟了大老爷,虽然没有什么荣华富贵,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子动不动就要挨骂受罚。万一受了气,还可以到老夫人面前哭诉。究竟当初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把阮弛从曼华手里抢来,得罪了老夫人,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越想越心酸,眼圈就红了。

秀芝吓一大跳,说:“好端端地怎么就哭起来了?”

这么一说,秀平眼泪就落的更凶了。

秀芝到底跟她在老夫人院子里共事过,有几份情谊,递过帕子给她说:“你别哭了,我去问问姑娘。”揭起帘子进里屋,片刻,屋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秀平抹抹眼泪,又等一会儿,秀芝揭起帘子冲她招招手。

她进里屋,只见阮碧站在窗前的书案前泼墨挥毫,外面的天光勾勒出她苗条的身影,虽然瘦,却是新抽的杨柳条一样的窈窕。

阮碧手里不停,口气平静地问:“秀平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秀平抽抽鼻子说:“五姑娘,莫要怪我。秀平不过是个下贱奴婢,听命于人…”眼泪又下来了,说不下去了。

阮碧转眸看她,心里嗟叹一声。她是个没有名份的妾,论地位,老夫人面前的大丫鬟都压她一等。“我不怪你,你说吧。”

秀平怯怯地说:“晋王爷来探望三老爷,想请姑娘过去一趟,请教面疙瘩是怎么做的?”

面疙瘩呀面疙瘩,为什么那天要发癫做面疙瘩呢?阮碧深感懊悔,想了想,另铺一张白纸,把面疙瘩的步骤与用料都写了上去,递给秀平说:“你拿去给晋王就是了。”

秀平默默地接过,欠欠身子退下去。心里十分不明白,晋王地位尊贵,又长相俊朗,五姑娘怎么防他如洪水猛兽?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机会,早就扑上去了。

秀芝待她走远,纳闷地问:“姑娘,这三老爷搞什么鬼呀?”

阮碧继续写字说:“甭管他,你以后离秀平远点就是了。”

秀芝重重地点点头,说:“我瞅着她也是越来越怪了,从前还是笑呵呵,如今笑起来一脸的僵硬。”

阮碧暗道,这女人跟错了男人就是这样子的,自己一定要引以为鉴。

又写一会儿,听得外头寒星传:“姑娘,秀平姐姐又来了。”

秀芝几乎跳了起来,说:“她又来干吗?”

阮碧写字的心境也被破坏了,把笔扔进笔洗里,坐下来,冷冷地说:“你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着。”

秀芝点点头,把秀平叫了进来。

秀平见阮碧绷着雪白小脸,知道她恼了,小心翼翼地说:“晋王说,姑娘的字甚是好看,想求一幅墨宝。”

这还没完没了?阮碧黑着脸,默然片刻,站起来挥毫写下: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许是因为挟着一股怒气,这几个字都是杀气腾腾。也不具名,也不管它好坏,直接递给秀平。

秀平接过又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这下子阮碧都已经没有脾气了。

秀平堆起满脸笑容说:“晋王说,他纵览今古大家,王羲之的飞白楚楚动人,王献之的飞白顾盼生姿,颜真卿的飞白酣畅纯厚,唐太宗的飞白大气磅礴,惟有姑娘的飞白却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气象,甚合他意,请问姑娘要什么赏?”说完后,她暗吁一口气,背这么一大段话可不容易。

阮碧有气无力地说:“金子吧。”

秀平欠欠身走了,过半盏茶功夫又回来了,说:“晋王,他此次来的匆忙,不曾携带金子,下回再补上。”

阮碧摆摆手。

秀平退下去,这回终于没再回来了。

第十七章 冬雪归来

转眼便是初一。

老夫人笃信佛教,初一十五皆要到天清寺吃斋供奉,前些日子因为生病耽误了两回。如今身体大好,自然不能再怠慢佛祖。用过早饭后,只叫阮碧作陪,带着郑嬷嬷、孙嬷嬷、曼云一干人等上了马车。

两名主子带着大丫鬟坐上松木大马车,两位老嬷嬷和小丫鬟坐后面的青幔马车,三管家骑马在前面开路,八名年轻力壮的家仆护送。

一上车,老夫人便倚着车内的软榻,阂上眼睛。

阮碧看她脸色灰暗,眼圈青青,应该是没有睡好吧。自打阮弛摔伤腿,她的眉头都就没有舒展过,生生老了五岁。二十岁的正六品官,大周朝没有几个,且又是官家面前当差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人人都道这是阮府的荣耀,可这份荣耀却是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