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驶过突起的地面,颠簸了一下,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看窗外说:“我还以为到了,怎么还在半路?”

阮碧看着窗外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流说:“今日人太多了,车子走不快。”

老夫人微微颔首,转眸看她。半张脸如同羊玉脂雕成,五官轮廓隐隐有她母亲阮兰的影子,却有完全不同于她母亲的气质。眼眸沉静如水,整个人不论站着坐着都散发一股从容气度。与从前的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相比,那是天壤之别。

阮碧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一笑,说:“祖母这般看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老夫人摇摇头,说:“并无不妥,就是穿的着实素净了一些。年轻姑娘家,理应多多妆扮。若是缺戴的穿的,尽管跟我说。我年轻时戴过的一些首饰,花样儿虽不时新,成色却好,明日你来挑几件喜欢的,送到金店里改一下。只是有一个条件,你须得戴出来。”

忽然这么慷慨大方?阮碧心里诧异,面色不变地说:“是。”

老夫人又说:“还有,你也大了,该开始学当家了,明日我跟你母亲说一声。你得用心学,知道不?”

阮碧又点点头说:“孙女知道。”又是赏赐,又是学当家,看来老夫人是下定主意,要把自己培养成当家主母,好将来扶助阮兰。也好,徐川阳至少是个不错的选择,希望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阮碧没有猜错,老夫人确实下定决心,要玉成这桩亲事。阮兰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孩子,一直带在身边养到出嫁,三个儿女里面,她最疼爱的就是她,却没有料到她命运坎坷,一嫁再嫁,如今到徐家十多年了,依然一无所出。徐用弱大她甚多,若是有个万一,她的晚景不堪设想。把阮碧嫁过去,才能保住阮兰下半辈子的康乐。

车里两人各想着心事,一时无语。

过着半盏茶功夫,马车到天清寺大门外。

阮府是天清寺的大施主,是以一下车,一个三十出头笑容满面的知客带着两个小沙弥迎了上来,恭敬地引着老夫人往客堂走。客堂是专门用来接待达官贵人的,坐北朝南,北面墙壁正中间挂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下面陈设着雕花木桌木椅。四壁皆是白粉墙,挂满字画,大概是来访的文人墨士、达官贵人留下的墨宝。

落了座,小沙弥送上茶水。

知客笑眯眯地说:“有一个月没见老夫人,看着清减了许多。”

老夫人放下茶标,说:“家里新添许多事,正想寻白云大师加持一下,好消灾减厄。”

知客说:“方才我就差人去通知白云师叔了,只是今日师叔要升座,不一定有空暇。”

“哦?白云大师今日要普说佛法?”老夫人合什说,“阿弥陀佛,今日说是什么经?”

“《妙法莲华经》。”

老夫人欢喜地说:“好好,倒是赶上了,莫要忘记在前排给我留个位置。”

知客微微犹豫。

老夫人表情一滞,说:“怎么?可有不妥之处?”

正说着,一个小沙弥进来说:“阮老夫人,方丈有请。”

老夫人站起来,对阮碧说:“你在寺里逛逛吧,也别跑太远,一会儿随我去听方丈讲经。”又对郑嬷嬷说,“你陪着五姑娘,她头回来,可别迷路了。”说罢,带着孙嬷嬷、曼云和两个小丫鬟往方丈室而去。

阮碧和郑嬷嬷也跟着走出客堂,沿着走廊,没走多远,就到大雄宝殿。今日是初一,有不少人在烧香拜佛,烟雾缭绕。秀芝拿出帷帽帮阮碧戴上,刚戴好,只见两个贼眉鼠眼的壮年男子从后面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眼珠子乱转,似乎在找什么人。走到阮碧身边,还盯着她的帷帽看了又看。

秀芝拦在阮碧面前,低喝一声:“乱看什么?小心剜了你们的眼珠子。”

那两男子方才走开。

阮碧对烧香拜佛并无兴致,问郑嬷嬷:“这寺庙里可有好玩的地方?”

郑嬷嬷想了想说:“西边有个五百罗汉堂,姑娘可以数罗汉玩。”

阮碧和秀芝都是眼睛一亮,迭声说:“好呀,好呀。”

穿过大殿,从小门出,人立刻少了很多。及待进罗汉堂,扑面就是一股凉风,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罗汉堂非常大,光线幽暗,五百个造型各异的罗汉,或瞪眼,或憨笑,或盘腿打坐,或倚石看天。

郑嬷嬷见阮碧张望,说:“姑娘闭着眼睛,随便走几步停下来,从面前的罗汉往下数,数到自己的年龄,那尊罗汉便有昭示。”

阮碧点点头,依她所说,数到第十三尊,一个黑影忽然从塑像后扑了过来。她吓一大跳,连忙后退几步,那黑影却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姑娘,干娘…”

阮碧和郑嬷嬷愣住了,定睛细看,不是冬雪是何人?她一身浅紫衣衫,但是瘦了好多,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郑嬷嬷赶紧扶起她,惊愕地说:“丫头,你回来了?”

冬雪点点头,眼泪如珍珠纷纷坠落,说:“姑娘、干娘,冬雪半个月就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来府里找我跟五姑娘呀?”

“不是我不想。”冬雪哽咽着说,“是我族兄不让,说我如今恢复良子家身份,就不该再跟旧主子往来,又说我大小也算个官家女儿,不能自寻下贱。我若是出个门,他都派人跟着我,还有他把姑娘给我的财物全拿去了,如今还要把我送给韩王爷…”

郑嬷嬷大喊一声:“什么,送给那个阎罗王?这不是糟蹋人吗?”

冬雪点点头说:“是呀,干娘,姑娘,救救我。”

阮碧诧异地问:“那韩王爷是何许人也?”

郑嬷嬷忿忿地说:“那是一等一的腌?人,仗着自己是皇室贵胄,府里养着几百姬妾,还到处搜刮女人,模样儿平整一点的都不放过,隔三岔五便死几个。大家都叫他阎罗王,好人家谁肯把女儿送他府里。”

“那官府也不管?”

郑嬷嬷诧异地看她一眼,说:“他是先帝的嫡亲弟弟,官家的叔叔。”

阮碧微微一哂,暗骂自己糊涂了。见晋王自律,心怀百姓,还以为这皇室都是如此。皇室一贯是有特权,杀个把人,谁敢去问罪?再说如同晋王,在万妙居也不是想杀了自己灭口吗?

冬雪颤声说:“…我知道老夫人今日会来寺里,所以骗族兄说来烧香求个好兆头,趁他们不注意,我就偷跑了,如今他们定然在寺里找我…”

阮碧想想方才那两个贼眉鼠眼,看来就是族兄的人。“别怕,等一下我们带你回阮府就是了。”

郑嬷嬷摇摇头说:“姑娘,我们不能带她回去。她在京城里举目无亲,她族兄定知道是跑我们阮府来了,若是闹上门来,咱们还得把人给他。”

“那让冬雪重新卖身,行不?”

“姑娘,如今她族兄在,卖身契便得她族兄签字才可以。再说,大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男权社会,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没有父亲兄长,就得族里的人来决定。阮碧皱眉,问:“那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郑嬷嬷想了想,沉重地摇摇头。

冬雪哇的一声又哭了。

外面隐隐传来男子的说话声:“…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子大概十六岁,长的很好看,身着浅紫色衣衫…”

阮碧飞快地转动着脑筋,说:“这样子,冬雪,你先去玉虚观躲一段时间,咱们再想办法。”

郑嬷嬷一亮,说:“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她族兄在外头,冬雪怎么出去呀?”

阮碧看看左右,见人不多,说:“冬雪、秀芝你们躲到佛像后面把衣服换一下。”

等冬雪和秀芝换好衣服,阮碧把自己戴着的帷帽摘下来给冬雪,然后对郑嬷嬷说:“你送她出去,雇个马车送她走。”

郑嬷嬷点点头说:“好,姑娘与秀芝往后院去吧,报上阮府的名号,守门的会放你进去的。”

阮碧点头,带着秀芝从另一门出去,往后院走。

没走多远,就听后面脚步声杂沓,还有叫嚷声:“站住,站住。”

第十八章 晋王之赐

阮碧充耳不闻,带着秀芝快步走进寺庙的后院。

那守门的僧人也是有眼力的,看她虽然打扮素净,但是穿着的布料很好,且通身气派,便知道是名门之后,也不阻拦,却把那两个追她的汉子拦在门后。那两汉子在那里叫叫嚷嚷着,阮碧和秀芝也不回头,一直往里走。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女子的低喝:“哪里来的浮浪汉子,不长眼睛,乱撞什么?撞坏我们老夫人和姑娘,你拿几条小命来赔?”

阮碧一怔,顿住脚步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气派十足的老太太,身着褐色团花衣衫,满头银丝往后梳成一个团髻,只别着一支珠钗。珠钗上的珍珠拇指大小,浑圆晶莹,恰如满月。她虽然看着脸色苍白,但是神色不怒自威,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俗。扶着左胳膊的是一个身材苗条衣着华丽的少女,耳边双垂髻,只插着点翠花钿,丰神楚楚,正是与阮碧有一面之识的沈?。两人身后跟着一帮嬷嬷和丫鬟,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老嬷嬷。

不知道那两汉子说了什么,那老嬷嬷说:“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老爷姓沈,朱雀大街第一家,你们尽管来找。”

凡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朱雀大街第一家就是沈相府邸,那两汉子大概知道惹不起,哈腰点头。

老嬷嬷嫌恶地说:“快滚吧。”

那两汉子无奈地往门里瞅了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看到沈?,阮碧已猜到这老夫人的身份,不好打照面。转身刚想走,听得身后那老嬷嬷又说话:“姑娘,莫怕,那两浮浪汉子已叫我们赶走了。”

阮碧只得停下脚步,回头行礼说:“多谢。”

沈?忍不住“咦”了一声。

沈老夫人诧异地看着她,说:“怎么,?儿认得这位姑娘?”

沈?眼神闪烁,低声说:“并不认得,只是这位姐姐长的好看,孙女心里惊叹。”

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阮碧心想。

沈老夫人上下打量阮碧一眼,颔首说:“确实好看,骨清神朗,气态从容…”顿了顿,眉心微蹙地说,“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方才说话的老嬷嬷凑上前说:“这位姑娘有几分象咱们家的秀大姑娘。”

“是哦,确实有几分象秀儿。”沈老夫人看着阮碧的眼神透出三分亲切,“姑娘,你是哪家的?”

阮碧还没有回答,听到背后传来老夫人的冰冷声音:“五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老夫人诧异地抬头,看看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款步过来的老夫人,又看看从容不迫的阮碧,身子微晃,脸色煞白,青青的血管都浮了起来。

阮碧转身行礼,说:“祖母,方才在外头,遇到两个闲汉纠缠,便进来躲避。”

老夫人眼如寒冰的看着沈老夫人,对阮碧说:“你仔细些,这世间最多的就是这类闲汉小人,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指黑为白。”

沈老夫人脸色未变,她身后一干人纷纷变了脸色。

阮碧低声应:“是。”

倒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将起来不好看。老夫人也不愿意太掉自己的架子,点到就止就好,携她手说:“走吧,以后碰到这类闲汉小人,躲得远远的就是了。”

“是。”阮碧又应了一声,扶着她,目不邪视地从沈老夫人身边经过。

出门往客堂方向走了十来岁,郑嬷嬷回来了,诧异地问:“不是要去听方丈升座讲经吗?”

老夫人冷冷地说:“听什么?这回是为沈家那个老东西讲的,咱们吃过素斋就回去吧。”

吃过素斋,一伙人就打道回府了。

老夫人原本想出来散散心,结果更添一桩闹心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回到府里,各回各院。

阮碧回到蓼园东厢,打着呵欠迳直进里面,却见书案上摆着一个锦匣,不由一愣,叫寒星进来,问:“这锦匣哪里来的?”

“是秀平姐姐送来的。”

秀平送来,难道是晋王赏赐的金子?“可曾说是什么东西?”

寒星摇摇头,说:“不曾。”

“那你打开看过没?”

寒星又摇摇头,说:“秀平姐姐说,只能姑娘看。”

阮碧皱眉,自己屋里的小丫鬟太不谨慎,疏于防范,看来还得好好教教。

秀芝低叱:“糊涂,别人送东西过来,怎么能不检点一下?万一是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要害死姑娘?又万一对不上数,到时候找谁扯皮?”

寒星吓一大跳,眨巴着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阮碧看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只得摆摆手说:“你下去吧,长个记性,下不为例。”

寒星点头退下。

阮碧打开锦匣,眼前顿时金光大作。

秀芝眼前一亮,兴奋地说:“姑娘,咱们发财了。”

锦匣里整整齐齐地排着十块金条,上面刻着各色图案,有花开富贵,有万马奔腾,有年年有余…阮碧从前其实不太喜欢黄金,觉得低俗,更喜欢铂金的光泽含蓄优雅。但是眼前这一片金灿灿,如同秋日的麦田一样,叫人打从心眼里欢喜起来。

“姑娘,这里倒底有多少呀?”

“大概是一百两吧。”阮碧心不在焉地说着,晋王还真够意思。一百两黄金,就是一千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六十万人民币。特权阶层可真富有。

“天哪,姑娘我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咱们放哪里呢?会不会招小偷呀?不行,咱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秀芝激动的语无伦次。

阮碧失笑,拿起一块金条看着。看到后面,脸色顿时黑了。把金块往锦匣里一放,说:“你把金子送回去给三老爷。”

秀芝的激动僵在脸上。“为什么?”

“叫你送回去,你就送回去。”

秀芝拉长脸,极不情愿地说:“姑娘这么穷,难得发笔大财,为什么送回去?再说姑娘不偷也不抢,这是晋王爷求字的赏赐,是姑娘的字写得好,应得的,我不送回去。”

她一向听话,难得这么倔,阮碧只得好声好气地说:“金块背面刻着晋王府的标记,留在我手里,是个祸害。”

“怎么祸害了?”秀芝不解地问。

阮碧也懒得再跟她解释了。“你送回去就是了,这金子咱们不能收下。”收下这些金子,将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直接就以瓜田李下之名被打包送进晋王府里。不知道这是晋王故意的,还是疏忽了?他这个人行军打仗出来的,一军之统师,心计谋略只会比自己更厉害,还是小心一点好。

秀芝很不情愿地抱着锦匣走了。

阮碧也是心疼,一百两金子就这么飞了。在榻上歪着,一闭眼,金灿灿的金子就浮现脑海。不过一想到这些黄金或许是晋王的“买妾之资”,脑海里的金灿灿顿时变成林姨娘跪在大夫人面前的谦卑姿态…

正胡思乱想,听得门帘响动,睁开眼睛一看,秀芝回来,手里依然捧着锦匣说:“姑娘,三老爷说这是晋王赏赐的,他怎么敢自作主张收回?姑娘要是不想要,自己找晋王说去。又说什么长者赐,什么敢辞的?”

“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

阮碧沉吟片刻,吞吞吐吐地问:“晋王…不在三老爷院子里?”

秀芝摇摇头说:“不在,我听秀平姐姐说,赏赐是他派下人送过来的。”

“好。”

阮碧看着锦匣,犹豫不定。收下吧,求字的赏赐,原没有什么。但是万一哪个有心人借机发挥一下,自己就被动了。终究觉得还是太危险了,翻身下榻,说:“秀芝你抱着金子,咱们去见三老爷。”

正是午时,许是丫鬟婆子们都去休息了。香木小筑里静悄悄的,东厢房石阶上坐着的一个小丫鬟用手支着下巴,闭着眼睛,脑袋不停地点一下。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睛,见阮碧和秀芝,赶紧站起来,低声说:“五姑娘这会儿怎么来了?秀平姐姐睡着了。”

“我是来见三叔的,他也睡着了吗?”

“三老爷在书房里,方才还要茶水,这会儿不知道睡着没?等我去看一眼。”小丫鬟悄步走到书房门口,揭起帘子进去,一会儿出来说,“三老爷还没有睡,请姑娘进去,我去给姑娘备茶。”

“不用了,我只呆片刻。”阮碧带着秀芝进书房。

阮弛坐在榻上看书,看着秀芝手里捧着的锦匣,不屑地说:“怎么?有胆要又不敢收?”

“我若是收下了,三叔你岂不是要提心吊胆了?”

“我有什么好提心吊胆?”阮弛不以为然地说着,心里却着实有点忐忑。晋王对五丫头有意,已是确凿无疑。五丫头如今又得老夫人欢心,连去天清寺吃斋供奉都带着她。若是她成了晋王的人,于自己真是百害而无一利。须得破坏的干干净净才行。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糊涂了,五丫头不肯收下赏赐,不就是个时机吗?自己把金子还给晋王,再添油加醋一番,说她死活不肯收下,说她喜欢谢明月…让晋王失望,彻底断掉念想,自己也不会束手束脚。

“行了,你既然坚决不肯收下,我也只好还给晋王了。”

阮碧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忽然来个大转变,心里诧异,但是不管如何,自己目的是达到了。示意秀芝把锦匣放下,行礼退了出来。

阮弛合上书,若有所思地看着阮碧的背影。晋王位高权重,又年少英俊,多少女子看到他,连脚都拔不动,她却一推再推——一百两黄金都舍得推掉,自己这个侄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第20章 情窦初开

没有走多远,便见一个院落,院门口立着一块白色石头,上书“秋华苑”三字。

右边不远处是一个围墙高高的院落,楼宇轩峻。崔九指着那里说:“那是长公主的寝殿,静宜县主每回来都住在里面的侧殿。”

没想到秋华苑离长公主寝殿这么近,阮碧又看一眼。

崔九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长公主说了,住的近些热闹点。”

阮碧微微动容,前两次见惠文长公主,只觉得她眼高过顶,目无下尘。这一回却隐隐感觉到,长公主是个非常寂寞的人。虽然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却似乎并不快乐。

“五姑娘,请进。”崔九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