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着在理,又问:“五丫头,依你之见,你二叔会如何?”

“孙女不懂朝政,只能信口瞎说。”阮碧说,“依孙女之见,朝廷到时候会各打一巴掌,严惩带头学子,令他们不敢扰乱朝政。也会处罚二叔,给丧命学子一个公道。如此风口浪急,咱家再活动,别人也不敢应承,不如等风头过后,再另想办法。”

老夫人又转眸看大老爷,见他若有所思,方才眉宇间的蔑视已经荡然无存,问:“弘儿,依你看呢?”

大老爷如何肯承认阮碧有理,说:“难得她一个闺中女儿,还有点见识。只是草民不言政,何况女子?五丫头以后还是多在女红上下下功夫吧。”

阮碧听到这番话,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头说:“父亲教训的是,女儿谨记心中。”

大老爷这么说,老夫人更确信,阮碧所说靠谱。想了想,又问阮碧:“依你看,韩王爷要纳你为妾,此事如何了结?”

阮碧犹豫地看了大老爷一眼,说:“依孙女之见,其实不必再搭理韩王的要求。但韩王为人跋扈,难保以后不再趁火打劫。孙女先前所说的方法,可绝后患。”

大老爷好奇地问:“什么方法?”

阮碧三言两语将办法说了出来了。

大老爷皱眉说:“这不是欺骗韩王吗?如何使得?”

老夫人默然思索片刻,果断地说:“便依五丫头所说做吧。”

大老爷吃惊地喊了一声:“娘。”

老夫人摆摆手,说:“弘儿,这回你听娘的。”

大老爷无奈地点点头。

阮碧暗暗吁口气,这个大老爷四平八稳的,怪不得当侍郎六年,无所建树。还好,老夫人有点魄力。

第三十九章 主动邀约

待大老爷走后,老夫人叫下人传膳,留阮碧一起吃。席上再三叮嘱她小心行事,不要留下后患,既要打消韩王的非份之想,又不能让他反感结下怨隙,毕竟还指望将来二老爷解到御史台时他能说句好话。

阮碧连迭点头。

隔着一天,大老爷的幕僚杨先生从王府长史口里探知,怂恿韩王纳阮碧为妾的,是他的一个幕僚,此人并不曾见过阮碧,只是听信坊间传言。阮碧长长吁口气,只要韩王身边没有人见过自己就好。

又过两天,大老爷下贴子邀请韩王到阮府赏玩字画古籍。

百年经营,阮府藏书可谓是汗牛充栋,还收藏着前朝和本朝的很多字画。韩王平时也爱附庸风雅,接到请贴,自然应承。当日下午,带着五六个幕僚门客到阮府,这一回居然没有摆出他的仪仗,轻车简骑就来了。

大老爷把历年珍藏的字画古籍都取了出来,一干人在外书房评头论足一个时辰,尽兴之后,决定到后花园走走。阮府的后花园也有流水有假山,有曲廊有轩榭,但相比于王府,就显得局促小气。何况时节也不对,桂花刚开,荷塘半残。沿着水边曲廊没走几步,夜夜笙歌、精神不济的韩王就打了一个哈欠。

忽听大老爷说:“那边就是我家五丫头。”

韩王精神一振,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隔着五六丈,池塘水边站着一个穿蜜合色襦裙梳双垂髻的少女,她身边蹲着一个穿着青色襦裙梳双垂有髻的女子,正伸手摘菱角。许是感觉到他人的视线,身着蜜合色襦裙的少女转过头来…

长相虽不差,却也就王府一干丫鬟的水准。传言当真不可靠,韩王倍感无聊,又打一个哈欠。

大老爷关切地问:“王爷可是乏了?不如到前面水榭稍事休息,下官已备下薄酒。”说着,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干人继续往前走,再不看水边的“五姑娘”一眼。

寒星收回视线,说:“姑娘,老爷带着男客在花园里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免得撞上。”

阮碧继续摘着菱角说:“不着急,等他们走进水榭后再告诉我。”

“那姑娘歇歇,让我来摘菱角。”

“不用,你站着就是了。”

寒星别别扭扭扭地站着,耷拉着眉眼,说:“姑娘今日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

“姑娘让我穿着你的衣服,又把秀芝姐姐留在屋里,带我出来,还让我站着,自己却蹲下摘菱角…”

阮碧避重就轻地说:“什么我的衣服呀?不是小了,都送你跟小桔了吗?你不喜欢就还我好了。”

“喜欢,怎么不喜欢呢?”寒星摩挲着衣服,欢喜地说,“我可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要是我穿这一身回家,爹娘肯定不认得我了。”

听到这话,阮碧微微心酸。她从前不受宠,衣服布料做工都一般,但对于寒星这样的贫家子女来说,却是从来没有穿过的好衣服。

“姑娘,大老爷带着客人进水榭了。”

阮碧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果然,一干人已经进了水榭。看韩王的背影,相当高大,但是腰身臃肿,脚步虚浮,显然纵欲多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她吁了口气,站起来,把摘下的菱角包在手帕里说:“走吧,咱们也回去了。”一转身,只见三老爷阮弛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的柳树后,嘴角挂着一丝阴沉的笑容。

阮碧上前见礼,讥嘲地说:“三叔当真神出鬼没,走路连点声响都没有。”

阮弛冷笑一声,说:“哪里比得上你李代桃僵。”

听他意思,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阮碧也不慌张,把菱角塞给寒星,说:“你先回去吧。”

寒星感觉到两个主子之间的剑拔弩张,点点头,赶紧走了。

阮弛上上下下地打量阮碧,挑眉说:“你果然比小时候厉害多了,这一手李代桃僵玩的不错,便是韩王将来知道了,也挑不出错处。”

韩王想纳阮碧为妾,不是什么好事,老夫人怕下人们瞎传,坏了阮府的名声,只限于几个主子知道。其中自然不包括偏居一隅养病中的阮弛。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通过耳目探听的,还是他本来就是知情人?

阮碧想了想,决定诈他一下,直直看着阮弛,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你。”

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阮弛却听懂了,嚣张地笑了起来。“便是我又如何?”

果然是他,阮碧拍拍手,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说:“三叔好计谋,一石三鸟。”

阮弛不以为然地哼一声,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当他听说大老爷为二老爷的事,花一万两银子攀上韩王后,便让自己的手下去买通韩王府的一个幕僚,让他怂恿韩王,趁火打劫,纳阮碧为妾。其实他很清楚,重视阮府名声重过一切的老夫人根本不会答应。如此一来,韩王不能得遂所愿,心存不满,自然也不会真心救二老爷。

“三叔接下去要怎么做呢?”

“我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阮弛警惕地看着她。与她打交道好几回了,发现她的城府比成年人都还深沉,总是一副心平气和、言笑晏晏、不徐不急的模样,大部分时候根本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而且常常不知不觉被她套走了话。

阮碧粲然一笑说:“因为我好奇呀。”

她这种天真无瑕的样子,让阮弛毛骨悚然,说:“小丫头,你就别扮了,我不是晋王,不吃你这一套。”

“让我来猜一下,三叔会叫人去告诉韩王上当受骗了,那蹲着的才是五姑娘,而且她是故意的。是不是呀?三叔。”

阮弛不动声色地说:“对,又如何?”

“没什么,三叔去吧。”顿了顿,阮碧说,“对了,前些日子,在宫里见到晋王,他跟我说,若是有事,请三叔转告他。侄女斗胆请三叔知会晋王一声,说我想见他一面。”

阮弛直直地看她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说:“小丫头,你想用晋王威胁我?哼,你以为晋王是韩王,见到女人拔不动腿?我与他一起战场出生入死,有同袍之泽,岂是你一个小丫头几句话就能破坏的?说句实话,你还是挺聪明的,到现在没在他面前说过我一句坏话。”

阮碧蹙眉摇头,说:“哎呀,三叔,你想哪里去了?他上回送的春水绿波,我很是喜欢,只是想当面感谢他而已。”

阮弛犹豫一会儿,暗想,不替她送信,将来她在其他地方见到晋王说起来,是自己的不是。“好,我替你送信。我倒要看看,你见到他又如何?”留下这么一句硬梆梆的话,他拂袖而去。

他真答应了,阮碧又有点懊悔,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转身去老夫人院子。

坐了半个时辰,大老爷过来了,使个眼色屏退下人,说:“韩王累了,已经打道回府了。我把前朝孙位的一幅画送给他了,他很高兴,再没有说其他。”

一直提着心的老夫人吁出长气,说:“阿弥陀佛。”

“只是,万一将来他发现…”大老爷犹有点心虚。

阮碧笃定地说:“父亲不必担心,女儿深居简出,每回出去都戴着帷帽,不太可能会见到他。再说万一他发现,也并非是我们的错,是他自己错将丫鬟当成我了。挨过这段时间等二叔出来就好了,将来他若是再提,便让我师傅出面。”之所以现在不让紫英真人出现,是因为硬碰硬,结下梁子,反而对二老爷不利。

大老爷瞅她一眼,着实不喜欢她的大胆,但又知道她说的没错。

老夫人挥挥手说:“事情都做了,就别再想七想八了。都下去歇着吧,我累了。”

这一天,跟打仗一样,终于过去了。

阮碧回到蓼园,用过晚膳,洗过澡,已是戌时正。今儿有点困乏,便叫丫鬟们锁门准备睡觉。刚铺好床,忽然听到有人拍门,跟着传来秀平的声音:“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阮碧心里一跳,难道…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都已经晚上了。

秀芝去开门,带了秀平进来。她见阮碧都换上睡衣了,哎唷一声,眨眨眼睛,说:“可真不巧,五姑娘都准备睡了,我还想着请姑娘过去帮个忙,方才我把三老爷书房的书架弄翻了,他大发脾气,要我赶紧收拾好,我又不认得字…”

看到她挤眉弄眼的模样,阮碧就觉得浑身难受。见还是不见?方才说想见晋王,确实是威胁阮弛,不过内心深处何尝不想见一面呢?可是他当真来了,她还是犹豫了,这一步踏出去,会不会就无法回头了呢?

秀平忍不住催了一声:“五姑娘…”

终究是自己约的,不好失信于人。阮碧回过神来,说:“等我换身衣服。”

换好衣服,到香木小筑,院子里静悄悄,一个丫鬟都不在。

秀平讨好地说:“我都打发她们歇息了,姑娘你不用担心。”

阮碧不喜欢她的话,想说我担心什么,又觉得不够理直气壮,只好默不作声。

到书房,阮弛并不在,也没有晋王,书散落一地。

秀平说:“姑娘,你先帮我收拾,我去帮你到茶。”

阮碧点点头,蹲下,把书一本一本的拾起,按原先的分类放好。一会儿,听到外头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跟着一个脚步声往这边来,一声一声,似乎踏在阮碧的心上。

第四十章 一次试探

是等他走进来再转身,还是转身等他再进来?

犹犹豫豫中,脚步声已近在身后。阮碧来不及细想,抱着一本书转过身。这时,晋王也正好迈进门槛,顿住脚步看着她,烛火映着他点墨般的双眸,眸光流动,明丽流离。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威严庄重,叫人高山仰止,忘记他才二十二岁。这一刻,却恰如他的年龄,青春矜盛年。

“你找我?”

一向平稳清越的声音也隐隐透出一丝欢喜,听的阮碧心绪波动,肚子里早就准备好的话也忘记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吧,不必拘束。”晋王说着,抬起胳膊,用袖子抹抹额头。

阮碧这才注意到,他额头汗水湛湛,手里也拿着马鞭,似乎是刚刚纵马赶来的。疑惑地问:“我可是打扰王爷正事了?”

晋王笑了笑,说:“不碍事,方才在城郊军营里…怕你有急事…”

话没有说全,阮碧听懂了,心里又是一悸。见晋王还用袖子抹汗,攥攥襟下的手绢,倒底没有勇气递给他,说:“我能有什么急事,让王爷奔波了…”说到一半,想起人家都已经跑来了,再说这些太矫情了,赶紧收了声。

晋王又是一笑,说:“这不算什么。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常要急行军,日奔一千夜奔八百,早练出来了。”顿了顿,“你找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隐隐的期盼,虽然并不清楚期盼什么。

“有两桩事。一是谢谢王爷上回送的春水绿波,我很喜欢。”说着,阮碧曲膝,盈盈一礼。

听到“我很喜欢”四字,晋王心里欢喜,又问:“那第二桩呢?”

“第二桩,是想为王爷身边的有德说桩亲事…”

晋王惊愕。

阮碧也知道以自己待字闺中女儿身份,为他人说亲事,十分不合情理。于是赶紧往下说:“是我原先的丫鬟,叫冬雪,原本也是官家子女,因为父亲病故,无依无靠,才卖身为奴。年方十六岁,已经赎身恢复良家子身份,品貌俱全,不能道能否高攀王爷的侍卫?”

晋王凝神细思片刻,说:“有德自小跟着我,三番五次在战场上替我遮挡刀枪,与我情份非同一般。我早就想封他一官半职,再为他寻个大家闺秀,好叫他自立门户,光宗耀祖。”

话说到这份上,阮碧知道明白了,微微失望地垂下眼眸。

又听晋王说:“不过我侍卫当中,倒有大半未成家。改日,我从中挑选一个品貌俱佳的,配你丫鬟如何?”

阮碧心里一喜,抬眸看着他,说:“真的?”

看她双眸灿灿,掩饰不住的喜悦,晋王也跟着欢喜,重重地点点头。“只是你这丫鬟,我要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品貌俱佳?”

“我岂会骗王爷?”终于要说到预设的话题了,阮碧心里有点紧张,顿了顿说,“便是王爷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你的王叔韩王。”

晋王不解地问:“怎么好端端说到我王叔?”

“我这丫鬟赎身之后,重回故里,不想她族兄黑了良心,竟要将她送给韩王做侍妾…”阮碧留意到晋王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她便跑了出来,如今我收留着她,前些日子韩王还派下人四处找她。”

晋王蹙眉,沉吟半晌,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韩王是我亲叔叔。”

早在延平侯府后花园,听到他跟万姑姑在白果树王前面的一番对话,阮碧就知道晋王极重亲情。所以也猜到,他不可能为一个丫鬟开罪自己的亲叔叔,而且,若是韩王看中他府里的丫鬟,恐怕他也会毫不在意地送给他。

但是亲耳听到他的答案,心里还是微微失望,顿时意兴阑珊起来。把手里抱着的书搁到书架上,冲晋王微微一礼,说:“是小女子思虑不周,让王爷为难了。夜已深,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她忽然客套起来,晋王心里不爽,好声好气地劝说:“说起来她不过是个丫鬟,跟着我王叔也算是她的福份…”

话还没完,忽见阮碧抬起头来,眼眸深处一股怒火流动,跟着她冷笑一声,说:“福份,是吗?王爷,韩王爷前几天还以我二叔为要挟,要纳我为妾,如此说来,也是我的福份了?”

晋王顿时愣了。

不待他回过神来,阮碧恼怒地一甩袖,走出书房,脚步匆匆地直奔院门。

东厢房北侧墙角的暗影里,阮弛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纳闷,多少人给晋王送女人,个个国色天香,柔顺恭谨,在晋王面前大气不敢多喘,却没让他上心。五丫头脾气这么倔,动辙不搭理,还敢当面发火,偏偏晋王就记住了她,真是怪事。

懵头懵脑走出老远,等阮碧回过神来,已站在水池边。今日只有一弯瘦瘦的新月挂在西边的天空,月色淡淡,周围的一切都是隐隐绰绰,唯有水面折射月光,散发出幽绿色的光泽。

阮碧在曲廊旁边坐下,胳膊枕着脑袋,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明明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没见晋王之前,她在脑海里就预演过彼此的对话,与方才并无多大出入。但是出乎对奇迹的期盼,她还是拿冬雪试探了一回,结果一如所料,期盼落空。他是有点喜欢自己,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五姑娘,五姑娘。”不远处传来秀平细声细气的叫唤。

阮碧怕她惊扰别人,站起来,说:“我在这里。”

秀平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不无埋怨地说:“五姑娘,你怎么就走了?书都还没有理完呢。”

阮碧淡淡地说:“今日我乏了,明日再帮你理吧。”

“哎唷,我的好姑娘。”秀平看看左右,低声说,“人家军务繁忙,从城郊军营里跑一百多里赶回来的,又怕你睡下了,特意先派人过来通知。你看人家刚过来的时候,一脸的汗水…你就这么甩袖走了,岂不是叫人家一夜不安宁?”

想起烛火下他用袖子擦着汗水的模样,不是不感动,但是感动又如何?晋王其人,家国天下,事事厘得清清楚楚。阮碧推开秀平的手,心绪起伏,说话便有点口无遮拦:“秀平姐姐,不要说这些浑话了。夜已深,我要去歇息了。”

秀平也恼怒了,心想,我千辛万苦给你们传信了,替你打掩护,你连句好话也没有,一不高兴还埋怨我说浑话。我秀平是出身下贱,你五姑娘来历不明,出身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不就是晋王看中了,否则我还不想搭理你呢?既然你不识趣,这么一个大贵人的面子也敢拂,我又何必替你遮掩?她本来就羡慕阮碧,只是畏惧晋王,不敢破坏。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劝她了,冷淡地说:“既然姑娘不想理,那就算了,秀平只好去陪个罪了。”说罢,转身即走。

阮碧感觉到她生气了,但这会儿她自己心情也是闷闷的,就没在意了。转身回到蓼园,心中块垒堆积,郁闷能遣,而且方才的困乏全消失了,脑袋异常的清醒,根本不想睡觉。正好看到四姑娘绣房的火烛还亮着,便走了过去,敲敲窗子。

“谁呀?”

“是我,四姐姐。”

四姑娘把窗子打开,诧异地问:“看你屋里早就乌漆墨黑了,还以为你睡了,怎么又起来了?”

“不知为何,睡不着,想和姐姐说说话。”

四姑娘仔细端详她一会儿,说:“真是少见,妹妹居然有心事。”

“这话说的,姐姐没有心事吗?”

“自然有,我的心事无非关系姨娘与三弟,却不知道妹妹的心事是什么?”

阮碧说:“姐姐说谎,若真只有姨娘与三弟是你心事,我便将你墙上挂着的芙蓉美人图给烧了。”

四姑娘顿时双颊飞红,含羞带恼地看阮碧一眼,硬着头皮,说:“你想烧便烧吧,看我眨一下眼不?”

阮碧倚着窗子,笑了笑,说:“我这么晚来可不是为了这幅画,实为姐姐的酒而来。姐姐大方点,将你的花露赏我几蛊。”

“这话说的,我还是小气鬼不成?”四姑娘招招手,叫秋兰取来一壶酒两杯盏, “你先睡吧,我与五妹妹聊会天。”

秋兰点点头,把火烛拿到窗边搁着,然后退了下去。

四姑娘给阮碧满上酒,说:“这会儿太晚了,厨房也定然关了,咱们今晚没有下酒菜了。”忽然想起阮碧在惠文长公主府里做的诗,扑噗笑了起来,“妹妹诗文太差了,否则还可以联诗下酒。”

阮碧看着天边那弯新月,说:“新月如诗,咱们用它下酒就是了。”

四姑娘也抬眸看着西边的新月,浅浅如眉,观之可喜。“妹妹果真是雅人,虽不会做诗,却有一颗诗心。来,我敬妹妹一杯,古人说杜康能解忧,愿花露洗却妹妹心中块垒。”

阮碧鼻子一酸,强自按捺,说:“谢谢姐姐,也愿姐姐早日重拾欢颜。”自打林姨娘被送到红叶庵后,四姑娘的笑容就少了,成日里呆在绣房,没完没了地绣。

四姑娘眼眶一热,用手背抹抹眼睛,说:“这么好的月亮,妹妹非要让我流泪吗?”顿了顿,幽幽叹口气,“是我害了姨娘,也不知道她在红叶庵如何了?”

“改日去看看她就是了。”

“母亲不会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