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退出书房,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垂头丧气地往耳房走。走了几步,忽然有一个人从横岔里闪过来,挡在前面,她没有注意,一下子撞了上去,赶紧退后几步,定睛细看,罗有德笑嘻嘻站在面前。又是恼怒又是很委曲,眼眶微红说:“好好好,连你也欺负我。”

看她快要垂泪的模样,罗有德惊愕,收敛笑容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揍扁他。”

云英没好声气地说:“还能有谁?五姑娘呗。”

罗有德愣住了,说:“哪个五姑娘?”

“还能有哪个?”

“那个不是在濠州吗?怎么欺负你了。”

“王爷要送我去濠州她身边。”

罗有德恍然大悟,摸摸脑袋说:“其实濠州也不错,余庆还在那里呢。”

云英狠狠地剜他一眼,绕过他身边往前走。

罗有德略作犹豫,跟上去说:“你别难过了,就跟上回去阮府一样,只是去呆一阵子,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回王府的。听说五姑娘在濠州,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去陪陪她也好呀。”

云英顿住脚步,惊愕地睁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罗有德也看看自己,问:“你作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从前不是最反感五姑娘的吗?每回提起她,都是一蹦三丈高,如今怎么倒替她考虑起来了?”

罗有德摸摸后脑久说:“你知道五姑娘怎么离开京城的吗?”

提到这事,云英又是恼怒,她最后居然让秀芝把春水绿波送回来了。

“当时我跟着她到涿州,她让那个周柱子把马车拿去卖了,然后另外买一辆牛车,又买了三头羊羔,她就跟这三头羊羔挤在牛车里。到昌颖的路上曾经碰到太后派来的人,那些人一揭起帘子闻到羊骚味,直接就退开。”

云英怔了怔,脸上的怒气微微收敛。

“…到蔡州时,雪下的很大很大,牛车陷在雪地里,半天才挪一步,她整个人都冻迷糊了。”

云英心里一软,叹口气说:“她这是何苦呢?跟着王爷有什么不好?便是妾出是安享荣华富贵。再说王爷这么在乎她,便是沈姑娘嫁进来,也不敢为难她呀?”

“是呀,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罗有德感慨地说,“当时,我看着她冻迷糊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了,便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了,可是她挺过去了她虽然是个姑娘,虽然身子柔弱,可这骨头倒比一般男子都强硬。”

云英心里不是滋味,不吱一声。

“后来,我回到京城跟王爷说起,他难过的半天没有说话,把我赶出来,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个晌午。”

“我想起来了。”云英说,“后来他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当时我还在诧异王爷怎么哭了。”

“我从前总觉得她对王爷狠,那回才知道,她对自己更狠。”罗有德说,“所以呀,王爷栽在她手里也不冤枉。”

云英觑他一眼,说:“原来你被她收伏了。”

“呸,什么收伏。”罗有德不悦地挑眉,“只是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你说好好的一个沈相嫡长女的出身,结果莫名其妙的落到这种地步。如果她是沈相的嫡长女,跟王爷不就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吗?结果呢,现在他们又闹成这个样子。唉,我真不明白太后怎么就不同意她跟王爷,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笑得开心。自从她离开京城,你看,王爷每天板着一张脸,都快成小老头了。”

“是呀,听说太后到现在还不肯见王爷的面呢。”

“我听茂公说,太后发了话,除非王爷娶京都明珠,否则一辈子都不见王爷。”

说话间,只见府丞急冲冲地进过来,看到罗有德,他快步上来,问:“有德,王爷在哪里?宫里派人来了,说是太后娘娘生病了。”

(我发现从第六章开始情节太琐碎,今天仔细研究了一下,是角度出问题了,我应该通过京城那帮人的嘴巴来交待阮碧的事情,这样子可以加快情节进展。只有以后想办法改了。这一章明天来补足。)

第6章 官媒上门(小修)

冬雪瞪大眼睛问:“买一张身份文书?”

“没错。”阮碧重重地点头。

“姑娘,这身份文书谁肯卖呀?”

阮碧笑着说:“咱们又不找正主儿买,就找里正。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出一张文书,收一二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可这不是假冒的吗?”

“有里正的印章在,谁敢说假冒的?我会交代周柱子,让他买父辈三代已过世的,或者是本尊已经死亡而户口还没有销的。咱们登记入户后,再想花点钱疏通关系改个名字,便是同乡的人来了,也不会认出的。”阮碧胸有成竹地说。从前股市刚兴起时,需要按身份证认购股票,她的老板就买了十来张身份,赚了第一桶金。信息畅达的时代尚能相安无事,何况现在这个信息拥塞的时代。

冬雪还是不放心,蹙眉问:“这都能行吗?”

“放心好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得起价钱,不怕造不出一个真实的身份。只是到时候要你女扮男装去入户。”身份文书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跟冬雪都不是男儿身,而大周规定二十岁以上的男子才可以成为户主。好在,这一整年,冬雪南下广州,北上京都,年尾又随她风霜雪雨几千里,皮肤粗糙不少,整个人也老成不少,扮成二十岁男子,倒也能蒙住人。

见她胸有成竹,冬雪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除了,嫣然一笑说:“姑娘说行,那指定就行。只要姑娘吩咐的,不要说女扮男装,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冬雪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阮碧顿时失笑,说:“冬雪姐姐,瞧你说的,咱们干得要不是什么杀头的勾当,哪里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不招惹是非,官府不会派人到原籍审查的。便是到原籍查,也自有里正帮咱们圆谎,否则事情露馅,咱们只是变回流民,他可是要掉乌纱帽的。”其实,只要京城那帮大人们不揪着她不放,谁会没事查户籍。历朝历代,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纠。

冬雪也笑了起来说:“姑娘说的是,是我想多了。”

外面传来二更梆声,两人看时辰不早了,便洗漱一番,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大早,吃过早餐后,周柱子收拾行装去姚嘉村。

阮碧在东厢房里看冬雪学男人说话走路,正乐不可支,听到啪啪啪的打门声,知道是有外人上门了,连忙进里屋藏起来了。冬雪则拿起眉笔不停地往脸上点着雀斑。刚忙乎完,听外头传来罗二嫂叽叽喳喳的声音:“刘大婶,方才看到你家柱子拎着包袱出去了,可是出远门了?”

“不是什么远门,就是去泗州看看亲戚,过两日就回来。”

“刘大婶,我看你家柱子天天在外头跑,都在忙些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四处跑跑腿,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罗二嫂压低声音说:“刘大婶,不是我说你。你有孙子,认个干儿子来做什么?再说,要认也要认个实诚的。我瞅柱子贼眉鼠眼的,后脑还生着反骨,一看就知道是个忘恩负义的主儿。”

刘嬷嬷跟周柱子的感情不错,听她这么说他,当即黑了脸。“罗二嫂,你说的什么话?”

“刘大婶,你别生气,你知道我的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要是不喜欢听,就当我没有说过。”罗二嫂左顾右盼着说,“咦,你家媳妇儿呢?我看她上回用的手绢绣得好看,想来跟她描个花样。”

“她在东厢房,我叫她出来。”

“不用,不用,你去忙乎吧,我自个儿去找她就是了。”

刘嬷嬷警惕地看她一眼,还是高声说:“媳妇,你出来,罗二嫂子过来看你了。”

冬雪开门出来,向罗二嫂子行个礼,说:“二嫂,你来了。”

她出身官宦人家,又在世家名门的阮府里生活过,举止做派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还要得体大方,是以,这么简简单单你的曲膝一礼,自然流露出一股款款有致的风流。

罗二嫂只觉得眼前一亮,她满脸的雀斑顿时都消失了,赶紧拉她起来。“哎哟哟,都是邻里邻居的,做什么这么客气。”又仔细打量她几眼,啧啧地说,“可真是生就一副好相貌,难怪坊正大人说,若是没有这一脸满天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便是有,也是百里挑一的。”

虽然不喜欢罗二嫂,也不喜欢那个猥琐的坊正,但听有人如此称赞自己,冬雪还是脸现笑容说:“二嫂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罗二嫂摆摆手,见刘嬷嬷站在旁边不肯走,如同老母鸡护着小鸡仔,知道避开她说话是不可能的,于是清清嗓子说,“刘大婶,雪姑娘,我也不瞒两位,这回我是受坊正大人所托来的…”

冬雪和刘嬷嬷一愣,面面相觑。

“坊正大人的夫人前些年走了,如今他孤身一人,我们这些邻居也给他介绍过,只是他眼光高,一般的姑娘看不上,直到前两天见到雪姑娘…”

听到这里,冬雪和刘嬷嬷恍然大悟。

冬雪恼怒地瞪她一眼,扭头进了东厢房。

刘嬷嬷横罗二嫂一眼,不高兴地说:“罗二嫂,虽说我往些年在京城讨生活,与你少有往来。但好歹也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你怎么可以把这种主意打到我媳妇儿身上呢?你回去吧,这话我当没有听到了。”

“哎哟,刘大婶,你别着急,先听我慢慢说完。”罗二嫂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慢条斯理地说,“这可是一桩千载难逢的好事情。坊正大人家里有二百来亩的水稻田,光一年佃租收入便是二百来两银子。又有一栋二进的大院子,家里仆妇下人总共十来个。雪姑娘若是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穿金戴银,吃喝不愁,还有人服侍,这是何等的美事?岂不是比跟着四处帮闲的周柱子强多了?还有婶子,坊正大人说了,雪姑娘若是嫁给他,这往后你就是他的亲家老母,冬哥儿就是他的内侄。至于周柱子,坊正大人说了,可以帮他另外说门亲事,再送他二十两银子做补偿。你看,坊正大人想得多周到呀。”

刘嬷嬷气得满脸通红,推着罗二嫂说,“罗二嫂,你快回去吧,方才的话我只当没有听到。”

罗二嫂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顿时恼羞成怒,手叉着双腰拔高声音说:“刘大婶,你怎么忘恩负义呢?当年你族兄跟你争房产的时候,不是坊正大人帮你说话,这屋子早让你族兄占了。这些年没有坊正大人照看,这屋子也早就塌了倒了。坊正大人看中雪姑娘,你正该知恩图报才是,怎么反而翻脸不认人?你可得想清楚,若是得罪坊正大人,你往后谁还敢帮你?你还想不想在三多巷住下去?”

声音很大,传到东厢房里屋还是字字清晰。冬雪杏眼圆睁,跺着脚忿忿地说:“真是气死我了,刘妈妈怎么还不把她赶走?任着她胡说八道。”又转头看着阮碧说,“姑娘,你把耳朵掩上,别让她的村言村语污了你的耳朵。”

阮碧微微一笑,说:“没事,不就是捧高踩低,仗势欺人吗?从前在宅子里见多了。”

一句话说的冬雪怅然了。

罗二嫂还在骂骂咧咧,只是骂骂咧咧声渐去渐远,想来是一边骂一边往外走。“…真是给脸不要脸,我这就去同坊正大人说,刘大婶,你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的…哎哟。”

骂声戛然而止,传来一声重重的“啪”。

正听得入神的阮碧和冬雪诧异,齐齐扭头看着门的方向。

一会儿,又听罗二嫂愤怒地大叫:“哪个王八羔子拿石子扔我?”

只听刘嬷嬷说:“罗二嫂你别疑神疑鬼,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小心摔倒的,怎么怪起莫须有的人来了。”

罗二嫂说:“真有人拿石子扔我膝盖,哎哟哟,天杀的,疼死我了…”

声音渐小了下去,终至不闻。

又过一会儿,传来大门合上的声音。

冬雪松口气说:“可算是走了。”

话音刚落,刘嬷嬷进来了,看着阮碧,忧心忡忡地说:“姑娘,你方才听到了吧?若是坊正找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没事。他若是找上门来,你便同他说,不是你不想做他的亲家老母。是因为冬雪与柱子的亲事原本是京城里贵人指的,你做不了主。等你写信禀告京城里的贵人,她若是答应了,定然把冬雪许配给他。”

听她这么一说,刘嬷嬷豁然开朗,羞愧地说:“我…我真是越活越回头了,这么简单的一桩事都对付不了。”

阮碧笑了笑,刘嬷嬷确实不如从前出色。大概是因为她心里害怕,遇到事就心虚了,自然话也说不响了。

等了一天,坊正都没有上门,第二天听说他因为眼部旧疾发作,回乡下的田庄养病去了。刘嬷嬷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他何时得过眼疾。不过好歹事情过去了。

此后的日子波澜不兴,一直到周柱子从姚嘉村回来,罗二嫂再没有上过门,便是在路上遇到刘嬷嬷也只是冷眉冷眼相看。冬雪女扮男装,持着周柱子带回来的身份文书,买了田地立了户,又另外在城东一条安静的巷子租了一栋独门独户的二进院落。这一过程要办得天衣无缝,自然费了不少周折,不过还算顺利。

于是某个春雨蒙蒙的清晨,城西三多巷的人家一觉醒来,发现刘嬷嬷一家子已经人走屋空。城东杏花巷的人家却又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一户人家,户主叫陆洤,听说是蔡州姚嘉村人。这一家人深居简出,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只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厮。

两条巷子的人家都觉得奇怪,也都议论了一回,但很快就习惯了。

春风渐暖,吹绿了江南,也吹绿了京城。

第7章 别样打算 (大修)

二姑娘打了个呵欠,揭起窗帘看着外面。天光大亮,皇宫的琉璃瓦折射着旭日的光芒,五光十色,灿烂辉煌,美不胜收,顿时便看呆了。

今日初六,是后宫嫔妃见女性家人的日子。

前两日,四姑娘特别派人传话,说想单独见见二姐姐。如今她是官家的妃子,且是个备受宠爱的,二姑娘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寅时起床,天没有亮就赶到东华门前候着。

正看得出神,听到辚辚的车轱辘声渐渐靠近,扭头一看,只见一辆华丽的松木马车缓缓过,车厢上延平侯府的红色标志分外夺目。马车到东华门前,刚停下,就有一个内侍急冲冲地迎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说:“是延平侯夫人和谢二姑娘吗?贵妃娘娘有请。”

马车里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延平侯夫人带着谢明月下了马车,钻进软轿。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临上轿前,谢明月斜斜地睨了二姑娘的马车一眼,眼神轻蔑,带着一点挑衅味道。

看着两顶小轿消失在宫门里,二姑娘顿时恼火了。“不是说如今她最受宠?怎么倒是谢家的先进宫里?”

因为生气,说话声音略微有点高,春云急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看看外面一身盔甲面无表情的侍卫们,低声说:“哎哟,我的好姑娘,小声点,让别人听去了怎么办?谢贵妃位份高,生下皇长子,如今又怀着身孕。咱们四姑娘再受宠,也不能跟她比呀。”

二姑娘斜睨她一眼说:“你倒是明白,就是有人不明白,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成日里颐指气使的,把人差来差去。”

春云知道她在借题发挥,不敢再接话茬。

又等了半盏茶功夫,终于出来一个内侍请二姑娘进去。

二姑娘按捺着怒火下了马车,坐上软轿,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经过多少道宫门,等轿子停下来,已经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前,门上写着“关雎宫”。

关雎之德,风天下而正夫妇。

二姑娘在心里冷笑一声,就凭四姑娘与徐川阳私下授受,配说关雎之德吗?

心里这般想着,脚步不停地跟着内侍到正殿。殿里侍立着好些宫女,一个云鬓雾鬟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踮着脚尖喂着鹦鹉。她一身银红的如意牡丹的衣衫,头上戴着明晃晃的凤钗,华贵异常。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一张玉脸,两弯修眉,一双秋水剪瞳…容光滟滟,恰如名花初开。明明是从小看惯的脸,二姑娘却还是看愣了。四姑娘见她怔怔出神,也不行礼,忙将金勺子递给旁边的宫女,满脸笑容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说:“二姐姐,可终于把你盼来了。”

这下子二姑娘也回过神来了,堆起一脸的笑容说:“四妹妹,咱们整整四个月未见了,可想死我了。”顿了顿,“你这么妆扮,可真好看,我都认不出你了。”

四姑娘抿嘴微笑,娇滴滴地说:“二姐姐真讨厌,一见面就打趣我。”

二姑娘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二姐姐,来来来,咱们进里屋说说悄悄话。”四姑娘说着,拉着二姑娘往里屋走。进了里屋,两人同时甩开手,各退一步,嫌恶地看着对方。一会儿,四姑娘说:“你真是大胆,如今我是修仪,居然都不见礼。”

二姑娘不痛不痒地说:“你要吗?那我给你见礼。”

“方才人前不见,现在见又有什么用?还是跟从前一样不上道。”四姑娘撇撇嘴,款步走到榻边坐下,一只手肘撑着扶手,歪着头看着二姑娘。

二姑娘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也歪着头看着她说:“你难道就上道了?你若是上道了,怎么延平侯夫人迟我一步到东华门,却早我一步进宫里见谢贵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四姑娘心里不痛快,忍不住嘲讽地说:“这事情能怪我吗?要是当初你跟谢明月定了亲,今日就是头一批进宫了。”

与谢明月亲事不成,是二姑娘心里一根刺,尤其是现在,婚事越艰难,她就越痛恨这桩事。顿时涨红了脸,勉强按捺着怒气说:“说吧,尽管说吧,我知道你一直记恨着,召我进宫是想报复打击,你如何解气便如何来。这宫殿的名字取得好,关雎,关雎,我正好开开眼界,看看阮修仪究竟是有关雎之德,还是有吕霍之风?”

“报复打击?”四姑娘不屑地笑了笑,“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咱们还是从前小孩子过家家,因为祖母多夸别人一句而心里不舒坦?因为祖母多赏一匹绢布而起了忌恨?从前我都没有跟你吵过争过,更何况如今?”

“别说的你从前如何高风亮节,你不同我争不同我吵,只是因为你知道,你一个庶女,争不过我也吵不过我。但是你背地里,没有少使心眼,看大哥实诚,你就回回针对着他。”

“罢了,罢了。”四姑娘泄气地说,“我今日请你进宫原是错误的,你明明长着一双好眼睛,却只肯盯着眼前一亩三分田。”

二姑娘恨恨地说:“是,我是眼界浅,不像你们有青云之志,一个盯着官家,一个盯着晋王。”

“什么叫盯着官家?”

“我知道,我知道。是官家盯着你,外头不都在传吗?官家微服私访阮府,偶遇后花园漫步的阮修仪,惊为天人,一见倾心。”顿了顿,二姑娘讥笑着说,“说起来,我一直想问问四妹妹,那日天气寒冷,梅花又没有开,妹妹在花园里吃西北风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二姑娘没好声气地说,“你跟五妹妹都是好本事,我眼界浅,自愧弗如。”

话不投机,气氛崩紧,像是扯紧的丝线瞬间就会断开。

四姑娘默然片刻,问:“五妹妹她,如今可好?”

“好着呢,不能再好了。”二姑娘没好声气地又说,“官家下赐嘉奖的大孝女。”

“我不是问玉虚观的那个,我是问五妹妹,她如今在哪里?”

二姑娘不相信地看着她说:“你会不知道?不是说官家如今最宠爱你,他都没有告诉过你?”

四姑娘默然片刻,摇摇头说:“没有,我有二十多天未曾见过官家了。”

二姑娘一愣,怒气稍敛。尽管不喜欢四姑娘,但如今她在宫里,命运是跟阮府绑在一块儿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她还是懂的。“出了什么事?不是都在传,你深得宠爱,谢贵妃因此还动了胎气吗?”

四姑娘讥笑一声,说:“二姐姐,你可知道这话是谁传出去吗?”

“谁?”

“便是谢贵妃传出去的。”四姑娘银牙微咬,眼底恨意昭昭。

“她?”二姑娘不解地皱眉,“为什么?哪有人会自打脸面的?”

“一般人当然不会,她可不是一般人。”四姑娘又是佩服又是憎恨地说,“她这招自打脸面,可真是高明。太后原本就因为五妹妹与晋王的事不喜欢我,自然更加生气,说我狐媚勾人,侍宠骄纵。还不准官家召见我,又让我每日抄写《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十遍,修心养性。”

“原来如此。”二姑娘恍然大悟,顿时生出恻隐之心,“那你怎么办?”

“还能如何办?走一步看一步了。”顿了顿,四姑娘低声问,“二姐姐,你从前不是跟谢明珠很要好吗?她跟你说过谢贵妃的事?”

二姑娘这才明白她叫自己进宫的目的,认真地想了想说:“是说过一些,不过都是些好话。什么从小就聪慧异常,娴熟诗书,出口成章,文采风流。十四岁时,已经名声在外,很多人上门求亲。对了,据说她下的一手好棋,官家跟她便是因棋结缘。”

“怎么因棋结缘的?”

“谢明珠说,有一回她正跟延平侯下棋,官家忽然造访,她来不及走,只好躲到屏风后。官家看棋局刚过半,成犄角之势,便执她的棋子继续下。她躲在屏风后偷看,见延平侯要输,写了纸条叫小丫鬟递给延平侯。而后延平侯反败为胜,官家佩服她的棋力了得,请求与她对弈一局…就这么结识的。”顿了顿,二姑娘继续说,“明珠还说,当时官家还未登大宝,只是三皇子,原本想要娶谢贵妃为正妃,不想太后执意定下赵皇后。谢贵妃痛苦万分,断簪明志,不管延平侯和夫人怎么劝说,都不肯嫁人,闭门不出,每日读书下棋。官家登基后,感于她深情不渝,这才下旨接入宫里。”

倘若没有入宫之前听到这个故事,四姑娘大概会被谢贵妃的深情不渝感动,可是如进入宫了,一想到她深情不渝的对象也是自己的良人,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吞了苍蝇,说不出的恶心。何况,谢贵妃的矢志不嫁显然不是一个人的决定,而是两个人的决定。

“只有这些了。”二姑娘微微歉意地说,“谢贵妃年长谢明珠十岁,她进宫时,谢明珠才九岁,很多事情,她并不记得。”

四姑娘收拾性情,微笑着说:“无妨,二姐姐愿意同我这般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