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一身嫩黄上襦翠绿下裙的襦裙,坐上马车离开阮府时,太阳刚刚升起,大街上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乳白色的晨雾在屋檐、柳梢游荡,阳光一触,丝丝缕缕化作青烟。这个清晨还没有彻底被嘈杂的车马声淹没,安静而本分。不过,二姑娘的脑袋里却是闹哄哄的......

“二姐姐,大周律法规定,奴婢告主人,先杖一百。她定然不敢去衙门告你,而一个逃奴,被抓住是要问刑的,她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因此,只要见她逃走,你就可以到宫门外请求进宫见四妹妹。公里的管事太监大部分都被谢贵妃把持着,若准你进去,说明她已经收到消息,且做好圈套等着你......”

正想得入神,马车忽然停下了,二姑娘挑起帘子张望一眼,已经到东华门了。东华门门洞大开,阳光斜照着朱门上门钉,锃亮锃亮,颗颗都要扎进人心一样。守门禁军的盔甲、剑戟也是闪闪发光,森寒逼人。忽然有种感觉,这就是地狱之门,而那些面无表情的禁军就是阎罗殿的阴差。

春柳见她看着东华门,眉间一丝犹豫掺杂着畏缩,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姑娘?”

“啊?”二姑娘蓦然惊醒,略作思索,一咬牙,摘下腰间挂着荷包递给春柳所说:“你拿去给宫门监,说家里有急事,求见阮修仪,麻烦他通融一二。”

春柳点点头,下了马车,一会儿回来说:“公公说,他去禀告一声却不敢打包票。”

二姑娘点点头,心脏悬起,绷着脸坐着。

过着半个时辰,出来一个内侍,到马车前说:“阮二姑娘,阮修仪有请。”

原本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却没有落到实处,一个劲地往下坠。这一刹那,二姑娘脑海里闪过跳转马头逃跑的念头。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风雨飘摇的阮府,还是涿州舅舅家里?若是阮府倒了,她这个阮二姑娘也就完了。四姑娘已经在宫里了,阮碧有新的身份,如今她才是真正无路可走的一个人。深深地吸一口气,她挑起帘子钻出马车,钻进软轿。

阮碧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谢贵妃其人有两大弱点,其一便是自负才智,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强,可以掌控全局。因此,即使她怀疑其中有诈,定然也会将计就计,你要步步小心,绝不可行差踏错.....”

二姑娘闭上眼睛,知道内侍尖着嗓子说:“关雎宫到了。”这才睁开眼睛,又暗暗叹口气,下轿,走进正殿。四姑娘已经等在那里,眉宇间颇有诧异之色。她上前屈膝一礼:“见过阮修仪。”

四姑娘拉起她,焦急的说:“二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要紧不要紧?”

二姑娘泫然欲泣地说:“祖母......她病重......”

四姑娘也立刻红了眼圈,低低叫了一声:“祖母.....”

若是老夫人在此,定然愕然,几时这两个孙女与自己感情这么好了 。

四姑娘抹抹眼睛,拉着二姑娘的手往里面走,边走边说:“你好好同我说说祖母的病情。”进了里屋,即刻松开手问,“祖母果真病了?”

“家里乱成一团,她现在还硬撑着,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忽然倒下。”

“如此说来,是五妹妹回信了?”

二姑娘点点头 ,说:“你叫秋雁去殿门口看着,若是看到谢贵妃身边的陆公公过来了,即刻回来通知我们。”

四姑娘进宫时,怕秋兰嘴巴太利,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所以只带了秋雁进来。他虽然不明白二姑娘的意思,还是二话不说,叫了秋雁进来,如此这般地吩咐。秋雁点点头,退了出去。

她一走,二姑娘凑到四姑娘耳边,捡最紧要的话说给她听。

刚刚说完,外面响起秋雁的说话声:“今日这只鹦鹉咋这么安静呢?”

这是方才约定的暗号,二姑娘和四姑娘心头一凛,相视一眼,彼此都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然后,二姑娘变了脸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拔高声音说:“.......你还要狡辩,咱们家被你给害惨了,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就一点不内疚吗?”

听杂沓的脚步声渐近,四姑娘幽怨地说:“我原本活在世上就是多余的,做得多错的更多,如今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只有问罪责骂,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是心灰意冷了。既然你说我害惨了全家,好好好,我便用这条去偿还吧。”

说完后,站了片刻,看到房门被推开,这才一头往墙上撞。

推门进里的一群内侍女官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光景,都愣住了。

二姑娘眼明手快,攥住她胳膊,眼泪潸潸落下,说:“我才说你一句,你便寻死觅活,你若死了,我又如何能活?罢了罢了,我这条小命早晚要被你害惨的,索性死在这里好了。”说着,松开攥着四姑娘的手,从头上拔下金钗指着自己的喉咙。

四姑娘惊呼一声,反过来拉着她的手说:“二姐姐,不要,不要,都是小妹的错。”

这群内侍女官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原本是要寻两人的不是,结果一进来,就看到她们寻死觅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陆平。

陆平也目瞪口呆,在他的设想里,阮二姑娘和阮修仪这会儿应该是姐妹情深,交头接耳地商量着如何对付谢贵妃,当自己带着人闯进来时,她们应该惊慌失措,跪地求饶。

可是情况完全出人意料,即使他见多识广,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过了片刻,他眼珠一转,安抚地说:“阮二姑娘莫要激动,先放下金钗,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自然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为你做主。”说着,抬脚往二姑娘的方向走。

不想脚刚抬起,二姑娘睁大眼睛,一声厉喝:“别动,不要过来。”跟着手里的金钗用力,顿时鲜血滴滴落在嫩黄色的襦衣上,分外醒目,把一干人全唬住了。

陆平不敢再乱动了,颇为尴尬的站着,一只手下意识的摸摸怀里揣着的香粉——那是临出门时谢贵妃交给他的,还交代了一句话:“咱们已有人证再来个物证,就板上钉钉了。若是阮二带进香粉时最好的,若是没有,你便给她一个好了。”他本想着带人进来搜查,趁着慌乱把香粉放下。然而现在,二姑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自己稍微一动,她的视线也跟着动,目光咄咄逼人,搞得他心里发毛。

他哪里知道,阮碧早交代过她了:“谢贵妃身边有两个心腹,一个是在延平侯府赏荷会上出现过的万姑姑,一个是我拜紫英真人为师时出现的太监陆平,她必定会派其中一个出来。切记切记,无论是谁出现你都不能让他靠近一步,也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否则你跟四姐姐都会完蛋的。四姐姐的宫里指定有皇后的眼线,只要你坚持到她过来就可以了。皇后掌管凤印统治六宫,谢贵妃自作主张,已是拂她颜面,她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等她过来,还要暗示她搜一下陆平......”

漫长的不能再漫长的等待,外面终于传来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陆平挑起了眉头,缓缓跪下。

二姑娘暗吁口气,几乎要虚脱了。周围一干人都跪下了,但她还不能跪,依然圆睁着眼睛,用金钗指着自己的脖子。

赵皇后前呼后拥的进来,看到二姑娘还直愣愣的看着,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紧随其后的宫令低喝一声:“大胆贱民,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二姑娘看一眼陆平,又看一眼皇后,看一眼陆平,又看一眼赵皇后,如此三番两次,直到赵皇后浮起若有所思的眼神,这才松开手扑通跪下,金钗掉在地上,叮地一声。“见过皇后娘娘。”

赵皇后坐下,威严的问:“阮修仪,卢宫令(太后身边宫女)、陆公公,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四姑娘低声说,“妾身方才与家姐说话时,起了一点口角,正争执不下,卢宫令和陆公公带着一伙人进来了,他们并未找人通禀,妾身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事而来。”

卢宫令是太后身边的一品女官,自然有一番气度,也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不卑不亢地说:“回禀皇后娘娘,方才有小黄门告密,说是阮二姑娘带着违禁物品入了宫,太后娘娘吩咐我跟陆公公过来查看一番。”

“什么违禁物品?可曾搜到了?”

卢宫令 说:“只因一进来就见阮修仪姐妹寻死觅活,还不曾开始搜查。”

“你还没有告诉本宫,究竟是什么违禁物品呢?”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陛下驾到。”

大家都愣住了。自打谢贵妃动了胎气太后发怒,官家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踏足“关雎宫”了。他今日违逆太后的禁令来此,显然是因为......大家都垂首敛目跪着的四姑娘。

【本章完】

第14章 欲说还休

永华宫的侧殿,榻上半躺着的谢贵妃遽然皱紧眉头,一只手按住胸口。

榻沿坐着的延平侯夫人着急地问:“怎么了?”

谢贵妃痛苦地拧着眉毛,半晌才重新舒展,吁出一口气说,说:“没事,方才小家伙踢在我心窝,痛得我出不了声。”温柔地抚摸着肚子,“这家伙比骥儿(大皇子小名)霸道,我若是有一刻走了神,他就乱踢乱蹬,非要我时不时地抚摸他,同他说说话,他才肯安静下来。”

延平侯夫人松口气说:“阿弥陀佛,霸道才好,可见打娘胎里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小子。”

这话勾起谢贵妃的回忆,她怀着皇长子的时候,胎儿一直安安静静,隔着好几天才踢一脚,好几回她都疑心已经胎死腹中。生下来后,一直体弱多多病,到现在一岁半了,才刚刚蹒跚学步,明面上大家夸皇长子千好万好,但她也知道,每个人都在担心皇长子能否健康长大。

虽说如今不需要马背上得天下,但是一个健康的皇帝,可以巩因江山社稷,稳定黎民百姓。总而言之,大周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皇室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她也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

“奇怪,陆公公怎么还没有回来?”延平侯夫人往殿门口张望眼,他已经去了近一个时辰了。“不会出了差次吧?”

谢贵妃不以为然地说:“能出什么差池?阮四在这宫里根基尚浅,身边除了那个叫秋雁的丫鬟,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这会儿,大概是被扭到皇后那里问罪了。”说着,冲身后站着的万姑姑招招手,“你派个人去看看到什么地步了?”

万姑姑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那阮四到过咱们府里,当时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想晃眼半年,竟出落的象模象样了。”

听母亲夸奖别人,谢贵妃心里不喜,冷笑一声说:“便是再象模象样又如何?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延平侯夫人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忧色,自从生下皇长子后,女儿比从前骄纵多了,想劝说一二,又怕她听不进去,反而伤了母女情份,因此,看着她欲言又止。

谢贵妃极为伶俐,眼波一转,便明白她担忧什么,说:“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

延平侯夫人点点头,垂着头默然片刻,问:“明珂,还记得你七叔不?”

“七叔?”谢贵妃想了想说,“就是从前好赌成性被父亲逐出京城,赶回渝林祖宅的那个七叔?”

“是他。”延平侯夫人说,“他前两日进京来了,带着一双女儿,说是乡下地方找不到好婆家,想让我们帮她们找门好亲事。”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谢贵妃爽快地说,“下回进宫时带上她们,我先看看她们的相貌品性,再好好谋划谋划。”

延平侯夫人答应一声,嘴唇翕动,又欲言又止。

谢贵妃纳闷地说:“娘,你今日说话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咱们母女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直说的?”

斟酌言词半晌,延平侯夫人终于横横心开了口,“明珂,你六叔的大女儿年十六,和你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生得不比阮家四丫头差,你父亲昨晚同我商量,想送她进宫陪你一阵子…”

谢贵妃轻抚着肚子的手一顿,目光凌厉的看着延平侯夫人。

延平侯夫人垂下头,避开她的眼神,“…我瞅她挺本分老实的,不是偷奸耍滑的小人,知道感恩戴德,也分得清楚好歹,再说又是自家人,总比外人强些,也有个照应。你如今挺着大肚子,又不能服侍官家,白白便宜阮家四丫头…”

谢贵妃不悦地冷哼一声,打断她,“娘,怀孕只是十个月,又不是一辈子,再有三个月,我就可以生了。”

“明珂,你父亲说,男人都是贪图新鲜的,最好的牡丹天天看,也会有看腻味的一天…”见谢贵妃的脸色黑了下来,延平侯夫人不敢再往下说,“明珂,你别误会,你父亲的意思,也就是这一段时间比较特殊,咱们得想个应对之法。”

“父亲过虑了,官家心思如何,我最清楚。”谢贵妃说着,忽然又按着肚子,脸色发白。

延平侯夫人吓着了,伸出手,又不敢碰她肚子,语无伦次地说:“明珂,明珂,娘只是随便说说,你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有说过。可千万别动了胎气呀,身体要紧呀。”

片刻,谢明珂吁出一口长,往后倒在查收 ,一额头的细汗,说:“娘,你瞧瞧,你说的话,小家伙不爱听呢。”

延平侯夫人颇有点尴尬,又觉得不好说话,掏出手绢抹去她额头的汗水。

正在这时,万姑姑进来了,神情惊诧地说:“娘娘,我派人去打听过了,事情与预计的不同,不仅皇后去了关睢宫,官家也去了。”设想里,应该是陆公公和卢宫公扭着阮家两姐妹去皇后的宫里,人证物证俱全,直接问罪。

谢明珂坐直身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他也去了关睢宫?”

万姑姑点点头。

谢贵妃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地说:“他居然置太后的禁令于不顾?”

万姑姑不敢出声,也不敢点头,屏住各县,深怕惊着她。

犹豫片刻,延平侯夫人小声地说:“那个阮家的丫鬟就在东华门外面的马车里,我叫人看着,要不要带她进来?”

谢贵妃垂下眼皮思索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眸里闪着寒光,说,“不着急,先等陆平回来,问清楚再说。”

没有回来,皇帝先过来。

听到殿外传来一声声“陛下驾到”,所有人都一惊。

谢贵妃迅速地冲延平侯夫人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站起来,闪进里屋,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干内侍,其中两个内侍抬着一件很大的物件,盖着黄色绢布,不知是何物。

谢贵妃挺着大肚子站起来,正要行礼,皇帝快步上前拉起她,眉眼带笑地说:“不是说过,这阵子的礼免了吗?”顺手轻轻按在她肚子上问,“今日小家伙乖不乖?”

“就一盏茶的功夫都踢我七八回了,你说乖不乖?”谢贵妃说着, 飞了他一眼,似嗔还喜。

“如此调皮?好好好。”皇帝脸有喜色地说:“当年母后怀着六弟的时候,也是成天被踢。当时父亲笑着说,这么一个小人儿就知道在肚子里演十八般武艺,将来指定是一员虎将。

后来生下六弟,果然从小爱舞枪弄棍。”

听得出,他对自己腹中孩子期望很高,谢贵妃心生不安,说:“若是个小子,象晋王自然不错,若是个姑娘,象他的性子,可如何是好?今晨请安时,我瞅着太后娘娘眼圈青青,大概昨晚又失眠了。”

想到太后娘娘和晋王,皇帝顿时大感头疼,“六弟十分固执,母亲又不上有退步,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好好劝劝晋王,沈姑娘是出名的美貌贤淑,我见过数面,她的美貌另有一种洁净清幽,世之少见。阮五姑娘比起来,诸多不如。”

皇帝笑了笑,不再接话茬,拉她到榻上坐下说:“今日高丽国新献了一批贡品,其中有株红珊瑚,品相不错,我叫人搬过来,摆在你宫里,你可以时常赏玩。”说着,招招手。

抬着物什的内侍上前几步,皇帝亲手揭开盖布,顿时眼前一亮。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枝桠舒展,或横逸斜出,或丫枝交错,象是五月最明亮的石榴花,光华烁烁,映红了谢贵妃原本苍白的脸。

“喜欢吗?”

谢贵妃欢喜地点点头,把头靠在他胸前。

皇帝温柔地揽着她,说:“这阵子政务繁忙,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且说说,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若是平日,他这么问再自然不过,但今日谢贵妃心里有鬼,听起来自然别有一番含义,想了想,说:“我如今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还能做什么?每日便是吃了睡,睡了吃。”扭头看着他笑,“倒是你在忙什么?”

谈到政事,皇帝脸容一肃,眉间带上杀气:“交趾国的那帮蛮夷,把我派的宣抚使都杀了,不踏平它,不足以摄伏群小彰扬天威。”

谢贵妃一惊,问:“果真要出兵了?”

皇帝点点头,再无心情风花雪月,说:“明珂,我还有政务要同沈相,六弟相商,晚点再来陪你。”

谢贵妃点点头。

皇帝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神情颇有点古怪,谢贵妃心里一沉,想要细辩,他已经转身走了。

延平侯夫人从里屋出来,围着珊瑚看了又看,啧啧称奇:“原来真是我多虑了,他的心始终还在你身上。”

谢贵妃摇摇头说:“娘,你不觉得他绝口不提关睢宫的事情很古怪吗?”

想了想,延平侯夫人说:“确实如此,若是搜到了,他这会儿应该是雷霆大怒才是。若是没有搜到,不可能,怎么会没有搜到呢?”

话音刚落,外头小黄门传:“娘娘,陆公公回来了。”

(前面一章添了一点,今日这章有点不妥。好像应该先安排陆平出场才是,待我再想想。)

第15章 心腹大患

(前面这张修改过了,今日这章语言未到位,明日再改。)

万姑姑说:“娘娘,咱们接下去该如何应对?”

谢贵妃垂眸思忖,延平侯夫人见她半晌不出声,愁眉不展,只道她没有良策,咬咬牙说:“罢了,万姑姑,若是呆会儿官家问起,只说是我一人所为。”见两人都不解地看着自己,她又补充了一句,“娘娘如今养胎,不能受刺激。我得了消息,并不曾告诉她,只找了陆公公商量。这事理也是说得通的。”

“娘,何至于此。”谢贵妃摇摇头说,“若是这等小事都能撼动我地位,我是白在宫里七年了。”

延平侯夫人一想,确实没错,她与官家两情相许这么多年,又生下皇长子,这情份这地位,岂是一桩小事就能破坏的?随即明白过来,她之所以愁眉不展,是因为这事让知道了,大概往后要起些猜忌。

“陛下驾到。”

三人一惊。

谢贵妃迅速使个眼色,万姑姑会意地点点头,带着延平侯夫人闪进里屋。

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干内侍,其中就有陆平。

谢贵妃见他虽然神情举止小心局促,但并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心里稍安,站起来,盈盈一礼。

皇帝快步上前拉起她,眉眼带笑地说:“不是说过,这阵子的礼免了吗?”顺手轻轻按在她肚子上问,“今日小家伙乖不乖?”边说边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就一盏茶的功夫都踢我七八回了,你说乖不乖?”谢贵妃说着,飞了他一眼,似嗔还喜。

“如此调皮?好好好。”皇帝脸有喜色地说,当年母后怀着六弟的时候,也是成天被踢。父亲笑着说,这么一个小人儿就知道在肚子里演十八般武艺,将来指定是一员虎将。后来生下六弟,果然从小爱舞枪弄棍。”

听得出,他对自己腹中孩子期望很高,谢贵妃心生不安,说:“若是个小子,象晋王自然不错,若是个姑娘,象他的性子,可如何是好?今晨请安时,我瞅着太后娘娘眼圈青青,大概昨晚又失眠了。”

想到太后娘娘和晋王,皇帝收敛喜色说:“一说这事,我就烦心。六弟固执,母亲又不肯退步,我夹在中问当真为难。”

“你好好劝劝晋王,沈姑娘是出名的美貌贤淑,我见过数面,她的美貌另有一种洁净清幽,世之少见。阮五姑娘比起来,诸多不如。”

皇帝笑了笑,并不接话茬。

见他神色颇不以然,谢贵妃心里一紧,看来他对阮五姑娘印象不差。

“明珂,方才我在关睢宫听陆平说,你接到密报,有人欲加害于你,可是真的?”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

“是有这么一回事,却不知道是真是假。”谢贵妃点点头,把春云看到信笺和香粉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未了又补充一句,“那个丫鬟便在宫门外侯着,陛下可以召她对质。”

“如此大事,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

“陛下最近政务繁忙,殆精竭智,夜夜到三更才睡,我如何敢以这种小事打扰你?再说,我也不敢肯定那丫鬟说的便是真的,所以才叫陆平去关睢宫查证一下,若是属实,再禀告陛下也不迟。若是诬告,只当没有发生过就是了。”

“你的事,没有一桩是小事,往后再有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切不可再等闲视之,明白不?”

“是。”谢贵妃浅笑盈盈地答应一声,“不知道可曾在关睢宫里搜出证据?”

皇帝摇摇头说:“大概是这个丫鬟对阮二姑娘心怀怨恨,捏造出这桩莫须有的事情,想借你之手将她除去。”

谢贵妃心里一沉,他都没有问过春云,直接就下了结论,可见先入为主,已经相信这桩事是诬告,或者他可能还认为自己一手策划的。心里很不舒坦,略作思索,装作吁口气说:“阿弥陀佛,没有就好。”

“不说这些事了。今日高丽国新进一批贡品,其中有株红珊瑚,品相不错,我叫人搬过来,摆在你宫里,你可时时赏玩。”皇帝说着,拍拍手。

门外,两个小黄门应声进来,手里抬着一个矮几,上面摆着半人高的物什,不用说自然就是红珊瑚了,只是盖着黄色绢布,看不到风姿。走到近处,皇帝站起来,亲手揭开盖布。顿时眼前一亮,光华烁烁,映红了谢贵妃原本苍白的脸。她眨眨眼睛,定睛细看,这株红珊瑚十分瑰丽,枝桠交错,横逸斜出,象五月最明亮的石榴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