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律贺顿时语塞,半晌,烦躁地说:“那咱们就此吓破胆,什么都不干?”

梅达摇摇头,眼神阴戾地说:“不能,此城咱们必须要拔除,且要将城里所有人杀尽。”见敦律贺露出不解之色,他又继续说。“咱们一路南下,其他城都是用抛石车扔下震天雷,唯有濠州城将震天雷埋在土里,一旦消息外泄。周国其他城都起而效之,后果不堪设想。”

敦律贺点点头说:“没错,只是震天雷埋在地里,防不胜防,如何是好?”

“将军不必担心,我已想到一个两全之策。震天雷需要引线点火才能爆炸,我们且等上几日,若是天不下雨,就引水浇地,弄湿引线,埋在地下的雷自然就废了。同时我们…”梅达凑到他耳边,把自己的打算详细说了一遍。

敦律贺眼睛一亮,微微颔首。

接下去几日,敦律贺指挥将士上山伐木造抛石车和床弩,搬石头做石弹,每日里敲敲打打,忙得热火朝天。如此忙乎七日,补造了五百多辆抛石车和六百多架床弩,不过老天不作美,一直没有下雨。无奈之下,只好往护城壕方向每隔三米打齐膝高的木桩,然后架上竹管子。濠州城守兵自然弩箭齐发,阻碍施工,不过北戎军在盾车的掩护之下,架设的竹管还是一点一点地接近护城壕地段。

夜,气温陡降,没有月亮,仅有几颗星星瑟瑟缩缩的象是冻坏了。

丑正,埋伏在护城壕附近的北戎探子传回消息,濠州城开了侧门,有几百士兵出来在护城壕旁边挖掘东西。梅达精神一振,说:“如我所料,汉人果然上当了。”明面是架设水管,准备引水浇地。暗底里则挖了一条长长的地道,快到护城壕边了。

于是等濠州士兵挖出震天雷,埋伏在地道里的几千北戎军鱼贯而出,拔剑厮杀。不想队形刚刚展开,濠州城楼就扔下很多爆炸弹,听得砰砰砰,象是放炮竹一般,一股辛辣气味弥漫,北戎士兵被呛得眼泪鼻涕俱下,鼻孔蒙着湿布的濠州士兵趁机大开杀戒…

不到一刻钟,三千北戎军或死或俘,只有不到半数跑回营地。

敦律贺听完报告,暴跳如雷,责问梅达:“这就是你所谓的瞒天过海之计?还说别人上当了,我看你才上当了。”

梅达脸如死灰,嘴唇紧闭,只是不说话。

“连城墙都没有摸到,咱们就损失近五千人马,说出去真是奇耻大辱。你也别提狗屁妙计了,依我看,强攻猛打,用石弹直接把濠州城砸烂就是了。”敦律贺说完,拔高声音大喊一声,“来了,集和…”

“将军且慢。”梅达着急地打断他,“濠州城里有高人,此人擅用火雷,把震天雷埋在土里,又在爆炸弹里填充胡椒粉,心思狡黠,深不可测,咱们不可冒进。”

敦律贺轻蔑地横他一眼,咒骂一声:“胆小鬼。”挑起帘子走出中军大帐。

此时,濠州城里,刘适之正跟阮碧商量俘虏的处置。

“一百多个俘虏,每日要食用一斗粮食。早稻欠收,城里存粮不足,留着俘虏负担太重,不如杀了他们。一则可以减轻负担,二则可以打击戎寇的士气。”

一百条人命,阮碧心里突突跳动,毕竟不是真正的将领,一想到杀俘,心里就别扭。“先留着吧,也不必每日给他们吃的,隔三岔五给一次,别让他们饿死就行了。”

刘适之点点头,心想,五姑娘倒底是个女子,虽然很有军事才能,算无遗漏,心肠却软了些。又看她眉间一丝困倦,忙说:“姑娘且去歇着吧,戎寇这回又惨败,想来今晚不会再有举动。”

阮碧摇摇头说:“未必,若我是北戎主师,就趁对方骄逸之时杀个回马枪,来个攻其不备。”

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北戎军一直没有动静,阮碧着实累了,回杏花巷睡下。刚朦胧入睡,就听到战鼓声响起,连忙爬起来,赶往北城门。不想刚到城门边,又听到清脆的钲声响起。

敲鼓进攻击钲收兵。

阮碧心里纳闷,爬到城楼上看了一眼,只见北戎军整齐地退回营地。

刘适之也十分纳闷,说:“这回他们在耍什么把戏?”

等到午时,不见北戎军再有什么动静,阮碧返回杏花巷,吃完饭,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又听战鼓声响,这回她没有动,过着半刻钟,北戎果然又退兵了。

寒星纳闷地问:“姑娘,他们这是要干嘛?”

“在玩狼来了的把戏。”

寒星愣了愣,问:“什么狼来了?”

“就是不停地喊狼来了,等大家麻木了,失去警惕了,狼真的来了也不会相信了。”

寒星没有听明白,眨巴着眼睛。阮碧闭上眼睛继续养神,一个时辰后又听战鼓声响,这一回持续了一个时辰撤兵了。她再也躺不住了,说:“走吧,寒星,咱们去北城门看看。”

到北城门,没有上城楼指挥室,而是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原先炸得坑坑洼洼的土地早被北戎军填平了,重新架设抛石车和床弩。北戎的大营被高墙遮拦,看不到他们的活动,但是散发出一种严阵以待的架式。

“姑娘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刘适之走过来说,“北戎用扰兵之计,今晚只怕会有一场恶战。”

阮碧若有所思地问:“他们是不是换了主将?”

刘适之顿了顿,赞叹地说:“姑娘真是聪明。”手指着前方的北戎营地,“看到没有,多了一面鹰旗。”

阮碧凝眸细看,果然多了一面金线织成的雄鹰旗,在苍茫的暮色里迎风招展。

“那是北戎的汗王旗。”

“你是说…”阮碧诧异地瞪大眼睛,“蓟奴里来了?”

“没错。”

“他怎么会从渭南前线跑这里来了?”

“不知道。”

惊诧过后,阮碧心逐渐开始往下沉,蓟奴里一来,北戎就改变了战术,而这战术自然要比敦律贺高明多了。刘适之见她眉间忧色重重,劝慰地说:“姑娘不必担心,今日已是十四,再有半个月,王爷就可以赶回来了。咱们只要守住半个月。”

“咱们还有多少火雷?”

“震天雷三千颗,爆炸弹二千颗,蒺藜包一千颗。”

“看来将是艰难的半个月。”

蓟奴里用兵之道果然迥异于敦律贺,白天整整骚扰守军一天,都以为晚上他会攻城,濠州城的一干将士个个睁大眼睛,不想居然一宿无事。第二天,他又数次骚扰,到晚上大家严阵以待,又没有丁点动静。如此几日,守城的将士因为过度紧张,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崩溃。

第四天,从凌晨开始到午时,北戎军一共发动六次佯攻,平均半个时辰一次,濠州城守将的反应也一次比一次疲沓。午正,濠州城里百姓正用午膳,听到战鼓声再度敲响,很多人置若罔闻,以为这不过是另一次佯攻,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第33章 霜原晨光

大小不同的石弹如流星雨一样从空中纷纷坠落,即使是泥丸大小,砸中人要害也是一命呜呼,更不用说一百斤重的石弹,砸到地上周边的房屋都簌簌发抖,砸中人瞬间就成了肉酱。

饶是阮碧见多识广,也看得心惊肉跳,暗暗庆幸在敦律贺率北路军围攻濠州城时,先用三千颗震天雷炸掉近半攻城器械,使得他很长一段时间缺少攻城器械,无法开展这种狂风暴雨般的密集打击。否则,以濠州城的城防部署,是经不住长时间的密集打击。

由于一开始濠州城将士反应过慢,丧失先机,所以北戎军的推进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前锋攻城器方阵冒着密密麻麻的箭弩到达护城壕,开始铺架壕桥。傍晚,两座壕桥铺好,包着软盾的攻城车轰隆隆地驶了过来…

阮碧冲刘适之使个眼色,他会意地一打手势,旗官用旗语将命令层层传递下去。

只听几声轰隆爆炸声,刚刚驶过桥的两辆攻城车忽然陷进土里,跟着火光四起。车里藏着的北戎军争先恐后地往外爬,濠州士兵则从城墙暗门里冲出来,拿着刀枪猛砍狠戳一顿,又迅速地退了回去。

一切都发生电石火光之间。

北戎指挥台上,蓟奴里扶着栏杆的手渐渐握紧,问:“濠州城里究竟是谁在指挥?”

“濠州城副都总管,叫李定国,据说是柴晞府丞的弟弟,围剿山贼有功升的职。”梅达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有不妥之处?”

蓟奴里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攻城车,它正好挡在壕桥出口。令其他攻城车无法通行。着实想不明白城里的指挥怎么知道自己的壕桥会架在那里,而提前挖好坑?

他哪里知道,阮碧吩咐人沿着护城壕每隔五米挖一坑。用木架支着,下面放着灌油的韦草和震天雷,所以无论壕桥架在那里。攻城车前面都有个大坑等着它。

敦律贺说:“依我看,那个李定国是个平庸之辈。柴晞安排他做副都总管,是不想他成为余庆的掣肘,城中指挥定是其他人。”

蓟奴里赞许地点点头,说:“英雄所见略同,此人天份甚高,但经验不足。虽有些奇谋妙策,却不能灵活运用。更不能融合贯通。不过,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良将。”顿了顿说,“敦律贺将军,吩咐下面的人,生擒此人,我要收为己用。”

敦律贺皱眉说:“汗王,汉人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收在身边容易养虎为患。”

蓟奴里不紧不慢地反驳:“野猪越不过栏杆,雄鹰却不惧雪峰。敦律贺将军。我听说你们摩那部有个很厉害的猎人能将野狼驯熟,几时带来给我见见?”

言声无意,听者有心。他只是将自己比较雄鹰,但听在敦律贺耳朵里便成是嘲讽自己为野猪。心里极不痛快,又发作不得,粗声粗气地说:“汗王说的这位猎人正好是我的奴隶,等我返回草原,将他一大家子送给汗王。”

蓟奴里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如此,多谢敦律贺将军了。”

敦律贺悻悻然地说:“不过是桩小事,汗王客气了。”

梅达怕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奇怪,今日他们怎么一直没扔火雷?”

这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从方才的话题上移开了,都扭头看着濠州城,一下午石弹炮轰,城外堆起半城高,再有个一宿,就等城墙高了。到时候,城墙密密麻麻的射击口全作废了,步兵便可一拥而上,开始登城战。

“报,汗王,将军,西边有一支骑兵,人数约摸三千,正从后方突袭我军。”

大家都往西边张望,果然见一支骑兵,跟濠州守城将士一样的装扮,左冲右撞,甚是骁勇。特别是当首一人,手持长枪,拨挑撩刺,十分灵活。

“是余庆回援了。”蓟奴里皱眉问,“敦律贺将军,你不是在西北边的清风镇埋伏了人马等他吗?怎么让他冲过来了?”

敦律贺说:“未曾有战报传来,怕是走了咱们不知道的近路小路。”

行军打仗,每到一处,第一桩事便是勘测地形,不过有些小路近路,就是当地人都不一定知道。这一点蓟奴里也清楚,说:“既然他们非要赶这一趟黄泉路,敦律将军,你便送他们一程吧。”

“遵命。”敦律贺说罢,冲身后站着的敦律成雄打个手势,他会意地颔首,转身下了指挥台,领着二千骑兵往西边而去。而此时,余庆的队伍被场上的北戎军包操着,渐渐往指挥台方向过来,眼看着就要与敦律成雄的队伍狭路相逢。

梅达说:“奇怪,他们脸上怎么都蒙着布?”

蓟奴里凝眸细看,果然濠州将士不仅戴着头盔,脸上还蒙着各色各样的布绢。脑袋里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不好…”

话刚出口,只见濠州城里突然飞出密密麻麻的黑不溜秋的震天雷和爆炸弹,震天雷只奔抛石车阵地,爆炸雷则直扑敦律成雄的队伍…而后便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火光闪烁,烟雾弥漫。

原本就近着傍晚,此时烟雾遮天蔽日,都看不到一丈之外。而震天雷和爆炸弹还象流星雨一般纷纷坠落。虽然北戎军早就见识过火雷火弹,也知道威力有限,但在濠州城两次吃了火雷火弹的亏,一见之下,心里先怵了,方才如虹的士气开始冰消雪释。最惨的莫达于敦律成雄率领的一干骑兵,被胡椒粉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成了睁眼瞎子。余庆率领的骑兵趁机大开杀戒…

方才还是谈笑风生的蓟奴里满脸阴霾地盯着濠州城,低声说:“撤。”

一旦撤退,前功尽弃。敦律贺吃惊地看着他,说:“汗王,咱们占着上风…”

“撤。”蓟奴里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他虽然年岁尚轻,但是生得威严。这会儿沉下脸来,顿时散发出一种迫人气息。敦律贺一直瞧不上他,也不由地心里一怵。下意识地朝旗官挥手。

钲声响起。

攻城车动作迅速地往后撤退…

敦律成雄带着呛得眼泪鼻滋一脸的手下边抵挡边往后撤退…

余庆领着部下追了一阵子后,迅速地朝城门奔去…

濠州城头,刘适之重重地一拍垛墙,说:“可惜。”

阮碧也深觉遗憾。这回的作战方案,在余庆出城驰援宿州之前就商量好的。配合也算完美。蓟奴里反应只要稍微慢个一刻钟,余庆大概可以尽歼敦律成雄的二千骑兵,再放火烧掉抛石车阵地——守城远比攻城容易,攻城方所依仗的就是抛石车和强弩配合之下狂风疾雨般的密集打击,把城防部署打瘫痪,再利用攻城器方阵夺取城池。

城楼下,欢呼声阵阵。是老百姓和守城将士在迎接余庆的骑兵,也是为又一次打退戎敌的进攻而雀跃。不过阮碧高兴不起来。大周的火药武器还没有发展起来,这几千颗震天雷是她收集附近州府的炮竹加工而成的,围城之下,一旦用完,无法再生。可不象北戎抛石车用的石弹,取之不尽,循环再用。

以蓟奴里的军事才能,下一回再攻城,肯定布置的比这一回更周密。

她扶着垛墙。忧虑地看着北戎指挥台上方向,暮色苍茫,只看到指挥台上隐隐绰绰的人影。天色向晚,夜风也起了。象往日一样不紧不慢地拂过城墙,拂过她的衣袂,拂过树梢…若不是战场还有几具尸体,若不是陷在坑里余烟袅袅的攻城车,阮碧都要疑心方才的战争只是一场梦。

“五姑娘,你知道谁跟着余庆一起来了?”刘适之从楼梯下跑上来了,站在楼梯口大声地说。

听他声音里有一丝雀跃,阮碧纳闷地问:“谁来了?”

刘适之招招手说:“五姑娘,你自个儿过来看。”

阮碧好奇地走到楼梯口往下张望,老百姓和守城将士把余庆等人团团围住,因此打眼一看,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一片。稍微看久一点,就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是看着余庆的,而他身边一个人却一直在东张西望,目光在人群里反复巡睃,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戴着头盔,所以从高处看下去,看不到脸,不过浑身散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阮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海里电石火光般地闪过一念,这不是顾小白更是何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声问:“不是说他去交趾找王爷了吗?”

“方才听他说,走到半路,听说戎敌打着替敦律耶报仇的旗号兵犯我朝,他又直接折回来了。到真州找定国公原先的部下借兵,正好真州都总管率兵驰援泗州,他也跟着北上。结果还没有走到,泗州城就破了。真州都总管改道去救援扬州,他就领了二千骑兵来解我们濠州之围,在路上跟余大哥碰上了。”

“泗州城也破了?”

刘适之沉重地点点头。“三天前破的。”

阮碧的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若是濠州城再破,淮水就彻底被北戎控制。

天已经彻底黑了,风也越刮越大,城头又高,比其他地方犹冷三分。阮碧打个抖嗦,说:“今晚北戎大概不会再来攻城,我先回杏花巷休息片刻。”

“姑娘不见余大哥和顾少爷?”刘适之惊愕万分。

“早晚要见的,不急在一时。”阮碧淡淡地说,往旁边的楼梯走去。明知道早晚要见的,但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每回面对这个少年,都有种深深的负疚感。事实上,她并不欠他的。但有时候,总觉得欠着他好多好多。

第34章 柔真郡主

晚上,气温陡降。

北戎军的中帐大营里烧了火盆,火光融融,但大家依然感觉不到温暖。只因为蓟奴里自打回到大营,就一直阴沉着脸摆弄着一颗从战场上拣回来的震天雷,一言不发。大家自然也是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多喘,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良久,蓟奴里终于发话了:“来人,传我口信给孟州、泗州、宿州,搜集火药工匠,全部送回忽汗城。”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梅达抢先拱手说:“汗王英明,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蓟奴里微微一笑,说:“汉人虽然耽误于奇技淫巧,但也着实造出一些有用的东西。震天雷若是用得好,堪作守城利器。”

其他人方才明白过来,纷纷笑着附和,称赞蓟奴里英明果断。

敦律贺嗤之以鼻,北戎十部,游牧为主,向来逐水草而居,哪里有这么多的城能守?便是京都忽汗城,至今还是帐篷为主,房屋屈指可数,连个城墙也没有。

他身旁坐着的一个参将叫卢旺,是蓟奴里的心腹之一,素来瞧敦律贺不太顺眼,见他神色带点讥诮,忍不住说:“敦律贺将军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不同的看法?”声音稍高,正好让全场的人都听到,方才还满脸堆笑地吹捧蓟奴里的一干人都停了说话,转眸看着敦律贺。

“并非有不同看法,只是心里郁结。今日明明城破在望,却让余庆给破坏了。”

蓟奴里转动着震天雷,不以为然地说:“且让他们苟延残喘几日又何妨?”

敦律贺索性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汗王,我不明白。今日明明咱们占着上风,因何还要退兵?”

“问的好。”蓟奴里沉下脸,拔高声音说。“我也正想问你,因何你只跟我报告震天雷毁了抛石车,却没有跟我报告。爆炸弹里藏着胡椒粉?也没有告诉我,你们夜袭濠州城。结果死了几百人,被俘一百来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敦律贺说着,目光在人群里搜了搜,狠狠地瞪梅达一眼。

梅达移开视线。

气氛低沉,火盆里火苗扑扑地晃动着。

到底敦律贺是摩那部的头领,蓟奴里不好太拂他脸面。稍稍缓和神色说:“敦律贺将军,我与你兄长自幼相识,亦师亦友。当年父汗让他教我行军布阵,他曾跟我说过,战场无小事,当步步为营,否则一子疏落满盘皆输。”他黯然地垂下眼眸,叹口气,“斯人已矣,言犹在耳。每每想起。总叫我心痛不已,悔不该叫他出使周国,令我既失良师,又失挚友。再失兄长。”说到这里,他以手掩目,无限唏嘘。

中帐里的一干将士见他真情流露,都大为感动,纷纷劝说:“汗王节哀。”

敦律耶的尸体尚未下葬,但蓟奴里承诺班师后要以汗王规格下葬,这回的出征也是要替他复仇。相形之下,亲弟弟反而没有他表现的哀伤和愤怒,这叫人情何以堪?敦律贺尴尬地站着。

好在这时,外头的侍卫朗声说:“报告汗王,蓟乞达将军从泗州送来的俘虏已经到了。”

他暗吁口气。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蓟奴里抹抹眼睛,沉声说:“带进来。”

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推推搡搡的吆喝声,跟着响起一个老年女子威严的声音:“放肆,我们自己有脚,自己会走,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另一个女子声音说:“母亲勿要生气,这些夷狄空长一副人模人样,却是化外之民,如何识我堂堂天朝的礼仪?”

这话相当的刺耳,中帐大营里一干人等都皱起了眉。

卢旺冷哼一声说:“此女何许人也?都沦为阶下囚了,尚且不识时务。”

梅达说:“此女是周国的柔真郡主,她女儿便是柴晞的未婚妻。”

中帐里有些人原不知道泗州送来的俘虏是谁,听梅达这么说,都露出惊讶之色,扭头看着门口方向。片刻,厚厚的羊毡帘挑起,一个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昂首挺首、目无下尘地走了进来,一个少女扶着一个脸色枯黄的老妇人紧随其后。老妇人也是昂胸挺首,少女却是垂首敛眸,看不清楚容貌,尽管如此,她浑身好象散发着一圈柔光,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

三人走进来后,直直地站着,特别是柔真郡主满脸倨傲。

卢旺大喝一声说:“大胆,见到我们汗王,还不跪下?”

柔真郡主轻蔑地斜他一眼,说:“我乃大周宗室女儿,向来只跪我朝天子,一个小小的蛮夷头领,也配受我的礼?”

卢旺跳了起来,拔出刀指着她说:“你这个婆娘,再不跪下,信不信我杀了你?”

柔真郡主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蓟奴里呵呵笑了几声说:“卢旺将军,把刀收起来。早就听闻你不解风情,果然一点没错。驯服一个女人,何需刀剑?过会儿叫人送她到你帐里,让她见识一下咱们蛮夷男人的威风,明日她自然会跪了。”

一干北戎将领放声大笑。

卢旺收了刀,向蓟奴里行礼说:“多谢汗王的赏赐,今晚我定好好驯服她。”

一干北戎将领又哈哈大笑。

柔真郡主又气又怕,脸色惨白地低骂一声:“卑劣,无耻。”

蓟奴里懒得理睬她,懒洋洋地说:“来人,把柔真郡主送到卢旺将军帐里,把沈姑娘送到我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