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睨他一眼:“若不走,留着让你逼他自请去藩,好当个诸王表率?或是送来丁景隆,连着王氏也一并办了,才遂了皇上的意吗?”

楚澜的脸色更难看起来,睃了一眼寿康宫诸人,最后将眼神定格在胡应权身上。胡应权浑身一抖,急忙低头。

楚澜道:“雁行出入宫禁有如无人之境,可是太后暗中相助?”

太后冷笑:“哀家身边只剩个胡应权。皇上仍要疑到哀家头上吗?”

楚澜道:“胡应权以前任司掌局大总管,手底下仆役成群,总保不齐万一呢。”

胡应权吓得跪倒在地:“奴才不敢,皇上饶命!”

太后说:“哀家统共就剩了这么一个奴才,皇上若连他也容不下。不如连哀家一并勒死了干净!”

胡应权当即俯地大哭,楚澜挤出一丝笑容:“母后息怒,儿臣岂敢?今晚千秋宴,儿臣特诏王氏诸人齐来为母后拜寿,母后见了也该宽心些了。”

太后冷笑,拿起一个玉杯端详:“但愿皇上不是叫他们进来受死才好。”

楚澜的表情冷了下来:“母后说这样的话,是愈发要与儿臣生分了!”

太后眼中浮了悲意:“雁行离京,是不想累及王氏,更不忍伤及天下。在这世上,最一心为你的人是你的弟弟。你屡借宗室互残,只会搞到众叛亲离…”

楚澜很不耐烦地打断:“是母后教导儿臣不可轻信任何人,儿臣今日所为也是拜母后所赐!”

太后倒抽一口冷气,手指颤抖。因果循环,注定的!

殿外脚步纷沓,伴着嘈杂尖叫声。不待楚澜反应过来怒斥,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皇上,出、出大事…”

“你把话说清楚了。”没等楚澜说完,一柄利箭穿殿而入,不偏不倚直扎在小太监的后心上。紧接着,哗啦啦一片甲声,拥进一群张弓持戈的刀斧手。这些人面容陌生,俱不是行务属的侍卫。

太后与楚澜俱变了脸。乐安寿扯着尖嗓子:“护、护驾!”没等他喊完,上来一个刀斧手,手起刀落。乐安寿的脑袋霎时离了体,骨碌碌直滚到皇上的脚边,吓得殿内的宫女太监登时脚软,惨呼尖叫声不绝于耳。

“皇上驾前,岂容放肆?”随着低沉的声音,一阵锦光流闪,袂下长靴不疾不徐地踏进殿来。紫衣叠耀,金绣明媚。长发高束,媚眼潋滟。他笑意轻浅,带起唇如花绽。

楚澜与太后的眼双双睁大了,两人俱是阴谋与阳谋中轮转多年的人,有山崩于前也不改颜色的镇定。方才血溅五步只在面前,也不过是短时的惊惧,但看到此人的一瞬间,却仿佛活见了鬼。

太后惊道:“楚…楚…”

楚正越莞尔,恭身道:“微臣楚正越,参见皇上及太后。恰逢千秋佳节,微臣特来亲贺。”

楚澜脸色煞白,见了此情此景,如何不明白?这帮人都进了后宫,那意味着九门早失,皇城内行务属也失控了。九门提督洪典星与行务属统领程玉等人,不是死了就是降了。

只怕外廷一带,早就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楚澜倒平静了,低声道:“你未诏而至,拥兵犯上逼宫。王祥引贼入内…俱为乱臣贼子,纵然你杀了朕,诸王也容不下你们。”

太后惊叫道:“皇上!”

楚澜瞪着太后:“若非王祥在内接应,他如何进得来?”

楚正越看着楚澜,熊熊烈火,渐渗入眼底。新仇旧恨,皆伏于胸中。他的笑容更艳丽起来:“是皇上先在东华、西华、端方三门内设死士,城墙之上高架弓弩手。想将王氏诸子尽数杀于宫闱内。”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看着楚澜半晌都没回过闷来。

楚正越冷冷道:“今日千秋宴,满城焰火轰轰如雷。到时杀伐声尽掩,明日只说王家在内行刺就是了。太后尚在朝,皇上于心何忍?皇上现在斥王祥造反,不如说他是自卫比较好。”

楚澜面色铁青,瞪着楚正越说不出话来。太后惊怒交加,颤抖着手指:“哀家还在这儿呢,皇上这是要哀家全家死绝吗?”

楚正越逼上一步:“十九叔已弃爵外逃,皇上依旧咄咄相逼,定要除之方可后快!不知皇上如何面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太后五雷轰顶,直接瘫倒在榻上,忽然发疯一般去抓楚正越:“你说的可是真?雁行他,他…”

楚正越自腰间摸出一个吊佩,丝络随着佩晃来摆去。镂雕精艺,配极品好玉,润色之上,赫然是一只凌雁高飞。

上面斑斑鲜血。虽早干涸,却仍惊心。

楚正越说:“太后可认得此物?东临王初抵京面见太后时,犹戴此佩。如何现在落在臣的手上呢?”

太后的眼珠僵硬地移动,悲痛欲绝。如何不认得?这是楚灏十一岁生辰时她赐的。当时得绝世美玉,雕成两佩,一给皇上,为九龙佩。一给东临王,为凌雁佩。

上面刀痕错列,血迹斑斑,皆如无声控诉。

楚正越说:“臣上京之时,与十九叔相逢于瑜成的松阳。臣得知十九叔逢难,遂行相助。不想于兴成桐川泊阳河畔,遭逢行务属暗局以及影月门的联手追杀。臣侥幸逃生,可叔叔却长眠于河川之下,至今尸体尚未打捞上来。此事,有东临王妃以及一众随从为证。而杀手的尸身,亦被臣掩埋,随时可启出为旁证。”

太后捂紧胸口几近不能呼吸。楚澜微踉了两下,一下子跌坐在榻上。

楚正越道:“臣联络到东临亲护赵逢则,督护童星虎以及疆护王祺。三人俱被暗局频频追杀,只王祺与少量亲随侥幸安返东临,余者若非臣相援及时,只怕亦难逃生天。皇上犹嫌不足,密谋于千秋之宴以设杀局。令程玉伏精甲死士,只消王祥等人一入宫闱即成刀下亡魂…程怀素父子,同谋者苏晋天、袁鼎碌、洪典星俱受缚,若太后不信,可诏来亲问!”

太后怔了半晌,惨笑出声,泪与笑皆在一起,形容凄厉。

楚正越撩了袍子跪在地上,说:“王祥是怕太后有危险,这才与臣护驾。臣等俱不敢逆上,唯求太后垂怜!救臣与王氏子侄于水火之中。”

太后像是不能呼吸,挣扎着想要抓什么东西。

楚正越抬手,太后抱住他,痛不欲生:“他毕竟是皇上,是哀家的儿子,他是哀家的儿子啊…雁行死了,哀家追悔莫及,但是…你让哀家如何忍心?”

楚正越看着太后,眸中是无尽的幽黑,轻声道:“王氏子侄,亦也是太后的子孙。臣…亦也是太后的子孙!太后,当真忍心不救吗?”

太后盯着他的眼,喉间发出一声微哽,整俱身子软软颓倒下去。

楚正越托扶住太后,向着早吓瘫成泥的胡应权说:“愣着干什么,扶太后去歇着!”

胡应权快吓尿了,根本不敢看满地鲜血,连滚带爬地过去,连拖带扛地将太后弄走了,临走时差点一头撞柱子上。

楚正越这才看着楚澜,轻声道:“皇上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臣的?”

楚澜抬了木然的眸子,看着他:“你如何这样快?”

楚正越敛了神情,无喜无悲,说:“臣的确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既然如此,皇上就该让十九叔坐镇东临。太后诏东临王妃上京已属不智,皇上当相阻,不该顺水推舟!”

这句等于解释了所有,楚澜有治国之策,却无安邦之能。用人更是一塌糊涂,有能者俱被他所忌,可谓君子无时,只能拱手于小人之下!

所以,他能守成,守不住自己的权势。他身边的人,诸如程、洪、苏、袁之流,莫不是贪权好利贪生怕死之徒,岂可托付生死?却将他们放在关键的位置,等同自寻死路。他这盘棋,不输才怪!

楚澜的面色一团灰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正越自袖中拿出一个药瓶,牵出一丝讽笑:“月余前,皇上曾给东临王妃一瓶七日回魂散。臣这一瓶,却是不可回魂,只能断肠!”

楚澜的脸色霎时铁青,盯着药瓶神情扭曲,半晌道:“皇长子还未满月,他,他毕竟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楚正越说:“先王率北海部众身陷蛮沙,苦撑二十七日不见来援,弹尽粮绝生机泯灭。皇上于监军营中笙歌,可曾想过臣亦也会有切肤之痛?”

楚澜怒道:“楚湄待朕不忠,挟先帝之宠,挟长兄之威,不将朕放在眼里。是他骄狂,定要率军前往,与朕何干?”

“臣并非细究当年谁之过,待皇上见了先帝与先王,自己跟他们说吧?”

楚澜大笑,奋力将药瓶摔在地上,瞪着楚正越道:“龙无时,困游浅滩以被鱼虾相戏。朕乃锦朝天子,纵然无时亦不可被逆贼威逼饮鸩而终。要杀便杀,看你来日如何面对天下诸王。”

楚正越也笑了:“皇上是自毁,无时的是十九叔才对,摊了你这么个无能又狭隘的哥哥!”

楚澜面色青惨至极,楚正越不再看他,慢慢走了出去。

楚澜在身后咆哮:“楚正越,你回来!你为何不敢杀朕?”

楚正越踱到寿康宫外,四处都伏着倒毙的尸身,与葱茏花木以及巍巍宫殿相映成趣。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进宫,真是不错的见面礼!

文信跟了出来,低声道:“殿下,为何…”

“他是皇上,哪个杀了他,哪个就是反贼!”楚正越冷笑,“随他的便吧,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说着,他大步离开,将那些嘶吼谩骂皆远远抛在身后。

今天是五月二十九,他与叶凝欢六天前密返京师。这短短时间,是一场生死存亡的较量。

楚澜于开明四十三年,以太子身份监军,协同北海征战蛮沙。此役令北海丧主,陷入风雨飘摇之中。而他,却在归来后以成军威。全面监国,成为锦泰实际的掌权人。

楚正越于开明四十三年丧父,在与两位庶兄相残的鲜血里,站在北海的顶端,成为北海新一任的王者!

谁更治下有为,谁更有才干,谁更有智谋。是谁,更强大。

在今天,得到了验证!

楚正越送楚灏和叶凝欢离开北海后,即趁东临无主、瑜成疲软,分两路将先锋营兵马四千五百驻于京城四周,以窥伺京城。兵行诡道贵于神速,且宜精不宜多。带着叶凝欢回来的途中,让陆霜凌知会旧部并连同北海藩兵,联络协助当时一并逃亡的赵逢则等人。

归京当晚,叶凝欢见到了楚灏的表兄,太后的亲侄王祥。叶凝欢将泊阳河之事告诉王祥,并提醒王祥皇上已经动了杀机,要趁王氏诸子进宫朝贺之时一举尽歼。

诸臣入宫,需解甲胄摘兵刃。肉掌难抵刀锋,大内高手林立,就算王家的儿郎再能征擅战,也要步东临王后尘。

王祥早知皇上有图谋,只是未想到皇上会如此狠毒。楚灏的逃亡,对王祥而言是件好事。皇上拿不着丁景隆,就没有论罪王氏的机会。但却未曾想到,皇上即便不能明着论罪,亦想暗诛!而这暗诛的日子,居然是太后千秋佳宴之时!

王家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懂得分辨时局。现在刀架在脖子上,再不当机立断选择强势的宗室合作,即全家呜呼。

王祥与楚正越一拍即合,之后各自准备。与皇上比快,比隐蔽,比计谋,比诡兵之术。

这块玉佩,是叶凝欢弄好了交给楚正越的。楚灏的确在四月中旬见太后时戴过,返回静园更衣后就换下来了。他们走得很匆忙,有些行李未及收拾。

叶凝欢对楚灏日常所佩十分清楚,知道用什么最能打动太后,于是这块玉成了最有震撼力的证物。刀痕血痕都是后来添上的,以求逼真。

太后见了此物,再知王祥已反,与皇上必定亲情断绝!

之后,是生死存亡的一场角逐。楚正越与王祥的联手,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必须无比默契不容有失的一次。

楚正越沿着长街慢慢往外廷去,不时有兵士追赶着挥刀,不时有人扑倒血溅。

金瓦红墙,雕梁玉砌。处处辉煌,处处荒凉。这座百年的恒永禁宫,不知见证过多少次血腥残戮的画面。它依旧平静宁祥,依旧壮严肃穆。

这,才是皇城。站在这里不倒的人,才是皇上!

叶凝欢看着廊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夏日的风吹来都是暖的,她感受到的只有冷。

千秋盛宴,成了屠宰场。曾盟誓为皇上效忠、肝脑涂地的人,验证他们诺言的时候到了。不知真能说到做到的,有几人呢?

楚正越缓缓进来,就看到她这副样子。怕叶凝欢住在静园不安全,那里毕竟是外城。城门大开,藩兵一入城先要控制各个贵宅。静园离武昌门太近,到时难保有不长眼的闯进去,遂让她住在皇城根儿脚下的行府,由他遣人保护。

这几天生死一线,楚正越的军事才华展现得酣畅淋漓。以用兵如神、胆大心细这八个字来形容,十分贴切。

京城固如铁桶,四方皆有驻营。要想成功,不能靠人多来打。而要奇袭!当时王氏诸子在内,京九门内已驻重兵,一旦事败,王家必定全数死尽,楚正越也会被困在京城,难逃生天。

楚正越先袭两营,控制外城后并未急于攻九门。而是封锁消息分析情报。选择九门提督府所在的英德门为突破口,借陆霜凌骗开英德门。用最少的人以及最短的时间控制了九门提督府,洪典星当即受降,供出皇上所有计划。

这也成为皇上最终失败的关键。

王祥与他配合默契,虽无兵卒相助,且王家诸子亦都被困京中不能与直隶各部通信。但应了楚灏那句话,论才干,程家远逊于王家。不仅是才干,连肝胆也不如。

程、王两家俱是豪门,宅邸都在九门里头。关门打狗,程家输得一头血!

楚正越的脚步依旧从容,他刚赢了人生中最险的一仗。却完全没有大胜的喜悦,或是将得天下的意满,仿佛今天与往日的许多天没什么不同。

叶凝欢动了动眼珠,淡淡问:“他死了?”

楚正越看着她:“还没有。”

叶凝欢问:“皇长子呢?”

楚正越道:“在庆祥殿…我打算扶立他为新君,由我与王家共辅。”

叶凝欢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去跟太后说,将正迤入嗣东临王。这样,太后就会帮你的。她是皇上和东临王的生母,有她证明,天下莫敢不服。”

楚正越看着她,半晌没有开口。

叶凝欢说:“楚澜再怎么不堪,终是她的亲生儿子。雁行已死,王家反了,如今连楚澜也命在旦夕。她一个都保不了,必生无可恋。保下正迤,也算是她满目疮痍之下的一个安慰,不然她熬不住的。若太后也死了,你与王祥谋逆即成事实,你要楚家的天下败在诸王混战中吗?”

楚正越说:“面对仇人之子,你又如何熬得住?”

叶凝欢有些出神,近来她的表情很寡淡,不喜不嗔,却冷静到了极致,仿佛一腔的血都变冷了,只会筹谋。

她面无表情地说:“杀雁行的是楚澜,与他的儿子有什么相干?况且乱战无休,又如何去找雁行?雇渔民两岸搜寻毕竟有限,我要天下尽知,要天下一并来找他!”

楚正越怔怔看着她,止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他早知,可与她青梅煮酒共谋天下,这份情权交织,多少须眉男子皆不如她。

不过,他更愿的是,能与她共剪西窗之烛以话夜雨。

楚正越僵了半晌,上前却只是拿走她的酒杯,说:“你说的,我记下了。别总是饮酒,伤身子得很。”

叶凝欢说:“我打算回东临了。”

楚正越的手僵了僵,勉强收了回去:“怎么这样急?”

“也要回去准备。若太后应了,明日便下旨吧?这样,兴成王就可以出大船去找!”叶凝欢淡淡地说,“还有卢松王,我不能让他跑了。敢做就敢当,杀雁行就要做好偿命的准备。”

楚正越的手指曲起又松开,他不能不让她去,僵了半晌,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她有着众多须眉不及的才干与胸襟,不仅是他的才能得以尽展,她亦一样!

当日入静园后,叶凝欢即放出他们自东临带来的信鸽。飞信东临给冯涛,告知变故。并告诉他,为免东临生乱,暂要隐瞒。

同时做了相应紧急安排:

一,先要矫杀东镇抚司大都督程璧,他为程怀素之子,是皇上安排在东临的监视。将他引来王府暗杀,然后密调郁林兵马接管东镇抚司,以备万一。

二、着丁景隆去看着卢松王,一则证明其忠,二则丁家军面生,卢松不甚有备。

三、若王祺、童星虎以及赵逢则当中有人返回东临,即告之东临王之变,并要他们秘返京中,以助成事。

她告诉冯涛,是因冯涛不仅是楚灏的忠仆,且冯涛虽是个太监,但却是一个颇有为的人。而且冯涛无子无女,没有负担与牵挂。相应地,在执行命令上就会很干脆。

让陈勉去接东镇抚司,是从陈勉可将女儿送来揽这不要命的差事上看出,此人对前程有多么强烈的需求。暗杀的事交给冯涛做,冯涛必会不计后果将程璧杀死。

掌权的事交给陈勉,他必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将镇抚司管得妥当。而且陈勉亦是顶尖高手,又镇郁林多年,楚灏仍用他,说明其有才。

锦朝近年与乌丽无战,东镇抚司实际被闲置,而程璧亦是近两年才来的,与手下交情不深。所以并不难管。

丁景隆去盯着卢松王,也是顺着楚灏与丁景隆的合作交易而完成的。丁景隆全家已被控制,为证明忠心,必要效力。且他在凤台领兵多年,上下一心,率兵合作的事他来完成最合适。

最后一点,亦是叶凝欢承楚灏所愿,为这几位与楚灏亲厚,愿意倾家相随的武将留一条后路。

替先主报仇,以服侍新主。展其才干,并示其忠诚。来日就算东临四分五裂,楚正越用他们的地方亦还多着。

亲厚的有亲厚的用法,疏远的,亦有疏远的用法。忠贞的可托付,暂时辨不清忠奸的,也能掌握其性格特点而委任。

想到以前,还觉得她不会识人,只将奴才捧得跟祖奶奶一样。其实错的是他!

叶凝欢对楚灏之情,他最清楚。绝死之间,仍可如此清晰冷静,仍可如此步步为营。她一点也不输楚灏,可以凌绝顶峰。

虽有悍力翻天地,宁化浮舟涟漪心,这是她的写照,亦是她的心声。她要的,从来不是凌绝顶峰的志得意满,而是细竹清泉边轻轻舞的温脉缠绵。

可惜的是,这是一个群雄并起的年代,这是一个时势千变的困局,他们心中的自由,总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叶凝欢替所有人打算了,唯独没有她自己。所以才担心,更害怕!可是,他不能不让她去。

楚灏是她的丈夫,她留着这口气,用尽所有心力都是为了楚灏。他只能让她去!

楚正越道:“我着人送你们,若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静了一会儿,又说,“事情料理完,我去亲祭叔叔,你一定要等着我。”

叶凝欢绽开一丝微笑:“好,我一定等你。”

第二十二章 新君

五月二十九,一夜之间天地变色。数家大族倾夜俱毁,满城贵戚皆尽丧胆。王氏诸子发令直隶各部,全面封禁京城及直隶周边,将千秋夜之惨祸尽堵于城中。

五月三十,叶凝欢带着陆霜凌、陈紫烟,以及后来未及出直隶转而与他们汇合的赵逢则、童星虎并东藩残剩亲护,在北海藩臣兵将的护送下,离开京城。

同日,太后下懿旨,称楚灏四月中旬奉旨出宫代太后往凤台祈福,经桐川泊阳河弯道时遭逢山匪下落不明,并未安返凤台。皇上闻之惊忧交加而病,太后令兴成王遣人沿河道搜查。宗堂急传宗室入内侍疾,并诏诸王入京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