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成距直隶很近,兴成王也遣使臣前往京城拜贺。使臣还没回来,却等来朝廷的急报,兴成王大惊。一面收拾行装上京,一面令臣下调查。

兴成王楚正远是十藩中唯一的旁支,其祖父楚延恕是先帝的同胞兄弟。楚延恕没等到享福就死了。先帝惠其子孙,封了楚正远的父亲为兴成王。

楚正远知道自己是旁支,不愿引来非议。皇上如何忌惮十藩,他更是心知肚明。因此一直淡泊名利,只在兴成安养。楚灏经他的地头,他懵然不知不说,还说在他这儿出了事。兴成王惧祸,自然急了眼。

六月初四,距离最近的兴成王楚正远、瑜成王楚湘匆匆抵达京城。

六月初六 慕成王楚正迎亦抵京城。

兴成倾力出动,初十,即于名为鬼子沟的深谷之下,打捞出了大量早年沉积的骨骸以及几具被鱼虫啃烂的腐尸,其中有一具身带东临王佩匕,由此认定为是东临王。

太后大恸,宣布东临王楚灏薨,着人八百里加急将东临王遗骸就近送归东临,以四方王礼为东临王举哀,且勒令兴成继续严查凶徒,誓要为其雪恨。

十几天后,距离远的南丰、简郡、北海三王相继抵京。

在京的幸存者俱知,北海王一直在。此时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盖其夺位的事实。但太后现在都愿出面相助,剩下的,只恨不得将嘴缝上,哪敢再言?

独西宁、卢松二王不至,皆称病。

卢松与简郡二王,是郡王,不应属十藩镇之内。但他们两个是有封地和兵权的郡王。二人出身高贵,为先帝继后顾后之子,本该封为成王。早年与哀太子楚沣争权,而被先帝所厌,远远贬斥。

卢松王此次不敢来是必然的,派出的杀手没回去,皇上又闹起了病。他心下正怕呢,如何敢来?

西宁王不来也属意料之中,西宁王楚正迄一直未送世子入朝。原因是他在京为世子的时候,楚澜待他不好。他迟迟不送儿子去,就是怕儿子被皇上拿捏。这样一来,与楚澜关系更恶。

这一次,皇上病得突然,东临王死得更突然。他怕有诈,自然不来。

当楚正越名正言顺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楚澜也就没有用了。

六月二十四,宫变近一个月后,章合帝楚澜驾崩于乾元宫承泰殿。

慢性毒药夺去了他的性命,太医院早在宫变当日即被清洗,太医俱是北海或王家的人。楚澜逼害宗室,以至人人有口难言死得冤枉。如今皆报偿于他自己的身上,他也同样有口难言。

太后亲颁楚澜遗诏:皇长子年幼。为保锦朝江山,当以宗室中能者为之。楚正越曾为祖皇帝赞为宗室卓越,治藩十数载边疆稳固,可谓劳苦功高。得闻帝病,快马上京亲侍左右,恭亲骨肉之情重。祖皇帝分封四方,为四方王俱有贤能。如今东临王暴薨,南丰王年迈,西宁王称病未至。唯正越可堪重负,归入楚澜一脉,承嗣江山。

这道遗诏,成全了楚澜的名声。以江山为重,立有为而不立幼,其母不可借帝幼而专权,外戚不可借帝弱而生威势。

名声这东西,有时比性命还要紧,有时,却比滑稽戏还可笑。

在京诸王心事各异,他们见到的楚澜都是神志不明,这份遗诏真伪实在难说。朝廷与北海向来交恶,皇上居然这么大方,自己有儿子不立,反立一个跟他不和多年的侄子,也不正常。

可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她都没什么意见,谁愿意跳出来当出头鸟呢?诸王现在人在京中,不小心则成鱼肉。纵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也都闭了嘴。

在京的众臣都是刀下遗孤,安敢不从?垂泪号啕,演一场刻骨好戏!

国不可一日无主。楚正越于先帝驾崩当日,灵前接旨持国。六月三十,楚正越即于皇极殿加冕,行登基大典。

钟鼓齐鸣,旌旗列布。响鞭音脆,国乐声隆。诏天下以恭贺,示四方以纳吉,泱泱锦朝,迎来第三位君王。祭祀天坛以上应天命,祭五方台以承社稷,祭太庙以慰先灵。

拟定新的年号为嘉顺,嘉和兴旺,顺天启道!为示尊孝,今年仍延用旧年号章合十三年,明年为嘉顺元年。

天下避帝讳,诸王同辈者去“正”字,另赐“任”字。承宗室以任重,居高位而道远。

“正”“越”二字,若定要成书,必要添减笔画且要异音。

历代皆是如此,许多歪字,别字,都是因避帝讳而起的。

皇极殿内诸王及宗室跪倒、十方大场文武列排齐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正越尊皇太后王氏为太皇太后,并崇以尊号,仍居寿康宫。尊先帝皇后申氏为皇太后,移居寿康宫范畴内的慈庆宫。

侧妃沈氏封为贵妃,择吉迎入宫中。

追谥楚灏为襄英东临王,诏令其妻叶氏代东临王摄东临诸事。

东临一嗣不能断绝,先帝长子楚任迤入嗣楚灏。

淑妃以及昭华夫人早于宫变当天,即被王祥杀死。对外宣称淑妃产后血虚不治而亡,而昭华夫人则是因先帝崩殂,伤心而去。荣极一时的两人,终不能荣极一世。

楚正越登基时,众人早将她们忘记了!

楚任迤年幼,着宗室楚任过代任迤行孝礼,即日随从相应官员赶赴东临。

恢复护国公王祥大司马一职,重获兵权并加封太子太保。王氏诸子如王礼、王社、王祝俱分掌直隶,各有封赏。

授北海藩将郑伯年为行务属统领,加太尉;卢树凛为京畿营右丞;齐谨为内九门提督兼任北营清华门监护;文信为殿前都检兼东营监护;方耀为西营监护…

侄子楚元枫监藩北海,齐仲庭、崔兴广、孙云、文经业、郑林等人共辅,保证北藩一应事宜。

斥西宁王楚任迄以及卢松王楚沛不臣不孝。先帝垂危时不能伺于帝侧以慰帝心,先帝崩时不赴京哭丧,新帝登基之时不临朝亲贺,责令二人即日上京。

宫里宫外,乃至京城内外全数被北海藩兵控制,直隶各处皆数交给王氏掌管。诸王现在才明白,天下这块大饼,北海楚氏和王家一起分完了。

第二十三章 绝哀

东临六郡山光水色,尽掩于雪幡之下。

楚灏的尸骨送回来的时候是六月底,天热加上又是水泡的,回来更是烂成一摊腐肉,根本不能辨认,只有靴子是精皮所致,没有烂。靴筒中内袋里的这把匕首留了下来,成了证明他身份的唯一证据。

天气太热,不能再放了。东临宗务司七月初即匆匆择日,启陵发丧入葬。

楚灏三岁封王,王陵早就在凤台玄苍山择地建成,与楚氏祖陵以及首任东临王楚江王陵倚青山碧水相望。

楚灏归藩后,带着叶凝欢去看过一次自己的陵墓。并让人于陵中扩棺位,以备百年之后与叶凝欢同寝。所以,叶凝欢备的是合葬棺,要与他同眠。

六郡举哀,于凤台行大丧仪。

叶凝欢宿夜操劳,除了替楚灏料理丧事外,亦安抚东临文武,纠兵控卢松。桩桩件件,皆亲力亲为。势如雷霆,目如炬电。短短时间,东临六郡对其刮目相看,再不敢认为其只是个无知且无依的小寡妇,可随意欺瞒敷衍。

楚任过是南安郡王楚洪的次子,今年十二岁,代楚任迤为楚灏披麻戴孝,捧灵摔瓦哭丧。

叶凝欢晋东临太妃位,世子楚任迤继东临王位。不过他只有两个月大,仍需养在宫里,待至成年方可就藩,东临事继续由叶凝欢统管。

八月初,楚正越抛下京中诸事,快马加鞭抵达东临。如今仍是章合年间,且逢先帝、东临两丧,宫中罢中秋宴,仅由臣工代为祭月。

楚正越穿了一身白色绣龙的常服,宛如一身华丽的丧服。他生得极秀美。一双眼诡如狐秀如冷月,神情是焦灼的,焦灼到了掩不住也不想掩。草草打发来迎的群臣,就忙着往凤台东临王行府跑。

虽说他已有了心理准备。见到叶凝欢的一霎,心口仍疼得要命。

枯皮焦骨,眼珠定在眼眶里,枯干的,眼眶却是不正常的通红。整个人裹在素服内,活像灵前供祭的纸人。

犹记她在沂府起舞,是何等的明媚多姿,用芳华绝代来形容也不为过。现在,她根本就是一具能活动的尸体。

楚灏死了,她也死了。他勉强留下她这口气,却让她生不如死!

楚正越走进天井,看着她携侍女迎出来。他都有种错觉,仿佛她随时都会在他面前散开,化成飞灰!快步上前托了她的腕子,骨骼清晰到硌痛了他的掌心,直锥到他心底深处。他也不敢用力拽,就像捧着一般:“你…你怎么…”

叶凝欢撤出手去,退了几步垂头道:“圣驾亲临,东临上下俱受恩泽。只是臣妾孀居,不敢冲撞了皇上。”

周身上下,无不透着死亡的气息,那朵发间的白绢花都比她有生气。

楚正越强忍悲痛,哽道:“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你不可过悲了。”

他许多年未哭过了,现在,他好想抱着她大哭一场。

叶凝欢半掀了眼,幽幽看着他。满院霜白之间,她干枯得如一触火即焚烧。

叶凝欢开口:“既然这样,请皇上厅内上座,臣妾奉茶。”

楚正越哽着点点头:“好。”

花厅内亦一片素白苍蓝,叶凝欢屏退了众人,亲自捧了茶来给他。

楚正越揭开碗盖,看着里面的清碧的茶色出神。叶凝欢说:“这是东临的渺峰云雾,皇上饮不习惯吗?”

“我…”

叶凝欢随手接过来:“给皇上换一盏吧?”

楚正越愣了一下,急忙又拿回来,哽了哽笑道:“不必换了,这盏很好!”他说着,拨了拨茶沫子,将茶喝了进去。

叶凝欢静静看着他饮茶,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将茶喝了一口,泪水却慢慢淌了出来。楚正越垂眼看着残茶:“你如何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叶凝欢将自己的茶又喝了两口,撂了杯子站起来盯着他:“因为想不通,与雁行心意相通的正越,一直守护我们到最后的正越,怎么忍心害他?”

楚正越的手微微僵硬,眸间闪过一丝痛楚。

叶凝欢摇摇欲坠,轻声道:“你不该放我回来的,何不将我一并杀了?至少这样,我还可以…还可以将正越当成我与雁行的知己!”

从未将疑心放在这个有情有义的侄儿身上。他是楚正越,他们开始因局,他们终了因情!他那些情深意笃,他们在松阳相遇只是偶然。她不会疑他,从未有一丝一毫地怀疑过他!

她甚至助他去当皇帝。

楚正越的手指微微抽搐:“我知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你也是不信的。但我当时的确并不知情,待我得知之后,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到她唇边溢出血来。他倏然睁大了眼,面色变得煞白。她露出笑容,那一霎凄艳无比,血渐渐从她口中溢出来:“要杀雁行,就要做好替他偿命的准备。正越,和我一起留在…”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弹了起来,一把抄起她来,手法刁钻地折磨她的胃。她不受控制佝偻起身子,吐得翻江倒海。

他眼眶泛潮,下手却一点也不客气,无视自己胸口翻涌的裂痛,轻声道:“你想毒死我罢了,何必拉你自己陪葬?”

叶凝欢大张着眼渐失了焦距,眼泪一滴一滴地滚下来,气若游丝道:“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也算当过皇帝了,就在这里陪雁行吧?”

叶凝欢的眼瞳渐渐涣散了开来,翕动着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就此沉入黑暗。

楚正越双眼发直地盯着她,忽然掐叶凝欢的人中,摁她的胸口:“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谁许你死了?”

他唇边亦渗出血,脸色变得青绿,将她直接扛起来,一边晃一边用力拍她的背:“醒过来,醒过来!”

他疯了,眼里像是浸饱了血。叶凝欢的头发被他晃散,倒披着挂了他一背,他也不管,将她拍得不停地打僵挺,活像鞭尸。就这样忙活了半天,叶凝欢仍毫无气息。

楚正越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怀中的她僵枯却平静的容颜,所有躁狂癫疯却是急速往眼里堆,他牵起似笑非笑,却比哭还难看:“叶凝欢,你毒不死我。你输惨了,这样你也甘心吗?”

楚正越眸间水光与火光交叠,秀美的面庞扭曲,一把揪起她来,左右开弓给了她几个大耳光,盯着她毫无生气的枯槁面容,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是那样的冰冷枯涩。他的嘴唇,是那样的冰冷颤抖。泪水淌落下来,顺着面颊流淌进嘴里。

世上再无知音与他分享快乐与哀愁,要这江山何用?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楚正越抵凤台行府,面见东临王太妃。当日,东临王太妃心力交瘁,薨逝于凤台行府。府内府外,一片号啕。北海各地重要官员女眷、家奴跪满内宅,各官员亦是跪满前厅前院,无不大放悲声。

哭得真痛!真正悲哭主亡的实在没几个。也不能怪他们,楚灏归藩不过两年,他们又不是近臣,哪来那么些情分?

不过泪水是实打实的,更多的是为自己而流。

树倒猢狲散,东临无主,新任的东临王是个奶娃娃,他还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东临群臣捧着这块热炭,无异引火自焚。太妃若在,凭着襄助新帝的功勋当然可以撑得住,她一死岂不是覆巢之灾?当然悲从中来。

一驾青蓬小车轻快地在林道间奔跑,月若银盘洒下霜光点点,不离不弃!

陆霜凌胸口传来剧痛,他猛地睁开眼。恍惚间看着晃动的马车,悚意麻痹全身。来自于心脏的痛楚如此清晰,他挣扎着要跳起来。在侧闭目养神的陈紫烟醒觉,急忙摁着他:“你的伤还没好,要去哪?”

陆霜凌咬牙道:“这话该我问你,要带我去哪?”

陈紫烟垂下眼皮,轻声说:“自然是按照王妃的吩咐。”

陆霜凌红了眼,猛地推开她跳将起来。

陈紫烟急忙喊:“赵大哥!”

赵逢则应声而入,一拳就将陆霜凌重新击翻在榻上。陈紫烟忍不住嗔怪道:“他的伤还没好,你下手也太狠了。”

赵逢则面色惨白,眼亦是通红的,偏了头道:“不然怎么办,一醒就闹着要回去…我与他皆是自幼与东临王相识…”赵逢则咬牙切齿,“她说得有理,我们若是草率送死了,才是不忠!”

陆霜凌眼前一片迷蒙,往日历历,尽浮脑海。是何等的清晰!他总是无用,他救不了她,一直都救不了!

他们在雅乐居相识,那时叶凝欢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他是十三四的少年。

他是永成王府搜罗培养的暗卫,她是永成王府搜罗培养的美女。

犹记那双异常灵动的大眼,或哭或笑,都是无比真诚。

他有他另一重使命,在此搜罗永成王楚正遥不臣的证据。而她得了影月门百媚罗姬的青睐,亲自教她舞技。由此,渐受永成王楚正遥的重视。得以独院而居,呼奴唤婢,如同千金闺阁中的小姐一般金贵。

她必定是知道不少事的,或者,她就是当中重要的一份子。当时他如此想。

于是,他千方百计地想接近她,获得了一个在她窗下为她舞刀的差事。她天姿卓著,可拟天地万物之曼妙以创佳步。所以,他窗下舞刀,她观之可成舞。

那时她常无赖,总托着腮帮子逗他:“霜凌,你又来了,你的辅烟没让你害死吧?”

“霜凌,祝姑娘今天邀你去逛庙。”

“霜凌,送我小桃红。要不然,我就把你的行踪告诉祝姑娘…”

后来,他渐渐明白。其实她就是个傻瓜,一个不懂得为自己打算,被当权者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大傻瓜!

他被派去出任务,再回来的时候,她所住的楼阁已是空荡!

她未能逃脱沦为玩物的命运,她被送走了!被她一心以为是永远依靠的男人,就这么送走了。

再见她,已在静园了。她说她想听他的话,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她说,她宁愿死在外头。

他要帮她逃,但她不肯。她要自己逃,她又说,朋友不是用来连累的。当初是这样,现在依旧是如此。

他回来以后,协同丁景隆监控卢松,以防卢松王逃跑。并开始逐步清理小云居,即影月门的大本营。却在那里,获知了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

云栖蓝得知他们所在,并非偶然,而是接到密报。皇上如何能知道他们的精确路线,能知道的只有一人,即于松阳遇到他们,并且一路护送的楚正越!

他真的很后悔,不该将此事告诉叶凝欢。是他没有脑子,竟又告诉她真相。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他诸事都不瞒她。

是这习惯,让他做了生平最悔的一件事!

叶凝欢骗了他,说什么要与他一起报仇。结果前两天即不问情由让他痛挨了一顿军棍。待恍惚醒来时,便已经与陈紫烟以及赵逢则在路上了。她故意将他打伤,让他回也不回去!

叶凝欢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必要趁楚正越来祭东临时将他杀死,要赵逢则以及他成为后备。这些天,他们已将赵逢则家眷以及陈紫烟的生母秘密移往南丰。而此时,她要他们也去那里!

她最后说,我只有一个哥哥。也请这位哥哥,为她撑下去吧。

他是最大的蠢材,他害死她了!

陆霜凌茫然睁着眼,泪水就此滚落在榻上。

夜幕低垂,东厢淡淡暖灯晕光。

叶凝欢深眠未醒,枯瘦的手指像鸡爪子般勾曲着,衬在光下都有些骇人。楚正越犹坐在床边看着她,却像看着一个酣睡可爱的孩子。握着她的手指,拇指轻轻抚,让她的手指可以放松下来。

那绝望的一吻,将她的魂给吸回来了。他当时哭得像个傻子!她是他不可放逐的生命,不管是爱是恨,他都放不开!

边上是一个高瘦有着墨蓝眸子的老者,头发俱是花白。颈间的枯皮下,犹可看到斑斑蓝墨色刺青的痕迹。他手里忙不停,将一只小虫放在叶凝欢的腕上。那小东西一会儿工夫吸了一肚皮的血,整个身子胖了三圈。又将它挑下,换上一只。看着可怖,不过也就是这些玩意,救了叶凝欢的命。

此人便是呼延勒蛮尼。呼沦人崇图腾,十三部族都会将自己本族的图腾纹在身上,还有纹在额上面上的,皆以此为傲。这点跟中原人差别很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轻易残损?中原有黥刑,犯了罪的往脸上刺字,以示其劣。

就是因为这些习性的巨大差异,中原都将北部的呼沦、西部的温羌人都称为蛮人,觉得他们性野如兽,不可与之为伍。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呼沦亦有中原望尘莫及的异术奥妙。勒蛮尼早年随侍于呼沦大汗,后归降于北海。一直服侍在楚正越的身侧,是北海首屈一指的名医。他既通呼沦蛊毒之术,又精通中原医道,从中结合自成一派,在北海人称鬼叟,说其医术之高近乎鬼神,可逆转生死轮回。

楚正越将他从京里带来,原本是担心叶凝欢苦熬身体吃不住。眼下,倒也皆用得上了!他赶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看看她,二是要早点料理卢松王。

他猜到她有可能查出来,没想到的是,她想跟他同归于尽。是啊,她早就不想活了。在知道了真相后,更没必要再活下去。

老头待数只小虫俱吸足了,皆放进小盒里。楚正越急忙问:“如何?”

勒蛮尼恭声道:“已吸出不少余毒…只是…太妃有三个月的身孕,不知胎儿是否会受贻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