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吗?”独眼的好奇心很强。

“你先说说这‘尸偶’的毒,还有那雪是怎么回事。”其实鲁一弃不用这样用条件交换,他要是直接问,独眼也会对他毫不隐瞒。

“那雪叫‘银尸絮’,《秦·礼葬》有记载,王侯巨贾仙归,为防尸腐,用密封巨棺,把尸体浸没水银之中。尸体饱吸水银之毒。如今把这尸体掏出,在三伏天暴晒十天,那尸体会慢慢萎缩,然后身体表面积聚白色飘絮,这就是‘银尸絮’。此物着体即化,渗入血中,三天内血流凝固而死,无药可解。这‘尸偶’更厉害,百年僵尸,本身就带剧烈尸毒。你再看她的手,为何肿胀,是因为经过剧毒浸泡而孕足了毒素。为何雪白光滑,是因为世上有十一种剧毒混合以后会反变得无味无色,但中者立死。”

“那我脸上的毒呢。”鲁一弃随口又加个条件。

“是尸毒,不算厉害。你脸上有黑指印,是人直接用手下的,但不知道怎么下的。要是‘尸偶’带的那两种毒,神仙也不敢用手。你说说京腔吧。”独眼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了鲁一弃。

“那京腔,……”

“当心!”独眼虽然只有一只眼,但他是夜眼。所以只有他看到黑暗里突然袭出的身影。

鲁一弃竟然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这样的袭击他应该可以提前感觉到点什么,可这次真的没有。是因为偷袭速度太快,也因为那袭来的东西很平常,平常得就像是一个人,一个不带烟火气,不带世俗气,不带杀戮气的人。这叫鲁一弃没法感觉,那人就像是融入在空气中一样。

独眼的一声当心提醒了鲁一弃,他下意识将脖子一缩,腰一弯。一个本应该落在他头部或肩部的东西落在了他背上,然后随着帛裂之声的响起,他感到背心一凉,心中暗自叫道:“完了!”

独眼口中说当心,手中“雨金刚”直飞出去,伞头直奔拿东西撞去。那东西在鲁一弃背上一弹,躲过“雨金刚”,然后空中一个翻滚,在黑暗的过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鲁一弃背部露出一片肌肤,那里的棉袄、衬衣被撕掉一大块。如果不是弯腰躲过头部、肩部,那被撕掉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好像是个人。”鲁承祖虽然看不到黑暗里的身影,但落在鲁一弃背上时,萤光石的光亮让他看到了个一纵即逝的身形。

一个人?鲁一弃有些纳闷。怎么自己没感觉到一个人应有的重量。

“两尺多高。”独眼看得要清楚得多。

两尺多高的人,那该是个小孩嘛,不对,小孩也不止两尺,应该是婴儿。

一个婴儿能飞起攻袭,一触间力破数层衣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还是鬼嘛!

“反正要向前走,追过去看看。”鲁承祖说完就走在第一个。

鲁一弃想走到大伯前面,被鲁承祖拦住。一弃没坚持,他把手中的萤光石递给大伯。鲁承祖接过,然后微微举高,把身体贴在过道的一侧墙壁移动步子。

鲁一弃背靠墙壁前行,但他是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手中紧握已经装满子弹的手枪。他要保护大伯,所以他不能跟在大伯身后,那样他的视线被挡住,前面有什么情况看不清楚。

这过道是呈一个大弧线渐渐弯过来,过道也越来越窄。再往前就是个弯转的尖角胡同,无路可走啦。

壁有了变化,虽然还是那么黑乎乎,但他手中摸到的是软软的,像是黑色的厚棉垫子。鲁一弃向大伯和独眼打了个手势,那两个人都停住脚步,紧张的看着鲁一弃。

鲁一弃用枪管拨弄这棉垫子,垫子后面空空的,应该不是墙壁。那么这垫子就是个门的棉帘子,可是怎么这帘子却没有开启的地方,到处封得严严实实。

独眼和鲁一弃也都围拢过来,他们也仔细看了几遍,确实没有可开启的地方。

只有独眼发现帘子的上面有几处针线缝的针法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针线的走向行列也很奇怪。那针法他见过,三年前他在百钺山盗挖一座汉墓时,在墓中得到一幅白色锦帘,最上端绣了“云掩身过”四字,下面什么图案都没有,整张白色锦帘上就用针线缝了七针。那针法和这棉帘子上的针法是一个路数。当时他们家一起去的几个兄弟都没把那锦帘当回事,回江西的路上那东西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所以那到底有什么作用,已无从知晓。

现在是要打开那帘子,不是研究针线。打开帘子的方法很多,比如说劈开它。鲁承祖的斧子在劈死瘈犬后没有捡回来,于是独眼拔出了“梨形铲”。这镔铁打制的铲子背厚刃薄,硬度韧性都很好。经常的铲削把边缘刃口已经磨得如刀斧般锋利。

独眼左手持张开的“雨金刚”,他这是为了防帘破之后有什么死活扣子、暗青子伤到自己。右手拿铲,一个回臂斜劈,棉帘子上一道斜着向下的大口子破绽开来,刺眼的亮光从破口中扑面而出。

三个人在黑暗中已经呆了很长时间,根本想象不到会在突然之间出现这么刺眼的光亮。

独眼劈开的同时就用“雨金刚”挡在前面,感觉有光就立马闭紧眼睛。也幸亏是他来劈这帘子,对突然出现的光亮他是受过训练的,盗墓的必修功夫就有怎么防黑暗中突然见到强光,要是连这都不会,眼睛早就不知道被突然出现一些强光线刺瞎多少次了。

鲁承祖和鲁一弃在两旁,没有被光亮直射,但还是用手臂护住眼睛。

鲁一弃一边用手臂护住眼睛,一边对着那棉帘子破开口子里连发数枪,他生怕会有什么东西利用他们目不能视的片刻,掩在这光亮中对他们攻袭。

帘子背后没有动静。帘子背后的光亮也很快被适应。他们三个慢慢睁开眼,并放下手臂。独眼又一个竖劈,门的半边直角露在他们面前。门里真的很亮,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发光源,就算现在北平少数些人家用的电灯也远没这么亮。如果是电灯,也最起码是十盏以上的灯泡一起亮着。这是不可能的,电局子不会给这么偏的一个独户人家拉电的。

鲁承祖把萤光石递给鲁一弃,示意他收起来。在这明亮的门口,那萤光石就象是不会发光的石头。然后自己左手把斜挎的木提箱提到身前,护住要害。右手拿着破“鬼影壁”的那把细长铁錾,缩颈蹲步,小心地走入门内。

鲁一弃迅速装满子弹,然后紧跟大伯身后。他是慢慢靠近门口,然后突然一个闪身,箭一般窜进门内,进来之后再放慢身形巡视四周。

这里也是个不规则的房子,它的不规则和正厅一样,只是方向却正好相反。还有一点不同的是,正厅之中什么都没有,而这屋子中间四处分散竖立悬挂着亮闪闪的铜镜,高高低低不下几十块,都有个把人高,两尺多宽,晃晃悠悠的,按什么顺序排列一时也看不出来。房屋的墙壁梁柱也全都黄灿灿、亮闪闪,加工得和铜镜没什么两样,在暗藏的光源照射下,晃刺得眼睛不能完全睁开,就连那地面也平滑如镜、光可鉴人。

独眼是最后才进来的,而且是倒退走进来,突然进入一片光明让他觉得很不适应,他本来就是在黑暗中掏宝发财讨生活的,经历的所有凶险和搏斗都是在黑暗或朦胧中。这明亮的环境让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下降了,处境也危险了。他不由对身后黑暗的过道产生了一丝恐惧。于是他倒退着进来的,他死盯住黑暗的过道,手中的“雨金刚”握得紧紧的,似乎那黑色过道中随时都会有什么怪物扑出来。

“噫?!”独眼已经倒退到鲁一弃的后面,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发现过道里有一个灰色的影子。他用胳膊肘碰碰鲁一弃。

“我知道,他一直坠在我们后面。”鲁一弃没感到意外,他在巡视四周的同时,眼睛的余光也感觉到过道那里有灰影一闪。

鲁一弃镇定的神态让独眼很放心。再说他也不愿意招惹自己没搞清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能避过也好。但愿自己能留条命到沧州找易穴脉拔了蜾蠃卵。

屋内光明依旧,屋内寂静依旧。但奇怪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鲁一弃他们三个往屋子中间走去,他们也不想往屋子中间走,那样会比较危险,所以他们贴墙壁走。可是当避绕过几面铜镜后,他们就发现,自己选择的路径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屋子中央。鲁一弃有些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后脑勺一阵阵发毛。他觉得身边有人,那些人正睁大着眼睛瞪着他看。而且这些人什么方向都有,无处不在。他蓦然回身,却没有发现什么。又四处查视,依旧没找到感觉中的东西。

突然,三个背影出现在墙壁上面,鲁一弃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发现这个情况的,都不由得大惊,一起摆出防备状态。

那三个背影也摆出相同的防备状态……

哦,那是自己的背影。奇怪,墙壁上怎么会出现自己的背影。但随即马上就明白了,那是由于屋子中这几十面铜镜的作用,是它们把背影折射到墙壁之上。

他们又迈了一小步,刚才的背影一下子分成了五个小一点的相同背影,而且侧面的墙壁上也出现五六个他们正面的影像。

鲁一弃想,感觉有人瞪着自己看,难道就是镜中的自己。可那感觉又不像。

他们眼有些花了,而且越靠近屋子中央,他们的视觉越是混乱。起初,只是屋子中的铜镜和墙壁上折射出他们各个角度的身影。随着他们渐渐接近屋子中央,他们各种身影还出现在了梁柱上,顶棚上,地面上。

这时,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屋子中央,他们见到的是满屋子自己的身影,上下左右前后,各种角度身影混杂在一起。

他们的眼睛真的花了,他们的脑子也混乱了,一点方向感也找不到啦。无论朝哪里走,他们都觉得会和自己相撞。

鲁一弃让独眼拿出“迁神飞爪”,然后自己抓住一头,试着走了几步,他这是怕万一一个走错,会与他们两个走散而落单。可没走几步就撞在铜镜上,换个方向又撞在墙壁上。

没路了,他们这才发现他们没路可走了。刚才那路明明还在自己脚下,眨眼间他们就全部迷失了,迷失了道路,也迷失了自己。

屋中的光亮突然变暗了,屋子中一切光闪闪的东西都暗淡了,他们的身影也在暗淡,变得模糊。随着光线的暗淡,他们的视觉渐渐清晰。

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视觉的清晰而高兴。一幅更为清晰的情景出现在三个人面前,让三个人心中一阵阵发寒,他们对通过这道坎面儿已经失去了信心。他们感觉自己是逃无可逃。

是的,屋子内的铜镜上、墙壁上、梁柱上、顶棚上、地面上几乎所有地方都出现了同样一双眼睛,不知道共有多少双,一百?一千?还是无数双?不管多少,那一双双眼睛却正是在“燕归廊”里灯罩上出现的眼睛,带着怨毒,带着杀气。

鲁一弃可以镇定地和一双眼睛对视,但面对这么多眼睛,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可是往哪里逃?他不知道;怎么逃?他更不知道。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二十一章 叶飘零

道家《紫昂经》有云:不随欲视而视,不随欲动而动,弱内外之劲,容自然之气,天地之灵,万物之神,入精、入血、入肝肾、入心肺。

儿时在天鉴山千峰观学过的道家经义让鲁一弃知道,他眼下能做的还有一件事:“平气静心,身随境迁;避其锋,寻其隙。”

于是,他把自己的目光调节得很茫然、很朦胧。对所有的眼睛都若视非视,就象在学堂里看话剧时那样,和人物一起入戏,忽略舞台背景。然后在迷茫和朦胧中感觉一个空门,一个间断,甚至是一个缝隙、一个虚点。

几乎所有地方都出现了眼睛,是的,“几乎”,只是“几乎”,也就是说还有地方没出现眼睛。什么地方?就是设置在屋子中央的一面小铜镜,这是唯一没有出现眼睛的地方。这面小铜镜被众多大铜镜恰到好处地遮掩着,如果周围还象刚才那样亮晃晃的话,是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发现了它。鲁一弃凭借他的感觉发现了它的存在。朦胧中,他看到密密麻麻排列的眼睛中有一处光洁的圆盘,就象是满天星斗中的一轮明亮月光。只是那些星星大了些、密了些,而这轮明月小了些,也淡了些。

鲁一弃没有忙着有所动作,他继续感觉中寻找,寻找有没有其他的空门。没有,这样的空门只有一个。于是他迈步向那空门走去,他知道,既然这空门是唯一的一个,就不会是其他地方实物通过各种镜面反射的影像。既然视线范围能直接看到,那么只要直线过去就能走到。除非这直线上有道鸿沟,或是有个陷阱。

没有鸿沟,如此光灿明亮的房屋,如此平滑如镜的地面,怎么会有鸿沟。

也没陷阱,在这直线路径上设个陷阱,手法是幼稚和低下的。对家是高手,他们不会这样做,也不需要这样做。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陷阱就是要你发现月亮般的小铜镜,陷阱就是要吸引你走到小铜镜那里。

所以鲁一弃他们三个没有任何阻拦和凶险,闲庭信步般就来到小铜镜旁。

被镜面包围走不出去,但如果只是呆在这包围之中不走,那是被困,行话叫闷口。而空门处的小铜镜就不一样了,到了这里你一样走不出去,而且已经身处坎面运转的中心,这里将成为一个用来杀戮的场地,剁劈的砧板。

“啊!‘阳鱼眼’,快退!”鲁承祖看出来时已经晚了,他们已经身陷坎子中心。其实鲁承祖要是没身在其中,他也看不出是“阳鱼眼”这道坎。当年他和弟弟、弟媳从家中逃出,第一坎就是“阳鱼眼”,他们三个被围其中,其实应该是四个,那时鲁一弃已在腹中。那时候的坎面子还不是房屋,也没这么大,是用四面银缎围成。没有铜镜,布置的是巨大冰块。他们被困一个昼夜都没能脱出。后来是由于有一面银缎突然起火,着火银缎裹住了对家在“阳鱼眼”鱼尾处布置的几块冰。他们才看出端倪,一家由此处砸破空儿脱出。

记得当年脱出后,他听到背后坎中有人朗声说道:“既能脱出‘阳鱼眼’,也算是天意,就不要再回来啦。”所以这几十年来,“阳鱼眼”这三个字始终萦绕在他脑中,不能忘记。

其实,鲁承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这趟闯入的叫“阴阳房”,整座房屋是一个不规则阴阳太极形状。刚才正厅叫“阴鱼口”,是根据古时“混沌阴风阵”变化而来。而这“阳鱼眼”则是由“乾元金光阵”变化而来,这两阵是风后所留一百八十局奇门遁甲的第七十六局和第九十三局。其中这“阳鱼眼”是个不折不扣的绝断坎。什么叫绝断坎,就是断命的坎子。这坎子中的每个扣子都是死扣,而且是不死不休的扣。因为在阳房行道,最终只有一条路,到地府去。而那“阴鱼口”是一个缺断坎,怎么说呢,扣子也都是死扣,但留有一两个活缺,是由于阴房中行道,反倒有两条路,可入地府,也可重归阳世。

这是对家几代人的心血。他们把古时两个奇绝阵法融为一体,而且还加以改良。当年鲁承祖能脱出,一个是因为对家没来得及用房布围,只是就地取材草草布置,绝断坎未全绝,缺了坎盖;而且死扣没带,坎子转不出杀法手段。所以困了他们一个昼夜都没运转阵法围杀。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后面书中自会细述。

鲁一弃和独眼并不知道这“阳鱼眼”是如何的厉害,所以他们没有太惊慌。一路闯过来这么多奇坎凶扣,让他们对惊恐二字已经麻木。

鲁承祖其实也不知道这“阳鱼眼”有多厉害,当年他只是被围在其中不能脱出而已,也没遇到太大凶险。

鲁一弃倒还有闲心研究那面小铜镜,这真是一面神奇的镜子。虽然只有它的上面没见到眼睛,但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鲁一弃在里面见到了一个水池和回廊,是“燕归廊”。那镜子架可以转动,于是鲁一弃在微微转过一个角度后,他见到了这宅子的大门口。再转,他又见到垂花门。

“是十里传影,用暗藏各处的镜面传过来的。”鲁承祖知道这玩意儿,他告诉鲁一弃。“一弃啊,你看过我们家里搜罗珍藏的各种典籍、古物,从中了解了些奇技妙术。可我们自家的手艺却没让你学,因为我本不想让你进家门的。如果你要学了自家的手艺,这十里传影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

这是鲁一弃进这宅子以来,第一次听到鲁承祖说出这么自信的话,也是第一次听他说提到自己家也有技艺不比对家差。于是他心中也豪气一生,不屑地把铜镜猛地一转。小铜镜在旋转,旋转成一团光影。鲁一弃在这团光影中看到了眼睛,和屋子中所有眼睛一样的眼睛。

他又弄明白一件事,他在“燕归廊”见到的眼睛是怎么传过去的。不是许多眼睛在反射点快速移动,而是反射的镜面在快速转动。

眼睛是这样传过去的,可眼睛又是怎么传到这里的呢,这眼睛的拥有者是谁呢?他又在哪里呢?

万道光芒迷明眼,一树金叶取天灵。

现在可不是让鲁一弃思考问题的时候。“阳鱼眼”的坎面动作了,要开始落扣子啦。看来对家不愿意鲁一弃太费脑子,他们要的是鲁一弃的脑袋。

屋子里所有的眼睛一下子全不见,那双眼睛大概是已经看清了鲁一弃他们三个的位置了,这才隐去的。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出现的万道金光。

这万道金光就像是从刚才的眼睛里射出,由四面八方一起聚集到他们三个身上。

他们三个知道,这光线会刺伤眼睛,那样他们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这肯定是对家期望的结果。所以他们关紧眼皮,并用手死死护住。

强烈的金光刺不伤他们保护得很好的眼睛,但保护得如此好的眼睛同样什么都看不到了,这也正是对家所期望得到的结果。

金光中无声地飘下许多片叶子,也是金色的。这金色叶子隐藏在万道金光之中,别说他们的眼睛遮蔽得严严实实不能看见,就算眼睛能见也不一定会马上发现。而且,叶子很薄很轻,飘动得也很慢。它们落下的声响就算瞎子贼王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听出来。

金叶是打着旋儿飘下的,在叶子的尾部有一个螺蛳尾形状的导流管。在这个导流管的作用下,虽然只有几尺的高度,但却像是有百米高的重力加速度。眨眼间就越飘越快,越旋越急,象许多个金色小漩涡从天而降,奔下面三个人的头盖天灵而去。

这金叶是什么?“柳叶陀螺斩”。

它有何妙处?杀人不费力!

鲁一弃他们就是要被不费力就杀掉的人,而现在他们并不知晓死亡已经笼罩在头顶。他们看不见,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姿势都是在引颈待斩。

看不见,听不见,那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来知道“柳叶陀螺斩”的灭顶之灾?有!肯定有。

鲁一弃不行,他的感觉虽然好,但对这非宝非灵、无神无气的死物反应非常迟钝。

独眼就可以,那旋转的叶子虽然无声,但它的旋转却带动了屋子上部气流的变化。盗墓人对气流的变化是非常敏感的,因为这是他们求生的能力。如果迷失在墓道中、迷宫里,可以通过对气流流向的辨别,从而找到出口和生路。

但是所有对细微变化的感觉都必须平心静气,集中精神,全身心地投入。而独眼呢,在这万道金光的照射下心里已经慌乱得一塌糊涂,防备的姿态不断在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这时的他别说是感觉气流变化,要他调匀一下自己紧张的呼吸,他可能都不知道如何去做。看来他在强光的环境下,功力真是大打折扣。

那他们真是没机会了?不!别忘了,还有一个人,一个老人,一个造了几十年房子,做了几十年工匠的老人。

鲁家六合之力中有一招叫“辟尘”,鲁家手艺里瞄线辨纹时有个习惯叫“呵尘”,鲁家建房时隔水防潮的方法有一种叫“铺尘”。

从古至今,机关消息、奇门遁甲一旦布下,除非有人踩坎落扣,一般是不会再去动它,更不会经常打扫卫生,擦拭器物。所以“柳叶陀螺斩”一动,就有东西在它们前面先行落下,那就是灰尘,一抹儿极少的灰尘。这就足够了,这极少的灰尘已经足够鲁承祖的鼻子闻到它们的味道,一种发霉发涩的味道。

“当心上面!”鲁承祖大喝一声。然后把手中铁錾画成个十字花,向头顶上迎去。

独眼正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好,一听这话他立刻有个正确的反应,手臂用劲,一甩一收,“雨金刚”打开,也向头顶迎去。

鲁一弃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他不敢冒然开枪。他放低身子,猫在独眼的旁边。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金属碰击声,而且还夹杂着刮磨声,很是刺耳,让人听了觉得牙碜,背上汗毛倒竖。

金色的叶片在“雨金刚”和长铁錾的推挡下、引导下,飘向其他地方。而其他地方却也有几片金色叶子斜线飘向他们。他们看不见,手中的感觉只是告诉他们送走了头顶上方的落物。

鲁承祖首先体会到刀片划过身体的感觉。

一片金叶斜线旋转到鲁承祖举着细长铁錾的右手臂上。很轻微的“刺啦”一声,手臂处的棉袍被划开个口子。鲁承祖没感觉到痛,因为只是划破棉袍。他以为自己很幸运很惊险地躲过了一劫。

金叶在继续旋转下落,等它转过一圈再次从鲁承祖身上划过的时候,已经是在右肩部。这里很靠近耳朵,所以能更清楚的听到划破的声音。这次声音里除了布料破裂的“刺啦”声,还多了一种韧性物质很闷的绽破声。鲁承祖听得出来,那是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同时他感觉到疼痛,也感觉到血液的喷涌。

金叶还在旋转下落。疼痛让鲁承祖本能地朝左挪动身体,可还是没能逃得过。这次是从右肋部划过,鲜血珠子直接从棉袍的破口中跳出,在地面上点画成花。

这“柳叶陀螺斩”的特点就是越落越急,越切越深,越斩越重。也亏了是鲁承祖本能地挪动了身子,要不然这一斩肯定会断肋骨破内脏。

肋处的疼痛是人身体上各处疼痛中最难忍受的。鲁承祖也一样,那处的伤口痛得他身体发僵,再也不能继续第二次的躲避。

金叶还在旋落而下。鲁承祖没有躲避。所以那金叶是以很自然的轨迹落在他的身体之上。这次的伤害更深更重,金色的柳叶狠狠地切斩在鲁承祖的胯骨上面,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狠狠的钻在鲁承祖的胯骨上面,就象只尖角陀螺。

但这次金叶停住了,没有继续旋转落下了。

为什么会这样?鲁承祖知道,他可以感觉到那金叶的刃尖儿牢牢的钉死在骨头上面,骨头从刃尖儿处向四周裂开几道纹路。金叶不飘了,它找到了落脚点,它扎根了。

鲁承祖右侧的半边身体除去体会和忍耐疼痛的能力,已经失去其他功能。所以他朝着右侧斜斜跌下……

独眼的“雨金刚”防护范围比鲁承祖铁錾舞动的十字花大多了,所以斜线飘过来的金叶挨到他身体的第一斩已经是腰部,由于落下的高度大,加速度也快,所以这一斩比鲁承祖手臂上的第一斩重多了,已经和他胯骨上的那一斩差不多了。

可巧的是独眼的腰间有宽大的牛皮带,这一斩横向划破厚实的皮带,划破独眼腰间皮肉。但仅仅只是皮肉,和独眼布满全身的其他皮肉伤没什么区别。但皮肉伤一样给独眼很敏锐的疼痛感,所以金叶刚刚划过,独眼已经窜出三步开外。

独眼躲开了,那么放低身子的鲁一弃就从“雨金刚”的遮护下暴露出来。他自己也许还没意识到,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两片金叶已经在他左耳边和右前臂上飞快旋转掠过。

鲁一弃感觉到疼痛。左边的一斩切开了他大半个耳轮,一只耳朵几乎变成两片耳朵。右臂的一斩让他差点丢掉手枪。

中招后的他没有躲,不是他不想躲,是他不会躲。这种被一击之后极速躲避的能力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那叫功夫,那叫技击,那叫武艺。这些鲁一弃都不会,他只是个平常的年轻人。年轻的身体虽然灵活点、动作虽然敏捷点,但这点年轻的本钱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像独眼那样迅疾的躲避。

一个不懂躲避的年轻身体,两片夺取各种生命的金色叶片。难道他们之间真的要完成这个年轻生命的最后碰撞?

第一卷 披霜冲雪 第二十二章 小人袭

鲁一弃没有遭受到第二轮切斩。原因很简单,他挡开了那两片金叶。

练家子会躲,这是训练后的第一反应。那么平常人的反应是什么呢?比如说一个人一触到滚烫的东西,第一反应一般不会是躲,而是往外扔。一个人被什么昆虫或动物咬一下,第一反应也不是躲,而是往远处甩打。生活中还经常可以见到,一个突然受惊的人对惊吓他的东西首先是挥臂或是踢腿,然后才奔逃。

鲁一弃也是这样,他感觉到了疼痛,疼痛也给他带来恐惧。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躲避,他想的是把这让自己疼痛和恐惧的东西赶走。于是他双手同时甩出。一个可以凭感觉开枪并且百发百中的人,在突然的刺激下,他的出手速度会比子弹还迅疾。所以金叶还未转过半圈,他的手已经到了,左手手背横敲在金叶尾部的螺蛳状导流管上,那金叶迅速改变方向直插入地面。右手手中的枪身砸在另一片金叶的侧面,那金叶翻转着撞击在一面铜镜上,发出铜锣般的响声。

鲁一弃随即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不是因为铜镜发出的声音大,而是由于左耳切伤的地方是真他妈的疼。他的半边腮帮子都被耳朵上流出的血染红了。

随着金叶的落地,那万道金光也骤然暗下来。鲁承祖和鲁一弃闭着眼,都没及时觉察到这个现象。而独眼虽然也闭着眼,但他对光线的敏感度是非同寻常的。随着金光由明到暗,他的眼睛也由闭到睁。

睁开眼睛的刹那,他看到一个身影从高处向他扑过来。那身影很矫健、很匀称,仿佛浑身上下都是力量在流动。一瞥之下就知道是个高手,虽然离得还很远,就已经感觉到那身影带来的劲风。

真是个小人,居然偷袭。

不对,距离不是很远,其实那身影已经近在眼前,那身影手中的尖头短棍已经奔自己头顶砸来,那短棍尖儿上的寒光已经有些耀眼。

真的是个小人!刚刚在黑暗过道里已经袭击过鲁一弃,现在又偷袭独眼。

这身影正是袭击鲁一弃的两尺多高的小人,由于那身影太小,所以给人距离还远的错觉。

独眼后仰,曲腿,然后单手持“雨金刚”猛然挺身,肩背腰腿四点成一条直线撑住用力,狠狠地往外一撞。这是关东霸王盾的招术,他用这招术是欺负对手体形小,准备给他来个硬碰硬。同时他另一只手拔出梨形铲,准备在一撞之后,再给那个小人来个乘胜追击。

一声巨响,象是巨型铜锣发出响声一般。那是很大外力撞击“雨金刚”伞面发出的。

独眼失算了,那个小人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大。小人不但没有被撞出,他自己倒被撞得连退三步,单手所持“雨金刚”差点脱手。随后便是追击,不是独眼预想的用梨形铲追击小人儿,而是小人儿的短棍在对独眼进行追击。

那小人在伞面上一撞,身体腾跃而起,然后身体收缩,如同空中滑翔的飞鼠,再次扑向独眼。手中短棍从上往下直刺向独眼面门。

独眼继续退,只有继续退才能躲过空中的扑刺。只有往后退才能收回“雨金刚”挡在自己和小人之间。

独眼一退,那小人便知道自己刺不到了,所以不等身体落下,脚尖在“雨金刚”伞檐边上搭了搭,借独眼往后收伞的力道继续扑向前。他的身形依旧处在独眼和“雨金刚”之间,独眼依旧凭借不到“雨金刚”的保护。

独眼还在往后退,但他后面已经是一面大铜镜阻住退路。

已经不能退了,那怎么办。不能退,那就进。

独眼突然止住退步,身子一低,和空中扑击的小人拉开距离。然后脚掌在背后铜镜上一踹,身体贴着地面平平纵出,并顺势在地面上一个小滚,让过小人。

小人落地转身,虽然身材矮小,但动作很是飘逸潇洒。

独眼一个滚爬站起身来,动作虽然狼狈,却是实用有效。

交手才一个回合,独眼已经处在下风。独眼清楚自己的失利是由于第一招判断失误,所以他要抢回先机。

他用“雨金刚”护住下半身,脚下斜迈半步,手中梨形铲搂头盖顶对那小人砸下去。

小人没接招,他也退,和独眼刚才一样往后退。他现在的位置也和独眼一样,背后就是大铜镜。他身子在大铜镜前左右一晃,斜身侧步,便如鬼魅般隐没在几扇铜镜中,没了踪影。

鲁一弃的耳朵十分疼痛,但不影响听觉。他听独眼和小人儿交锋时发出的巨响。这巨响让他从疼痛的慌乱中醒悟过来,危险没有过去,杀戮还在继续。他也从眼皮的透明度上知道光线的减弱,于是也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睛时,他的视觉有一点模糊,那是由于眼睛的焦距一时没调整过来。眼睛的焦距会在很短时间中自动调整。可是就在这很短的时间中,就在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的过程里,他依稀看到一个小东西从一面铜镜后面闪出,如同一支有楞有尖的钢镖似地向独眼背后直射过去。而独眼竟然没有察觉。

那小东西举着一把闪着金属寒光的棍状物奔独眼后脑而去。

枪响了,鲁一弃没丝毫犹豫就开枪了。虽然开枪的同时他看清那小东西是个人,但他没有一点懊悔,反而再次扣动扳机射出第二颗子弹。

小人儿发出一声闷哼,从这样的声音反应可以知道小人儿很耐得住疼痛。而且他的动作没有停止也没有减慢。他的手腕处随着子弹的飞过,一块滴血皮肉也同时被带走,但他手里的棍状物依旧紧握在受伤的手中,竟然没有被带走。

鲁一弃的第二枪射在小人右腿膝盖处。小人这下连闷哼都没哼。攻击的动作更没停止。唯一有变化的是由于膝盖一曲,奔独眼脑后的一击砸在了后背上面。

这一击让独眼感觉内腑一阵翻江倒海,胸口发闷,嗓子眼发甜,眼中更是金星飞旋。

他听到枪声,但枪声的传播速度并不比棍子的落下快多少。所以他对这偷袭一点防备都没有。他怎么都没不会想到刚刚遁入铜镜背后的小人,顷刻间又出现在自己背后。他全身的力都聚在前面,而背后什么防备都没有,棍子落下时他连肌肉都没来得及绷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