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力破坎出用百炼无赖招。

鲁承宗的手指终于摸到暗档口子,可是他所剩的那点力量按不动这档口,他只好利用身体的重量,尽量将手指往后别住,然后将身体压了上去。

一根手指撑不住他的身体,地上的木提箱也撑不住他的身体。鲁承宗斜倒在地上,木提箱也倒了,但暗屉也终于打开了。

倒在地上的鲁承宗稍稍将眼球转向身旁的木箱,他彻底绝望了,打开的暗屉里没有能杀死自己的巧玩意儿。他手指被身体压下时移动了地方,被打开的只是一个明屉,是平常存放“定基”一工所需的腊线、叉镜、线粉、带尺等等常用物件的。倒下的木箱将这些杀不了人也救不了命的玩意一股脑丢在了敞开的明屉之外。

绝望的鲁承宗有些悔恨,有些沮丧,更有些无奈,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堆没用的东西上面。他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因为他的意识里已经感觉到的痛苦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现在他最企望的可能就是在以后的记忆里能有点这些东西的印象。

无力的手指在那堆东西上抓挠了一下,这轻轻的抓挠将一张薄薄的纸掀开了。那是一个四面折叠却未封口的大纸包,因为这纸包放在明屉里有专门的格挡,不需要封口。纸包里是“定基”一工中“布围”之法用的线粉。

纸包的一折被掀开,线粉便被旋道内那强劲稳定风吹散起来,吹起的线粉更把纸包另三折掀开,于是一大包的线粉全部被吹起,顺着那旋道弥漫开去。

线粉,又叫呛粉,有何作用?“定基”时要先行“布围”,就是用这线粉将要定基之处大概圈起,并用纱布包住线粉,在布围的范围里每隔五步打一个梅花斑纹格。待过得九个昼夜之后,再用叉镜、腊线定基点,用带尺分基距。

那这“布围”到底起什么作用呢?那就要知道这线粉为什么又叫呛粉了。

明末《南游趣录》有云:巴蜀之山地阴潮多毒,虫蚁肆生,每旬须布呛粉却之。

古籍残卷《异开物》也有记载:有南山匠取辣、麻、火、迷、腐调治为末,称呛粉。铺屋驱毒邪。

呛粉,是用广西倒椒粉、无舌草粉、福建硝石粉、云南曼陀罗花粉、山西老醋粉调制而成。倒椒其辣无比,无舌草一舔麻如无舌,硝石也就是火药,曼陀罗花是蒙汗药的主要成分,醋粉不止是奇酸,而且有微腐的作用。这些刺激性极大的东西一起调制起来的呛粉在地上布围并打斑纹格,九个昼夜之后,这方圆以内,地下五尺,地上一丈,所有虫蚁蛇鼠雀会全部逃离。这样既可使好风水的宅地洁净无异,又可以不伤生灵,为后代子孙积德。

呛粉在封闭的旋道里飞扬弥漫,那循环不停的劲风将它带到了这洞道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石头的孔眼,也不例外地带到那个与旋道相接并向旋道里鼓风的封闭密室,一个过风却无声的地方。

现在受到煎熬的不只有鲁承宗一个了,躲在密室里的人此时的感觉并不比鲁承宗好受。那五粉合成的好玩意儿可以让地下五尺的活物全都逃走,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密室里的人承受能力很弱,大概是从没在江湖上喝风吞沙过。也幸亏是这人的承受能力差,要是他能再多忍耐一小会儿,鲁承宗肯定就变成一个没有意识能力的白痴了。

旋道里的风还在强劲地吹着,而且变得强劲,越来越强劲。但这强劲的风不再回旋不停,封闭的坎面儿开了缺,就如同拦洪的堤坝决了口。强劲的风挟带着呛粉,更挟带了那些让人丢失魂魄的鬼嚎声,从这口子里冲泄而出。

渐渐的,假山洞里各种奇怪音响变作了个单音,那是劲风冲过口子的声音,那声音如同是帛布被撕裂开来,帛布的口子刚撕开时声音是最大的,随后便越来越轻,口子越撕越远。

鲁承宗趴在地上,他一时之间恢复不过来。他的手脚仍然没有一点力气,他的耳朵仍然轰响如雷,他的脑子仍旧混乱得像丢了魂,就连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他都没搞清楚。

可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做,他必须站起来,他也必须走出洞去,要不然等对家恢复过来,重新撒开扣子,他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站起来并不是难事,像鲁承宗这样流了一辈子血汗的硬汉子就算死,他都可以站着不倒。他是连抓带爬扶着假山洞壁站起来的,可是站起来了要走出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洞道里依旧漆黑如墨,洞道口也封闭未启。如果刚才那阵风没停,倒是可以循着找到与旋道相连的密室,找到坎面的缺儿,从那里脱出坎面儿,可是那风没了。就算没有风,密封通道中的气流走向往坎缺那里是有变化的,也可以顺着这变化找到缺儿走出去,但这细微的变化却不是鲁承宗可以循迹而行的,除非山西倪家有谁在这儿才行。

站起来的鲁承宗定了一下神,他用袖口擦擦额头的汗水,此时才发现手中抓着一样东西,那是他挣扎着站起时,在地上胡乱抓住的,竟然一直抓在手中没有丢掉。鲁承宗的双目开始放光了,这东西给了他脱出坎面、重归生天的希望。

鲁联面对只剩两个“吴舞伕”的坎面儿,情形却更危险了。他持刀的右手无法动弹了,前后的夹击他必须躲让,可双脚又陷在水边的湿泥里一时拔不出来。他成了一个无法移动的目标,他成了无刀也无法挥刀的刀客,又一个必死的局相将他牢牢困住。

其实,对于鲁联来说,还有个最为难的事情。他看不到那两个人坎。从石阶上由高往下对着他直撞过来的是一块流血的石头,他看不到那人坎的身体各部位到底是如何分布的,就连自己被那石头裹住的刀在什么地方他都看不到。而背后从水面上跃起扑杀过来的,他看不到,也不能回头看,他知道只要这么一回头,就没机会再回过来了。

鲁联动了,他没有回头,他也没有拔脚移步,他没时间做这样的动作。他的动作只能在两个中选择,朝前直扑而下,朝后直倒而下。

朝后直倒而下,身体以双脚为中心,头部一个呈一个弧线倒下,这个弧线会有一个点最接近背后跃起扑杀过来的人坎,这个最接近的距离还要将人坎手中的水绿色锋芒计算在内。鲁联看不到背后,他的耳朵虽然可以大概判断出这个距离以及人坎的速度,但只要是大概,那就是冒险。高手是不冒险的,而鲁联正是这样的高手。而且朝后倒下会将自己正面门户大张,给石头形人坎留下攻击的缺口。

因此鲁联是朝前扑倒的。

石头撞过来是需要移动的,不管你这人坎扮得多像石头你要冲过来你就必须走路。走路不管你是用脚走还是用手走,都必须踩在地面上。

如果石头人坎有长大兵刃的话,他就不用这样直撞,他可以迂回攻击。

既然面前这个石头人坎没有武器,动作轨迹也可以看清,而且身前脚下是实在的地面,而不是身后那下面不知会藏些什么的水面,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往前扑倒呢。

何况面对冲过来的对手,不仅不躲,反倒以攻为守,对扑过去,这样的现象是会让对手害怕的,一个害怕了的杀手采取最多的手段就是退让躲避。

背后池塘中跃起扑杀的人坎如果见到目标突然前扑,他肯定会尽全力去追落扑杀。

有了这些条件,再集中在同一时间,那就……

鲁联往前扑倒的同时,将左手所持鱼皮护套的一端咬在了口中。身体扑下一半未到,他已经将左手与嘴巴之间的那端鱼皮护套做了一个栓梁扣,这是“固梁”一工中最常用的绳扣,现在也有叫“木工扣”的。这绳扣可以越收越紧,也可以一松即脱,极为方便。

流血的“石头”撞向鲁联,却没想到鲁联竟然反向自己下半身撞来,这是什么怪异的招式?这样的招式有什么企图?“石头”人坎害怕了,刚才在过廊里让鲁联在大腿上扎了一刀,这一刀让他在心理上有了蛇咬怕井绳般的恐惧。但不管害不害怕,往前的冲劲让他没法子朝两侧躲避,更无法往后退让,所以他只有将身体纵高,想从鲁联前倒的身体上方跨越过去。

他身上有仿造石头、地板、花荫小道等装束,厚厚的行头装束让他跃起很不方便,也跃不高。所以为了尽量避开动作怪异的鲁联,他尽量将两腿劈开,用以增大自己与鲁联身体间的距离。

水色锋芒跃起的高度其实并不高,因为太高了速度会下降,冲击力也会变弱,而且太高了鲁联肩膀上穿插着的乌铜短矛会影响弯刀的攻击角度,那样的话只有头颈部可攻击,攻击的成功率会大大减小。

鲁联身体突然往前扑倒,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为了能有足够长度将鲁联一击而毙,他将持水色弯刀的右臂尽量朝前伸出。

结束了,这样结束是让一些人无法理解的,却也是在一些人意料之中的。

发生的一切只是瞬间,在一声惨呼中开始,还是在这一声惨呼中结束。

其实惨呼有两声,第一声惨呼,延续的时间很长,一直延续到局面结束。“石头”装束的人坎跃起,但只是刚刚跃起便已经落下,只往前跃出了半步左右。

第二声惨呼,是第一声惨呼发出一半时才出现的,但刚刚发出就嘎然而止。水中扑杀过来的人坎站在鲁联原来站的湿泥鞋印里,身体稍稍往前倾斜,却是一动都不动。

这样的结局都如鲁联所料,值得庆幸的是没出丝毫意外。这样的结局是那两个人坎做梦都不可能想到,他们死都没明白意外出在了什么地方。

鲁联的招术是战场上两阵对敌时险中求生的博命招数,也可以说是下流招术、无赖招术,虽然这是武林中高手所不齿的,但在混战的战场却是非常实用的。鲁联不算真正的武林中人,他虽然曾经是个铁血刀客,那也就是个官府侍卫,高级士兵而已,所以他会这样的招数,而且还将这样的招数进行了改良,让下流招儿变得更可靠,更实用。

两个人坎也算不上真正的武林人,而且从他们的攻杀技法来说,确实是显得嫩了些,显得实战的经验见识少了些。这可能和他们学习“吴舞伕”技法,布“三才气合”局有关。这样的人坎是固地儿杀手,也就是在特定环境里进行守卫的杀手,他们三个大活人和那些死坎面儿里的长矛弓弩没什么不同。这种人坎虽然和专门负责外务的攻地儿杀手一样练就的武功,甚至这些守家的固地儿比攻地儿的武技还要高,但在实战经验上他们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说句不算夸张的话,固地儿杀手可能连个人都没伤过。

老江湖对付两个没经验的,这是鲁联的优势,冷兵刃的战场,会利用优势就代表可以生存。

鲁联朝前扑倒趴在地面上,只有脸是侧着的,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脖颈处、下颌处、额头处青筋暴跳,肌肉颤栗。牙关咬住的鱼皮护套也绷得紧紧的,也同样在颤栗抖动。

那个一堆碎石模样的人坎双腿分开,跨过鲁联上半身,紧贴住上半身的左右两侧站在那里。他试图跨跃过鲁联的整个身体没有得逞。他的双脚刚跃得离地只有两掌高就重又落下,高声惨呼着落下。

动刀枪拳脚的人,不管他是穿甲戴盔的将军,还是路边卖大力丸的,最重要的就是各个关节要灵活,特别是裤裆的部位,如果在这位置还有护甲护裆,那别说是动武打架,就连走动都不会方便。所以那石头装束的人坎也是一样,虽然身上累累赘赘的装束好几层,但他一样是穿的宽松的娩裆裤。

鲁联用的招儿是“叶下摘桃”,不,应该叫“叶下系桃”。这是鲁联学了“固梁”工法以后改进的。他觉得摘桃用手,有时候不一定能抓住,抓住后用力也不能保证“桃子”不滑脱,所以当他见识那越收越死的系梁扣以后,突发奇想,“为什么就不能用这样的绳扣系住‘桃子’?”这一招他下了很多功夫,他已经练得可以右手持刀,左手持绳,需要系扣制敌,只需要将绳子的另一头咬在口中就可以单手快速系扣,然后一招制敌。

石头人坎刚分腿跨跃,鲁联系好的绳扣就已经将他的阳根阴囊一股脑儿全套住了,然后手和嘴一道用力,这力有多大,看鲁联的面部表情和肌肉、青筋的变化就可以知道。这样大力地对付一个男人身体上最脆弱的部分,这男人应该有许多反应,但最明显最快捷的还是一声惨呼,一声久久不散的惨呼,让听到的人心尖儿乱颤后脑儿发寒。

那高声惨呼让这园子里很多人受到震撼和刺激。特别是后面从水中扑杀而下的人坎,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巨大声响让他一惊,一惊导致一愣,一愣导致他迟疑、疏忽、停顿、无措。等他从这一切中省悟过来时,面前的情形已经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改变了。

第二卷 撕风裂冰 第十三章 火欲旺

水中扑出的人坎确实迟疑了,他的迟疑是由于突然站立在鲁联上半身那里,并用自己身体护住了鲁联上半身的石头形人坎,这让他有些莫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什么?

水中扑出的人坎确实疏忽了,他的疏忽是因为他扑下的角度让他的视线和鲁联肩上插着的乌铜短矛成一条直线,所以此时他眼中看到的短矛是一个点。

而鲁联扑倒在地已经让短矛的矛尾抵在地面,并由地面、肩头、以及石头人坎的裆部形成三点支撑。

人坎的刹那迟疑和停顿让他失去了变招的时间,也让他失去避让的可能。

他的无措致使他准备劈向鲁联的水色弯刀从那外形怪异的石头顶端直劈而下,于是,石头人坎本该停止的惨呼便继续了下去,而且更加响亮也更加惨烈。

与此同时,水里的人坎也刚意识到面前的那个点是短矛的矛尖,而且那矛尖与他之间已经没有距离了。他也发出一声惨呼,虽然矛尖还未进入他的身体,他就已经发出惨呼。而当矛尖进入到他身体后,他的惨呼反而嘎然而止。矛尖从他下颌插入,从后脑冒出。乌铜短矛阻断了他的喉咙,阻断了他的惨呼,也阻断了他的生命。

石头形的人坎终于没了声音,水色弯刀是锋利的,虽然刀没有完全劈到他,但刀尖划开了他的面门、胸膛、肚皮。被刀劈出的石头缝流出了鲜血,也流出了肚肠,还流出了鲁联的厚背砍刀。

鲁联松开了嘴里咬着的鱼皮护套,他满嘴都是鲜血。护套上的黄铜鹰嘴搭扣划破了他的脸颊和嘴角,收扣的大力拉破了他的牙龈。

石头人坎朝前倒去,与水中人坎支撑在一处。鲁联用左手伸到右肩处,将短矛往外拔出。乌铜短矛完全穿过了他的身体,在他肩头留下一个喷溅着鲜血的圆洞。鲁联还将短矛撑在地上,这短矛支撑着两个人坎的尸体立在那里不倒。然后他拖着自己的刀,推开石头人坎流挂在他身体上的肚肠,从两具尸体中间爬了出来。

鲁联满头是汗,满身是血。这场搏杀虽然惊心动魄,其实前后只是两招就已经结束,所耗体力并不大。这满头的汗是因为紧张,也是由于伤痛。而满身的血,有他自己的,更有其他三个人坎的。

他左手拖着刀,他的爬行很慢,站起身来也很慢。可就在他身体似弓非弓,似直非直的瞬间,池边小楼的二层窗叶一晃,一道红光飞来,直奔鲁联。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鲁联在解决掉“无影三重罩”后,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他想到的是其他坎子在哪里,这园子没那么简单,不会就这么一道坎。自己还没到那楼里,这只是外坎。而且是外坎里的诱坎,是将自己诱到正途以外进行袭杀。现在这一坎被破,对家的二坎随时会动。所以他的动作很慢,他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红光的速度很快,但鲁联要避开它却是很容易的事。红光打在鲁联身后那两个人坎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立着的人坎尸体倒了下去,倒进了池塘,而奇怪的是这两具死尸竟然没有沉到水里,半浮在水面上燃烧起来。死尸燃烧起的火焰不是很旺,却发出很红很红的光。让碧绿的池水、枯黄的草地、淡青的石阶、深褐的树干都染上一层嫣红。

躲过红光的鲁联突然变得无比迅疾,纵出的身形像奔跑的豹子,他是要按着刚才走到池塘边的路径奔回到过廊。他知道,正路是生死两算的路,而旁道却是死路,鲁联刚才已经被人坎诱出了正路,他必须回去。可这时回去的路径还是刚才的路径吗?他真能再次回到过廊,回到正路上吗?

秦先生的技击功夫最弱点是在经验方面,一个一辈子没打过架的人平时只有闻听和见识,那些都算不上经验。虽然“天师法”驱魂铃有一招“撒豆成兵”对付“搔白首”这样的坎面儿颇有些效果。可是秦先生没有用,他用的招是“天师点符”。这就是没经验,不会打架的欠缺就在这里,他意识里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他只是对看到的全力以赴,身后那些看不到的,他就算听到声音也只是缩缩脖子而已。虽然他用的这一招很是快捷,但只是点拨拦挡掉视线范围里的十九只“五指落合罩”,还有九只在他背后,他看不到。背后的异响他听到,可是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五指锥合罩”像是个圆滚滚的棉团,但它决不是棉团那样轻巧,也决不是棉团那样温软舒服。罩子刚落身,绳索一收一带劲,棉团中探出的五支圆钢指形弯钩便齐齐贴着身体,然后将你的骨肉满满一握。

可是握住只是这罩子的一种形态而已,要只是普通的握住,落扣之人也能够承受。因为这最多是被困住。

“五指锥合罩”的五指,其实是指形弯钩,而且这钩子真的如同手指一样,可以伸直弯曲握拳。钩子握住的身体会有什么后果?指头越收越紧,指尖越扣越深,直到抓烂皮肉,骨断筋折。当然这只是抓住像手臂、小腿这些可以直接握住的身体部位。而身体的其他部位五指不能一把握住的,手指就会直接插伸到皮肉中,而且在绳索的拉力作用下,手指还会不停地曲张蠕动,就像木匠用的“胡琴钻”那样,不断地往身体内部深入、钻刺、抓挠,这就是所谓的“锥合”。

罩子里的钢指已经深深抓入了秦先生的皮肉,九只“五锥落合罩”四十五只指形弯钩抓出了四十个血洞,对,是四十个。因为其中有一个抓在秦先生的头上,秦先生对后面的袭击最大的反应就是缩缩脖子,这一缩让他逃过了钢钩透颅骨的悲惨,只是将一只花白的发髻落在了五指之中,这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搔白首”。

绳索在迅速收短,随着绳索的收短,秦先生被横挂在屋檐之下。血,如同初春的小雨,淅淅地滴下。他已经不再大口喘息,换作了小口小口地倒吸凉气,吸得嗞嗞有声,那是疼的。

秦先生反应很慢,直到到这地步,疼痛才让他意识到必须解脱那些绳索。而此时,他就像庙里横挂着的木鱼,就像过年时腌挂的咸肉,他要从那些钩子绳索中挣脱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尽量翻转右手,将死封铃挥起来往背上系罩子的绳索砍去。是的,他的右手还是自如的,由于使“天师点将”应付前面的落合罩,所以没有被握住。

背上抓透皮肉的罩子绳索很难砍到,也很难砍断。秦先生的右臂尽最多角度翻转,也只能砍到两根。但死封铃的刃口虽然锋利,却也一时砍不断它们。因为秦先生手上不敢用力,力量一大,就带动指形弯钩,使得钩子尖儿继续往肉里钻,往骨头上钻,同时绳索又将皮肉往外拉扯。这虽然一时之间要不了命,但这导致的剧痛让已经疼痛遍布满身的秦先生更加难以承受。

秦先生的动作慌乱了,手脚无措了,其实也就是右手无措了,其他的手脚被弯钩抓入皮肉后非常的安分。他的右手持死封铃又砍向抓住发髻的罩子绳索,那样的砍法像是要一把拔光他的头发,这样不止是头上疼痛,也让他心疼。他虽然在龙虎山没有跟着道士们练气,却是跟着他们学了养身驻颜,特别是一日三梳之法,让他将自己的头发维护得很好,虽然已经花白,却是根根粗圆、油亮光滑。

秦先生更慌了,这慌乱是因为疼痛,是因为没招,更是因为着急,看来今天不但是不能将那几个人带出去,而且自己可能还要先他们一步赶赴黄泉。

“黄泉,对!就是黄泉!我今天便给他们来个黄泉开道,拼个鱼死网破。”秦先生的脑中灵光一闪,胸中便打定了注意,慌乱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异常镇定了。

藤条箱的箱盖依旧打开着,悬挂在秦先生的脖子下面。秦先生将死封铃的把手咬在嘴里,伸手探向竹藤箱子。他够不到,手指才碰到箱子的口沿,背心处和头顶一阵剧痛传来。“五指锥合罩”罩住背心和头顶的两根绳索挂住了身体,使右臂下探的距离变得很小。现在只有断开后背心的罩子让秦先生可以稍侧下身来,才可以探到箱内。也可以断开头顶绳索让头肩部垂下,那样也能达到目的。

还是要割断罩子的绳索。可两处的绳索虽然右手都能够到,却砍不断,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不要肉疼那就得心疼。秦先生虽然迂腐一些,此时此刻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

而且眼前出现了一个让秦先生不能不重视的情况,被他格挡掉的十九只扣子在收回。这就意味着弦簧在重新收紧,坎面在重新恢复。要是对家再来个同坎二动,那这十九只罩子他就一个都没办法挡开,自己这瘦弱的身体还不被这些个鬼爪撕扯个粉碎。

秦先生忍着浑身的痛楚加快了动作速度。右手重新拿起了边刃锋利的“驱魂死封铃”,然后手腕不住摆动,让铃把儿在手心里快速转动起来。右手在提高,让死封铃刚好高过头顶。其实这样的动作并不容易,他身体横挂,头却被绳索拉得仰起,依旧面朝前方,这时要将死封铃提起高过头顶,而且要在一个自己看不见部位的估量出个恰好位置。

手臂抬举到了极点,位置对不对也很难说。管他呢,都成挂炉烤猪了,拼一把是一把。秦先生咬了咬牙,猛然将快速转动的铜铃刃口往自己头顶发髻那里切割过去。

扣子忽然动了,不知道是牵扣子的人看出秦先生的企图了,还是挂扣子的弦簧又弹回一点簧劲。反正秦先生的头被拉得更紧,往后仰得更高。秦先生没有理会这样的变化,死封铃继续往头顶切去。

发髻脱落了,抓住秦先生头顶的“五指锥合罩”飞弹回去,并在这飞弹回去的轨迹里撒落下一片血珠。

秦先生铜铃刃口的一个旋切,没有正好切在发髻上,因为头颈被拉高了。发髻是连着头顶的大块头皮一起切下来的。

花白的头发四散开来,头顶却变成了血红的一块,鲜血顺着那些花白头发缓缓流下,让那些散乱的头发沾黏成前一缕后一团的。另外更有大量的血花溅满了秦先生削瘦的脸,让他的面目刹那间变得狰狞,就像是血狱里爬出来的鬼魂。

秦先生脱开锥合罩后的头颅僵硬在那里,依旧那样仰抬着朝前。好一会儿才一下子重重地颓然落下。导致勾挂在屋檐下的身体不住地震晃,于是更多血从钩破的身体上流淌下来,洒落下来。

秦先生不再动弹了,死了一般,滴血的头颅垂挂着,滴血的头发垂挂着,握着死封铃的手臂也垂挂着,一直垂挂到下面的藤条箱里。身上流出的血和头上流出的血在右手臂上汇合成一处,一起沿着手臂往下流淌,流出的弯曲途径如同是在描绘一个血红的梅花树干。

死了?就这么死了?

死了,应该死了吧。这么把年纪,这么把瘦骨,能流出几升血啊?能扛住几分的痛?

那十九只“五指锥合罩”没再撒出来了。轿厅里的人倒施施然走了出来。她的声音重新变得甜腻,而且还加上了少女样的怯怯然:“呦呦呦,这许多血呢!”

这声音让听到的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汗毛直竖。这样的甜腻腻娇滴滴声音竟然是从一张掉落了两颗牙齿的半老婆子嘴里说出,而且是面对一个她下令剥夺掉的生命,这般的扭捏作态简直可以将死人都恶心活了。

死人不但恶心活了,而且还发火了。秦先生头颅再次仰起,垂挂着的头发甩出血珠无数。

从藤条箱里抽出的右手已经没了死封铃,而是丢出了一朵小火花,火花只飘出不到一尺,右手又迅疾地从藤条箱里掏出一个皮囊。皮囊口子里射出一根浑浊的水线,直追那火花而去。

火花是个很平常的东西,江湖人叫它“夜行火绒”,过去夜行人常用。是将一线火芯闷裹在绒条中间,塞在带盖儿的紫竹管中。需要时可以抖晃燃起也可以轻吹燃起,还可以一截截弹飞出去,然后在空中划过引燃。

那混浊的水线倒不是个平常的东西,《西域异物录》有记:雁落漠西沿极巨之山,名黑烛山,不可攀,山底有洞不知其深,入内八百步有泉,色黄极易燃。

《异开物》有记载:西方黄泉,藏僧带入中原,易燃难扑,为燃物之最。

这黑烛山脚底下所产黄色泉水其实就是一种纯度极高的火油,有些类似经过提炼的汽油。它的燃烧能力和燃烧速度都不亚于汽油,而它的可燃度和燃烧时间还要超过汽油。那年秦先生在镇江一座废弃老宅子中点出一对不知什么朝代的汉白玉石虎,他就是用这一对石虎和一个贩卖波斯银器的沙海客换来这袋黄泉,而且那沙海客老毛子还非常慷慨,将那压射成线的皮囊也一并给了他。这皮囊其实是海外巧匠制作的“双层压射皮盒”。

极易燃的一注水线直追前面的那朵火花,一前一后直奔老女人而去。这水与火在那自称太后的老女人面前能否撞击出一个瞬息间灿烂的光芒?

那老女人看到秦先生突然活了,对这样的情形她没感到一点意外。如果面前这个人轻易地死了,那她才会意外,她会为自己二十年前的眼光感得失望。

一朵火绒爆做一个火团,一注水线烧成一根火柱。老女人的动作很快,这点也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火团在她面前还没有不到一尺的地方喷溅开来,还没等那火团有一点收敛的时候,不,应该是还没有完全爆开的时候,女人的身形已经重新退到轿厅里面。

火团虽然没有老女人快,但它也没有停止,一直追到轿厅的门口,并在门口分做几路,迅疾地顺着门叶、门框、木壁、厅柱往上方和两侧蔓延开来。

秦先生笑了起来,声音不大还有些怪声怪调的,“嘎嘎呦呦,嘎嘎呦呦”。其实他也想放声大笑,可是大笑使肌肉收缩,浑身乱颤,给身上各处的伤口带来阵阵剧痛,于是他是边小声笑边呦呦地叫疼。

火团没烧到那老女人,可是那老女人却在轿厅里气急败坏、咬牙切齿:“这个老杀才,真是个百足之虫。差点毁了我的脸。”女人真是越老越注重自己容颜。秦先生放出的火团虽然没烧到老女人的脸,但只有那老女人知道,自己的眉毛、睫毛、刘海都让那火团烘得焦黄卷曲了。

她用手快速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检查没发现问题后,她的语气重新变得甜腻柔缓:“给我撕碎了……”

戴面具的女人本想发令让手下锥合罩齐动,将秦先生那把没肉的老骨头撕碎,可还没等话说完,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情形震撼了。

第二卷 撕风裂冰 第十四章 相扶将

一朝蛇咬惧井绳,红颜骗得错半生。

从今方晓妇心毒,也弄虞诈赛猢狲。

秦先生手中的火柱没有灭,他反而将那火柱竖了起来,就好似一个火焰喷泉。火柱的顶端搭靠在了门厅的屋檐下,火柱被屋檐压住,散成了火花、火星、火线四溅开来,就如同过年燃放的焰火,绚丽,灿烂。

四射散开的火光中,秦先生披头散发,满脸血线,面目狰狞,眼暴凶光。散落下的火星、火花已经点燃了他的棉衣,棉衣背上无数的焦洞一起冒着青烟。火星、火花还散落在他的脖子、耳朵、面颊上。瞬间那些地方涨起了串串黑紫的燎泡,让他的面容迅速黑胖起来。

三层生漆,两道桐油的建造工艺,让那些檐椽、边梁、描花木挂是很容易就被点燃,也让木门木框、木柱木壁的江南砖木结构房屋很容易就延火燃烧起来。

刹那间,秦先生横悬着的身体上方是火光熊熊,烟雾滚滚,一时弥漫了院道和两进厅房。也幸亏火烧在上面,要不秦先生就变成挂炉烤猪了,也幸亏那些烟,呛得想再次发出死令的主子说不出话来,让把扣的奴才见不到主子的手势。而此时秦先生却更像火窟里的鬼,像血狱里的魔。他又开始喘息起来,口鼻处白雾纠结成一团。

如果屋檐烧得比那九根绳子快,那么秦先生就难有还阳机会了。所以他忍耐住剧痛,暗暗运力下坠,希望尽早将那烧着的绳子拉断。这一刻,秦先生除了能听到木料燃烧的“毕剥”声,他竟然还能听到自己皮肉的撕裂声。

“啊哦——”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惨叫,秦先生在这叫声中拼尽全力,坠断了那九根也快烧断的罩子绳,摔落在地上。瘦弱的秦先生皮包着的骨头与青石地面重重相撞,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地瘮人。

摔在地上的秦先生,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趴着不动。他迅速朝着轿厅的大门爬去,一边爬一边推着面前的藤条箱。他知道,背后的九只“五指锥合罩”已经断了索儿,无法再对他继续攻击。可是轿厅和两边的另外十九只却是可以继续给他致命一击的。现在只要能赶紧爬到轿厅的檐下,那样至少轿厅顶上的一部分罩子无法扣到他。

秦先生用身体和鲜血在院道里画了个红色的大一字,加上他瘦削的身体,也就像是个红色的箭头,直指向轿厅的大门。

锥合罩始终没有扣下来,因为轿厅里的老女人号令发到一半便止住了。虽然余下三面星位的扣子绷紧待发,但没有号令背后的那几个字,这园子中没人敢自作主张,不然的话,他们的命运会比坎子中的人还惨。

轿厅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个火洞,秦先生想都没想就扑进了这个洞里。果然如他所料,里面没有火,这轿厅很是空荡,没放轿子,也没有那女人,就只有两边轿夫歇息的两张大条板凳。

老女人哪里去了?她已经站在了轿厅内侧门槛的外面,也就是说已经退到了轿厅里侧的天井里。

那女人忽然一言不发了,依旧用宽大的袍服拢住了整个身体。所不同的是,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戴上了一个青铜色的面具。刚才秦先生只顾着看女人的眼睛牙齿了,现在才注意到那个面具,那是个青铜色的狸子面具。

“啊,狸子哉,侬家果然亦参透那格画哉。”秦先生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但说话的声调没一丝的阻碍,依旧非常的爽溜儿,不看他的样子,单听他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这是个浑身伤痛、站都站不起来的老人。这可能就是龙虎山学来的换气法带来的好处。

那女人没有搭理他的话,反倒又朝天井里退了几步,静静地站在不起翘的硬山式砖雕门楼下。

女人始终不作声让秦先生感到奇怪,此时她不管是发怒还是造作,都应该说话呀。秦先生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那眼睛没有二十年前那样水灵了,也没有二十年前透明了,更没有二十年前狐媚了,不!不对!这眼睛还没有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狐媚。面具背后不是那个会发狐骚的老婆娘了。

秦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此时的笑声中竟然没有一点疼痛带来的杂音:“侬屋里厢今朝女人当家,怎么啥格事体都让那格老婆子奔来奔去哉。”

秦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死死地盯住面具背后的眼睛。他以前混迹在市井中替人算命时总结出一个经验,一个人对什么事情或者什么话表示出惊异和有疑问的时候,他(她)的眼眶会有外扩的现象。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告诉他,戴面具的女人对自己的话反应很大,就是说自己的估计是准确的。

当家的太后突然让个傀儡替自己站在这里,说明里面有其他人搞不定的事情,也说明了对家的奴才们没伏得住鲁家的那几位。这推断让秦先生差点要哭出来,他们还在里面,他们还不曾有什么大事。不知道他们已经撕破了几层围子,肯定少不了,要不那老女人也不会这么着急颠颠地赶过去。

秦先生爬行的动作变快了,他要赶过去和他们汇合。就算没那样的能力也要在这里给对家增加压力,减轻里面人的负担。

戴青铜色面具的女人当然是不会让他轻易就爬进去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让这个浑身是血在地上爬行的老头儿轻易就这么进去了,那自己就会艰难地死去。

戴青铜色面具的女人从天井里迈步走进轿厅。秦先生从她的脚步上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女人的脚步里没有丝毫的高贵和优雅,哪里像太后那样风摆杨柳样的身姿,这女人大概就是个干粗活的仆妇。

女人迈着挺大的步子来得秦先生身边,蹲下身来,一双白胖的手软软地握住秦先生的左手臂,将秦先生轻轻扶着站起来。她手脚动作的轻重和位置都恰到好处,让秦先生觉得这应该是个有丰富带孩子经验的仆妇,亦或是个会推拿松骨手段的仆妇。

站起身的秦先生大口喘着粗气,被这样小心地侍侯着让他很不自在。这女人是个傀儡,可傀儡并不代表她就无能。女人的左手有三指捏着他阳溪、阳池、支沟三穴,右手也有三指捏着他肘弯处的曲池、手三里、清冷渊三穴,这让他怎么能够自在得起来。

秦先生感觉那女人的手的确是柔软的,软得就好像是没揉好的湿面团,沾在他手臂上是摔脱不掉的。女人扶着秦先生转过身去,小心地往轿厅的前门走去。

虽然 只是个仆妇,可是这般的温柔体贴,让这辈子只在二十多年前体味过一次女人滋味的秦先生如何能够抗拒?他不由自主地往外面走去,别说此时那大门已经烧成一堵火墙,就算是阎王殿前的火海秦先生也会跟着走。

可他也真是不够争气,在如此温柔的搀扶下,第一步就迈出一个趔趄,女人柔软的手轻轻将他冲出去的身体带住。这个趔趄让秦先生身上的血更多的溢出,女人没有一点嫌弃,依旧扶着没松手,任凭湿漉漉的血液沾透到她的衣物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秦先生将一直伸在藤条箱里的右手顺势便搭在女人的左手臂上。不知面具背后的女人是什么表情,但她没有避让,因为秦先生搭住的地方是空节,也就是没有穴位或者重要穴位的地方。而且在秦先生右手和女人手臂之间还有着厚厚的棉袍服做着隔挡,估量着秦先生枯瘦无力的手应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刺激。

已经走到了轿厅的门口了,大门处的火已经让这样一个可以进出轿子的大门堂变成一堵火墙。火墙的灼热让秦先生的脸上不再是流血那样单调,他的汗也下来了,而且都是豆子大的汗珠,滚动的汗珠让他满脸的血线道道变得模糊起来。

秦先生满脸的汗水绝不是因为门口的火墙,他是紧张,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博命之战瞬间就会见分晓。

女人止住了脚步,因为已经可以感觉到在火墙的热浪作用下,身上衣物的布料干燥得在蜷曲。再要往前恐怕那热浪就要让青铜面具在她脸上留下永久的烙印。秦先生却没有止住脚步,他继续踉跄着朝前,这出乎那女人的意料,这个老头是疯了还是自己寻死?本打算将他扔进火里,看来是要省了自己动手了。

秦先生不但没停住脚步,甚至有些像是渴望投入到火墙之中,搭住女人手臂的右手离开女人的臂膀,有些急切地伸向火墙,身体也随着这手一起依附过去。

女人看秦先生好像有些够不着,于是松开了抓住秦先生肘弯处的右手,但抓住小手臂的左手却没松开,而是将左手臂尽量伸长,看来她是坚持要将秦先生小心地送到火墙里才能放心地松手,真的是个耐心、细心的女人,这样无微不至对待一个陌生男人的女人可真不多。

秦先生的右手无奈而从容地伸进了火里……

“弦拉刀射”,五侯将“如意三分刃”飞射而出,可这是个无奈的一击,盲目的一击,没找到目标的一击。这刀的方位只是落在他平常“立柱”技艺里“两柱定角位”的那个角上。那个角是一根撑柱的顶端,刀撞开了顶端的木楔垫块,斜斜地从楼层木板缝隙中插了进去。只插进去一点,不多,因为刀的另一侧刃口被立柱顶抵住,不能继续往前。也正是因为柱子抵住,这刀卡得很结实,刀杆悬挂在空中不住抖动,发出“嗡嗡”的震响。

五侯见刀已飞出,却未能像设想中那样奏功,心中不由一急,毒气随血而动,更厉害的眩晕冲击而来,眼前是无数星星在飞舞,脚下是万丈波浪在颠覆,于是他全身的撑劲彻底松了,直直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弦拉刀射”的力量的确很惊人。楼上的鲁天柳明显感觉到整个楼面一震,那些沉重的桌椅也都轻微跳动了一下。被绷拉得不前不后的女活尸也狠狠地跳了一下,就连戏台上干瘪的男尸也大震一下,身上、脸上的石灰粉扑簌簌地往下落。

鲁天柳刚才是被女活尸阻住下楼的道路,重新又逼到左侧楼梯的梯口。看来,这女活尸要不将自己变成和那椅子一样支离破碎是不肯罢休的了。

鲁天柳看着越逼越近的女活尸,她没有利用尚未完全封住角度的缺口冲出去,反而朝后又退了两步,离那仿佛有恶魔利齿般的楼梯口更加近了。女活尸一拐一扭地走到一个位置,鲁天柳能看出来,这位置一站,鲁天柳要从她两边的空隙逃到右楼梯和戏台都是不可能的啦,这两个空档都在女活尸的最佳攻击范围里。

鲁天柳又退了一小步,这时的她离那个楼梯第一个台阶只有一步左右。女活尸这次却没有继续逼近,反而开始拨动起琵琶琴弦,弹奏起来,竟然不是弹的评弹曲牌,而是一段古曲《将军围》。鲁天柳听不懂她弹的是什么,但她懂的是女活尸既然没有继续逼近,那她肯定在这样的距离就有可以将自己逼下楼梯的招法,所以自己必须抢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