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师深凹的眼睛像两个黑洞一样深邃,看不到其目光,摸不准其意图。虽然“阴魔砧刀”已然亮相,其刀意也是大势驱压,而看不出其杀戮之意的。

而另一边的三个人都相信,决死的搏杀随时都会开始。他们都将状态放在最沉稳处,外表看没有一丝动作,而其实身体内部的筋脉肌腱却都已经运转到了极致。

“好多年来,我这刀都是剁切的死人肉骨,没想到今日还能有此大战。”天葬师瓮声说道。这次利老头他们看清了,这天葬师说话时根本就没开口,他是用的腹语。如此高亮的腹语,要没有百十年的先天罡气是无法控制的。

“其实也真没必要大战什么,你是前辈中的前辈,高人中的高人,我们这些顺搭江湖边儿的肖小,你回回手放过也就是了。”杨小刀深深回转了一下气息说道。他话虽说得怯弱,真实意图却绝不是讨饶。这是他穿荡市井所练就的一种无赖性情,也是上佳的江湖经验和手段,可以让对手放松警惕的一种方法。

“不要低摆自己,如果说刚才那个年轻人是我这么多年遇到的一大意外,那么你们三个却是另一个想不到。这鬼脸刀,如果我没看错,应该又叫‘断首百岁刀’,也有叫‘百碎刀’的。每断九十九个首级之后,必须回炉重铸,要不然在断第一百个首级时,此刀会瞬间爆裂,飞溅为无数刃片,其力无人能敌,立时可将敌手和自身毁为血淋碎肉。此刀能与我一较,也就是这百碎之时。”看不出天葬师说这些话时目光到底看在哪里,这现象让三个人很是没底。

“这么厉害!那这大刀就不是我这屠狗宰羊的小刀能并比的。”杨小刀言语间依旧自贱,手中刀势却是缓缓变作了平插式。这是屠宰疯狂奔牛的刀式,也是一刺不回的刀式。因为天葬师刚才说百碎刀只有爆碎之时才能与他一战,这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加入这样的战团也只可能是一式而已,一式之战,防守和企图防守都是死招,只有全力一杀,才有机会与对手同归于尽。要是同伴之间配合得当,全力一杀或许还有逃出半条命的机会。

“你的刀子虽小,刀形却宽窄厚薄不一,每个部位都各有巧妙用法,杀法也是诡异多变。这该是关中杨姓人家单门独传的庖丁刀。庖丁刀极致刀法为剔毫刀法,杀牛宰羊能顺筋骨血脉不差分毫,分肉削骨不断血丝。你持的是庖丁刀,如果也真的会剔毫刀法,以你的诡异狡快配合百碎刀的刚猛,就算百碎刀未曾到百碎之时,倒也能与我砧刀一战。”天葬师对利老头和杨小刀的刀非常了解。而他们对天葬师的“阴魔砧刀”却是所知甚少,只是传说非常凶残厉害,但具体如何厉害,如何杀法,却是毫不知头绪。因为没人描绘过,没人传说过,见过阴魔砧刀出招的人都不会再有说话的可能。

杨小刀不再说话了,因为从天葬师的话语中他听出来了,阴魔砧刀没把他们这两把刀放在眼里。告诉你能与之一战,也就等于是在告诉你战不赢。

天葬师也没有说话,看不见他的眼光,也看不出他的脸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周围很静,就连偶尔的山风也都没再吹起,而死亡的气息却是越聚越密。凝神不动的几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流声。

年切糕虽然站在杨小刀身后,但他感觉到的压力却并不比前面两个人弱。前面那两人并肩而站,又都擎刀而对,相互间的气息运转互补,再加上刀气凌厉纵横,这样就消去了大量死亡气息的压力。而他是单身而立,天蚕丝未出,无刃气依仗。于是,年切糕悄然将龙型指环中的天蚕丝抽了出来。虽然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但天蚕丝抽出时还是发出一声很低的清亮音。这是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不会有的现象,是因为天蚕丝抽出时在与什么摩擦。和什么摩擦?气息!也就是说无形的死亡之气、刀气、人体的运转之气已经聚合成凝,并且将他们都已经厚厚笼罩。

天蚕丝一出,年切糕明显感觉自己胸口间压力一松。巨石般压在胸前的压力,就像被这根丝划开一条口子,并且这口子在缓缓绽裂延伸。

天葬师脚下没动,持刀的手臂却是平伸出去,把刀横在胸前。

这是欲攻?欲退?欲诱?欲近?欲迷?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所以利老头和杨小刀他们只能不动,纹丝不动,而且整个意识之中都是不动,千万不能动。有一刻他们脑子中甚至生出一丝讶异,要是这天葬师就这样缓缓走来,将刀慢慢切上自己脖颈,自己是否也会依旧如此地一动不动。

利老头他们没动。

天葬师的动作也凝固了好久。

周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有思想和意念在汹涌奔腾,于无声无形间试探着、碰撞着。

许久之后,终于!终于有人说话了。

“你们走吧。”是天葬师说话了。

利老头他们还是没动,江湖的诡招无数,对手的话很可能是杀前的障眼,让你信以为真,放松戒备。

天葬师动了,他将横在身前的刀慢慢收了回去。刀收到三分之二的距离后,斜下侧切,摆在小腹前五寸。这是完全的防守刀式,不带一点攻击的火燥味儿。

利老头他们还是没动,虽然他们看出天葬师刀式由攻改守。但是这传说中的“阴魔砧刀”,不管是犀利凶悍还是诡诈莫测都无出其右,谁都不能保证他的守式不是诱招儿,谁都无法预料这守式会不会瞬间变成更加怪异实用的攻式。

“我真的没太大把握,虽然能遇到今天这样的杀场对我来说很难得,甚至是我以前和以后生命中都不可能遇到的,但我真的没把握。百碎刀最为犀利的乃是劈挂之式,以我砧刀的剜字诀可破;庖丁刀最绝的招数是剔筋断脉,而我砧刀的片字诀也可破之。但是两刀齐攻,我只有用翻字诀才能压制应对。但你们现在不是两刀,你们还多出一根丝,龙形环天蚕丝。这种家伙什当年山西云台的‘一丝悬峰’林寒风也有一个,虽然我是以一招剁字诀便将他破了,不过从其用法来看,这家伙什的缠、绕、裹、勒却正是我翻字诀的克星。所以你们三个齐上,我真的没有把握。要是倒退几十年,我们今天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但现在我也百数以上的人了,多年建起的声名不容易,坏了就没时间再找搏回来。不冒这份险了,你们走吧。”天葬师说完还瓮声轻叹一下。

“还有一点,你不清楚我的刀是不是到了百碎之时。如果已经到了,虽然我攻杀不到你,但我可以反取他们两个性命。血溅刀碎之时,战圈中的你也在劫难逃。”利老头此时已将性命置之度外,话语间反显得极为冷静。

天葬师没有说话,但他清楚利老头说的是事实。他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刚才没将这条加入,只是觉得这百岁刀就算到了百碎之时,只要自己将他防住,或者冒着被其他两个伤到的危险,抢先将这百碎刀废了,不给他伤到自己,见血及命的机会,也就不存在太大威胁。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利老头会有这样的狠劲,以刀斩杀自己同伴,然后爆碎刀器,以他三人性命换取自己一条命。

杨小刀和年切糕也听出利老头所说的他们就是指自己,他们也不免为利老头的凶狠之意而心中凌寒。

“你说得对,不过还有一点你没说出。不是我绝无把握,也不是我贪恋性命,而是你们不值得一搏。因为你们不是最终的目标。”天葬师说道。

“你要不能和我们一搏而胜,又怎么接近得到最终目标!”杨小刀听出他所说的是鲁一弃,他此时也才真正理解了鲁一弃为什么会断然弃他们而去。只有他安然离去了,自己这三人面对的危险才会降低。对手失去最终目标,那么对他而言,用来阻碍接近最终目标的人和手段也就失去了意义,失去了灭绝扫清他们的必要。

“那也不一定。”说这话时,天葬师的面皮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这句话让利老头他们三个脑中一个激灵,是呀,我们三个虽然阻住这个阴魔杀才,但护着;一切的力量也同时少了近一半。谁知道这归界山是不是就只有这一个天葬师,谁又知道,继续往前的路会不会还有比天葬师更加厉害的人物在隐伏着。让自己三个没奈何地留在这里,说不定正中对家的步骤计划。

“你们要不愿走,那么我就走了。”天葬师语气不带一点感情色彩,手中的刀却突然间耀起一道绚丽光华。是刀气,更是内气、丹气,这只有达到以气御刀的境界,才能如此化气为彩。

“阴魔砧刀”霎然举起,其气如虹,其势如岳。但这刀光气势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感受到的,与他面对面相持的三个人是可以的,他们是亲眼看到了刀光,而且瞬间的气势压迫而来,身体内外立刻有了巨大反应,手中的兵刃也鬼哭神嚎、龙吟虎啸起来。

已经走远的鲁一弃也感受到了刀势的灿然而起。而且他不但感觉到刀光气势,还感觉到浓重的杀意,看来岔道口处的对决开始了。

除了他们几个,如果还有谁能在“阴世更道”中感觉到这刀光气势的话,那么其感知能力肯定也是超常的。但这样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剩下这些或许就不是人,或许是一些自然界的灵异生物。

“阴魔砧刀”才举过头顶就又落下,划过一道亮丽光芒。利老头他们三个几不能正眼相对,是因为这光芒,更是因为刀上气势。但他们都没有退却,脚下依旧纹丝未动,退却将意味着死亡,不退才有机会一拼。

随着刀光闪过,天葬师退了,身形像来时那样,飘移而去。

随着刀光闪过,利老头他们松了口气,这一刀不是欲杀,而是借势遁去,是防止自己这些人趁势而攻。

随着刀光闪过,鲁一弃感觉到杀意从天而将,铺天盖地而来,这划空的一刀竟然是针对自己的,这魔刀能杀戮到如此之远?!

随这刀光闪过,归界山山顶几座高峰中,那一座微微有些动的攸然而下,往鲁一弃这些头顶晃悠悠直落下来。那黑乎乎山峰随着下落还在不断膨胀扩大,变成了一片乌黑的云、一片子夜的天,让人无处可以躲逃。

“倪三!快瞄瞄清!上面有扑扇子(江湖黑话,飞禽的意思)!”瞎子突然发一声喊,他听到了异常声响。

独眼展夜眼往高处看去:“大扇子(大的飞禽),乌盖儿(黑色一片),多得没数。”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三十三章 鹫云乌

“是不是铁鹰云?”瞎子对铁鹰是心有余悸,赶紧问道。

“不是,像是秃鹫。”独眼的话让大家稍放些心下来,毕竟平常秃鹫要比铁鹰要容易对付。

说话间,那断落下的黑色山峰已经离头顶不到三丈远了。果然是秃鹫群,灰头白背秃鹫。这些秃鹫应该是天葬师所养,本来这行天葬礼,实际就是将尸体剁切成碎块和以青稞糍粑喂食鹫鹰。

那些秃鹫落下时都是拢着翅膀的,所以速度很快,响动也极小。当距离下面人的头顶不到三丈高时,它们便一齐张开翅膀扑扇起来。

无数的秃鹫一起扇动翅膀,顿时从上方扑下一道劲风,吹推得下面的人几乎立脚不稳。

但这仅仅是开始,秃鹫群没有马上落下攻击,而是保持这样的高度不停地扑扇翅膀。下刮的劲风变得越来越强劲。此时下面的人开始意识到情形的危急,他们此刻如同是在兜包山形的风口处遇到了飓风。且不说脚下能不能站稳,他们身体的其他部位在这劲风之下也转动艰难了。卞莫及的鞭挥不起来了,养鬼婢的长绸也施展不开了。鲁一弃不但是持枪的手臂无法上举,要不是独眼和聂小指一左一右架住他,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跌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放焰火的,用炮仗炸它们。”胖妮儿将脸面朝下,避开风劲儿喊到。

炎化雷没有回答,他是有苦说不出,因为手中拢住的暗香被吹得几近熄灭。而且就算燃头还旺,在这劲风之中,要想将暗香头子凑上烟花捻子也无法办到。

“不要散了,它们这是要把我们扯散了,再分堆聚攻。”瞎子不但低着头,而且还用手臂拢住脸面才喊出这样一句话。但这句话在劲风之中传不多远,只有离他很近的胖妮儿和炎化雷听到了。其实就算大家都听到的他的喊话也没有用,因为此时想要让大家聚拢在一块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秃鹫群扇动的风越来越强,不是扇动变快了,也不是秃鹫变多了,而是距离变近了。悬在空中的秃鹫群在慢慢下降,它们最终的目的不是扇些风吹吹这些人,而是要将他们抓啄成白骨碎肉。

“身形尽量放低,它们降到一定高度就没有这么大风劲儿了。”鲁一弃这话是说给架住他的独眼和聂小指听的,他此时能说出话来已经不错了,那声音的高度也只能是让身边的人听到。虽然声音很低,说的话却没有错。他在洋学堂里学过这方面的知识,飞行是需要气流的浮托的,而且飞行的物体越大,所需的浮托力也就越大,这就像小河沟中浮不起航海大船一样。这么庞大的秃鹫群,一起扑扇翅膀,这下方所需的浮托气流是极大的,但它们如果继续下降高度,下方空间变小,它们所需的流动气流就会提供不上,那样秃鹫群中央部分的那些秃鹫首先就会放缓扇动速度,最后甚至会收翅落下。

鲁一弃虽然喊不高声音,独眼和聂小指却是将他的话喊给其他人听到了。当其他人都听清他们的话时,秃鹫群扇动的风劲果然弱了。不,不能说是弱了,而是该说几乎都没了。所有的秃鹫几乎一同收拢扑扇的翅膀,伸铁爪,探钢喙,直往下面人头顶扑下。

胖妮儿手中刺机栝一按,立刻就将两只秃鹫穿在刺杆上,再一挺刺,又两只秃鹫穿在刺上。但她马上发觉不对,因为前面这些秃鹫简直就是以身赴死,根本就是径直在往她刺上扑。赴死的速度还很快,让妮儿根本没有闲暇将刺穿在刺杆上的死鹫撸下来。等穿刺到第七只秃鹫时,也就是她手中刺杆基本都已经穿满秃鹫尸身后,后面的秃鹫开始迂回攻击了。而此时,胖妮儿的利刺已经不具备杀伤性了,甚至连格挡都困难,因为穿满秃鹫尸身的刺杆舞动起来非常不便。

与别人相比,胖妮儿还算是好的。

扶着鲁一弃的聂小指伸出两指就捏碎了一只扑下秃鹫的脖颈,破贝捏指果然是快、准、狠兼备。但当他捏碎第二只秃鹫头颅时,这只秃鹫虽然也被捏中,但临死时侧向一扇扑,鸟身横转,拉近了与聂小指之间的距离,利爪立时将他前胸衣襟尽数扯开,留下四道深深血痕。

独眼倪三放开了鲁一弃,一手持梨形铲,一手抖开雨金刚。雨金刚将自己和鲁一弃头部护住,梨形铲锋刃直迎空中秃鹫。但他也只是将一只秃鹫脖颈铲落,死掉的秃鹫尸身顺势砸下,砸在雨金刚上,差点没让雨金刚脱手。

鲁一弃早就将满膛的驳壳枪持在手中。雨金刚一歪,他举手就是两枪,他也只来得及射出两枪。这两枪虽然击碎了两只秃鹫头颅,但这两只已死的秃鹫尸身携带着巨大的下冲力,直撞在他的身上,将他和依旧抓紧他的聂小指一起撞跌出去。鲁一弃被撞得晕头转向,驳壳枪也不知道掉了什么地方去了。

“通意神鹫!它们是会主人之意而战!”养鬼婢轻叱一声,却是刚才几人中发声最清晰的。

在场都是老江湖,在场都是通晓坎扣的行家,养鬼婢话一出口,他们立刻知道自己应付的绝不是普通飞禽秃鹫,而是能感知主人杀法意图的神鹫。这种秃鹫能独战,能群战,可慨然赴死,可迂回诡诈,所有一切都凭着他们主人的心思。也就是说,鲁一弃他们实际是在和秃鹫群的主人搏杀,而它们的主人却不会被杀伤。都说铁鹰云厉害,可那只是坎子,有节点、缺儿可循,这通意神鹫所有杀招却是随意即兴而发,根本无从找到痕迹,合则坎,独则扣,就算碎身赴死也能成攻杀之器。其奥妙之处与铁鹰云相比,又是高出好大一筹。

秃鹫群黑压压铺天盖地,地上的高手们手忙脚乱。因此不会有人发现在秃鹫群之上还有五只长白花喙鹰划空而过,在黑色山谷中带过长长一声尖利哨音。

秃鹫们已经有许多落地了,鲁一弃这些人就像被浸没到一片黑暗。而这片黑暗正汹涌翻腾着,其势看来,是必将地上这些生命毁灭方肯罢休。

这些人中只有养鬼婢还能支撑,她将长绸条横挥如刃,劈斩出一片空间让秃鹫无法接近。秃鹫血雨水般洒落下来,很快就将她的一身白衣染红,那双白绸条此时也舞作成了一团红云。虽然养鬼婢也看到鲁一弃那边情况危急,却一时也冲杀不过来。因为只要她手中长绸稍有迟缓懈怠,神鹫就会寻隙而入,不顾死活地贴身攻击。

在养鬼婢长绸防护范围内的只有炎化雷,他蹲在地上焦急地摆弄自己挟带的所有焰火料,想从中找出一两件可以对付这些神鹫的火料来。其实从神鹫刚开始扑下时,他就已经放出两组烟花,但那些神鹫和一般禽兽并不一样,它们被主人意念控制,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与一般禽类有了根本上的区别,完全不惧火烫光炫。那两组烟花窜入神鹫群中,被密集的神鹫扑扇得连爆燃的机会都不曾有。

卞莫及和瞎子在一堆儿。卞莫及的长鞭挥舞着,却越挥越重,越挥越慢。神鹫的瞬间速度不仅不比他手中的长鞭慢,而且更比他的长鞭奸猾。长鞭挥来,神鹫躲过,长鞭挥过,神鹫反从后面追上去。追到长鞭后,神鹫不是用利喙紧紧叼住鞭头,就是用钢爪抓住鞭头,卞莫及每挥动一个来回,就有一两只神鹫吊在鞭头上死死不放。到最后,那长长鞭头上几乎吊满神鹫,重量大了,挥动慢了,卞莫及手中鞭杆弯成个弓相仿。

瞎子开始是协助卞莫及守护下路攻击,但从神鹫大量落地后,下路别说防守了,连看都很难看的清。这些神鹫个头都很大,几有人高,双翅展开,更是遮蔽了视线。当然,瞎子不用看,他的攻守依靠的是自己灵敏的听觉。但但他完全进入到一个利爪乱舞,钢喙如雨,羽翎四散的环境中,听觉很快就被混淆了。这也是他当年眼瞎之后为什么退出贼帮的原因,因为凭听觉是无法适应马匪间混斗群战。刚开始落地神鹫不多,瞎子还能仓皇应付,到后来就不行了,被大片神鹫展翅围住,旁边的人连他身影都看不到了。这情形下,瞎子突然间变得焦躁起来,面颊肌肉紧抽,眼白乱翻,也不再自保,挺盲杖直往神鹫群中冲入。

独眼尽力护着鲁一弃,自己却不免出现疏忽,一个没注意,被神鹫抓住了披着的黑披风,差点没被一下拉倒。他反应也算是快的,手中铲子往地面石缝中一戳,强力稳住身形。也就在这瞬间,那黑色披风被抓成漫天碎片,像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惹得许多神鹫追逐抓啄。

鲁一弃手枪掉了,本能地在身上摸索其他武器。他首先想到的是手雷,身上还带着许多枚的手雷,但此时情形却这武器却不一定适用,说不定还会造成自家人的误伤。但到了实在没法子的地步,抱着同归于尽的信念,引爆手雷,说不定还是能让极少的人逃脱出去的。

瞎子冲杀过来,奇怪的是那些神鹫竟然不正对其锋芒,而是拍翅避让开来。这也是通意神鹫的奇妙之处,它意会到主人的杀法,它们该牺牲时会牺牲,该避让躲闪时会避让躲闪。

瞎子的冲杀让神鹫让开一个空间,这也就让被隔成三堆的人隐约中看到了对方。但这只是暂时的,这空间只是一瞬即逝,瞎子刚冲过,神鹫就又围拢过来。

慌乱不知所措的鲁一弃没有一下就摸到手雷,而是摸到了另一件东西。这东西让他眼前一亮,对,用这件好东西,自己这些人的生死存亡就看它的了。

刚才神鹫闪出的空间让鲁一弃看到养鬼婢那边的情形,如果和自己想象的没太大差别的话,如果手中那物件功用果然神奇的话,那么这群如云般的神鹫会在瞬间就给逼散。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必须往养鬼婢那边靠近,只有他们会合在一起,才能让这件好东西发挥效用,才会有成功脱出的机会。

“带我往那边冲!”鲁一弃发一声喊。

聂小指听到了喊,拉起鲁一弃就朝瞎子冲过来的方向冲去。神鹫避让瞎子的冲杀,却不畏聂小指的突围。或许是因为聂小指手中没有锐利兵刃,也或许是因为鲁一弃才是真正的最终目标。

聂小指破贝捏指如同电出,却也无法再像刚开始那样准确捏住神鹫要害,这些神鹫辗转避让,爪搪喙攻,身冲翅拍,都有招有式,攻杀极有法度。聂小指不但占不到便宜,反是连续中招,鲜血流满脸面,洒满衣襟。

瞎子差不多冲到他们跟前了,堵住鲁一弃和聂小指的神鹫顿时四散上飞起来,一时间断羽碎翎如同黑色雪花。借着这难得的机会,聂小指闷头拉着鲁一弃往那边紧跑几步。

突然间,聂小指不知什么原因,身形一横,像是脚下有侧滑斜绊的石块,抢前了那么一瞬间,合身与瞎子撞在了一起。

瞎子跌坐在地,白眼怪翻,小脑袋乱晃。看来这一下撞得挺重,撞得本来就焦躁失神的瞎子晕头转向了。

聂小指没有跌倒,却一下停住脚步,抓住鲁一弃的手也松开了。只是直直地站立在那里,像是被瞬间凝固。

几只刚上飞的神鹫突扑而下,利爪齐齐将聂小指抓住,接着翅膀翻扑,硬是将聂小指提离了地面。聂小指也不反抗,只是身体扭动挣扎了几下。

鲁一弃赶紧伸双手吊住聂小指的腰带和衣襟,但神鹫力量太大,连着鲁一弃都被拖拉起来。

“赶紧放了他!”独眼赶了过来,将鲁一弃拦腰抱住。这一下也没有能将聂小指给拉下来,而是将腰带扯落。聂小指腰间的大洋连着胸前泊泊流出的鲜血落下,砸得他们两个满头满脸。

鲁一弃不是练家子,凭着他单手抓住衣襟根本无法吊住两个人的分量,于是抓住衣襟的手一松,被独眼抱着跌落在地。落地后,独眼并没有就此罢休,顺着跌落的力量,他抱着鲁一弃一路滚动,直滚到卞莫及长鞭挥舞的范围之中。

神鹫抓着聂小指腾飞而起,此时的聂小指看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只是双腿抖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任由那几只神鹫提溜着飞出好远一段距离。然后爪子齐松,将他扔进远离道路的深深山沟石缝之中。

滚到卞莫及脚下的鲁一弃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回头,自己再要有什么耽搁的话,被神鹫灭掉的就不是聂小指一个人了。他没有再站起来,神鹫扑顶他也站不起来。他是手脚并用像狗一样继续往前爬行的,这姿势确实很不雅观,只要是有点江湖身份的人都不会让自己狼狈到这种地步。这姿势却是非常实用,神鹫扑下,可以匍匐在地躲过,而且不用顾忌脚步的稳妥,已经趴在地上的人不怕被摔倒。鲁一弃从未认为自己是什么有身份的江湖人,洋学堂里的体育课上也没少练过匍匐滚爬,所以他非常坚持地采用了这个姿势。

一边迅速朝前爬行,鲁一弃还一边对趴在养鬼婢脚下的炎化雷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倒挂火瀑!快点倒挂火瀑!”鲁一弃所说的“倒挂火瀑”其实就是炎化雷用来阻拦朱瑱命所带高手时布下的三道烟花“平地倒瀑”。虽然鲁一弃不清楚具体名字,但他的描述却是与烟花实名很是接近。

炎化雷被养鬼婢护着,所以是这些人中最镇定闲暇的一个,对鲁一弃的喊叫也能认真仔细地辨听。他是何等灵巧之人,听到喊声后首先就想到,自己所放烟花中,鲁一弃也没见到几个品种,再听到个“瀑”字就立刻肯定是“平地倒瀑”。

独眼舞动梨形铲,跟在鲁一弃后面,死死护着鲁一弃。也是他的梨形铲锋利,神鹫们只要沾上就会破腹断肢,所以一时没有神鹫能接近和阻拦住鲁一弃。

有几只神鹫高飞后,再对独眼大力冲落。这又是决死地攻击,肯定是他们受主人意图而改变杀法的。这法子没错,不管你兵刃如何锋利,我只管以死身大力撞倒你,只要撞倒了独眼,鲁一弃也就会失去保护。

卞莫及虽然鞭子很重,舞动已经极不灵活。但他突然之间丢掉了长杆马鞭,而是抓住长杆尾端,从杆管中抽出又一根软鞭。原来他这长杆中空,藏有另一根软鞭在里面,长杆的尾端就是第二根软鞭的手柄。按常理而言,短柄的长鞭比长杆软鞭更难摆弄,但如果是真正的行家施展开来,这短柄软鞭攻击的角度、力度会更加诡异莫测,攻击的目标部位也更加准确。

现在短柄软鞭在卞莫及手中施展开来,如同蟒蛇出没,如同闪电划空,可直、可曲,可伸、可缩,速度更快,角度方位也更灵活多变。至少到目前为止,再不曾有一只神鹫能叼抓住鞭身。

软鞭护住的是卞莫及自己,同时也护住了独眼。护住了独眼也就是护住了鲁一弃。于是鲁一弃这一段距离爬行地很顺利,很快就进入到养鬼婢长绸防守的范围。

虽然炎化雷早听到鲁一弃的喊声后,并不清楚鲁家这个年轻门长为什么会让自己点燃“火瀑倒挂”。这式烟花是没有药料了,虽然在仙脐湖边吓唬过朱家的高手,但很快就也被识破。这些神鹫却是没办法吓唬的,而且“火瀑倒挂”焰苗火星升空不高,对付这些能高飞的神鹫根本没用。再说了,刚才自己已经点过几个比“火瀑倒挂”威力更大的花式,那些神鹫根本就不怕光火声响,根本无法将它们的阵势驱散开一点点。心里虽然有诸多疑虑,手中却没有丝毫缓滞。好久以前就从自己干女儿口中知道,这年轻人已经不是一回两回搞得朱家焦头烂额了,他既然叫点了,自有他的分晓,自己照办就是。

炎化雷虽然排放烟花如同搬弄手指般熟练,但鲁一弃焦急的喊声在他听来就像断然的命令,让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他没再排摆放置火料管子,而是急切间整捆地就把捻信儿点着了。

“平地倒瀑”的火焰轰然上冲而起,就像竖起一根粗大的火柱。火柱足有两丈多高,顶端是火星四溅似涌泉翻滚。如此光华之柱在暗黑的“阴世更道”中不可谓不耀眼,但就是如此的火柱,对神鹫们根本不起作用,它们在继续翻飞扑冲,在火柱中穿来穿去,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鲁一弃刚见到火光一闪,便掏出身上的东西来:“接住,将它放在火柱中。”

也就在此刻,神鹫的主人大概也意识到了,鲁一弃不顾一切的努力是有办法对付自己的神鹫了。于是更加猛烈地驱动神鹫,阻止鲁一弃再往前爬行,阻止鲁一弃将对付神鹫的法子付予实施。

神鹫们果然成功了,鲁一弃没法子再往前爬行,因为许多神鹫已经飞落在地上,以利爪钢喙与鲁一弃直接面对面招呼。而有更多的神鹫抱成团般地扑向独眼和卞莫及,他们两个已经连连受伤,自保都变得艰难,更不要说分出力量来照顾鲁一弃了。

炎化雷所做的烟花绝非凡品,其焰光持续时间远远超过一般的烟花。但即便是这样,烟花的焰光毕竟是短暂的,持续时间再长都终归有熄灭的时候。鲁一弃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倒挂火瀑”熄灭之前将东西放上去,要不然就算自己的东西具备再大的神奇功效,一切还是惘然。

“接住!”鲁一弃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只能将东西扔过去,他希望自己手中东西与炎化雷之间的距离尽量缩短。自己是没本事的人,而像炎化雷那样的高手说不定有办法接住东西,办成事情。

鲁一弃高估了炎化雷,也许凭炎化雷的手法、眼力、速度完全可以稳稳接住扔过来的东西,但凭他的本事却穿不过神鹫群。是的,他必须闯入到神鹫群中才能接住东西,因为鲁一弃扔出的东西根本也穿不过神鹫群。身形庞大的神鹫们挥舞着翅膀,形成了一道黑色屏障,一件东西要从这道屏障中穿过真的不容易。而鲁一弃扔出的东西,就更没可能穿过。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三十四章 天火冲

天火一柱三十丈,通意神鹫荡青光。

何必尽飞灰,刀转心意回。

丑小惧徊步,争筹暗自乐。

前看五更明,无地可自容。

——菩萨蛮

鲁一弃之所以扔出东西,因为他的异能感觉可以找到屏障中的间隙通道。但他忘记了,这不是打枪,这是扔东西。他的手法、臂力、腕力都无法与他的感觉配套,扔出东西的速度、力度、准确度也无法与射出的子弹相提并论。

东西被拍落了,并且被拍落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暗黑的“阴世更道”,漆黑石头山体路面,这种情形下只有鲁一弃的感觉能依靠那东西散发的腾跃宝气找到它,可偏偏的是鲁一弃找得到却没能力拿到。

“平地倒瀑”的火柱稍稍降了降,这是药料将要燃完的前兆,只要这“平地倒瀑”一熄灭,什么都完了。难道老天这次真不给他们一点机会了?!

机会不是老天给的,机会是需要人自己把握的。

幸好!幸好的是在这些人中,除了鲁一弃能够感觉到扔出的东西在哪里外,还有个人可以看到东西掉在了什么地方,是独眼。幸好的是独眼除了雨金刚、梨形铲外,他还善于使用一件能够从远处抓拿东西的家伙什,是“迁神飞爪”。

迁神飞爪飞出后,神鹫们立刻扑向这条绳索。迁神飞爪抓拿住那件东西时,抓叼住绳索的神鹫已经让他无法随心意施展飞爪,能做的仅仅只是将飞爪头子猛地一抖。但这一抖已经足够,这一抖让那东西第二次朝炎化雷飞去。

挡路的神鹫大都去啄抓飞爪的绳索了,所以那东西二次扔出时没有遇到什么阻挡。炎化雷舒猿臂张五指准确地拿捏住那件东西。他没有看那到底是什么宝贝,他也没有用手指感觉一下那东西是什么质地,来不及了,多一点点其他的动作都有可能来不及的。

东西直接被放在那捆“倒挂火瀑”的喷焰口上,一时间,原先的火柱破碎了,变成大片四散的火星就地泼洒着。有东西阻住喷焰口,出现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但这情况只维持了一瞬间,紧接着,从那东西上呼啦啦扯出几片幽蓝火苗。再紧接着,几片火苗拢成一处往上猛然跳窜。

“倒挂火瀑”的火柱一跳之间重新出现了,但此时的火柱已经与刚才的火柱有了本质的区别。首先这火柱的颜色变了,不管是火星还是火柱外围,都变成幽蓝幽蓝的,在黑暗的“阴世更道”中十分诡异森然,而柱心却是蓝白地,耀眼之极。其次这火柱要粗大得多,高度是刚才火柱的四五倍,下方根部就达到水缸粗细,上端更是铺展开来,如同烧天的巨炬。

随着这蓝色火柱的顿时出现,鲁一弃他们都掩眼伏地,特别是独眼,柱心的耀眼之光让他的夜眼无法承受。

而更无法承受的却是空中乌云盖顶的神鹫群,它们就像被利刃捣碎的薄冰一下碎散开来。不管是地面上的还是空中的神鹫都惊飞四散。靠近火柱的神鹫翅羽立时成飞灰,光秃焦臭的身躯纷纷落下,这情形很像扑在火堆上的飞蛾。“阴世更道”上霎时弥漫起浓重焦臭味,一阵阵惨啼比鬼叫都刺耳触心。神鹫猛悍,不惧烟花焰火,却无法承受如此天火之烈、天火之光。

蓝色火柱仿佛凝固了一般,直直挺立着,不移不动。它不再因为“平地倒瀑”药料燃尽而熄灭,因为现在已经不是烟花药料在燃烧,而是那件东西在燃烧,那件天下奇珍“天火陨石”在燃烧。

任火旺送给鲁一弃的“天火陨石”是件至宝(详见第三章),它不但能自燃、助燃,而且还有一件绝妙特性,就是在得到火引之后,不管原来火引为何种状态何种大小,它都能以其原形为燃,同时其烈其形俱数倍于原火源。

“阴世更道”中地形复杂,转折多变,山石阻挡,无法看到前后方很短距离内的东西。但如此高亮的火柱在暗黑的“阴世更道”中窜空,却不容别人看不到。

神鹫的主人看到了火柱,不但看到火柱,他还能通过神鹫感受到火柱的灼烈。于是他瓮声叹息,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恶鬼“利剐生”,其实就算真是“利剐生”,恐怕也无法应对如此巨炬。砧刀挥动,刀意代表心意,让神鹫迅速撤回。

但天葬师自己也无法明白的一件事却是此时心中为何会如此坦然,就像冥冥之中早就知晓会遇到这样的败局。虽然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曾有此种落败经历,但从见到那个年轻高手之后,他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竟然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在情理之中。

扬青幡带着朱家高手们也见到了那火柱,他们距离火柱腾起之处已经不远,却都惊骇地止步不前。那是地狱鬼火冲天?还是三味天火落地?但空中带着焦臭随风飘落的鸟羽让他们知道,这是破解了“通意神鹫”的火柱。对于如此道行的高手,自己这些人是否具备偷袭骚扰的资格?他们的信心也与那鸟羽一道,彻底枯灰了。

已经进入到归界山地界的刘只手虽然没有见到火柱,却看到了火柱冲天的光华,那光华照亮了半片归界山。他不知道这光华出自何物,他也不清楚这光华意味着什么,但他感觉这情况肯定与鲁家的年轻门长有关,于是断然说道:“在那边!赶过去!”

只有一个人见到那火柱后很兴奋,很得意。这人在“阴世更道”将近尾端处,也就是接近五更明的地方。这段也是“阴世更道”最黑暗的地方,这和辰光移转一样,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夜中最为黑暗之时。那人见到火柱后,阴沉沉地笑了,她知道这火柱一出,天葬师的“通意神鹫”就被破了。来的这些高手必然闯过了天葬师这一关,自己终于等到一个压过天葬师的机会。这么多年以来,遇事要么天葬师出手,要么自己出手,每次都是一击而成,根本无法分出两个人的高下。而这次,自己只要将逃过天葬师击杀的高手给灭了,也就显示出自己高出那剁肉喂鸟的黑鬼老杀才一筹。

当利老头他们三个赶到时,鲁一弃正站在石道边,望着聂小指被丢下的方位怔怔发呆。他的面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既看不出逃过一劫后的愉悦,也看不出失去兄弟帮手的伤感。而在他心中,却翻腾不止,许多的事情拧丝成索。

没人去打搅鲁一弃,他们知道聂小指陪着护着鲁一弃从黄海岸边走来,几个月形影不离,这瞬间就阴阳两隔,是个人都不免难受。

还有个发呆的人就是胖妮儿,她刚才是独自为营,与通意神鹫纠缠搏斗,身上也被抓伤许多地方,雪白雪白的俏脸上也多出好几道鲜亮的血痕。她发呆发得很茫然,眼光游离,像是艰难地思索着什么。

独眼用梨形铲将“天火陨石”挑离了“平地倒瀑”的焰口,那烟花顿时恢复为原样,又稍稍又喷洒了些火星便灭了。“天火陨石”上火后,烟花药料便不再燃烧,完全是“天火陨石”在燃烧。现在“天火陨石”拿离后,剩余的烟花药料只燃喷了这么一点点。由此可以看出,刚才他们真的是到了最后关头,再晚一点就根本没戏了,想来一个个都很是后怕。

虽然刚才的情形惊心动魄,但大家都没有慌乱地急着走。凭着天葬师“阴魔砧刀”的江湖身份,这一阵既然败下,他应该不会死缠烂打地再尾杀而来。而且他们这场阵仗下来,也确实需要好好歇息一下,就算体力够得上不用休息,心也是需要平静一下的。在这么短的时间中,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再好的心理素质都难以承受。

当几个人都将伤口处理好,丢失散落的随身物件整理好,发怔的鲁一弃突然突然莫名其妙说一句:“太晚了,没法子办了。”话中所带之意很是无奈难决,说完此话,随即扭头就朝前走去,不做丝毫的迟疑。就连说话一直都简短的独眼都没想到鲁一弃什么时候变得比自己更果断少语。

发呆的胖妮儿也回过神来,她应该是听到鲁一弃说的话了。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银牙咬了咬嘴唇,吸耸了一下鼻子,同样决断地跟在鲁一弃身后朝前路而去。

以后的路大家走得相对轻松了许多,因为胖妮儿说过,这归界山只有天葬师一个人,既然已经躲过了天葬师的截杀,后面应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再说了,就算有危险,又有什么人能比天葬师还厉害?但他们却都疏忽了一点,胖妮儿所说也是听来之言。到归界山来的,如果是平常百姓送尸天葬,他们只能见到天葬师。要是江湖硬点子和坎子行家,又有谁能闯过天葬师这一关?既然过不去,后面就算有再多的厉害人物,又如何能够知晓?!

朱瑱命已然绕过了归界山。他到达归界山西面大道时,刘只手带人刚刚从这里过去,带人直闯入归界山阴黑山色之中。两相里差一点就碰了头。

按惯常道理来说,就算真碰了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各自利害关系,和平常的江湖相逢没什么区别。可今天却非比寻常时候,生性多疑的朱瑱命不会轻易将不是他统辖的江湖高手放入归界山。在他认为,鲁一弃已经是只关进笼子的家雀子,不能让什么人再把这笼子门给打开了。

这一路过来,朱瑱命已经改骑马为乘车了。躲在封闭度很好的车厢内,朱瑱命不但可以静心修养一下,而且还能将前后的各种情况线索再次好好梳理一番。

最近这些日子他真的很受伤,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前所未有的重创。是不是朱家真的气数到底了?有段时间,他细细地将自家祖上留下的各种纪要文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前辈高人的无数次度算,都没有提到朱家的气数是到现在这个时候尽了。可事实却无法不去面对,北平院中院被突,姑苏囚龙园林尽毁,北方“金”宝得镇凶穴之时,自己站在一边眼睁睁瞧着却没奈何。还有东南悟真谷被破,“水”宝镇落凶穴,自己至今连是那路高手所为都不清楚。紧接着又被鲁一弃反落扣骗了自家祖宝“屠龙匕”,鲁墨两家合力,使欲盖弥彰之计,暗渡陈仓,替代“火”宝镇了西北凶穴。如果只是损失了些巢穴、高手,那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天宝只剩下三处了,自己要是不能得到其中一处的宝物,朱家就永世无复皇的可能了,朱家世代先辈的宏志就在自己手中泯灭了。

不过他也仔细分析了眼下的情形,虽然连连失利,大势却仍在掌控。特别是当识宝灵童辨出鲁一弃身上挟带了与天宝有密切关系的器物后,他心中的希望再次灼盛起来。原先以为关键点是鲁一弃这个人,现在知道了还有物。人与物相比,人当然难以控制,特别还是个具备特殊灵性的绝世高手。更值得庆幸的是鲁一弃这群人还偏偏走上了归界山“阴世更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朱瑱命几乎都能确定自己只需赶到天梯山下金顶喇嘛寺中静候,养精蓄锐。等手下人从阴间那两位老人家那里把鲁一弃身上携带的好东西拿来,自己亲自带人,按图索骥,把正西“天”宝启出。“阴世更道”上隐居的两位高人,道行都近百年之功,不管是坎扣之术还是格杀之技,都在自己之上。那归界山中常年就这两位老人家住着,能这样长久相邻而居,正是因为他们是旗鼓相当的高手,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们相互间才有取趣的话题和事情。这两人要是联手,世上断然无人能逃出他们手掌心。

朱瑱命很是自信,不!应该是相信,相信那阴世间的两位老人家不会让他失望。但千算万算,他还有两点没算到。一是他相信的那两位老人家绝不可能联手;二是他没想到会有人从“阴世更道”的另一段闯入,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鲁一弃他们接迎而出。

鲁一弃仍在黑暗中行走,又走了很长时间,虽然还没有走出“阴世更道”的范围,却也没再遇到什么危险。

路是越走越暗,但鲁一弃也没再像走前面那段路时失魂落魄,也许是已经脱出了天葬师死亡气息的笼罩区域,也许是天葬师落败后,已经掩刀散气,不再对他们施以无形压力。当然,聂小指临死时洒落得鲁一弃满头满脸的鲜血也起到一定作用。临死的热血喷溅,天生就是个克制阴世之气的淋血符。

“快到头了,越是暗就越近五更,就要见到五更明了。”胖妮儿有些兴奋地说,就像就飘在海子上的人终于见到陆地。

鲁一弃没有作声。

瞎子嘟囔了一声,却没人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五只黑影悄没声息地从一边的山谷中掠过,就像五只夜游的魂魄,只一闪,便从一座黑色山石后没入到另一片山石后。是那五只长白花喙影,它们是在偷偷跟踪这鲁一弃他们,没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只是他们一闪而过时,鲁一弃猛然回头,朝这他无法看清的黑遂盯了一眼。

越是接近五更明,道路就越是险峻,周围情形也越发黑暗。道路两旁山势也变得十分险恶,有延续的光滑立石出现,石面刀劈的相仿,从中间路径走过,就像是从石缝中挤过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