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人不免奇怪,就问:“感谢哈罗德?”

哈哈!”宾松说:“若不是他帮我们试出了中国人的火力,我现在还被这群狡猾的中国人唬着呢!”

眼看澎湖众在海面上的力量已有些黔驴技穷,宾松更不犹豫,就要挥船直入,李彦直在岸上暗暗叫苦,心道:“对方不再上当了,早知道就该带领船队,冒险回福建去!现在再要走怕是来不及了!”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没有立刻选择回福建,其实也是受了吼门水道大捷的影响,隐隐憧憬着吼门水道的大捷能够再现。“不过罢了,澎湖本岛也不算小了,就埋伏在本岛和他们耗!他们要是敢上岸,我们也未必会输了!算算给吴平送的信早该到了,他也快回来了才是。”

吴平去粤东,与澎湖只隔着一道海峡,直来直去,这条水路较熟;王牧民是去巡岛,现在在大员岛哪个位置李彦直也不知道,去送信的人都未必能找到他----所以李彦直预计着吴平会比较早赶回。

他就要下令让路延达蔡三水黄北星等紧急撤到岸上,南边又起变化!不断有人传递望手望见地情报:“船!南下的那两艘佛郎机帆船回来了!”

李彦直心道:“光是圣约翰号,我们地小船便干不过它,再来几艘不过让他们的优势更加明显。”因此不改初衷,可就在他要下令时,望哨塔那边又传来第二个消息:“不过那两艘船后面还有大船跟着!”

还有大船?佛郎机人还有其它的援军?那么那两艘船舰南下不是要迂回包抄或径袭大员,而是去接引援军了?

不过,也还有第三个可能!这个可能对李彦直来说可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所以他虽然想到了,却还不大敢相信。

牧民不会回来得这么快吧?”

没一会,望哨塔传回来的第三个消息坐实了李彦直的推断:“是我们的船!王管带回来了!”

王管带回来了!”

我们地船队回来了!”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岛,人人惊喜,个个踊跃,连黄北星在开炮地时候都觉得多了一把劲!

我们的船队回来了!”

似乎人人都相信,王牧民一回来,佛郎机海盗地末日也就到了!

之四十四 宽宏大度条件两个

王牧民的船队到来之后,李彦直手头的海上力量其实仍然不如宾松。经过山区十年锻炼的他,在满岛的沸腾中仍然保持着冷静!

不过也不能太消极,那样会打击他们的士气。”于是他亲自率领小船作势逼近圣约翰号,但准备一进入危险距离就撤退。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圣约翰号却先撤退了!

霍伯特是被王牧民赶回来的!

原本以为澎湖湾内并无大船,谁知却忽然冒出一支以大福船为主心骨的船队,而且这支船队的炮火还很不弱!

这支船队的出现大大地打击了宾松对已掌控情报的信心!

何九带来消息说澎湖空虚,结果哈罗德却栽了个大跟斗!宾松判断认为澎湖湾内没有大船,可一到关键时刻就冒出了这样一支船队!

那个孝廉老爷,他究竟还有多少力量啊!

宾松认为自己又被那个孝廉老爷给刷了一把!

战争,很多时候打的是信息啊。

也许真正没有说谎的是那个叫秀吉的倭人吧。宾松就想找他再问个详细,谁知道这家伙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撤!撤!”

圣约翰号走了,向吉贝屿的方向撤去,卢复礼、蔡三水等纷纷请战,要带人去增援王牧民、追击佛郎机,但李彦直却下令收兵。

三公子,我们占上风啊!”蔡三水很激动地叫道,仿佛李彦直若不答应就会失去一个千载不遇的战机一般。

但李彦直却还是那句话:“收兵!”同时派了一个信使去见王牧民,召他入湾问话。对李彦直的命令,王牧民倒也没有什么抵触,在佛郎机船队消失在视野中之后便泊船靠岸。来见李彦直。李彦直是直奔到海滩上欢迎他。双手握紧了他肥肥胖胖的大手,叫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再迟片刻,我就要落荒而逃了!”

王牧民哈哈笑道:“昨天三公子第一次落荒而逃,就在吼门水道坑了那艘什么银犬号。今天若再逃一次,我看这个什么圣流汗号也得栽在这里。”

李彦直一奇,道:“这事你怎么知道?”

却见先前派去大员给陈羽霆送信的那个信使从王牧民背后走了出来,道:“三公子。”

他只叫了这么一句。李彦直就明白了!笑道:“原来你遇上了他啊!”

他一回来,李彦直心下大安,道:“现在牧民一回来,我们的船只还未必能胜过对方。但自保是没问题了。等到吴平也回来,我们就可以筹划反击了。”

便重新下达了命令,于东面严防,而准备从吼门水道出击。

卢复礼问:“三公子,我们要主动攻击了吗?”

不攻击。”李彦直道:“不过却要作出一个攻击的态势来。”

安排好了之后,才携了王牧民之手到妈祖庙前问他此次巡岛的经过。

自李彦直安澎湖、抚大员,附近的海贼、渔民多服其威德。王牧民在这样地局势下再去巡岛,虽然也遇到了好几伙海贼,但全部都望风归顺,不但没有抵抗。甚至还给王牧民提供粮食和消息,给他地船队带路。所以王牧民的环岛一周进行得比预期的要顺利,提前遇到了杨舟,汇合之后便从南部回安平村。

李彦直之前派去通知王牧民的信使没赶上王牧民的船队,但王牧民还没入安平村,便见到了澎湖方面派往大员向陈羽霆报信的信使,王牧民从这个信使口中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急忙赶来澎湖。在中途却遇上了霍伯特。霍伯特哪里是他地对手?甫一交锋就落荒而逃。王牧民赶着他直追到一触即发的战场上。又吓走了宾松。

听了王牧民的汇报后李彦直微感失望,道:“这样说来。这环岛一周也没收获了。”

是。”王牧民道:“没有二公子的消息。”

李彦直哦了一声,道:“没有消息,嗯,那也是好消息。”这句话却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不过关于二哥,宾松那边只怕反而有点消息。”

哦?”王牧民对李介失陷地事情最是上心:“是什么消息?”

李彦直便先给他介绍了林道乾,跟着命林道乾将遇到那个倭奴的本末给王牧民说了一遍。王牧民听完怒道:“定是那田大可勾结倭奴,坑了二公子,又勾结了佛郎机人,连三公子也要害!哼!我们这就发兵,先把这伙西番铲平了,然后再去找田大可算账!”

铲平他们,我也想。”李彦直道:“不过也得我们能铲平对手才行啊。我们现在的海上力量,比他们还是不如的。”

王牧民也不是纯粹的莽夫,闻言道:“那是。不过嘛,反正他们就在北面,也不怕就被他们逃了。咱们且再等等,待吴平回来就夹击他们!”

商议未定,派到白沙岛负责哨防工作的蔡二水遣人来报道:“那个阿拉贡又来了,说要求见孝廉老爷。”

蔡大路按着伤口,不悦道:“他还来干什么!”

林道乾却笑道:“我看多半是来求和的。”

李彦直也笑道:“那咱们见见他,看道乾说的对不对。”

林道乾没有猜错,阿拉贡果然是来求和的。尽管王牧民的船队并并不足以压倒宾松,但宾松也不想冒这个险,毕竟他已经坐拥巨富,因此派了阿拉贡来,希望能与李孝廉和解。

这是阿拉贡第二次来见“李孝廉”,上次来时李彦直扮成一个侍卫,他也没有注意,这次重来,因形势有变,澎湖机兵接连取胜,所以阿拉贡地态度也就更加谦卑,见到李彦直后给他磕了头,然后才敢问:“您就是孝廉老爷?这回不会是假的了吧?”

李彦直笑道:“我现在假装来干什么?”又问:“你这是第二次来了,是想来干什么啊?”

阿拉贡道:“我们船长想和孝廉老爷和解。”

和解?”李彦直哦了一声,说:“怎么现在就来和解啊?不如咱们再打几次,直接决出胜负,不是更爽快?”

阿拉贡听他地口气似乎不愿和解,更认定他是成竹在胸,却还是没有就此露出馁态来,道:“孝廉老爷虽然打败了哈罗德,但主要是靠运气,若是我们宾松船长和孝廉老爷你来真的,胜败就难说了。所以我们船长劝孝廉老爷一句,还是见好就收吧。免得到时候吃更大的亏。”

李彦直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且问:“那宾松他打算怎么和解?”

阿拉贡说:“我们船长愿意归还吉贝屿,等风向顺了就回欧洲去。哈罗德的事情,我们船长也就不打算计较了,不过还请孝廉老爷归还我们的希拉里修女,我们愿意以王晶凯先生来交换。”

卢复礼等想起王晶凯还在他们手中,便有些投鼠忌器,又想如今己方的海上力量又不占优势,若是和解,对双方来说也有好处。

蔡大路等却想这些西番在澎湖杀了这么多人,又将这一带搞得鸡飞狗跳,就这么与对方和解,实在是心有不甘!

两拨人一起向李彦直望来,但目光中所隐含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李彦直心想:“现在和解我方显得被动,虽然可以减少伤亡,但主战派会很失望。这对士气是很大地打击。二哥都还没救出来,真正地敌人都还没现身呢,接下来还应该有硬仗要打,此时宁可有所损失,也断断不能折了士气!”微一沉吟,便道:“好,我愿意和解。”

阿拉贡大喜,蔡大路等却大显失望,阿拉贡道:“那好,我现在就回去回复船长!”

不料李彦直却又道:“等等!我还有两个条件。”

阿拉贡微微皱眉:“还有条件?”

嗯。”李彦直道:“首先嘛,王晶凯是我派去出使的,你们扣住他太没理由,本来就该放人。我不会拿希拉里修女去和你们交换地,因为她不是被我抢来的,她是自愿跟我回来的。”

阿拉贡心想这个虽然对佛郎机一方不太公平,但也还有得商量,就问:“那么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呢?”

什么第二个条件?”李彦直道:“刚才说的是理所当然之事,当然不是条件了,我的两个条件都还没说呢。”

阿拉贡一愕,李彦直也不理他的反应,径自道:“宾松这次来东海抢了不少东西,也杀了不少人。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只要是他抢的东西,一律留下,第二,他船队中凡杀害过东海子民的,全部交出来,由我依律审问定罪。我中华子弟,素来大度,只要他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我不妨与他和解,不计前嫌,放那些没犯罪的人回欧洲养老去。”

此言一出,卢复礼心中惊疑:“这样的条件,宾松他们如何肯答应?”蔡大路等却欢呼雀跃,个个叫好。

阿拉贡憋得一张脸如同涂了猪血一般,好容易才叫了出来:“孝廉老爷,你这样说话,太没有诚意了!”

诚意?”李彦直道:“我不和强盗谈诚意,要谈诚意,让他先把吃下去的脏东西先吐干净了再来!”

之四十五 曰林曰沈谁家战舰

送走了阿拉贡以后,卢复礼对李彦直的看法提出质疑:“这样的条件,他们会答应吗?”

李彦直道:“当然不会答应。”

卢复礼道:“既然这样三公子你为什么还提出这样的条件?”

李彦直反问道:“若按照他们提出的条件,我们能有什么好处?”卢复礼回答不出,李彦直又问:“那现在就算我们不答应和谈,他们又能拿我们如何呢?”他将手指往澎湖湾的方向一指,道:“宾松现在摆明了是不愿冒险,就算他敢冒险,也未必能杀进澎湖!如果不进湾,那么他最好的结果也只是灰溜溜逃回欧洲罢了,也就是说,不管咱们答不答应和解,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都是如此!既然如此,我们还何必自己贬自己的士气,去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再说,我还不打算让他们这样便宜就回欧洲!”

蔡大路有些兴奋地问:“那是要打了?”

也不打。”李彦直道:“咱们就先跟他们耗着!牧民,你这就进驻西屿,控制吼门水道,虎视大员海峡。还有,派遣小船回浯屿,让张维给沿海各处岛屿传信,就说这拨海盗是我李彦直的敌人!谁敢接济他们,也就是我的敌人!哼,吉贝屿上没什么补给,我料他们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

阿拉贡回到吉贝屿,转述了李彦直的意思之后,宾松一伙气得暴跳如雷,可是要他真冲进澎湖湾与李彦直决一胜负他又不敢,要他这就放弃吉贝屿回南海却实在像是落荒而逃,脸面挂不住。

王牧民来了之后,澎湖机兵的底气又壮了不少,活动范围也更广了,以前破风只敢在吼门水道外头徘徊。现在王牧民却好几次将船逼到了吉贝屿附近,差点就引发了海战,又频频派遣船只在澎湖西边巡弋,露出截断大员海峡的意向!这段时间里张维在月港又购入了两艘三桅帆船,这时也收到了消息,将帆船开了过来,于是澎湖水寨的实力便越来越强,而吉贝屿那边却更加恐慌了。

卡尔森等都埋怨起来:“这些中国人太狡猾了!只会说大话。打又不打,就赖在湾里不出来和我们耗!”

不过他们也真的耗不起。眼见船舱里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少,又没法从沿岸的接济体系中得到补给,宾松在吉贝屿上停了三天之后终于忍耐不住,决定趁着风向尚凑和,要赶紧回满剌加去!

这日看看风向向南,宾松就下令扬帆,先向西南,直接越过西屿,准备回南海了。

李彦直听到消息。心道:“张维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吴平怎么还不回来!若他早回来一两日,这伙佛郎机也许就跑不了了!就算没法将他们全歼,至少也要留下他们一般船只!”亲自驾驶了破风并张维送来地两艘三桅帆船,与王牧民合兵一处,王牧民建议走西南水道在半路截击他们。李彦直却道:“现在他们这样警惕,又很明白我们可能会在南面拦着,伏击是收不到奇袭效果的,到时候只能陷入混战。截击不如追击。我们尾随其后以观变吧。”

王牧民道:“这样岂非等于把他们放走了?”看李彦直见问不答,心下恍然,便知李彦直在兵力不占明显优势之前不愿意和这群佛郎机人在海上决战。王牧民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够爷们。但李彦直的考虑却比他现实得多:因为他不止要胜利,还要确保在澎湖列岛与大员的基业,他口头虽然强硬,但实际上一开始就不打算打可能会导致实力大损的战争。

宾松一来是要保持一种仪态,尽量避免逃走的形象,二来也是要控制船队的队形,以免露出破绽被对方有机可乘。所以海盗船队的行进速度并不甚快。而李彦直也没有拼命追击地意思。两支船队一前一后,跟得有些紧。却又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宾松见到背后有这样大的船队尾随,非但不担忧反而放心,心道:“这大概就是那个孝廉老爷的全部家底了。若是他还有足够在南方截击我的船队,早就主动来攻击我了,不会等到现在。”

宾松料定李彦直是要将自己送出南海,而李彦直确实也是打算赶着这伙西番贼寇出海峡就算了。虽然这个结果并不美满,但也是他眼下能达成的最佳效果了。

就这样,海盗船队慢慢越过了西屿,到达大员海峡的中流,机兵团的船队渐渐放慢了速度,双方距离渐渐拉开,佛郎机海盗们都松了一口气,均想:“这些中国人毕竟胆小,只会说大话罢了。”

就在他们开始松懈之时,望手忽然发出了警报!

前面有大量船只!”望手惊呼道:“两艘大船,还有许多的小船!就在西南海面上,正朝我们这边移动!”

难道是伏击?难道那个孝廉还有力量?而且怎么会从西南面过来?”宾松心中一凛,现在他手头仍然拥有以圣约翰号为首的四艘大船,包括一艘四桅广船,一艘三桅福船----这两艘是袭击那支广东船队后夺到地,此外还有一艘三桅福船本属哈罗德,吼门水道一战之后被宾松趁机吞并,所以这伙海盗的总体实力虽然削弱,但宾松的实力却反而大了。再加上霍伯特的两艘船还跟着,因此西南来的这支船队实际上要比这支佛郎机海盗船队弱小得多。可是由于接连的不利,这支船队地海贼们却已显得有些疲弱!再说后面李彦直还跟着呢!所以宾松不愿意冒险,当即下令,要舵手稍微调整航行方向,以避免和西南方向开来的船队发生正面冲突。

如果对面开来的是一支刚好路过的船队,那么见到宾松所显示地诚意之后多半就会向另外一侧让让,这样双方就能避道对开、擦肩而过!

就在海盗船队调整方向之后,对面那支船队确实也调整了方向,但却是调整了继续向海盗船队开来!

是挑衅!”

不!

是伏击!”

宾松终于不抱顺利走出海峡的希望了!

备战!”他高呼着让大副去传令:“备战!全员备战!”

李彦直那边这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听说南方有船队迎面开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吴平回来了!为了避免吴平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他马上也下令船队加速全进!

备战!”王牧民叫道:“难得吴平来得这么及时!咱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当三支船队更加靠近,靠近到眼睛能看清旗号时,无论是机兵船队还是海盗船队,双方都大出意料:从西南开来地那支船队,主舰桅杆上挂的既不是李彦直的李字,也不是吴平的吴字,而是一个“林”字!稍小的那艘大福船,则挂着一个“沈”字!

林?沈?”那是谁啊?

宾松和李彦直几乎同时冒出这个疑问!

但就在他们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炮声就已经响起了!

不管了!”宾松在圣约翰号上叫道:“总之前面后面都是中国人,都是冲着我们来的,给我打!冲过去!”

不管了!”李彦直也在破风上叫道:“总之来的也是中国人,对手也都是番鬼,给我打!截住他们!”

之四十六 虽兵虽贼一致对外

宾松所率领的海盗船队此刻处于心理上的疲弱期,他钱财已足,就不想冒险和李彦直火拼,没想到被李彦直赶到大员海峡的南出口时,却又遇上了这么一支截击的船队。

那支主舰上挂着“林”字旗号的船队,放过了佛郎机船队冲在最前面的圣约翰号,却集中力量先攻卡尔森所在的四桅广式帆船----这也是整列船队中的第二艘船。这次林字旗船队来攻用的是小船突进的战术,此时风浪不劲,大船转动不便,当两支船队一接近,“林”字旗船队马上派出二十几艘轻便小船直冲广船,这艘广船的载货量比圣约翰号要大,但武装程度却不及圣约翰号,也不如圣约翰号灵活,船上炮火也不够,圣约翰号放慢了速度,侧舷发炮助攻,但那些小船行动极为灵活,操舟者又经验老到,在海面上就着海风海浪来回穿插,不久便逼近广船。

由于广船与忽然出现的截击者陷入胶着状态,本来落后了一小段海程的澎湖机兵船队便迅速赶上,宾松看看形势不妙,赶紧驱使位于船队最前方的圣约翰号转舵,回船靠近广船以备增援,广船也是情急拼命,硬生生压坏了其中一艘小船,但已有两艘小船靠近三桅帆船,以钩镰钩住抢攻甲板。卡尔森赶紧组织肉搏队伍防守反击,林字旗船队的死士还没攀上甲板,已有五个点燃了的大火桶从天而降,砸在两艘靠近的小船上,其中一艘马上着火,另外一艘由于火桶砸在一个水手头上而被顶开,但那个水手也因此而丧命。

好生猛啊!”王牧民这时已经进入可以望见双方激战的范围。“这么剽悍的!应该是潮州府那帮家伙!对!这帮人一定是潮州的那帮海盗!林?啊!是林国显!一定是他!”

王牧民隶属于李光头。李光头从属于许栋,这伙人与南澳众本有旧交,他地下属中便有人认出了林国显地旗式,这就更加确证王牧民的看法。

可是林国显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呢?难道是听说宾松这条鱼够肥,也要来分一杯羹么?”

这时李彦直在破风上也收到了消息,他却没什么犹豫:“打!和林字旗船队夹击对方!”

可对方是正和朝廷作对的海寇啊!我们却是机兵…”卢复礼说:“这么明目张胆地和他们勾结…嗯,和他们合作,不太好吧。”

李彦直冷笑道:“中国人一起打番鬼时,哪里还分什么兵与贼!打!冲上去!兵贼之分,打完再说!”

破风上的战鼓又擂了起来!那仿佛是对潮州人怒吼的响应!

冲上去!冲上去!”

海风海浪之中忽然响起了阵阵令人胆颤的齐声吼叫!卡尔森听不懂潮州话。却仍感受到那声声大吼中所隐藏的狂态!

这时头两艘靠近三桅帆船的小船都已被卡尔森设法砸沉,第一批潮州海盗绝大多数也已经遇难,但进攻者的士气却绝不因此而低沉,反而在声声狂吼中更加高涨!圣约翰号还没来得及靠近,又有三艘小船逼近卡尔森所在的广船,小船上地死士如不要命了一般向三桅帆船上冲。其中一艘甚至点燃了船上的引火物,扯足了帆往广船的尾舵撞了过去!

轰隆一声,三桅帆船的尾舵被撞歪了,虽然还没坍塌,但尾舵却已布满了火种!那尾舵暂时也不能用了。广船的行动也马上显得呆板起来。

这些异教徒,竟然用这魔鬼手段!”宾松怒吼着!本来他炮击那艘沈字旗大船正占上风,却没想到那伙潮州海盗竟用上了这么激烈的战法!“魔鬼!魔鬼!一群东方撒旦!”

他怒吼着。虽然他在杀人地时候也忘记了耶稣,可这群可恶的潮州海盗,怎么可以用上这种不符合基督教诲而他又没想到的战法呢!

不过怒吼之后回到现实,眼前的形势竟是坏得让他大感为难。

怎么办?还救不救卡尔森?”

除了那艘大广船,宾松手下虽然还有三艘大船,但落在最后面两艘三桅大福船已经被王牧民的鲨牙、李彦直地破风追上,此刻正陷入苦战。位于船队中间的是霍伯特的两艘三桅帆船。但他态度暧昧,见到四桅广船遇袭竟然也不第一时间敢来增援。也不停船接应被破风、鲨牙赶上地同伴!

这时李彦直的船队已经逼近!但“破风”和“鲨牙”却没和佛郎机船队落在最后的两艘三桅大福船纠缠,而是直接扑向圣约翰号!

擒贼先擒王!”

这是李彦直下达的命令!

那两艘战斗力一般的三桅大福船,他是准备留给跟在后面的蔡三水、杨舟他们了。

要糟!”宾松暗叫道。

嘉靖中期大明官方的沿海卫所官兵那是一个比一个烂,但私家舰队----无论海贼也好,海商也好----却是一个比一个猛!

此时见破风与鲨牙向自己直冲过来,宾松心里已经有些慌了,四桅广船是整支船队地货仓,若是不救卡尔森,宾松就会被打回原形,重新成为穷光蛋!但他要是去救卡尔森,却很可能会陷入混战地深渊!如果光是林国显的船队他还不怕,靠圣约翰号地火力还是有可能取胜的!但问题是澎湖机兵船队的两艘主力舰很明显也冲着圣约翰号来!若是被李、王、林、沈四船合围,那时候就算圣约翰号有一定的火力优势也难有胜算了啊!

救卡尔森保货物,还是赶紧逃走保命?”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破风”和“鲨牙”正冲了过来,不过中间还隔着两艘船---那是霍伯特的两艘大福船。“帮我挡一挡吧!争取一点时间!”宾松朝着霍伯特座舰的方位空喊着,不过这时候他没有电话,他的喊叫霍伯特是没法听见地。

给我拦住他们!”宾松叫道:“替我争取一点时间!等我解决了这两艘可恶地破船。我们就赢了!”

不过霍伯特万一在阻拦破风、鲨牙的过程中被击沉或俘虏。宾松会奋不顾身回去救他吗?开什么玩笑!当然不会!宾松只是希望霍伯特能当他的炮灰罢了。

然后他就指挥着圣约翰号斜斜朝挂着沈字旗号的大福船驶去,集中炮火要先将这艘大福船击垮!

就在三支船队即将混战之时,佛郎机船队中的一艘船忽然离队,朝正西偏北方向没有船只的方向逃逸而去----那是霍伯特!他可没有当宾松炮灰的觉悟,眼看前有狼后有虎,己方取得胜利的成算已经低过一半,又想对方多半是冲着宾松来,所以竟然临阵逃脱,他是盼着宾松这个大目标能够吸引住一前一后两支船队,最好他们三伙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斗得越久越好,那样等战况完毕,他霍伯特早溜进南海逍遥了。

宾松见到霍伯特逃离战场,忍不住在甲板上暴跳如雷!可他也不想想,在片刻之前他还想霍伯特当他的挡箭牌呢!谁知道人家也打着同样的算盘!

霍伯特这一走,不但让拦在“破风”与“鲨牙”之间地障碍完全解除。而且让这支佛郎机海盗船队的士气也彻底地分崩离析了!这时仍能听宾松指挥的,就只剩下完好的圣约翰号与已经调转不灵的四桅广船了。

得赶紧走了!”

宾松想。虽然广船上储存着大量的货物----那是他地命根子啊!但是李、王、林、沈四船一合,那时候他别说救出货物,连他罪恶的生命都得赔进去!

想想那个孝廉老爷对自己的强硬态度,他觉得要落入对方手中自己多半没好下场!

调转方向!向南!向南!”

宾松怒吼着!

向南?那卡尔森…”他的大副雷克疑惑地问。

还管什么卡尔森!”宾松怒道:“再不走我们都走不成了!”

卡尔森死了也没什么!”雷克叫道:“可是我们的货…我们地货大多都还在上面啊!”

两种意见在这个危险时刻起了剧烈的冲突。这时又有两艘小船钩住了四桅广船,甚至有几个潮州海盗攻上了甲板!圣约翰号不敢再靠近,只是用炮火远远助攻。因为林国显的座舰这时已逼近那艘四桅广船,“破风”与“鲨牙”也赶到了,三艘船一西、一北、一东北形成夹击之势,三艘大船周围还各有若干小船作为羽翼,若圣约翰号再靠近,便可能会跟着陷入这个包围圈。

恐怕已经保不住了…”当甲板上出现了十五个潮州海盗时,卡尔森决定放弃这艘大船。他匆匆忙忙率领船上地三个佛郎机人以及七八个南洋手下。放下小船朝圣约翰号这边逃来。勇猛的潮州海盗这时还没完全攻占这艘广船,主要攻击方向一时没能迅速调整。只有一艘小船追了上来,却很不幸地被圣约翰号放炮击中。但卡尔森的得意没持续多久,便被破风横地里冲了过来,二十几支鸟铳从船壁上向下瞄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卡尔森一伙只能等着做靶子了!

别,别!”卡尔森叫道:“不要开枪!投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