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一年冬,有一艘帆船停泊在镇海卫附近,被当值千户发现,派人质问,船上却有个懂得些中国话的倭奴下来交涉。这个倭奴说自己是第一次到大明来,但做起事却十分利落,先是献上了礼物,跟着又请军官搭线,引见他的上峰----一个叫新纳的武士给当值千户认识。

这艘帆船的主人岛津自始至终都呆在船上不下来,只是由新纳进入卫城与田大可交涉,那个叫秀吉的倭奴则充当翻译。

新纳表示说他们只是在附近停船,又希望能进入内陆做生意,田大可不许,新纳又退而求其次,希望能用货物向田大可购买一些粮食,又请田大可让他们停留到季风转向。这个条件田大可倒是答应了,只是却狮子大开口,向新纳索要更加巨额的白银。

新纳面有难色,表示要先回去问问主公,回船了一趟回来,才又告诉田大可说他们这次来实在没带那么多钱,不过他们才在附近发现附近有一伙海盗,这伙海盗似乎很有些财货,若田大可许他们动武黑吃黑,扫平了这伙海盗之后他们会将所得献上一半给田大可。田大可心想此事无妨而有利,就答应了。

李彦直哼了一声,道:“他们打的真是海盗?”

田大可尴尬地干笑一声带过去,继续叙述。

那伙倭人第二日果然就出发不知跑去那里,真的劫持了一艘船只,将所得货物与田大可平分。此时东南走私极盛。盗贼如毛,海上一艘船只失踪,不管是海商还是海盗都只是小事一桩,所以也没引起多少注意。田大可得了一次甜头,竟然就上了瘾,心想自己毕竟是官兵,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抢劫,现在有一伙倭奴给自己跑腿。何乐而不为呢?他更想着:等到事情闹大,自己再对这群倭奴翻脸,到时候不但尽得另外一半货物。而且还能去都司那里领功!这等好买卖若是不做。他田大可就是傻瓜!当然,这一些只是他心里的打算,不会跟李彦直提起。就算李彦直想到了逼问他也只是一语带过。

就这样干了几票之后,田大可就发了财!一开始他们只劫些小船队,跟着又袭击武装较为薄弱地船队。到后来田大可越卷越深,为了让这群倭奴的抢劫行动进行得更加顺利,竟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条件。如借给他们一些服饰、旗帜、信物,让他们假冒官兵!李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着了他们的道!

李彦直听到这里,既动了公愤,又动了私怒,田大可见了他的神色,忙道:“也是这帮倭奴胆大妄为!竟然劫到李家头上去了。其实我若早知如此,定不许他们妄动的。林雷只是不知怎么的。他们在干了这件事情之后。态度忽然就变了。”

在劫持到李介之前,岛津等对田大可那是俯首帖耳。半句不敢违拗,就算田大可吩咐下他们办不到的事情,也要尽量设法,但劫持到李介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忽然变得强硬起来!而且劫持到了李介地座舰后也没分半点赃物给田大可,双方的合作就此出现了裂缝!

当时田大可是怀疑李介这艘船上必然藏有重宝,其价值大到倭奴不肯与他平分。但他等到这时才发作,岛津却已经不怕他了。当时负责来与田大可交涉的也不再是新纳,而只是那个叫秀吉地倭奴,他冷笑着对田大可说:“指挥使大人,你现在对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呢?托你地福,如今我们货物是抢够了,粮食也足了,随时就能拍拍屁股就回日本去了。嗯,你看起来很生气,可你现在就算把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杀了,又有什么作用?倒是你,纵容我们干了这么多不容于朝廷的事,若是事情捅了出来,哈哈…你别说还想和我们平分李家大船中地红货,就是脑袋也保不住!”

他初次随新纳来见田大可作翻译时,其实翻译得不是很流利,这时却已能说一口很地道的福建话了,而这番话说将出来,田大可一开始是怒火冲天,但听到最后两句却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再也作声不得!

那倭奴说得对啊!人家现在货物抢够了,粮食也备足了,要走随时能走,但事情若是捅出来,他田大可能跑到哪里去?他就算要逃,那也将是孤家寡人地流亡,卫所的兵将没一个会跟着他的!

所以从那时起,田大可与岛津之间的关系便彻底逆转,虽是在自家门口,但这个卫指挥使却被那岛津所制!

以上这个过程,田大可在叙述地时候那是遮遮掩掩,但李彦直且逼问且推测,还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心中讶异,寻思:“这整件事情听来不像突发事件,而像是一早就有谋划的!那群倭人是做好了圈套等着田大可往里面跳啊!不过岛津家就算有智略过人的谋臣在,若不熟悉中国地方上的情况也筹谋不出这个计策来!看来岛津船上还有熟悉中国官场情况的华奸!甚至有可能整个计谋都是出自这华奸之手!”

不过田大可毕竟是正三品的大员,在自家地盘被一群倭人如此戏弄,如何肯罢休?刚好这时李彦直来访,他便顺水推舟,把倭奴藏身的方向暗示与李彦直,这招叫做驱虎吞狼。不想李彦直下海之后,虽然事业搞得风生水起,可就是没和岛津碰到一处去。当时田大可心想莫非那伙倭奴已经回去了?

不料没过多久,那叫秀吉地倭奴又跑了来,指责田大可背弃盟约,竟引来了一头猛虎来害他们。田大可当时心想必是李彦直下海之后这伙倭奴就藏了起来。但随着李彦直在大员海峡影响地扩大,这伙倭奴的处境也就越来越艰难。这时主动权又反过来落到田大可手里,他一开始是想就不管这批倭奴了,任李彦直去折磨他们,但转念一想,心里却冒出一条“妙计”来,便对那秀吉说:“这个李孝廉是很厉害地!你看他在澎湖干的这些事情,使的这些手段。那叫步步为营,逢岛插针!我虽不知你们藏在那个角落里,但这样下去迟早得叫他给找出来!到时候你们就准备着和他硬碰硬吧!嘿嘿。我可告诉你们。这李孝廉乃是我大明的兵家天才,遇到了他,只能算你们倒霉!”

其实李彦直当时在海上战绩未著。田大可也是随口吹捧罢了,不过这时跟李彦直述说时,却将这段话重点调出来讲,讨好之意十分明显。

李彦直却只是冷冷一笑,不太当回事。却说:“你们这么吓唬他们,是要叫他们害怕,叫他们躲进镇海卫来么?”

这件事情田大可本不太想说,但没想到李彦直却先一步窥破了,心中大骇,谔谔道:“李解元…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彦直冷笑道:“如你所言,我在大员海峡步步为营。逢岛插针。这海峡能有多大?迟早还不得给我翻个遍?再加上滨海渔民都愿意帮我,这伙倭奴还能藏哪里去?到那时节。福建沿海也就一个地方安全,就是你这镇海卫!”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这群倭奴到你这镇海卫中藏身,其实也没安好心!你是打算引他们进来之后,再来个关门打狗,一来灭了这群倭奴的口,二来也可以将他们的货物全部占为己有,对不?”

田大可被他说破心事,一时作声不得,李彦直又道:“可惜这群倭奴的本事却比你预料中还大!嘿嘿,看看那个秀吉居然能诱得那帮佛郎机来袭击澎湖便可知道,他们船上必有高人作全盘谋划!你虽然也有几分心计,但是却还不是这人地对手!嗯,算来当时我与那伙佛郎机正在鏖战,或者是在我取得大捷之后,而那伙倭奴就趁着这个空隙进入镇海卫。你必是打算着先示以虚情假意,笼络住他们,等他们失去了戒心,这才动手。谁知却被对方窥破你的用心,先下手为强,反而把镇海卫给劫了!经年集聚一朝尽丧!哈哈,我猜当时他们必是偷袭你得手,劫持了你,叫你的手下不敢动手,所以这场卫城内地战斗才没有闹大!我猜得没错吧?”大可心里本来还勉强在抗拒着,但听到李彦直竟将当时地情况道破,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在镇海卫埋伏了奸细?”

李彦直哼了一声,却不回答,只说道:“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问你,那伙倭奴如今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田大可哭丧着脸道:“我这回是真地不知道。我…我还盼着李孝廉你能捕获他们,好拿回我的印信呢…”

李彦直一呆,指着他道:“你…他们把你的印信也劫走了?”

田大可无奈地点了点头,李彦直忽然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今天如此怕我,原来是有求于我啊!”

田大可勉强整了整声音,道:“李孝廉,这件事情上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无论如何,还请你帮帮忙。大家虽然文武分途,但都是在这福建混口饭吃,大家都不容易。再说,我身为指挥使,印信却叫一群倭人给劫了!传了出去,我自己固然要掉脑袋,但于大明的脸面,也不好看。李孝廉你是个心有国家地人,还请爱屋及乌,帮下官一帮。”

李彦直手一摆,道:“别!别乱用不合规矩的话!什么下官!我不是你的长官!我这次出海,只想救回我二哥,其它的事情,不想多加理会。”

田大可见他无心帮忙,又是害怕,又焦心,想:“请将不如激将!”便道:“李孝廉,那群倭奴临走之前,可是指名道姓向你叫阵呢!”

李彦直奇道:“他们向我叫阵?”

是啊。”田大可说:“他们将我的印、符包在一起,套在令兄脖子上,指着说:那个李彦直要是有本事,尽管叫他来日本找我们!”

他若说别的,李彦直都还忍得,但一听李介受辱,不禁怒道:“那群倭奴当真如此猖狂!”

哪里还有假!”田大可道:“这件事情卫里好多人看见了的,不信李孝廉你尽管问去!”

李彦直双眼圆睁,刷地抽出剑来,吓得田大可退后了两步,叫道:“李孝廉你做什么!”

李彦直举起长剑,向东北方向虚劈两刀,忽然回头对田大可道:“我怕要在海上多呆一年了。下海忌讳甚多,这岸上地事情,还请田大人帮我多遮掩遮掩。”

田大可喜道:“那李孝廉你是打算…”

去日本!”李彦直道:“岛津家,岛津家…听说岛津家就在九州萨摩,嘿!既知道了姓氏,便不怕他们逃去!这回我不但要救回二哥,还要把这口气也争回来!”

田大可大喜道:“那么我地印信…”

李彦直哼了一声道:“等我踏平了萨摩,若你那东西还在,会顺手带回来的!”

之五十七 尾声

从镇海卫出来,李彦直叫来了吴平、王牧民和林道乾,将方才田大可的供述拣要紧的与他们说了,林道乾道:“三公子,你看这回不是陷阱了吧。”

李彦直道:“看来不像。但是否有一个田大可都没看出来的陷阱,就难说了。”

回到月港之后,便安排前往日本之事。他虽然着急,但果如林尾所言,要前往日本,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必须等待季风,所以李彦直便在月港权住,调遣财货、人手。

林尾在澎湖听说了镇海卫的消息后,派人来与李彦直道:“我方此时既无法去日本,那群倭奴如何便回得了日本?我料他们此刻必定还在附近海域!”

李彦直醒悟过来,又派王牧民与杨舟分别探访大员、福建沿海的港湾、海岛,却仍然是一无所获。

等到季风起时,沈门不但将之前在海战中损坏的船只一一修补完工,还为李彦直制成了一艘五桅巨舰。李彦直见船心喜,因命名之为“福太和”。季风一起,福太和试水无恙之后,他便率领船队北上。

李彦直在月港时,操持澎湖与大员政务的重任便完全落在陈羽霆肩上,他想:“二公子的事情自有三公子挂心,我只要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算帮了忙了。”竟是一心都放在澎湖、大员的建设上,一边增筑澎湖水寨与安平村的防御工事,一边划出市集区域招引商人。又从江左引进良农教民垦殖,开辟农田。又从佛郎机商人处引进新作物,安平村地农业生产在李彦直离开时已渐渐走上正轨,而陈羽霆亦积累了许多开垦荒地、沟通土著、安置新移民的经验。

明清两代。号称“重农”,劝农、护农地政令亦多,但实际上其政治体制与社会体制对农业均十分漠视。地方官员但管收粮,口头劝农而实际上多不管农事,六部中的大司农以及附属官员,绝大多数亦皆不通稼穑,政府对于农业基本是放任民间自生自灭,官员偶有建策,帝相偶有谕令。也大多是应急应事,如因应水患而修堤坝之类,像陈羽霆这样在平时就调动自治政府的资源,持续地关注、改进农业那是绝无仅有。

算算李彦直出发前往双屿已有月余。这日忽报有人来拜候,陈羽霆正在和一个老农商量番薯地种植方法,谈得起兴,便让从人婉拒来客,不久从人又跑来道:“那位大师说是里长你的故人。定要见里长一见。”

陈羽霆一怔:“大师?是个和尚?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和尚故人啊。”

但还是决定见那人一见,不久从人便带了访客到,远远望去果然是个和尚,走近看清出了面目,陈羽霆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屏退了左右,这才拉着那和尚叫道:“破山!破山!怎么是你!你…你怎么出家了?”

眼前这个青年和尚。身材颀长。体形精干,但脸却俊得有些漂亮了。林雷鼻梁笔挺,眉毛淡而且长,秋水中的倔强隐于佛家的安宁之后,虽是剃了光头,烧了香疤,却令这个年轻人更具一种摄人的魅力!这个和尚,正是曾入一以室后又被李彦直逐出门墙的破山!

陈羽霆心道:“他必是被钜子逐出门墙之后心灰意冷,所以竟遁入空门!”心中不免有些悲怆,又有些怜悯这个昔日同门,拉了他手道:“破山,你这,这…”

破山脸上却看不出有半点心灰意冷的样子,见陈羽霆似在可怜自己,也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莫再叫我破山了,如今我皈依佛门,法名玄灭。我眼下十分快活,你不必搞得我很可怜似的。”

陈羽霆却摇头道:“你不用强撑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要不然如何会遁入空门?”又道:“其实现在钜子偶尔也还会提起你,我想他心里其实还是想你地。不如我找个机会,给你求个情,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唉,你当初真不该一时失足,致成千古之恨!”

他还没说完,便见破山冷笑不已,不由得愕然道:“怎么?”

破山笑道:“不算我在内,一以室现在还是只有四人吧?哈哈,蒋逸凡是幼稚,你则天真!也只有你们两个,才会相信我是因为贪污才被赶走的。”

陈羽霆讶异道:“你…你说你没贪污?”

破山笑道:“贪是贪了,但我被赶出来,可不是因为这个。罢了,这件事情,以后若得便时,你自己问他吧。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别问,否则只怕会让他恼你。我这次来,是来求你一件事情。”

陈羽霆见到破山不过片刻,交谈不过数语,但已被他勾起重重疑团,心里便有些谨慎起来,问:“什么事情?”

放心,不会是可能影响到你公务的事情,”破山道:“将来他若问起,你也可以和他直说,或者现在就可以写信给他。”

陈羽霆虽被破山形容为“天真”,但他能被李彦直相中引入一以室,自非愚蠢之辈,破山话语方落,陈羽霆便道:“你对钜子地行踪,打听得倒也清楚。嗯,你是知道他已经走了,所以才来见我的吧?”

破山哈哈一笑,道:“那是。我现在不想见他,料来他现在也不想见我,所以还是避开了的好。闲话少提。我今日来是来求医来着。”

求医?你病了?”

不是我。”破山道:“这一年多来我出家在外,托身于一个大施主,受他供养,如今这个大施主的夫人临盆,我本身亦颇通医道。看出此胎胎位不正,只是医道虽略通。其术不精,眼见母子都有危险却束手无策。因听说你在安平,就赶来相求。此事不会涉及任何公事。只关于一对母子地安危,还望羽霆兄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以援手,则我与我地大施主以及等待救援地母子二人都将感激不尽!”

陈羽霆沉吟道:“你那位大施主就在这附近?”

破山道:“我那位大施主也是一位私商,有一艘船停在大员附近的一个岛屿上。本来是想开到安平来求救,但又怕海上颠簸,动了夫人的胎气,所以由我前来求救。”

陈羽霆一听更奇:“那位夫人在船上?你那施主怎么让怀孕地妻子也上船!”

破山叹了一口气,道:“主人家的私事。我一来不好乱说,二来跟你也说不清楚。罢了,羽霆兄,你只说一句。这个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若不肯帮忙时,我赶紧往别处想办法去!”

陈羽霆微一沉吟,心想:“此事似有蹊跷。我若不答应他时他去找别人,此事便断了线索,不如且答应他。到时候叮嘱跟他去的医生稳婆暗中留意,说不定会有意外地收获。”便道:“好,我帮你。”

由于澎湖、大员已成为李彦直规划中地一个长久据点,所以医疗团队也在不断扩充,如今已有良医六名,各类药童、护理员二十余人。接到命令后,医疗团的首席叶纯显便派了一位精通妇科地医师以及一位熟手稳婆。带了可能会用上的药物。跟随破山出海。陈羽霆又暗中派了一艘船跟在后面,破山虽然中途就发现了。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两艘船沿着大员向北,一直航行到大员岛最北端,仍不靠岸,也不转而向南,而是更朝东北而去!那医师来到大员后见过大员地粗制地图,颇知此岛情况,见了惊道:“怎么还要往北去!再往东北可就是茫茫大洋了!别走错了!”

破山笑道:“放心,我自己也在船上呢!”

又航行了不知多久,才望见一座一目尽收眼底的小岛,岛旁停泊着数艘大帆船,岛上搭着两三个帐篷。

跟踪而来的船只望见便回安平村去向陈羽霆报告了。陈羽霆听说之后,心下惊疑不定:“破山这大施主的来历,果然大有问题!”急请林尾、蔡大路商议,林尾抚掌叫道:“不好了!里长你太心软,叫这破山给骗了!我料那几艘大帆船,十有八九便是我们找了多时地倭奴!或许二公子也就在那几艘船上呢!”

陈羽霆大骇,顿足道:“我先前只是觉得他行径奇怪,怎料到他可能会与倭奴勾结!”急命沈门率留守船队前往追缉,同时命人送加急信件前往双屿,但送信的人到双屿时李彦直早不在了,李光头听到消息,又将消息转往日本!而沈门这边走到中途,便遇到了几名船夫将那名医生和那稳婆送了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上岛之后果然在帐篷里见到一个孕妇,在他们的帮助下,一个男孩顺利诞生。

然后呢?”沈门问。

然后他们就派了两名船夫用这艘船送我们回来了。”医生与稳婆上岛期间,帆船的主人及其部属全部回避,并不在他二人面前露脸,一切需求都由破山和一个侍女接应提供,因此医生与稳婆对那几艘大船里的情况也不清楚。

至于送他们回来地那船,就是破山用以渡海到安平求医的船,几名船夫却是半个多月前才被拘去候命的渔民,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沈门命这几个渔夫带路,赶到那小岛时,岛屿旁边已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大帆船?只在岛上留下两座帐篷,岸边一根钓竿,稳婆说他们接生时那个和尚就在这里钓鱼,想必是他留下的。

沈门上岛,将那两座帐篷毁了,在岛上勒石为号,曰:大明闽海待诏澎湖巡检司副巡检沈门巡边至此!寻思多留无益,便启航回安平村,却从此对这座地理位置十分特殊的小岛留了

回到大员,陈羽霆得知经过,心想:“破山若有歹意,原不需要将医生、稳婆送回。可他还是把人送回来了,是不负我也!”转念又想:“可那几艘船确实很有可能是倭寇的船只,那样地话,破山便有了勾引倭奴地嫌疑!唉,破山啊破山,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在干什么!”

陈羽霆苦思之际,破山却正身披袈裟,站在船头,望着海浪冥想,海风吹得他的袈裟向后飘扬,甚显飘逸。在他身后地甲板上,一个穿着倭族贵族服饰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婴儿大叫大嚷着:“哈哈,哈哈…我胜久又有儿子了!我胜久有自己的儿子了!”

船舱中钻出一个侍女来,参见道:“主公,夫人她又犯病了。”

那倭男子嗯了一声,道:“叫她好好休息,再忍忍,很快就到九州了。”心思却完全放在他怀抱里的婴儿上。

本来正在眺望前方的破山回过头来,道:“我去给夫人把把脉。”

那倭男子嗯了一声,道:“去吧。”

破山随侍女入舱,此舱舱内有舱,由一道小门分开内外,阴暗的船舱内布置着一床暖洋洋的被褥,上面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女子。破山道了声佛号,依礼上前把脉,被把脉的手却忽然反过来将破山的手抓住了!破山微微吃了一惊,那侍女头一低,转出外舱把风去了。

别这样!”破山低声说:“为了这孩子,你的人已经虚弱了很多…你现在需要静养!”

女子却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一行泪水流了下来,手却依然将破山捉得死紧,二人一卧一坐,就这样静静地抓住对方,望着对方,许久,许久,破山道:“我得出去了。”那女子甚是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问道:“他对孩子怎么样?”

他对孩子很好,一切都很顺利,”破山说:“你放

之一 海盗引

春风得意飞舟疾。

坐在从慈溪南下的双桅帆船上,蒋逸凡又恢复了乡试前的信心与风采。

应该说,李彦直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被他超拔入一以室的五个弟子,在入室时综合能力不见得就一定胜过六艺堂的其他同学,但这五个人每人都有一些特别的素质,而李彦直看中的也正是他们的这种潜力。比如蒋逸凡,虽然缺点多多,但是被李彦直激发之后动心忍性,便爆发出了从他那副花花形象中看不出来有的力量来。

从福州出发后,他先去汇合了李大树,跟着北上江浙打通商路。李大树虽是福建山民出身,但毕竟是当了同利十年的家,又受儿子李彦直的影响,见闻日广,气度日稳,这时已大有一方商豪的气派!虽然跛了,可人往那里一坐,江浙的商家谁也不敢小觑了他。何况他还有一个中了解元、前途大把的儿子呢!

李大树的这种沉稳与笃定弥补了蒋逸凡的虚浮与轻佻,而蒋逸凡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处,背靠着李大树周旋于苏杭淞湖各大商家之间,打通了这一带的商路,定下了许多货物如生丝、棉布和陶瓷,又在苏州、杭州都开设了香料铺,南京的新店也在紧锣密鼓的张罗当中。

可以说,李大树的沉着加上蒋逸凡的灵动,让这次江浙之行在李彦直未曾到场地情况下也取得了比预期更好地效果。当然。这一切也有赖于李彦直先前已取得的成就作背书。

由于李介出事。李大树是人在江浙,心却放在闽海,很担心次子的安危,还是蒋逸凡安慰他说:“有三公子亲去,二公子必然无恙!”李大树想想三仔的能耐也觉得有理。这才稍为宽

不久李彦直派人送信到南京,召蒋逸凡南下,并要他将货物运到双屿汇合,透露说有可能会前往日本,一边寻兄,一边经商,一边讨倭!李大树听说次子尚未救出,心中颇添忧虑,蒋逸凡这没良心的脸上虽也跟着李大树叹息。其实却暗中窃喜,大为能一起去日本而高兴。

他准备好了这半年里在两江、两浙采办了地货物,便向宁波府方向出发,因为时间不赶,路上又与沿途士子攀亲攀戚。他人长得风流潇洒。肚子里读了满腹的杂学,身上好歹有个生员的功名,又有同利支持他的交游经费,所以沿途士子多愿与他结交,在路过余姚、慈溪时。当地的豪门谢家、柴家也开门欢迎,谢、柴两家的年轻子弟都与他称兄道弟,又托了许多货物与他,请他带到双屿贩卖。林雷到了定海附近,柴家又帮他买了两艘三桅帆船,给他觅了导航水手,送他出海。此次北行的顺利让蒋逸凡又有些飘飘然起来。心想:“钜子他就算是自己来。能取得的成果,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定海与双屿之间并不远。不过这一带是舟山群岛海域,岛屿众多,水路复杂,眼见已望见小磨山,双屿将近,海面上蓦地转出大大小小二十几艘舰船来!有熟悉临近海面的水手望见了惊道:“不好!好像是陈思盼!”

蒋逸凡讶问道:“那是谁?”

那老水手叫道:“是这一带很出名地私商,说来是你的老乡,不过这人很不老实,自称商人,手里的钱十有八九都是抢来的!”

蒋逸凡惊道:“那不就是海盗?快走快走!避开他们!”

这两艘帆船都有武装,不过既遇到大盗,还是避开为妙。总管早吩咐转向了,大伙儿都期盼着那陈思盼是凑巧经过,因为陈思盼也是归许栋节制的人,老巢也在双屿,会在这里出现也是很寻常地事。

不想这边蒋逸凡转向,那边陈思盼也跟着转向,看来竟不是经过,而是直奔自己来了!船上水手都暗暗叫苦,总管赶紧吩咐加速,希望能甩掉他们,不料没走出多远,小磨山那边又转出一支船队来,也是两艘三桅帆船带着二十几艘小船,那负责望的老水手叫道:“是邓文俊!”

蒋逸凡道:“这邓文俊又是什么人?”

总管道:“和陈思盼差不多。”

蒋逸凡叫苦连天道:“这么说又是一个海盗!天啊!你不用这么整我吧!我不过小小得意了一会,你就弄出这么个大罪让我受!”

他两艘船上装的都是价值极高的货物,比如丝绣里面,就有一箱苏州人仿制的龙袍料----那可是丝织品中地无价之宝!此外类似的货物,如景德镇名家之瓷器,宜兴名家之紫砂等,都是同利的伙计费了大功夫才弄到手的。这批货物若能顺利运到双屿脱手,这次北上江浙打通关节的所有费用就都回来了!若能运到日本去,所产生的利润足以让今年同利的总收入翻倍!

但是反过来,要是这两船货物就这么被人给劫了,同利地损失也就可想而知!

此时左有陈思盼,右有邓文俊,此间海域又狭窄,眼看是逃无可逃,以这两艘帆船地武装程度,要同时武力抗拒陈、邓二盗,那是玄之又玄的事,就是要逃跑也不容易。这也是蒋逸凡出海时筹谋欠周详,他是听信了柴家地话说这一段水路上都是“自己人”,此刻再要亡羊补牢时却已来不及了。

这时总管忽道:“蒋秀才,待会他们过来时,最好由你先去和他们交涉,我们再伺机行动,交涉时记住要用福建话。”

蒋逸凡问:“为何?”

那总管道:“这两人都是福建人啊。虽然在浙海很不老实。浙江地士绅都痛恨他们。可对于福建人,他们或许还有些香火之情。若听说这是福建人地船只,兴许还可能放我们一马。”

蒋逸凡听他这么说,心里才泛起一丝希望来,心想:“柴公子害了我也!他还拍胸口保证说此行一定不会出事呢!以后这些朋友的话也要拣着听!”

船队终于靠近了。而且是两支船队一起靠近!这些都是敢到浙海讨生活的福建子弟,其剽悍可知!别说船只的规模、数量比不上对方,就算是一对一地单挑,蒋逸凡船上这些水手也未必斗得过人家。

没办法了,上吧!”经过这半年的磨练,和士子、商人打交道蒋逸凡已是驾轻就熟,但和强盗打交道毕竟和不同,不过这时也由不得他选择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船头,正要开口,对面船只忽然有人叫道:“是同利地船只吗?”

船上众水手听了都暗道:“这回可糟糕了,人家连这船的来历都打听清楚了,看来是谋划了很久。早在这里埋伏,这下更别指望善了了。准备开打吧!”

蒋逸凡在船头答道:“是啊!是福建同利商号的船!”他刻意加上福建二字,那是希望如总管所言,要对方顾念一下香火之情。

这时两支船队又靠近了不少,副船都已停下。小船继续穿梭,两艘主舰则慢慢靠近,船头各站着一个猛恶的男子,身形都较矮,但都矮得结实!看他们的气派、衣着,似乎都是头领!有个认得陈思盼的老水手道:“左面船头那个,就是陈思盼。”

蒋逸凡举目望去。见这陈思盼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脸色漆黑,另外那艘船上的盗魁则是一张被海风吹得干瘪的脸皮。不知是否邓文俊。

蒋逸凡正要开口时,陈思盼已道:“对面这位相公,可是李孝廉座下?”

听他说起李彦直,又尊称为李孝廉,蒋逸凡心里一动,忙道:“不错!在下蒋逸凡,正是李三公子的学生。”

哦----”此时两船又靠近了不少,陈思盼脸上地神情也能看清出了,但见他面露喜色,叫道:“原来是李孝廉的高足啊!失敬,失敬!”说着就与另一个盗魁一起抱拳为礼,说道:“在下陈思盼,这位是邓文俊,听说李孝廉有船只从慈溪出发,怕沿途被人骚扰,所以特地从双屿赶来护卫!我们都是个粗人,行事鲁莽,可没吓着蒋先生。”

众水手一听才松了一口气,均想:“原来真是自己人。”

蒋逸凡也听得一呆,问道:“三公子已经到双屿了么?”“还没到呢。”邓文俊说:“我们也是听了慈溪那边的消息,所以冒昧赶来,还请蒋先生不要见怪。”

这时陈思盼已经在挥手下令:“来啊!让开海道,请同利的船只先走!”又对蒋逸凡道:“蒋先生先走,我二人左右护卫,护蒋先生前往双屿!”

满船的水手这才完全放心,都道:“咱们这位东家李孝廉好大地面子,人在福建,却连浙江海面的悍匪也来相敬!”

蒋逸凡这时也知道只是一场虚惊,但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心想:“我毕竟没法和钜子相比啊。刚才二盗陡然出现时我惶惶无策,他人在千里之外,却靠个名号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又想:“其实我之前取得的那些成就,还不都是靠着他的背书才成功的?”想到这里于失落中又夹杂着敬佩,敬佩之后又不免有瑜亮之感,自知比起李彦直来,自己实在还差得太远!

这不止是能耐地问题,还有实力!”蒋逸凡心道:“我虽然比他聪明,琴棋书画样样胜过他,但说到真实本领就比不上他了,讲到实力,他已经如大山大湖了,我却还是山上一块石头,湖里一洼水,根本没得比啊!”又想:“我如今是他的一部分,若永远在他麾下,那么我的努力都将化作他实力的一部分,将来我的能耐历练得越强,他的实力也会跟着壮大,有如山上有石越大,则加其高,湖中有水越广,则加其量。可是我若现在就离开了他,自己又还无法自立为高山、大湖…”心中一时矛盾,人虽聪明,此刻聪明却只能为他添忧

之二 接班人

在陈思盼和邓文俊的接应下,蒋逸凡一行顺利到达了双屿。

双屿在浙江宁波府以东海面,为东西两岛对峙成双,故称双屿。双屿之南北俱有水道相通,水道入口处又有小山作为屏障,能挡风涛,可以说是两岛合成一天然良港,港内空阔二十余里,便是千艘巨舰也能容纳!且腹阔口窄,易守难攻。与大陆的距离既不至太远(太远会妨碍货物运输),又不至太近(太近了官府盘查、围剿的压力会大得多),地理位置恰到好处。

自嘉靖五年,闽人邓獠引番夷在此私市,至今已有十余年!邓獠的时代是双屿发展的第一阶段----同时也是东海走私贸易发展的第一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外走私商人零散地在大明沿海各个可以停船的地方进行物物交易,双屿只是众多走私窝点之一,地位尚不突出。

随着走私贸易的发展,商人们渐渐需要一个合适的地点进行集中贸易,既免东奔西走之劳苦,同时也是节约交易的运输成本。

在这个情势下,双屿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与自然环境而受到了走私商人们的青睐,逐渐成为东海主要的贸易点之一,并开始产生了长据此地之管理者----即俗称番舶主者是也。

至嘉靖十五年前后,闽人金纸老成为双屿的番舶主,以李光头等为羽翼,许栋兄弟也是在这个时期成为金纸老的贸易伙伴,空前活跃了起来,徽商的势力也逐渐赶上了闽商。此为双屿发展的第二阶段----同时也是东海走私贸易发展的第二阶段。在这一阶段,走私华商们在大明近海地活动已极为频繁。

不久,金纸老逝世。许栋、李光头入主双屿。重新开埠。

许栋等到过南澳,在林国显等地接引下径往暹罗、满剌加,娶了一个马来老婆,与佛朗机人取得了联系,得到了这些欧洲人的帮助。重新在双屿开埠。许栋成为番舶主,执掌双屿。从此双屿进入全盛时期----这也是东海走私贸易发展的第三阶段。

这一阶段里,在内,东海私商集团的高层里徽商已压闽商一头,在外,走私华商已不局限于大明近海,而是将触角延伸到日本、朝鲜、暹罗、吕宋、满剌加----即整个泛中华海域。在向外拓展的同时。走私商人和内地地联系也比以前更加紧密,东南沿海地官绅乃至卫所官兵都开始与走私商人互相勾结,互相渗透,互相制约,互相控制!

而到蒋逸凡这次到达双屿时。林雷这里已有发展成为东海私商大本营的趋势。东海走私商人与西来之探险者一起,在此修建了营房,备置了战舰,逐渐发展成各种自治机构,运转着这个自由的走私港口。东则大明、日本,西则伊斯兰诸国、基督教欧洲,全世界的商船但凡能到达东海者。无不以双屿为目标。

蒋逸凡到达双屿时已是黄昏。未进港,便有两艘海沧舟驶近问讯。听说是同利商号的掌柜,这才放行。入港之后,放眼望去,但见港内之西洋船只、印度船只、回回船只以及中华船只有如星罗棋布,不知其数,蒋、陈、邓三人的船队开了进去,也不过是犹如一片森林中多了几株树木,并不显得很惹眼。

尚未登岸,早有一个留了两撇胡须,腆着个小肚子,三十多岁,掌柜模样的人在码头候着,望见蒋逸凡从挂着同利旗号地船上下来,便问:“是蒋逸凡蒋老弟么?”

蒋逸凡听见这句话不免奇怪。眼前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哪有初次见面就叫得这么亲热无礼的?但仍然拱一拱手,正要问对方是谁,陈思盼在邻船望见已经叫了起来:“张岳掌柜来接船了啊!呵呵,那我们就不用忙活了。今晚我们设宴给蒋先生洗尘,还请到时候务必光临!”

他这么一说蒋逸凡马上明白眼前这人的来历:原来这张岳也是六艺堂出身的人,不过他离开较早,当年是和王牧民一起到李光头处帮忙,他离开尤溪的时候蒋逸凡还没去呢,所以相互之间没见过。但二人都曾在六艺堂学习,算来是师兄弟,这份关系当真匪浅,故张岳才会见面就叫他“蒋老弟”。

这时陈思盼既发邀请,蒋逸凡还没回答,张岳已代他道:“多谢陈舶主地美意,不过李大管带另有吩咐,只怕蒋老弟上岸以后有得忙,不如下次再说吧。”

陈思盼和邓文俊见他婉拒,不免微微皱眉,可张岳抬出李光头来,他们二人便不好强邀,道了声可惜便各自去了。

张岳既来,这卸货、搬运的事情自有安排,不用蒋逸凡操心,他上岸之后与张岳叙过师兄弟之礼,张岳与他虽是初见,但见他执礼甚恭,也自喜欢,携了他手,道:“货物的事情交给底下人就行,走,我带你到处走走,听说你好酒,又会品酒,这双屿别的没有,这各国的酒最多最全!好多泰西佳酿怕连北京城里都没有呢。”

蒋逸凡道:“大管带不是有事情找我么?”

张岳笑道:“大管带哪有什么事情,托词罢了。”

蒋逸凡道:“和岳哥一起去喝酒自然是乐事,不过这陈、邓二人在海上给了我们好大的面子,又接引我入港,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应该对他们太过冷漠。”

张岳嘿的一笑,说道:“蒋老弟,这海上地事情,你不如老哥我清楚。他们这次去接你,完全是冲着三公子去地!不能说是安了坏心,却也是有所图而动。这里面的关系复杂得紧,晚上找个地方我细细跟你说,听完你就明白了。”当下带着蒋逸凡去游双屿。

双屿港中不但有各类航海补给设施,还有一千多间房屋,或为民居。或为店铺。或为医院,或为市政厅,此外还有妈祖庙、佛寺、清真寺和十字教堂。人种也是黑白黄各色杂处,中华各地方言,世界各国语言。嗡嗡在耳。蒋逸凡自负语言天赋过人,对倭话、佛郎机话地掌握都胜李彦直一筹,但到了这里也只懂得其十之二三。

至于货物,那就更不用说了!华夏之陶瓷、生丝,南洋之香料,缅甸之翡翠,非洲之动物。泰西之火器,均可在双屿的市场上找到,虽还说不上应有尽有,但论到货物之杂,实是全球罕有。

到了晚间张岳寻了个小酒馆。请蒋逸凡喝清酒,在酒馆中的那个冷僻角落里燃灯对坐,这才把这双屿地形势讲给蒋逸凡听。

才要开说,外头忽然鞭炮声大作!蒋逸凡讶异道:“现在又不是过年过节,谁在烧炮仗?莫非是双屿地庙会?还是谁家办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