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盗劫持了嘉靖以后,他心里几乎已开始将破山放在敌人位列中最显眼地位置了,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破山的能耐虽然不小,但他对李彦直每每是以暗算明,打李彦直个措手不及才占了一点上风,而事后又总是被李彦直从容布置,反掌扑灭,可在面对另外两个人时,这种情况却是反了过来----他李彦直这次在北京对付嘉靖、严嵩,其实也是以暗算明所以才大占上风。但现在双方一旦明确了敌我,让嘉靖、严嵩联起手来,将李彦直当做一个敌人来对付的话,李彦直还能取胜吗?

或许这件事情,破山也做错了…”李彦直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来:“他应该是想用嘉靖和严嵩来拖住我,但他可曾意识到自己放走地,有可能是一伙比我更可怕的人啊!”

之三 公私兵

不知是否长途疲倦还是别的原因,回老家后身体有些不适,杂事又多,延误了更新,抱歉,抱歉。

明天可能也会比较晚。

请大伙儿见谅。

李彦直对严世蕃的权术才智素来忌惮,同样一句话在别人口中说出来李彦直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由严世蕃道将出来,李彦直却不能不加多三分审慎。

严世蕃提到了“魏国公”,为何会让李彦直有那么大的触动?想弄明白这里头的缘由,可就要从大明的整个军事制度说起了。

明朝的军制,是割裂统军权与用兵权以防武人作乱。

依制,用兵权在兵部手里,朝廷用兵派钦差御史为大将,或派文臣监临,这些大将、文臣领兵出征时权力甚重,指挥使、千户、百户都得受其节制指挥,但战事一歇兵权便解,因此无法拥兵自重。边关大将纵然统领十万大军,圣旨一下便得解甲听命,就得益于这套体制。

然则战争未起之前,战争结束之后,这统兵之权又在哪里呢?那就是以五军都督府以及下辖的卫所体系。用兵之将一般是流动官,而统兵的都督、指挥使、千户、百户则一般是世袭官,这些人从百户、千户到指挥使,大多是开国兵将的后代,都有上百年的家世背景,经历了那么多代皇帝也雷打不动,和朱明宗室是血肉相连的关系。和这些世袭的公侯将领相比,文臣们----哪怕是内阁的大学士们也只是“临时”的官员而已,纵然是杨廷和、杨一清这样地地位,恩泽所及不过一二代。哪像这些卫所兵将,只要不造反,他们家族的铁饭碗便可与大明同寿,由此可见其根基之厚、与朱明皇室牵涉之深,那是李彦直这样的骤起之臣所不能比拟的。

卫所制度不但是大明皇朝的根基,而且也是一股真正名副其实的封建势力,而这股顽固势力的领衔人物。在当代便是开国第一名将徐达地子孙----魏国公徐鹏举。徐鹏举是世袭国公,是军方的第二首脑(第一首脑就是皇帝),朱、徐两家一体,是一个徐阶也动不得的人物,别说徐阶。甚至就是历代朱明皇帝,只要徐鹏举没有谋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徐鹏举这位军方领袖本人却不在北京,而是在南京为统兵守备,掌管南京的防守事务,管理南京地区各卫所。徐阶掌握政权之后在南京安插了很多人,对徐鹏举却没办法。这段时间徐阶没动徐鹏举,不是因为失策,而是因为力所不及。

而且徐阶和李彦直之前认为嘉靖若到南京,必是由王直挟持,那样的话徐鹏举恪于礼制。也势必将他们拒之门外,不想这次破山竟然把嘉靖给放了,一个被挟持地嘉靖和一个自由的嘉靖,对徐鹏举来说绝不会是一回事。虽然徐鹏举魏国公的地位是世袭的,但“太子太保”等加衔却是嘉靖封的,在中年的嘉靖、近在咫尺的皇帝和少年的隆庆、尚无能力亲政的朱载之间。徐鹏举会怎么选择呢?

李彦直在海州与严世蕃交涉之际,风启已经逐出城外,而正要去福建的蒋逸凡更已进入扬州府境内,到了这儿后他发现驿站地官员见到他的关防后有疑忌之意,但他赶着往福建,就没停蹄,直到他接近高邮之后才听说嘉靖已进入南京的消息!而且魏国公徐鹏举、内阁“首辅”严嵩以及南京六部官员已在应天府护驾听命。扬州府州县这时也已收到南京快马传来的公文,所以才会对北来官吏心存疑忌。

蒋逸凡吃了一惊,忙派了人往海州报信,他却不知李彦直这时已从严世蕃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并对局势进行了重新的评估与预判。

徐鹏举的话,还是有可能会选择老皇帝地。”李彦直清楚,眼下的局势,并不是拥立哪个皇帝这么简单。徐阶和李彦直背后实有一股企图进行改革的力量。这股力量锋芒所向,不但要扫荡一切行政层面的积弊。而这是那些因循的守旧派所不愿意看见的。

在那些老旧功臣心中,朱载其实是被徐阶所组成的这个暴发户内阁所控制,其合法性或许会比嘉靖这个三十年江山地皇帝弱些。

李都督,”严世蕃似乎能透过李彦直镇定的面容看破他心中的犹豫迟疑:“魏国公的身份地位,别人不清楚,但你应该明白。只要他拥护皇上,登城一呼,不但南京所有将官都马上会执戈听命,就是普天之下的卫所官兵也都会听南京兵部节制。”

东楼所言,太夸张了。”李彦直这时还有些摸不透对方的底细,却耐着心好像在和严世蕃认真讨论一般,“如果魏国公真的拥护太上皇,南方数省或者会响应,北方就难说了。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势必分裂为南北,若靖难之事再起,只怕天下就要大乱。难道太上皇就忍心父子相残、神州涂炭?更何况打到后来,究竟是夺门之变的结局,还是玄武门之变地结局,还很难说啊。”

其实天下一旦分裂,那不单是南北分裂,而且势必是新旧政治势力地分裂,更是新旧两种军事力量的正面对决。

李彦直通过京畿之变发展起来地水陆兵马,已是一支游离于卫所体制之外的军队,甚至具有相当程度的私兵性质(部分兵将非李彦直指挥不动),而海军都督衙门为一统兵衙门,李彦直以右都督身份出征,已是统兵权与用兵权合一,就大明体制来说这已经冲到体制允许的边缘了。

嘉靖中期以后私兵本来就有抬头之势,只是这些私兵要么就是分散各地,不成气候,要么就没法跳进体制之内,如王直所率领东海的海盗。在不就是虽然进入体制之内却被迅速消化,没有对卫所体制形成冲击,如广西的土狼兵等。但李彦直的出现却加速了私兵地合法化,并使之成为保护新政治力量的武装。

李彦直可不认为嘉靖会为了不忍父子相残、神州涂炭就放弃权力,他只是要告诉严世蕃你们的胜算其实不大。

但严世蕃竟然长长叹息了一声,说:“是啊,陛下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他言语中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语调。但这让李彦直十分不适应,“所以陛下希望裕王、徐阁老和李总督能以大局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为了一时利欲,误了国家大事。”

这番话若是夏言海瑞之流说出来。李彦直或者还觉得能听听,但从严世蕃口里说出来,却叫李彦直大起鸡皮疙瘩,但他随即隐隐想到了一个关键:“严世蕃也是不世出的人才!老皇帝把儿子留在这里做诱饵也就算了,但严嵩竟也儿子留在这里,这是为什么?只是为了传个话么?”

严世蕃见他犹豫,又道:“李都督,其实陛下在海上巡狩时,曾说起于谦的事,我在旁边听说。也留心记住了,不知李都督可想听听陛下的评价?”

他这句话说地虽然是“于谦”,李彦直却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自己,便道:“愿闻其详。”

严世蕃道:“陛下曾说,土木堡之役,国家有颠覆之危。于谦临危应变,实有匡扶社稷之功,实际上并无不忠之处,后来英宗皇帝虽然重掌大宝,但在处置于谦一事上,却做错了。”

李彦直心里一呆:“难道老皇帝留严世蕃在这里,除了要他打点震慑海州官员之外。还有让他来笼络我?”在这样险恶的局势下,若只留个太监在这里传话,无论嘉靖许下什么诺言,都无法取信于李彦直的。“难道老皇帝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我们的立场?我对他来说乃是不赦之叛臣啊!还是说…他没有多少其它地选择了?”想到这一点,李彦直心中为之一宽:“或许老皇帝手中的牌,没我方才想到的那么多。”

那么…”他问:“陛下的意思,是应该赦免于谦的罪过了?”

不但是赦免,”严世蕃道:“而且还要大大的表彰。”

李彦直心想:“老皇帝要给我甜头了。看来还真有笼络我的意思。”忽然想起了蒙古犯京之时嘉靖严嵩的仓皇无策:“是了!老皇帝和严嵩虽然厉害。但他们长于权谋,而短于实务----这几个人说到在朝堂上玩弄权谋。或许我也不是对手。但他们内不擅治国,外不擅用兵。我慑于他们往日的权谋能力,刚才又被独眼龙误导,可把老皇帝和严嵩他们高估了!”又想:“海上大军,总得两三日才能到。此次随我来的陆上部队不多,京畿大部队要开动调到这里来,那也不是十天半月地事情,南京方面卫所官兵当有五万到八万人,如果老皇帝已在南京站稳,我眼下这点兵马,未必能够取胜。万一一战不胜,天下人心浮动,那我等就大势去矣!若是陷入纠缠,就算最后我能占据上风,但破山、王直在浙江、福建从容布局,那对我们也将大大不利---至少会留下极大后患。此事要么速战速决,要么调整先后缓急的顺序,避免两线作战才好!”

这时见严世蕃正等着他接腔,心想:“且顺他的话说以说,若老皇帝给我的好处越多,就说明他的心越虚!”口中便叹道:“可是陛下这也是事后论事,若放在当年,在夺门之变成功之前,纵然英宗皇帝信任于谦,于尚书也未必能信任英宗皇帝啊。”这句话,竟是在向严世蕃要条件了。

严世蕃眉毛一扬,笑道:“关于这一点,李都督可多虑了。”便伸手往袖袋里一掏,似乎要摸出什么东西来。

李彦直见了他这神情、这动作,反而心下大定

之四 三奇策

走出刘府大门,李彦直忽然有一个感觉:严世蕃好像变得有些愚蠢。ZUILU.***\\\\

但很快地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看法:不是严世蕃变愚蠢了,而是时局变了,而严世蕃却还没跟上了,所以他的一些奇谋就变成了笑话。

我似乎在北京呆得太久,以至于某方面的思维有些僵化了。”

我心中所忌惮的严世蕃,是大明体制与权威还很完整时的严世蕃啊,现在局势已经大变,我内心却还留存着对他、对老皇帝、对这整个体制和权威的畏惧感。”

可是这个体制已经被我打坏了一角了啊,权威也被削弱了,现在反而是打破这个体制、削弱这个权威的我还没适应。”

我也许该调适一下自己了,这里已经不是北京了,严世蕃能用武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李彦直想。

风启回来了,向李彦直报告没找到嘉靖的消息,李彦直也将方才与严世蕃的谈论说了,风启顿足道:“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该早些南下!”

我们可以么?”李彦直道:“我在北京时,虽然未曾直接干政,但大臣言官们会顾虑到我的存在,想到只有徐师能压得住我,朝议决断之时,会把这个也算计在内,所以徐师能这么顺利,和我在北京是有关的。若当时北京未定我就走,少了军方的无声支持,以徐师的年资地位,只怕短时间内压不住北京,那反而会在北京留下后患的。不过这些都过去了。现在…”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你看看这是什么。\”便取出一份东西来。

风启打开一看。脸上浮现出惊诧之色:“这…这…这算是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么?”

哈哈,哈哈,大概算吧。”此刻李彦直脸上已经尽扫初闻嘉靖奔南京时地抑郁,露出欣然地笑容来:“不止如此,老皇帝可是给了我许多承诺了,不过他这样做,反而坐实了我的猜测----老皇帝就算已经控制了南京,现在应该也还有极大的隐患!所以才不得不试着来拉拢我----哪怕是希望渺茫。”

风启沉吟片刻。说道:“他手里没有精兵,钱粮。”

李彦直微微颔首,说明他和风启想到一处去了。

这两年李彦直任职兵部,深知大明卫所官兵的堕落并不局限于京畿附近,南方卫所的程度与北方不相上下,这次北京遭劫暴露了北京没有精兵强将,是果不是因,不过是把窗户纸捅破罢了。北京既然没有精兵,南京自然也就很可能没有。所以徐鹏举纵然能够号召来数万卫所大军,但兵多而不精,临战之际能起多大的作用却也难说。

又因秋税已经北运,所以南京此刻不但没精兵。而且没钱粮,李彦直道:“江南虽然富得流油,但老皇帝现在急需收买人心,他若要税外加饷,农民就会对他离心,他若要富家拿出钱来。士商就会离心。他若纵容军队劫掠,天下都会离心,所以老皇帝的处境其实也蛮艰难的。”

风启道:“既然如此,不如等南下大军集结完毕,我们就直接挥师攻取南京吧。”

李彦直却道:“不,那样做是对小皇上最有利,对徐恩师次有利。对我们却有利有弊。卫所官兵虽弱。却是本地作战,打防守。有长江天险与石头城地地利可依,江南士大夫的人心向背暂时又还不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贸贸然攻过去,也不能保证必胜,而且我们一把精力放在南京这边,就没法处理海上的事情了!那样岂不就落入破山的圈套中去了?我们当前更要做的,第一是利用种种混乱练兵,把我们的各种部队整合成大明最强的精兵,第二是设法控制东南的金钱命脉。接下来几个月北京和南京会有一轮名分上地大吵,咱们且不管他,且把上海天津抓在手里,练兵、敛财,等他们吵到要动手了,咱们再出手。戚继光来了吗?”

嘉靖前往南京的消息是以六百里加急火速传往北京,徐阶接到消息后大吃一惊,马上去了徐鹏举海军左都督衔,迁李彦直为左都督,又增益他的兵权,甚至密令他赶紧下南京----当然,这份密令不是正式公文。然而李彦直接到密令之后却没有冒险南下进攻南京,反而在海州好整以暇地统合海陆军队。

戚继光和他所率领的后续部队,要到第四日才进入海州城,第一拨海路先锋也到达了。这时嘉靖入南京地消息已经传开,海盗们听到消息跃跃欲试,都想打完了北京城,再到南京去逛逛也不错,戚继光这一派将领却颇怀隐忧。李彦直让他们去打俺答、打海贼,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奉命,但要让他们去打嘉靖这个“太上皇”,他们未必会抗命,但心里难保没有疙瘩了。风启察觉到他们这样的想法,心道:“都督所谋甚当,若是真驱遣他们去攻打南京,只怕我军亦有隐忧。”

李彦直就在海州升帐,诸将个个脸色沉重,只是一时都不敢开口,最后才由戚继光问李彦直是否准备“前往南京”。这“前往”一词用得也算委婉了,李彦直睨了诸将一眼,用一种训斥的语气大声说道:“咱们是国家的军队!为国捍边、为民除贼才是我们的份内事,至于皇帝的家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诸将一听,全都直了直背脊,心头都是一震。武将不得干政,这一点明朝对兵将们本来灌输得很充分,只是李彦直此刻又有兵又有钱,又遭逢如此大变,许多将领便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都想主帅会否趁机取“大富贵”呢?不料得到地却是李彦直义正词严的回应。

我们这支大军之中,有许多是在北京抗胡逐盗时临时招募的,有一些甚至本来就是胡人、水手出身。可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们地身份是大明海军都督衙门所部将兵,是国家地军队,是领了朝廷的命令到东南来平灭海寇、整顿海防、守卫海疆的,至于那些未经廷议地乱命,管他是皇家权贵也好,士林大臣也好,都无须理会。听清楚了吗?”

诸将一起应道:“听清楚了!”

戚继光等心怀忠义地将领自得李彦直这番训斥,先是一阵惭愧。惭愧自己看低了李彦直将他当成军阀之流了,跟着又是一阵感动,再跟着便是内心深处的欣喜,欣喜地却是自己能摊上这么个好上司。不过,仍有谨慎点的将领担心皇家争端迟早会波及海军都督府。

不要理那么多,只要大伙儿好好统兵,好好打仗,上面不管发生什么变故,什么风险。都有我给大伙儿顶着。”李彦直说这几句话时充满了自信,加上他地累胜之威,霸气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诸将一听齐声应好,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直肠直肚的汉子。对那些文官搞的权谋都颇为反感,所以李彦直的这个决定便得到了他们的由衷赞同。

诸将归心之后,李彦直这才分派兵船战马,准备陆续进驻上海,却又将戚继光单独叫了来说:“元敬,当初我们在北京征兵练兵。你曾说那里的兵源极不理想。只是当时我们既没权,又没钱,更没时间,所以只能将就。现在带的这支队伍,陆战部队说精锐那是和那些卫所赘兵比,其实只算堪战,至于海战部队。纪律又还不够严明。现在我们钱粮和权力都有了。我便想在打击海盗的同时,把这支大军好好整顿整顿。”

戚继光问:“李都督想如何整顿。”

李彦直道:“我想双管齐下。分两路进行,一边是整顿旧军,一边再筹建一支适合东南气候、地形的新军。到上海之后,整顿旧军方面我会负责,你则去在东南帮都督府挑选一批良好地兵种子回来,训练一支新军。到时候我来做总督导,你做副总督导。”

戚继光用兵倾向于未战之前,先练精兵,并不推崇在战场上使奇谋秘计,所以他对选兵、练兵、选将、练将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李彦直委以此任,如何不叫他大生知己之感?双拳重重一抱:“都督,属下领命!”

李彦直便给他配备了关防印信,属吏从幕,又拨了一批银两给他,说道:“军饷方面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武器方面我也会购买,我到上海之后还会筹建一个军械工坊,如果你需要创制新的武器,到时候可以交代军械工坊承办。”

两人又商量起精兵的好源地,戚继光对南方不熟,李彦直便指点他到浙西、闽北之类地山区、矿区去找。在戚继光领命南下的同时,李彦直又签押都督府帅令,征调包括俞大猷在内的东南参将一十八人到上海听命。

消息传出,北京方面自有人大为恼火,认为李彦直不分轻重缓急,却有清流大赞李彦直虽然拥军却不干涉皇家家事,大有大唐名将李靖、李之风----根据流行史书的记载,这两个人当初也是手握重兵却克制着未干涉玄武门之变的,严世蕃却以为李彦直已受了自己的收买。

这时因大明出了两个天子,已经听到消息地江淮一带人心惶惶,不知该听老皇帝的,还是该听小皇帝的,但李彦直表露出中立的态度之后,他传出的帅令反而畅通无阻。

李彦直即将离开海州之时,严世蕃请他放自己回南京,李彦直就答应了,风启认为不可留此后患,李彦直却笑道:“风启啊,你的脑袋也要转一转了,来海州的这几天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情:以后我们不需要再靠这些阴谋诡计来保身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行事了。现在就算有人揭我地老底,说我李家犯禁,说我李彦直去过日本我也不怕了。在这次见严世蕃之前,我还有些忌惮他,但这次见了他以后我便知道他已经过时了,我甚至已经可以料到他能想到地策略,左右不过抬出父子之序引士林逼迫小皇帝、对徐师用间间我、亲近南人三策,不过这些对我已经没用了。”

便真的放了这独眼龙,他自己却率领大军南下,也不入应天府,经扬州渡江直抵松江府,到上海立账设衙。

严世蕃回到南京,嘉靖这时已经笼络了徐鹏举,尽得应天府守备兵力,正时时刻刻防备李彦直所部南下,听说他不来南京却去了上海,自徐鹏举以下数万大军都松了一口气,嘉靖大喜之余,便发公文表彰李彦直地忠心,李彦直对此却没什么回应。

嘉靖又认为李彦直所以未犯南京乃是严世蕃奇谋见效,对他父子愈加亲信。严世蕃因上书建谋,献“安天下”三策,道:“如今李哲既已畏服天威、不敢来犯,则东南暂时已无大危之局,微臣有三策献上,行此三策,则天下可转危为安。”

嘉靖问道:“哪三策?”

严世蕃道:“其一,陛下可下三道圣旨。第一道,嘉奖裕王危亡之际挺身而出之功…”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严嵩、徐鹏举一听都为之一愕,嘉靖却道:“说下去。”

严世蕃便继续说道:“第二道圣旨,立裕王为太子。”

这句话一出,徐鹏举更是大愕,严嵩却已捻须微笑起来:“妙,妙!”嘉靖也似已悟出其中的妙处。

严世蕃继续道:“这第三道圣旨,则是通告天下----陛下南巡期间,暂由裕王监国。”

其实朱载早就做了监国,跟着登基了,只是没他皇帝老子的同意罢了,这时严世蕃让嘉靖放这马后炮,表面看似乎毫无意义,其实却埋着圈套:北京朝廷对这三道圣旨是承认,还是不承认?若是承认,则会跟着承认了嘉靖的权威,若不承认,这些又都是老子表扬儿子,内容也都是士林清议认同的内容,你叫朱载如何反对?

嘉靖眯眼含笑,越想越妙,就问严世蕃第二策为何,严世蕃道:“第一策若行,则天下士民归心。北京伪朝为奸臣徐阶所立,而徐阶所依靠的又只有李哲,如今李哲不取南京犯圣驾而下上海平倭寇,徐阶知道消息必对李哲心生疑忌,我们只需再对二人用间,使他们文武离心,则可使徐阶失了手足,使李哲没了首脑。此二人一乱,届时天下可传檄而定。”

听到这里连徐鹏举也连连点头起来,嘉靖又问:“第三策又为何?”

严世蕃道:“这第三策,则是安抚东南士民…”

之五 十字令

海军都督府的大军分水陆两路南下,抵达上海之后,知县来迎,李彦直将海军都督府衙门设在淞江岸边,又宣布了朝廷将上海设为市舶司总署所在地之意,全面接掌这里的军政大权。

知县听说李都督要在上海开市舶,就带了吏、礼、兵、刑、户、工六房属吏来听命,那些吏员、书算都跃跃欲试,心想既开市舶司,这里头大有好处可拿,大有油水可捞。李彦直是何等眼光,一眼扫过去,见这些人双目似贼,油滑得不得了,便一个也不用,却让张岳去主抓这件事情,所用之干部,都是六艺堂毕业的学生。至于办事人员,则宁可招收市井中的人才,也不再用官府旧人。

与市舶司事务同时,军队布置也在进行。此次随李彦直南下的部队,陆战部有一万五千人,水师三万二千人,大小战船两百八十余艘。李彦直接掌了宝山所,将陆战部都安置在这里,跟着部署水师。那三万两千水师核心是张岳带来的鸡笼寨机兵约五千人,李彦直将之作为海军都督府水师的本部主力,安置在黄浦江入海口的水寨中,又派林碧川据长江口外的大七岛,派徐元亮据小七岛,派洪迪珍据小七岛南的羊山岛,又调遣金山卫原有将士,进驻金山卫海岸线外二十里的滩浒山,这样安排下来以后,上海的岸外防线就成了。

部署既定,洪迪珍、周文豹等都来促请李彦直赶紧南下,以免大员受到攻击,李彦直却道:“欲速则不达。现在就挟大军南下,只会更慢。”只派徐元亮南下试探,结果徐元亮在大衢山附近就遇到了陈思盼的伏击。

王直北上的这段时间里,陈思盼大力搜罗手下,据有七大水寨,部众超过一万人,徐元亮不敢更他正面对抗。绕向西边要避开他的锋芒,不想却又在杭州湾外的东霍山一带被于七阻截。

原来王直、破山南下之后。在南直隶以及浙闽海面广布流言,说李彦直背叛了东海众,还从天津带了大军南下,要将所有海商海盗斩尽杀绝。这流言其实也不全是谣言,因李彦直在京津一带确实把王直一派害得够呛,这时王直也不需编造故事,只把李彦直如何对付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陈思盼、于七等人。这些人一听之下哪有不恐慌的,只半月之间便有数万之众归附了王直、破山祈求庇护,一些比较大的头领人物,如陈思盼、于七、邓文俊等不愿意归附王直,却也各自为守。及李彦直到达上海之后部署长江出海口的防务,那更是天朝正规军的气派!陈思盼、于七等心中害怕,又听了王直地话,先入为主,对北面下来的徐元亮部便深怀戒惧。浙东地这些海盗加在一起,数量不下十万。战船逾千,而且在这一带是地头蛇,熟悉周围的海路。这些人分散开来难成大气候,但齐心反抗时便让李彦直大感棘手,知道要越浙东海面南下,绕不开这批人。他派人传令各寨让他们归降,但各寨都紧闭寨门,不肯出来。

徐元亮得了李彦直的戒饬。没再南下,只派遣船只到浙东各岛宣传李彦直的“招抚”之意,但浙东各岛无人肯信,反而加紧了戒备,以防北师来袭。只有少数几伙小股海商冒险受了招安,并给徐元亮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王直和破山已经拥众南下、攻打大员去了!徐元亮得到消息后赶紧回禀海军都督府衙门。

王牧民的旧部担心大员的基业,便促请李彦直赶紧发兵,张岳却持反对意见,说道:“海路要到大员。得先经过浙海。如今浙江海面各岛各寨都将我们视为大敌。我们地船队南下,是要先收拾了这些岛寨。还是要不顾他们,硬冲下去?若不先收拾这些岛屿水寨,中途若遇到伏击怎么办?或者我们到达闽海之后,浙东群盗与已经进入大员海峡的王直、破山夹击我们,那时又怎么办?但要先收拾浙东沿海的这些岛屿水寨,且不说我们现在的水师实力未必就足够,就是我们实力足够,等我们收拾了浙东之后再南下,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李彦直深以为然,安慰诸将道:“张岳说的甚是,我也早就说过,欲速则不达。”

周文豹问:“可要是让王直他们真把大员给打下了,那时可怎么办?”

我早已派逸凡南下了。”李彦直说:“这件事情是王五峰和破山占了先机,有此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但吴平他们若能按我说的做,至少能叫王五峰他们讨不了好去。但万一吴平他们在我们赶到之前就已经全军覆没,那我们去了也只是让王直、破山各个击破而已。所以眼下我们先要做的,是挖王五峰他们的根----只要挖断他们的根,就算让他们暂时占据上风,日子一久对方也将无以为继。”

诸将问:“他们地根是什么?怎么挖他们地根?”

李彦直嘿了一声。说:“他们地根就是海外贸易。王直以冲海禁起家。要挖他们地根。就是开市舶司。使天下货物聚于我处。东海所有海商就会对王五峰离心离德。弃王直而就我。那时他在东海过得一天便弱一天。东海大势会自然而然地向我这边转。”

李义久又问:“可万一他们占据了大员。那时可怎么办?”

大员被他们占据一时不可怕。可怕地是我们地澎湖水师全灭。而大员却成了他们地补给地。不过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就要看吴平和羽霆如何应对了。”

还在李彦直到达上海之前。鸡笼就已经发现了敌踪。

王直和破山南下之后。在浙东海面花了一点时间吸纳新人、吞并船队、散布流言。破山费了偌大地力气。劝王直放了嘉靖。可他却没想到李彦直没有选择先取嘉靖。而竟然能大胆地调处两京平衡。不入南京。先下上海。这样一来。破山地谋算也被打乱了。他本来以为他还有几个月地时间来攻略东南。但李彦直抵达上海地时间却比他地预料大大提前了。

好像又输了两成了。”破山喃喃自语着。

你早就全输了!只是自己不肯承认而已!”角落的一个瓮子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但这句话却让破山大受刺激。

是,是输得差不多了。可我不会放弃的,怎么也要战到最后!”

可你再战下去,为的又是什么呢?当初你破门而出,还可以说是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认为他注定要失败,所以要带大伙儿走另外一条道路。但现在呢?现在他已经要成功了,你再这么纠缠下去,还有意思吗?”

破山地两个瞳孔收缩了起来,怒喝道:“你给我住口!”走了出去,重重关上了舱门!破山和王直合兵一处以后,大小船只已达到三百来艘,兵力将近四万,抵达浙东海面后又搜罗许多可用于近海作战的渔船、海沧舟等,又招揽了两万多名虾兵蟹将,顺着北风南下。一举攻占了因张岳北上而兵力空虚地鸡笼。

这些年陈羽霆开发大员,主要集中在南部,北部地区开发程度不高。而且大员岛地南部和北部。在陆路上基本是隔断地,没有很通畅的陆路交通,平常鸡笼和澎湖、大员南部地往来靠的主要也是船只,所以破山和王直攻占鸡笼以后,并无法沿陆路南下,要得到大员的精华地区。仍需进行海战。

差不多也就在这时,蒋逸凡到达了澎湖。

他一路日夜兼程,在扬州府到杭州地一段路上甚至隐埋真名,夜宿旅店,不宿驿站,以避免南北政争的干扰,直到过了杭州以后才重新拿出关防。到福州时通知杨、詹臻等人到上海听命,自己却马不停蹄,直抵漳州。又在张维的掩护下到了澎湖。

这时王直、破山攻占鸡笼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澎湖。听说王五峰的大军有六七万人,大员是人心惶惶。澎湖水寨亦已决心死战,吴平却对战守之策颇为犹豫,见到蒋逸凡后松了一口气说:“逸凡,你来得可真及时!”

蒋逸凡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我可没带一枪一炮过来,只带了一双拳头,只怕帮不到你什么。”

我又不是要你去打仗。”吴平可没开玩笑的心情:“我只是想听三公子…”

别叫三公子了,”蒋逸凡纠正说:“三公子现在是都督了!叫都督!”

自吴平以下,诸将听到这个消息精神都为之一振,李彦直做了高官,那他们只要撑过这一役,之后的出路也就一片光明了。

都督,都督…嘿嘿。”吴平仿佛对这样称呼李彦直还有些不习惯:“好吧,都督就都督,不过他做都督了,给我们封个什么官呢?是不是副都督?”

蒋逸凡笑道:“都督以下,不叫副都督,叫都督同知,不过一时之间大伙儿也升不到那里去。但咱们是都督的自己人,只要他在上头,只要挨过了这一关,迟早轮得到我们的。”

挨过这一关,挨过这一关…”吴平哼了一声,说:“听说王五峰这次在北边吃了三…吃了都督的大亏,手里地船只怕都不如我澎湖的战船好,装备应该也不如我。但问题是我手里只有精锐机兵七千人,战船百余艘,比王五峰少多了,他们不但船够多,人也够多,蚂蚁多了咬死大象,真打起来,我们就是有地利之便也未必能取胜,虽然如此,我还是盼着他们会奔澎湖这边来,他们攻我守,我仍有把握守住,加上南大员蔡二水所部,月港张维所部,三线联防,大可久守。可我怕的是他们不打我这里,却先奔大员去,蔡二水可万万抵挡不住…”

你地担心大有道理。”蒋逸凡道:“都督也认为,破山不会先来打澎湖的,他一定会先打大员。而且会驱遣那些才招揽到的虾兵蟹将做前锋,你若去拦截他,他就用这些虾兵蟹将来消耗我们的精锐。”

吴平听李彦直的这个预测和自己不谋而合,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要是这样,我可就难办了。澎湖水寨对上北面涌下来的这六七万人,守澎湖还可以,打冲锋也可以,要同时护住南大员上百里地海岸线可就难了,都督的大军什么时候能到?若能早些到达,与我们前后夹击,或许可以取胜。”

都督会尽早赶来,但我们不能指望那个。”蒋逸凡道:“都督以为王五峰和破山南下之前必然会在浙东海面设置障碍,再说我们的船队出发比对方晚,等都督到达这里时,这边只怕战局已定了。”

吴平哼了一声:“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对么?”

不错。”

那他给我的命令呢?”吴平道:“他要我战到最后一兵一船都没问题,但别是给我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都督的命令不是这样的,只有十个字。”

哪十个字?”

勿死战,勿资敌,随机应变。”

吴平的眉毛扬了扬,仿佛听到仙乐风鸣一般:“这十字命令,是只对我说,还是羽霆也得听命?”

他当然也得听命。”

吴平大喜,笑道:“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之六 清海岸

李彦直成为海军都督的事传到南大员,对那些和李氏交往甚密的商家来说是一件大喜事,但紧跟来的消息却如同噩梦----先是鸡笼被袭击,跟着澎湖方面传来了吴平的命令:南大员戒严,安平镇以北,沿海所有村落内迁十里,安平镇以南,内迁五里,海岸线五里之内的粮仓限三日之内搬往内地,三日之内搬运不完者一律焚毁!

这道命令几乎是公开发布,中间都没先征得陈羽霆的同意,所以陈羽霆拿到手以后手不禁有些发抖,他知道这道命令要是认真执行起来,对南大员会造成多大的损害----南大员是靠着福建、粤东移民开发起来的啊,大部分成熟村落都集中在沿海,真要内迁的话,南大员的经济只怕一夕之间会倒退三五年。ZUILU.***

我知道这事关系到王五峰即将南下的战事大局,可敌人都还没来呢,我们就逃命退却,太示弱了。而且我不认为除了这样之外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这是陈羽霆在召集大员三老----蔡大路、林尾、辜盛---之后说的话,辜盛是大员最早的移民,如果内迁他的家族受损最重,所以也跟着反对,蔡大路觉得要配合大局,但也赞同陈羽霆“应该还有其它办法”的说法,只有林尾反对:“王五峰也许不会直扑南大员,也许会先攻打澎湖,也许他来打大员也打不下,也许我们发动村民也可以扛住他们的攻击----可这些都只是也许而已。不能对此心存妄想。”

那林老的意思是…”

如果里长是问我的意思,那么我认为王五峰如果真有五六万人的话,就一定会直扑南大员,而且南大员这边的乡兵也抵挡不住,不但如此,到时候抵挡不住了。****会有一大帮人投降,而我们地仓库也会被占领成为王五峰的口粮,然后这个地方就会成为王五峰的粮仓。”

林尾说道:“会有一大帮人投降”时,陈羽霆和辜盛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也不大信服他这说法,陈羽霆说道:“咱们在这里经营已久,人心可用,就算破山和王直来了。就算他们真的打胜了,一时半会也没法收拢人心的。”

林尾嗤之以鼻:“人心?那东西最怕刀子,靠不住的。”

陈羽霆道:“不管怎么样。此事干系重大,我决定去澎湖走一趟。再和吴平商量一下,希望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尾却拦住了他说:“这道命令要求安平镇以北地事情三日之内结束,安平镇以南的事情五日之内结束,里长如果前往澎湖,一来一回就几天了,会误事的。”

陈羽霆摇头说道:“三五天就搬空村子?这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此事干系着近十万人的生计,岂同小可?不能听吴平一句话就要十万人背井离家!”

林尾叹了一声,说:“我看此事不单是吴平地意思。只怕还是都督的示意,否则吴平怕也不敢来这么大的手笔。\\\\\”

陈羽霆抗辩般叫道:“那也不行!三公子他的人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不清楚这边的形势。这件事就算是他的意思,也不能听从!”说着就跟属下交代了一下。便要前往澎湖。

他还没从安平镇的市政厅走出来,便听人说:“二公子来了。”跟着就见李介带着几个人匆匆奔了进来,左手边是赋闲已久的王牧民,右手边却竟然是蒋逸凡,陈羽霆看见他愕了一下,叫了声二公子后问:“逸凡,你怎么来了?”

蒋逸凡微微一笑,说:“我和吴平发了那道迁民令之后。张维刚好来了。他觉得你只怕办不来这事,吴平和我想想也是。便搭了一艘船赶了过来,请来了二公子,来议此事。此外,上海那边都督要作为市舶司总署,在咱们这群人里头,说到处理行政事务你是第一把好手,所以都督让我调你北上听命。那边应该有个要职等着你。”

陈羽霆哼了一声:“不是我办不来迁徙这事,是这事谁也办不来。至于上海那边地事情,等南大员度过危机之后再说吧。”

蒋逸凡看看李介,李介显然已接受了他的说辞,便劝陈羽霆道:“羽霆,上海那边现在是空荡荡的,什么架构都没有,老三急需你上去。南大员不过是偏安一隅,如今上海那边才是影响天下的地方,北上之后你一定有更大地用武之地。”

陈羽霆顿足道:“二公子,不是我不想上去,只是南大员这边现在没有我不行啊。*****”

辜盛点头称是,李介微微犹豫,蒋逸凡插口道:“羽霆,我来之前都督曾言,你若北上,则上海、大员两得齐全,若留你在这里,怕会两处皆失!”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羽霆瞪了他一眼。

意思就是说,你现在不适合留在这里。”蒋逸凡毫不客气地道:“你不觉得你在这边呆得太久了么?你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小岛,还哪里有一点怀抱四海、放眼天下的胸襟?说什么大员离不开你、你离不开大员的,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变成这里的一个小乡绅了----咱们这些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起这套市政系统来,难道就为了在这个小岛折腾?不是啊!我们是把这里当做一块试金石,也让你和你手下那帮人在这里历练啊。现在历练成了,当然要到上面去做更大的事情了,哼,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去上海吧,离开大员不会害了你,只会让你更上层楼。”

你们说的我知道!”陈羽霆叫道:“可现在大员没有我不行啊!我要这么走了,大员会乱的。”

别他妈地放屁了!”一直没说话地王牧民站出两步道:“你现在***就是一小财主地心思,抱着块泥巴当宝贝,死也不肯放手!都不想想北面有个金山在等着你呢!”对李介道:“二公子,让我绑了他上船吧!”

陈羽霆怒道:“我是大员地里长!谁敢绑我!”

李介按住了王牧民,道:“老三的话。*****总是没错的。羽霆,你这就带着你的那班人马北上吧,上海有盘大棋在等着你啊。”有说:“逸凡还跟我传老三的话,说咱们大员现在可以称县了,且推举一个知县来,然后报上去,让老三奏请朝廷许我们内附。”对三老说:“父老都在这里,咱们几个就推举一个知县吧。我推王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