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霆一听惊叫道:“牧民?!他打仗是把好手。可不懂内政!怎么做得县令。”

林尾却道:“好,我赞同。”

蔡大路看看蒋逸凡,蒋逸凡道:“我认为都督也会赞同的。”他是李彦直派下来的特使。所以能代表李彦直说话,蔡大路听了便道:“那我也赞成。”

辜盛见自己孤掌难鸣。便沉默了,陈羽霆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他处理行政事务是第一流的好手,有能耐,有立场,有良心,可以说是一个技术型地好官僚,相对来说权谋斗争的能力就差远了。蒋逸凡一到,李介几句话说出来,他便被褫夺了权力。

李介当场便道:“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牧民来做这新的知县,南大员所有乡兵都归他管。”又对王牧民说道:“眼下最要紧地,是赶紧把那迁徙令办了。”

蒋逸凡问王牧民:“三天之内,安平镇以北的农村能清野么?”

这句话不是问陈羽霆,他却摇头不住地道:“不可能地,不可能的,根本就做不到的…”

王牧民一声冷笑:“你当然做不到,所以都督说你继续留在这里会误事真是一点都没错!”

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一队机兵把陈羽霆和他的行政班子押解上船。经月港转往上海赴任。跟着召见蔡二水、蔡三水、辜盛的儿子辜安、侄子辜定等人,以及安平镇的机兵队长。二十几个机兵、乡兵头目都知道大员高层发生了大变动,看着王牧民这个信任知县,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王牧民抽出刀来,重重地斩在案头,一字字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大员县的县令,北面会有海盗下来劫掠,戒严令已经发了,所以现在整个大员就是一座军营,我这个县令也就是这座大营地将军,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不要问为什么,听命令做就是!谁若不从,军法处置!”

众头领唯唯称是,王牧民便下令迁徙,命乡兵每人带一个竹梆子,从最北面的许家村敲下来,南大员所有百姓,不管男女老幼,听到梆子响在当天便得逃往内陆----这里用一个逃字,是因为黄昏以后机兵就会带刀进村“清洗”。村里的粮食财物,村民能带走地就带走,村民带不走的就要烧光!

命令第二天中午便传到了许家村,在王牧民的统领下,那些机兵、乡兵都变得有些凶神恶煞,大部分村民根本就不能理解上头为什么要他们迁徙,若是按照陈羽霆的办事方法,多半是要派人去安抚说服的,王牧民却当场就把刀拿了出来,宣布:“海贼转眼就到!凡是想留下人的,就是准备投靠海贼!杀!凡是留下财物的,就是资敌!杀!”

看见这明晃晃的钢刀,所有村民都知道这不是玩儿地了,再想想王牧民那种不合情理地“判决”,所有人都不敢停留了,哭的哭,嚎地嚎,许多机兵听见都心酸起来,但王牧民却像铁石心肠一般,半点也不为所动。

快走吧,村子又不会跑,等打跑了海贼,这村子还是你们的。”蔡二水等人劝解着,但能迫使村民在半日之间就走得干干净净的却绝不是他们的这些软言温语。

这几年大员收成甚丰,澎湖设有军用仓、安平镇设有备荒仓、内陆还藏着十个应急仓,这三大仓所储粮食就足以供三十万人一年食用。此外每个村落又还有各自的社仓。仓促之间,社仓也搬不干净,王牧民就下令一把火烧了。

可怜的许村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空村----这是强制迁徙的第一个执行地,所以王牧民亲临监督。

这第一个村落搞定之后,第二个就能依样葫芦,只两日之间,安平镇以北的沿海村落就“逃”了个精光。

陈羽霆若看见村民们被迫迁徙的惨状非痛哭流涕不可,但王牧民却像把这些村民都当敌人来对付,李介知道后深感不安,亲自到后方去负责安抚逃难村民的任务,村民们见到了他都哭诉怒骂,哭诉的自然是自己的惨况,而怒骂的则是王牧民那活阎王,几万人见到他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二公子,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家放心,大家放心。”这些人说的多是闽南话,算来也是李介的乡亲,看见大家难受,他也不好过:“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到第五天上,王直、破山的联合船队便蔽日接云而至,这支总人数达到六万人的大军就像一群群的马蜂一样抢登上岸,南大员的机兵乡勇全部动员起来也不过一万五千多人,就算把澎湖水寨机兵、对岸张维的近海队伍、南面马尼拉的兵力都调来,也未必能将上百里的海岸线保护得滴水不漏。

上岸啊!抢去!抢到的就都是你们的!”

大员的富庶,这些海盗早就眼红了,以前被鸡笼、澎湖两寨的水师震慑住,又有亲李彦直的洪迪珍等牵制,王直又还对李彦直保有希望,所以大一点的海盗都不敢动手,小一点的海盗又不成气候,这时既有王直撑腰,这些海盗哪里还有不积极的?更何况破山的手下还在背后鼓动着他们呢。

冲啊!冲啊!”

一万多杂兵抢先登陆许村,跟着才是王直、破山的督战队,破山是期许那一两万杂兵能够发挥蝗虫般的作用,将大员的啃食个干净----类似的战法李彦直也在九州用过,谁知道这次却未奏效,杂兵们登岸的行动虽然顺利,但进村后第一口就咬了个空!

之七 釜底薪

攻大员的仗,徐惟学毛海峰等都打得相当郁闷,进军虽然神速,可是一路都没遇到激烈的抵抗,占领了村落之后也没能得到多少战利品,就像憋足了一口气挥出一刀,这一刀却落空了,再想挥出第二刀就觉得很倦怠了。ZUILUΤ\\\\他们本来希望通过这场劫掠战得到物资,如今却每天都在消耗。

破山是很想以攻打南大员来引吴平出海救护,然后再利用那群虾兵蟹将来消耗吴平的战斗力,眼下海盗军的军力仍占优势,若能引吴平决战,以优势兵力歼灭澎湖水寨的水军,那么李彦直的海上力量就会崩塌一半,东海的制海权就会落到王直和破山手中,这也是破山最后的机会了。

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忍得,吴平在澎湖调兵遣将,连吕宋的增援船只都到了,他自己却又龟缩在澎湖不出,只是派遣小支船队袭击海盗军的中段与西翼造成骚扰,却绝不摆开阵势与王直对敌,看这态势,就算王直和破山的联军将南大员都攻陷了他也要保存实力。

破山将兵力分为十个劫掠纵队,企图深入骚扰大员,跟着包围安平镇,王牧民则将兵力集中于一处,全力防守安平镇。安平无论是地理位置是战略位置都是南大员的核心,又与澎湖成掎角之势,只要守住了安平镇和澎湖,海盗军的大军就难以在南大员站稳脚跟。

想破安平?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王牧民手下多是机兵乡勇,但他发了狠,同时他又在所有粮仓都准备了柴草等引火之物,只要安平有不守的迹象就要焚毁所有物资。吴平虽然手握精锐,但他不肯损耗兵力,面对徐惟学的挑逗尽量用柔,敌进则退,敌退则进。以炮火封锁了澎湖湾的出入口,以小支船队骤出突袭,尽量保持水师的灵活性。

拖住他们!拖到都督南下我们就赢了!”

虽然战争的局面仍然是海盗军占据上风。但大员方面也算守住了最艰难的第一波攻击,不过这个战果地代价却是安平镇以北沿海村落的主动放弃。

一向安逸的大员,在李彦直入主之后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残酷战争地洗礼。这时,开发出这片世外桃园的陈羽霆却一路不宁地走在从福建前往上海的路上。

他是很不情愿地被押上船,在海路上频频东望,牵挂着大员的安危,但等他一上岸就再没时间容他继续牵挂了。

他的人才抵达粤港。便有老陈家本家的族叔来找他,问他泉州市舶司的事情。原来李彦直到达上海之后便放出消息说朝廷已决意开海,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也不用谁去做宣传,没半个月就传遍了南直隶以及浙闽赣诸省,成为整个东南讨论得最热闹地大话题。

大员打仗。民生凋敝。这些陈羽霆认为极为重要地事情商人们全都不屑一顾。他们关注地是朝廷要怎么开海。这市舶司要怎么征收榷税。更重要地是怎么拿到买卖地份额----也就是“货引”。

按照现代地经济常识。外贸交易当然是越繁荣越好。但按中国历代边境榷场地规矩。商人们并不是有货就能卖出去地。外国商船有货物运到。得符合规制地。才许进口。中国商家有货物运到榷场地。得也得符合规制。才能出口。而这“规制”一般不是明文。只是主管官员说了算。

进出口不但货物种类有限制。而且货物数量也有限制。比如市舶司规定今年只许出口一万担生丝。那么到时候运到市舶司地货物哪怕有十万担。最后能合法卖出去也就只有这一万担。而决定谁能卖出去谁不能卖出去地。不是看货物地质量与价钱。而是看谁能拿到“货引”。也就是说要看谁能买通主管官员。

在中国。自古至今最热门、最暴力地行当都存在着这种权、钱交易。

如今东南即将开海。市舶司地事情自然是李彦直说了算。若能找到他那肯定没问题。可李彦直地地位太高了。是当今朝廷数一数二地大红人。商人们有几个有那么大能耐直接打通他地门路?因此数省商人戮力争取地。便是那位市舶司总管地欢心。

可是市舶司总管是谁呢?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消息。说上海市舶司总署大总管地人选已经敲定了。

是谁?”陈羽霆在马车上问他的族叔。

就是好侄儿你啊!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陈羽霆的族叔兴奋得满脸泛红:“说起来李都督真是够意思啊,一南下就交给你这么肥的差使。侄儿,你可一定要给叔叔留些货引,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当然,到时候叔卖了多少货,里头也准有你一份的。”

陈羽霆听得心中冷笑,在开海禁之前,大明市舶司的交易量其实也不小,但所征收到的榷税、水引却常常不过几千两、几万两,而商人们也没有因此而享受到“低关税”的好处,之所以会造成这种zf、商人“多输”地局面,就是商人们得拿出比正常税收高得多地钱来行贿,以取得“货引”。因此市舶司纵然开了,朝廷也没能收到多少正规关税,大部分的利润都落进了贪官污吏地口袋之中。

叔你不用来跟我讲这一套。”陈羽霆摸着十字架,道:“若这次三…”他还是习惯叫李彦直三公子,最近才学着转口:“若这次都督真让我主管市舶司总署,我不会像以前那么搞的,我会让大伙儿自由贸易,榷场关税也会公开颁布。这些黑钱我不会收的。”

他的这声冷笑让他叔大感尴尬之余又觉得没把握,陈羽霆在大员一直是秉公办事,但他叔却不相信这些。

他叔想:“哪个官不贪的?你以前是个里长,是个不入流的小吏,现在要做大官了,我就不信你还不收钱。哼,这会不肯答应我,多半是要待价而沽。”

其实在边疆海岛开衙立政。这等政治实绩可比一个官员在中原地区做到巡抚、总督难得多了,但像陈羽霆他叔这样的人心里才不这么评价呢,他就看你是里长还是知县。是几品,是多大的官,是多肥的缺。至于这个官做地事情对国家产生了多少正面影响,那就不是他们感兴趣的了。

这月港只是陈羽霆的第一站,跟着经泉州、福州,来托付走门路地人是越来越多,陈羽霆被搞得不胜其烦!等进入浙江境内时。他每晚歇下,都有人从窗口偷偷扔东西进来,那些东西不是毒蛇毒药,而都是带着拜帖的金银珠宝。陈羽霆分毫不动,第二天打开门就走,留下了满屋子的铜臭。

众商家纷纷哀叹,有的说:“看来这陈大人还是个清官啊。”

但很快就被人反驳:“什么清官,他这是要做给李都督看的----要是他现在就公开受贿,若有什么风声吹到李都督耳朵里,等到了上海。说不定这大总管的位置就轮不到他了。”

众人一听,齐口称是,却又有人道:“这么说来。咱们是应该等他正了官位之后,再走门路了?”

好几个有城府的商家嘴里不说什么,心中却都冷笑:“等人家正了官位之后你再走门路,那时早就迟了!”他们都想这礼还是得送,只是这送礼地手段却需要斟酌。

中国官场的通例,大部分官员虽然见钱眼开。却不是见钱就收----送礼者要做得艺术、做得符合规矩、做得投其所好,这才能撬开当权者的心扉。因此商人红顶的学问,与官场高升的学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日陈羽霆已到杭州,看看离上海已经不远,忽然有马车赶上,马车后帘忽被风吹起,现出一双绝世佳人来,娇容如月,相映如镜。竟是一对双胞胎。陈羽霆透过车窗,看得呆了。他的车夫刘洗倒也识趣,就问:“陈老爷,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刘洗这个车夫可不是真正的车夫,乃是风启派下来迎接陈羽霆的人。

陈羽霆有些失神,就嗯了一声,随即叫道:“哎哟!说什么啊!我是有妻室的人,怎么可以起这等妄念。”说着捂紧了十字架,连连祷告求主恕罪----按天主教的教义,男子是不能纳妾地,更不用说婚外情,虽然欧洲那边的天主徒甚至神父们未必遵守,陈羽霆却对这些戒律奉为金律,不越雷池一步。

刘洗哈哈一笑说:“陈大人,没想到你是个真君子,佩服,佩服。这几日小人在暗处活动,给陈大人挡掉了不知多少事情,什么计,什么绊马计,驿站客店之中,有多少士绅在那里候着,谢家、柴家、徐家、于家…都是不好得罪的东南士绅,是小人暗中使了些巧手段,才叫这些人与陈大人失之交臂,要不然这会陈大人怕还在绍兴府耽搁着呢。不过刚才过去地这欧阳府的人也真是厉害,不但打听到了我们的行踪,还投了陈大人的口味。还好陈大人忍住了,不过我也真不知他们怎么打听到的。”

陈羽霆脸一红,他夫人就是个双胞胎,对双胞胎美女亦有不与众同的强烈欲念,所以刚才竟被挑起了念头,这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苦笑了一下说:“这些人啊,我在月港时就说我不会徇私,可他们就不信。”

在见到陈大人之前,我也不信。”刘洗打了个哈哈:“不过现在我是信了。这也是都督看人看得准,若是换了别地人来主管这市舶司,还不将之当做一块肥肉来割?但我曾听风大人提过,说都督提及市舶司总管一职时曾说,咱们海军都督府衙门如今虽然人才济济,六艺堂出来的人才也算众多,但这个位置也就羽霆一人合适。”

陈羽霆听得呆了,望了望大员的方向,心里忽想:“都督他也不是有意调开我,或许我也是时候离开大员了。”心里对李彦直的不满便消减了不少。权力斗争所引起的疙瘩,原本非三言两语所能化解,陈羽霆这几日虽然拒绝了众商家的贿赂,一路被人拥簇追赶也有不胜其烦之恼,但烦恼之余。内心深处亦感到自己的权柄在转移之后是增强了而不是削弱了。

若他继续呆在大员,怕是十年也休想有这种思想转变。

陈羽霆这次北上不是一个人来,而是整个团队一起动。一行人进入嘉兴府境内后,竟在嘉善一带遇到了海盗的袭击----这里已经远离海岸数十里,但那伙海盗竟能潜行至此,该管此处海岸的海宁卫防务之崩坏可见一斑。

那伙海盗出现时,刘洗正在吹嘘,说他选地这条路能避开众士绅商家地烦扰,不想吹嘘还没到就冒出了几百个强盗来。陈羽霆一行只有数十人。又多是文职,不是百战机兵,那伙海盗却有二百余人,双方实力悬殊,眼看难以幸免,那伙海盗的三个盗魁冲到近处之后却抱拳行礼,叫道:“是上海市舶司总署陈大总管吗?”

陈羽霆听了心想:“这是我地新官衔?”此刻他要避也避不开了,干脆大大方方地出车,答道:“我是陈羽霆!你们要做什么?”

那三个盗魁一起躬身行礼,其中一个说:“小的是渠岛岛主。这位是避风塘澳主,这位是东岱山岛主,我们三个今天斗胆在这里拦驾。就是想请陈大总管赐我们个进港的船引。”

陈羽霆听得莫名其妙,刘洗向他连使眼色,叫他答应,陈羽霆却沉吟了片刻,才问:“渠岛、避风塘是归附于七的吧?东岱山,我怎么记得是陈思盼的一个手下占了?最近都易主了么?还有。你们不都帮着王直和我们作对么?”他人在大员,并非只关心大员的内政,于东海事务也十分熟悉。

那三人慌忙说道:“现在谁还管什么王五峰?大家出海,都只是混口饭吃。现在满东海的人都知道,只要拿到船引,就能进上海,进了上海就能发财。可惜市舶司总署已经发地船引,都是给徐元亮、林碧川、洪迪珍这些和李都督有旧交情的大舶主,我们这些和李都督没什么旧交的。便只好来求陈大总管开恩了。”

刘洗连使眼色。要陈羽霆敷衍一下他们好脱身,陈羽霆却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这帮盘踞浙东的家伙,当初王直南下,你们依附的依附,跟着他来犯我大员,没依附的也盘踞各岛,阻了都督的南下之路。想来对我们应该深怀敌意才是啊,怎么转眼之间就跑来抱我们大腿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丝毫不像一个落入重围者的语气,但那三个岛主、澳主还是十分克制客气,其中那个东岱山的岛主十分老实,就说:“当初王五峰散布谣言,说什么李都督要赶尽杀绝,我们都吓怕了,这才没奉都督的帅令。结果都督到达上海以后,也没见他派遣船队要赶绝我们,反而要开海禁,设市舶司----都督做地这些事情我们都是有眼睛看的,知道不是虚文。现在上海那边都已经开始做生意了,只因宁波暂时不开,苏杭淮扬的货物便都往上海聚,浙东地海商也都在往那边涌,我们这才知道五峰船主说的那些多半是谣言。现在浙东海面没人再讲和李都督对抗的话了,大伙儿就想弄到船引好发财,就求陈大总管恩赐三张吧。”

刘洗忍不住暗中扯了一下陈羽霆的衣角,要他假装答应,陈羽霆却说道:“什么船引、货引的,我不知道。”

群盗愕然,陈羽霆又说道:“不过我听你们这么一说,现在这市舶司总署的规章制度,怕是有些乱,等我到上海之后会和都督重新商议,决定之后会发文公布地。你们这就回去等消息吧,别像没头苍蝇般乱撞了。”

几个岛主齐声叫道:“陈大总管,那我们是能进上海,还是进不了上海啊?”

陈羽霆反问:“那你们现在是想来求我,还是想来劫持我?”

三个岛主面面相觑,刘洗也是暗暗叫苦,心想陈大官人你怎么说话这么直啊,把不该挑破的事情都挑破了。陈羽霆却不管这些,就对那三个海盗说:“你们听好了,若你们是来求我,那就留下你们的姓名,退回东海去,将来李都督若真个让我执掌市舶司,我在不违反章程的情况下,会记得你们今天的情,给你们行个方便之门。若你们是要劫持我,那就动手吧,拿了我去上海叩海关,看看李都督给不给你们船引。”

那三个岛主听了这话,便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才由那带头的出来道:“陈大总管,我们在浙海也多听过你的令名,知道你一诺千金。李都督我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今天来犯陈大总管的驾也实在是没办法,还请陈大总管体谅我们是粗人,莫要怪罪。”因留下了各自地姓名,又说:“此处往北,在进入松江府之前还有几拨人马呢,陈大总管最好换条路走。”

刘洗问:“哪条路上没人呢?”

那东岱山岛主苦笑道:“只怕哪条路上都有人,不是兵就是盗,不是缙绅就是商家,我们能遇到陈大总管,那也是运气。”

那渠岛岛主灵机一动,说:“要不就由我们护送陈大总管往上海吧。”

刘洗便问陈羽霆:“怎么样?”

陈羽霆一时却没回答,看着这些毕恭毕敬地海盗,心想:“这些人见到我都这样了,若是见到了都督,那还不如老鼠见猫一般?都督当日不恃强冒险下浙东,却来了个釜底抽薪,按军不动,却先发起商贸攻势,如今浙东海面还敢反抗都督的,怕没几家了。浙东海路一打开,王直便后方不稳,大员地压力也将大减。”想到此处,不由对李彦直似缓实速的部署钦佩不已:“亏他当日忍得。”

刘洗屡使眼色,低声道:“陈大总管,不如就收了这帮人给我们开路吧。”

陈羽霆却不肯答应,心想:“眼下我们早过了需要大肆扩张的时期了,今后无论政、商、军都必是求精不求多,现在收了这样一帮不成气候的海匪,回头难以安置。”

其实陈羽霆对人对事都太负责任了,若按刘洗的想法,眼前这伙人利用完了就过桥拆板,丢一边算了,但陈羽霆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去欺骗对方----哪怕对方是海盗。这会若他接受了这群海盗的帮助,回头便觉得自己对他们负有相应的责任,因此他才不肯轻易答应。

正犹豫时,东北方向忽然响起几声鸟铳,有林鸟惊飞而起,刘洗惊道:“哎哟!莫非又来了一拨人马?这伙人有鸟铳啊,只怕比眼前这伙更不好对付。”

之八 通商令

月头,厚着脸皮再求月票…

刘洗心情一紧,不想这次来的却是付远,带了一支鸟铳队,一支倭刀队,约二百余人,跨府越界赶来接,见到了陈羽霆有些歉意地道:“陈少爷,我们可来迟了。ZUILU.***”

说着就要逐散那三个岛主,陈羽霆道:“莫赶他们,他们也没怎么着我,让他们走吧。”

那伙海盗犹在那里叫:“陈大总管,可别忘了你许的诺啊。”

此处已是松江府与嘉兴府的交界,付远接了陈羽霆后直接送往上海。大明的天下大体上毕竟是太平的,只是三北有胡马冲突,沿海有海贼为患,所以才闹出这点事,这时进入松江府以后,情况便大大不同,自李彦直进驻上海,将水陆兵将部署开来,自金山卫至宝山所,再无海盗敢上岸犯事。

松江府本以府治所在最是繁华,如今却被上海比下去了:小小一个县城里,不知挤了多少来自三江五湖的豪商巨贾,苏湖宁扬运来的货物堆挤不下,李彦直便在黄埔江入海口划了一片地,让商家自建楼房帐篷藩篱去。陈羽霆低调地进了城,再不惊动任何人,风启见到了他,也不诉别来之情,先拍着额头叫道:“哎哟!羽霆,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累死了。”

陈羽霆笑了笑:“风老大你大才,是坐镇中枢宰割天下的人,这小县城里的这点小事,能难得倒你?”

风启也笑,却是苦笑:“别挖苦我了,再说,上海现在可不是个小小县城,大明财货在东南。东南财货在江东,如今江东的财货,可都望着这上海来呢----这还是咱们中华内部的。这海外的货物迟早也得进来在这里交易,那时这里转动的可就不止是大明了,海内海外都绕着这里转。现在大家就等着市舶司的规矩怎么定,好做往后地生意。”

陈羽霆心想:“大员海峡都还没弄干净呢,佛郎机人和回回人想过来做生意都难,至于曰本人,有破山王直在中间捣蛋。这事暂时也难成。”口中却问道:“市舶司的规矩,都督还没定下么?”

我和张岳商量过后拟了几条,”风启说:“都督看过之后,拿给外间让几户大商家、大士绅评议去了,看看大家的反应,又说得等你回来,看看需要修改否再作定夺。”

原来张岳也是做生意地料,又长年在海外行走,定出的那几条自然都是方便于海商,而风启定的几条却都是顾虑着朝廷、士林的反应。两种条款颇有冲突,李彦直看了之后觉得需要修改,就公开了发给松江、苏州、湖州、扬州的二十八位有名望的商人、士绅。征求他们的意见李彦直此举虽不是向全社会各阶层征询此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地墙,何况是这样一件人人都盯着的事情,征求意见的信件一寄出去,这二十八家士商家里马上就有人上门,或是亲戚。转载自或是同僚,或是年友,或是生意伙伴。这个打听出了一条,那个打听出了一条,不久这草拟细则大部分在东南的商圈传开了。

陈羽霆想起大员那边地事。想起吴平王牧民地横蛮专断。心想:“他们敢这么横。背后还不是都督撑地腰?在这边却搞集思广益地事情…嗯。是了。他未必真是要集思广益。只是要通过这个手段把自己地政令纲领宣传出去。同时拉拢江东地士商大族。”

陈羽霆对李彦直地揣测。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之前李彦直宣谕浙海说自己此来不是像王直宣传地那样。要对东南通番者“斩尽杀绝”。可谁也不肯信他。但发了这二十八封征求意见地书信以后。却迅速就在舆论上造足了势。不半月间就让整个江南地区无论士农工商都知道李都督是要开海了。人人都说。这海禁一开。市舶司总署一设。东南最豪富地生意就再不是扬州地食盐买卖。而必是上海地海外生意了。

这种舆论由士及商。由陆及海。由市井自发地宣扬传播。渲染细节。很快地浙东地海商也便都信了。再跟着海盗们也开始心动。这可比李彦直发几百道海军都督府衙门地盖印公文还管用。

大明素有议政地传统。朝廷要开市舶司先向江南士林征求开海地章程。这事很合士林地胃口。可将征询地对象扩大到商人阶层。这可就是从来没有过地事了。大明地商人们从来都只是在制度缝隙中游走、行贿、钻营。夹着尾巴做人做事。可从来没想过主持开放海务地最高长官。在制定游戏规则时会来咨询他们地意见。因此江东、淮扬接到征询信件地十四家商家听到消息。拿到信件。个个都受宠若惊。将这件事当做一件大事来对待。同时一改之前对李彦直这个新任都督地猜忌怀疑。有心靠拢过来了。

陈羽霆听了风启地说明后。道:“我说怎么会这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原来如此。”

风启一笑,说:“本来江南地士绅都紧盯着南京和北京的争斗,但这件事情一传出去,倒有一大半地人都望这边来了。湖州的生丝大户,景德镇的瓷器大户,宜兴的陶行----这些就不用说了,就是湖光的米商、扬州的盐商也都往这边跑。”

盐商?”陈羽霆奇道:“米商来这边找生意我理解,可盐商来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想把盐卖到曰本去不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陈羽霆说了这话以后就自己嘲笑了一下自己,随即便醒悟了过来:“对了,他们来这边是来抢份额!”

盐商们可不止有盐,他们还有钱!海禁一开,一定会形成相当庞大复杂的利益链条,这中间无处不需要钱,到时候将钱投进其中一个环节,都可能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回报。

忽然之间,陈羽霆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好沉。甚至比在南大员时沉重得多----淮扬地区和江东地区聚集了大明皇朝各个领域里第一流的人物,无论是读书还是经商,没有超凡的本事在这里别想出头。这样一个群体。可比南大员那些淳朴老实的乡民渔民难应付多了。可要是搞定了这群人,所造成的影响力也非在大员地兢业努力所能比拟。

快去见见都督吧,陈大总管。”风启调笑一般叫了他一声:“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啊。人人都想知道你和都督会制定出怎么样的一些章程来。”

风启这“炙手可热”四字评价得一点也不夸张,陈羽霆在南大员忙碌了那么些年,在当地也算有了相当高地名望,可放在两京地区,谁知道大员“里长”是谁啊?谁会去关注一个远在边疆的“陈里长”呢?可这下就不同了。李彦直“或许会”点他来总管市舶司事务的消息一传出,他可比新任的应天巡抚还引人瞩目!

若是换了个人,哪怕是蒋逸凡,这会也难免要有些飘飘然起来,说不定就要摆几个宴席,在众盐商、士绅面前威风威风,陈羽霆却揣着,在去见李彦直的路上,他心里只是琢磨着:“都督做事素来环环相扣,他造势把我抬得这么高。抬的不是我,而是市舶司总管这个职位,但抬这个职位为的又不是这个职位。而是要借此把开海地气氛渲染开来。而他渲染这等气氛,又一定与大员海峡的战局有关。”

陈羽霆进上海的这天,李彦直正在长江入海口检阅水师,陈羽霆出没风波里多年了,十分伶俐地跳上了船,开向主舰徽碧落。李彦直在船头望见了他,特派了李义久来接。陈羽霆上船时细心留意,见李彦直左侧随侍着一帮文官,右侧站立着一群武将,他本人的容貌虽没什么改变,但身上却自然而然地出来一股睥睨东海的气势。陈羽霆却将腰挺了一挺,走了过去。

这时检阅水师的行动已接近尾声,李彦直见到了他,且招呼他近前。等到检阅结束。才挽了他的手往船舱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羽霆啊。这一路收获不少吧?”

见识了很多变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算是不少吧。”

李彦直听了为之停步,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几眼,才又指着他对诸文官武将笑道:“大伙儿看看,我选的这位即将上任的大总管,有够迂腐吧?我问他有什么收获,说的是钱银上地事情,他却跟我讲变化、见识什么的,可怜了那批一路追着你要孝敬的缙绅、商家,把功夫都白做了。”

多官诸将一听都跟着笑:“陈大总管是直了点。”

李彦直却忽然把笑容敛了,道:“可也只有他一个,我才放心把市舶司总署托付。”

多官诸将一听忙跟着收笑容,都道:“这是都督用人有方。”

陈羽霆见李彦直一笑,周围所有人都跟着笑,李彦直脸色一整,周围所有人就都肃容,心中对这气氛有些不喜欢,李彦直却已拉了他地手,只带他一个人,走进了主舱。

舱内有个青年官员正在看松江府的山形地貌图,见到他二人进来,起身迎接,李彦直挥了挥手说:“以后只咱们三个时,不用客气。”随即想起他二人尚不认识,就给那青年官员介绍了陈羽霆,那青年官员亦听说了陈羽霆在海外开埠的功绩,心中佩服,说道:“原来这位就是都督常称道的羽霆兄,久仰久仰。”他不随众人叫大总管而叫羽霆兄,虽是第一次见面,亦使人不觉唐突。陈羽霆连忙还礼。

李彦直笑了笑说:“以后你们俩共事的时候多了,不用这么拘束。”又给陈羽霆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同科进士,张居正。”陈羽霆对张居正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礼貌性地也说了几句久仰。

原来上海作为市舶司总署所在地,当初廷议地时候是默许了由李彦直总掌军政大权,军事方面是由他直接掌管宝山所,行政方面则许上海县治内的行政事务可以配合李彦直平灭海盗的需要来调整,而上海的知县也由李彦直推荐。

李彦直看着眼下的局势,南北两个朝廷正吵得厉害,谁也顾不得管他,便打算放开手了干,把这上海县当做一个特区来搞,而这个特区除了军务之外,尚有商务、民政两大重任需要处理。商务上自是由市舶司管理,民政则归知县。

明朝的国策是重农而贬商,新设的这市舶司总管虽是个极肥的缺,但不入官流正品,以往皇帝对市舶司的管理多是委托太监监临,如今皇帝没实权,权在李彦直手中,他不愿让太监来搅局,要朝廷委派个能臣下来嘛,朝中深通海外事务地人几乎没有,而且能力名望俱佳地官员拉不下这脸,要朝廷委派个低级官僚来,李彦直又看不上,最后便让陈羽霆来担任这市舶司大总管一职,就身份上来说,陈羽霆做了这大总管身份上也仍是他的幕僚。

可是市舶司可以让“幕僚”来管,知县可不行,所以李彦直还在海州时就要求北京方面派遣一个能配合他地新人选来接任知县,徐阶选来选去,就把张居正选了出来。张居正本是翰林,在拥立一事上又立了功,让他来上海做知县那实在是委屈了他,可张居正却高高兴兴地就下来了,一些鼠目寸光者不免背后议论,说“张太岳贪钱”!认为他是冲着钱来了。甚至就是李春芳这样的同年好友也对张居正南下感到不以为然,只有李彦直见他态度积极,心中连连暗赞他果然大有眼光。

之九 裂南北(求月票)

南北两京这时就名分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嘉靖出令安抚东南士民,但他却没能派出多少好处,李彦直却是实实在在地开海,跟着他走有大利可图。因此东南那些趋利而来的实力派,无论是缙绅还是商人,无不看好两个皇帝都不敢得罪的李彦直。

这日李彦直正要与张居正、陈羽霆详谈市舶司事务,却不料北京方面来了钦差,三人赶紧出迎,这钦差却有两人一个是太监冯保,一个是翰林学士高拱,李彦直见冯保已能来传圣旨了,心想:“这小子升得倒挺快。”他却不知当初北京混乱之时,冯保曾狐假虎威,靠着认得李彦直钻到当时的监国----朱载手底行走,后来朱载登基,他也就随圣驾入宫了。这时上了徽碧落,圣旨还没打开,冯保便给李彦直贺喜,口称“侯爷”而不叫都督,李彦直便猜北京朝廷又给自己加封了。

高拱却不苟言笑,不过他身份不低,又是徐阶亲自委派的重臣,李彦直便不大好敷衍他。如今北京是君弱相强的局面,连带着太监也怕大臣,有高拱在,冯保就不大敢吱声。

香案摆开之后宣了旨意,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之下全是好话,嘉奖之词不吝溢美,圣旨中封了李彦直为镇海侯,陈羽霆跪在旁边心想:“都督到东南之后,仗都没打过一个,南京的事情也没处理,却封侯了。”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正因为南京的事情还没处理,北京朝廷更要借重李彦直。所以才加地封。

圣旨的末尾又提到了张居正,这次却是让他转了御史,巡按东海,张居正慌忙山呼万岁谢恩。

圣旨传毕,高拱这才来与李彦直、张居正见了礼----他们均是进士出身。彼此都有认同感,但对陈羽霆却不放在眼里了。

李彦直下令奉茶,茶过三巡。高拱瞄了陈羽霆一眼,说:“李都督,徐阁老这次派我前来,除了给都督加封之外,还要和都督议一件关乎天下的大事。”他瞄陈羽霆的这一眼,意思就是说要陈羽霆回避,没想到李彦直却当做没看见----这也是在告诉高拱:他的我地人,无须回避。

哪件事情?”张居正问。陈羽霆则比较谨慎。没有说话。

就是严嵩卖官的事情!”说起此事时,高拱竟握紧了拳头,吹着胡子怒道。

这个时候,大明的天下已经开始产生乱象。

嘉靖执行严世蕃地“三奇策”之后,两京的名分之争使大明官场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之中。天有二日,民有二主,整个帝国的督抚州县便都不知何去何从,相对来说,严世蕃的“名份”攻势使徐阶应付不暇。但南京方面也有明显的劣势----由于去年的秋粮已经北运,所以南京方面府库空虚,严嵩主理的六部手里没钱,就只能空发号令。严嵩听说李彦直手里有钱,又派人来向他调借,结果自然是被李彦直委婉地回绝了。李彦直说自己地职责是管理大明地海疆,沿海州县的治安他管,沿海卫所的军务他管,几处市舶司所在县的民政他也可以兼管。至于南京的事情。他就不好插手了。

嘉靖得到他这个回复后气得跳脚。可也拿他没办法。这时候他只求李彦直不要拥军作乱就好。所以对海军都督府衙门是尽量地安抚、忍耐。可对李彦直可以忍耐。手里没钱却没法忍耐啊。到后来严嵩实在逼得没办法了。竟祭起了最后地绝招:卖官。

本来。严嵩是不想做到这一步。但嘉靖要重建后宫。要养百官。要养军队。在在都要钱。光靠南京附近州县地临时摊派根本就没法满足。要对南直隶地区进行地制外加饷嘛。转载自又恐引起底层地强烈反抗。所以在嘉靖地默许下。严嵩就开始贩卖功名爵禄。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地进行。到后来竟是半公开地有了标价。

捐官地事。大明历代皇帝也多有。捐官之钱历来是政府财政收入地一项补充。可这次南京朝廷将之作为短期内财政收入地主项。其捐卖动作之大就可想而知。

消息一经传出。士林大哗。本来因为嘉靖以父压子而在舆论上产生被动地徐阶马上反戈一击。直指严嵩“挟持上皇、违背祖制、祸乱天下”。嘉靖迫于舆论。只好降旨斥责严嵩。可骂是骂了。骂完了之后这功名爵禄还是继续卖。到了最近。不但虚官虚爵。连实缺也开始卖了。

大明帝国有数千州县。地方官地委任都听吏部调选。这时出现了南北两个吏部。地方一有空缺出来。南北两个吏部同时出票委任。得到委任地官员便竞相赴任。看谁先到了谁就赢。

严分宜此举。实是乱国之兆!”提起这件事情。高拱忍不住怒上眉梢:“为了他一己之私。置祖宗基业于何地!”

他是北京来的人,可李彦直见他言语之中仍然没把矛头直指嘉靖,就知道老皇帝在士林心目中仍然有这相当的份量。

不过,卖官虽然是乱国之道。但与之相比,南北两吏部争相委派官员实缺地影响却又更大。”高拱眉心抟得就像一个漩涡,说:“长此以往,只怕大明要分裂为南北两国了。”

李彦直心里其实早有计较,这时却问:“南北分裂?为什么这么说?”

高拱只好耐着性子给他分析,说:“现在两京并立,两京吏部都委派官员,这事都督应该也知道。”

对。”

一个地方地官职出缺,如果南北两京同时委派官员,那么谁能得到实缺呢?现在的情况。几乎就是先到者得,后到者失---也就是捷足先登。”

陈羽霆听到这里眉头也皱成了一团,看谁先到达就谁做官,大明发生这样地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可它偏偏就发生了。张居正则暗中冷笑。

而那两个赴任实缺官员谁能捷足先登。除了看谁跑得快之外,还有一条就是看谁离任所更近。所以南方的官员,必是南京委任的官员先到。而北方的官员,则必是北京委任的官员先到。”

高拱说到这里陈羽霆也明白了过来,李彦直哦了一声,说:“是了!南方地官员既是得了南京的委任,往后自然就会听南京的,而北方地官员则会听北京的。长此以往,南北各听一京,天下便将分裂为南北。是这样吧?”

对。就是这样!”高拱叹道:“所以此事若不早些解决,大明分崩离析便在眼前了!父在南,子在北,一家分为两家,一个天下裂为两国,这…这算个什么事啊!”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情没道破,就是若任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北京方面会比南京方面吃亏得多。

按照地理位置,南京实位于中国东部的中段偏南。按照眼下“捷足先登”的规则,取南京北京的中段距离为半径,以南京北京为圆心各划一个圆圈,南京所圈到的便是淮南淮北、江东江西以及湖广大部分等地,这个地区正是大明经济文化的精华所在。四川北京方面怕也争不过南京,而云贵、两广、浙江、福建这些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而北京却在大明帝国地北部边境上,圈到地则是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等地,再就是辽东,和南方比起来这些都是穷地方。何况北京以北有一大片的漠南之地。又有三北边防线,这里不但收不了多少税。还要贴钱!

由于去年秋粮已经北运,所以今年在财政方面北京才占据上风,可要是按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让南京委派的官员占据了东南精华之地,那不出三年北京就要处于极度窘迫的境地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