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等张居正地票拟传到小皇帝手头时。朱载几乎不敢相信:事情真地会这么顺利?可内阁地票子就摆在眼前。他只要再一批复。圣旨就可以下了。那时候就大事定矣!那个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地李哲就可以赶走了!

而消息传出后。那些守旧大臣都乐坏了。心想那李彦直这番真是昏了头了!又有地人认为这是天佑朱明。才会闹出这样地顺天应人地结果来。这些本来对李彦直一肚子不满地人。一夜之间忽然都对李彦直唱起赞歌来了。而赞歌地重点则是称他忠孝两全。尤其在那“孝”字上面大做文章。不惮用尽世间地艳辞丽藻。简直要把李彦直吹嘘成第二十五孝了。他们地这种吹嘘并非出于好心。只是要来个板上钉钉。用吹捧把李彦直地后路给封死罢了。叫他不能出尔反尔。

当然。也有一些学者如唐顺之等人。是真心赞赏李彦直地行为。认为他既有出将入相地能力。又有拿得起放得下地魄力。以往大家对他地猜测。如认为他是王莽曹操之类地怀疑将自此不攻自破。

高拱听到消息后却惊呆了:圣旨一下。他就想怎么努力也无用了。他怒冲冲地跑到内阁找徐阶。就责问徐阶为什么这么快就票拟----高拱地官位不如徐阶。但他是李系势力在京城中地代表。所以才有责问徐阶地胆魄。

徐阶睨了他一眼:“肃卿,你这话不该来问我,该去问镇海侯才是啊!”

镇海侯虽然提交了奏表,但是…”高拱道:“但是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隐衷!”

在官场上,有些话虽然彼此心知肚明。却也不好挑破。高拱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李彦直应该不是真地想丁忧。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不该这么快就票拟下圣旨。让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阶却笑了起来:“若他真有什么隐衷,那肃卿你该知道才对啊,还是说,他的隐衷连肃卿都不知道?”

这句话好大的杀伤力,分明是在说高拱你只怕还没得到李彦直最大的信任,要不然李彦直决定这件事之前怎么会不事先和你商量?高拱只觉得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憋得一脸都红了,恹恹要退出来,徐阶忽叫住他说:“肃卿,等等。”

这时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徐阶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李哲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别忘了,你也是士林的一份子,行事应该以天下为重。李哲那边,可别靠得太近了----难道你真想把他推到龙椅上去么?”

高拱沉吟了片刻,人也冷静了下来,才说道:“徐相,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想必你也清楚,这几年来天下发生的几件大事,其实都是李侯他背了恶名。从解兵到迫君到徙民,再到最近的削砍诸王,都是以他的名义做事。那些腐儒把这些事情都目之为篡逆前地预备功夫,但你我应该知道,这些都是大大有利于国家的。我并不认为有扶他做皇帝的必要,我是担心之前好不容易搭好的戏台子,会在他走了以后就轰然倒塌!”

徐阶道:“那么,如果我们在他走后仍能维持住局面呢?”

高拱心头一凛,却又摇头道:“君威重大,李侯是借兵权抗皇权,但他一走,要么将兵权收归中枢,但那样的话却该将兵权交给谁?交给哪个衙门?还军政大权于君上的话,只怕今天我们交权,明天朱家就要清算我们!但要交给某人,或某个衙门,那也不过是再造一个李侯或海军都督府罢了,那人若定力不如李侯,马上就有黄袍加身之事,若器量邪狭,更将为祸天下!因目前我们并无更好的办法,所以我才力主不能让李侯丁忧。”

徐阶颔首称是道:“肃卿所言有理,听了你今日这一番话,我才信你之前虽附李哲,却也不全是谋私。”却又取出五道任命书来,交给高拱,高拱看了以后眼睛一亮,原来这两道任命书,一道是委任戚继光驻宣府,负责宣大方面的防务,“以防蒙古”,一道是调俞大猷入广西,“以备安南”,另外三道任命书,也是由亲李彦直的高级将领调守湖广、四川、陕西。

这些委任都是李哲地建议,和他的丁忧奏表一起附了上来的。”徐阶道:“我仔细琢磨,觉得将这些人用在这些地方,也算人尽其材,于国有利。不过李哲还在位时,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因我若答应了他,天下兵权转眼就要落入他手。加上他手头有抗衡国库的海外收入,那时就算他本身真不想当皇帝,手下的人也要推他上宝座了!但他要是肯下野丁忧,我反而可以放心选用他推荐的人。”

他话说到这里,高拱已经完全明白,这其实上也算是一种“交易”,李彦直答应丁忧让徐阶放心,徐阶也答应提拔李系大将让他放心,自李彦直势力大张以来,徐阶与他的关系也渐渐变得有些僵化了,此次双方这样配合,除了能够缓和帝国内部的紧张氛围以外,对修复将相二人地关系也大有稗益。

跟着,徐阶又拿出一道票拟来,说:“李哲这次除了上表丁忧、请调五将以外,又推荐了一个人在他丁忧之后接替他地位置。”

高拱哦了一声,眉毛一扬,说:“什么人?”徐阶还没回答,他又皱眉说:“这人难找,这人难找!”

正如他方才所说,海军都督府掌控着帝国最强大的兵力,无论交给谁都可能出问题,和徐阶这样地人说话,他也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

徐阶道:“戚继光北上宣大,俞大猷南下广西,两人都将是带领部分兵将离开的,所以海军都督府的兵力相当于是分散了,再委派一个人下去,不至于会形成兵权独霸的局面。再说他还提议说,最好是由文官监临,以权都督的身份至上海执掌海军都督府。”

高拱闻言喜道:“对,对!李侯毕竟是有见识的!这才是谋国正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又问了一句:“却不知李侯推荐的是哪位大贤?”

这问题他是第二次提问了,谁知徐阶却还是不回答他,笑了笑说:“这人的名字,事先和谁商讨都行,就是和你说不妥,涉嫌私弊啊。”

说着就暗示他可以离开了。

高拱见徐阶到后来忽然变得有些不爽利,心想李彦直推荐那人到底是谁,竟然对自己说不得?从内阁出来,走到半路绊到门槛摔了一跤,有小太监急急忙忙要来扶起他时,高拱却猛地跳了起来,大笑道:“是了,是了!应该是如此!嗯,一定是如此!”

猛捋了几下自己的胡子,高高兴兴回都察院去了

之四十七 大排场

隆庆三年,秋,镇海侯、海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哲丁忧了。

此事发生之前,士林颇忧国家将因此而动荡,但他们的种种猜测却全部落空,李彦直很干脆地上表奏请丁忧,就算是最守旧的士大夫,在那一刻也变得没什么话说了。士大夫中欣赏李彦直者因此而更加欣赏他,就是原本不满他的,也有因这件事而改变其看法者。

当然,在李彦直丁忧的同时,有几桩人事变动在悄悄进行着,如戚继光的北调、俞大猷的南调,与他们的调动一起发生的,是大明帝国的兵力分配发生了转移,戚继光俞大猷不是单独前往西北和西南,和他们一起去的是一整个的新式军队系统。

市舶司总署也开始纳入正式的官员系统,陈羽霆一转身就从李彦直的幕僚变为国家正三品大臣,让上海和北京的权力进一步融合起来。同时北京方面也委派了一个文臣作为权左都督,监临海军都督府。

若是派了别的文臣来,哪怕是兵部尚书张经,只怕海军都督府诸将也未必肯服,但李彦直在离开之前曾反复嘱咐诸将,才使他们对高拱这个即将来临的上官算是默认其领导权,毕竟高拱也算是李系集团里在士林资历最深的官员,由他来接掌海军都督府算是一个折中的选择。

高拱接任海军都督府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统合南京的官方制造局、大员的火器工坊、上海的火器工坊和闽西的火器工坊的技术与人才,在南京与芜湖之间的采石附近再办一座全新的火器制造局,以供应帝国军队日益增加的火器需求。

戚继光俞大猷地调派涉及到国家的军事安全,陈羽霆和他的部属都不是科举出身,他们转作官员会对近百年来形成的文官升迁体制造成冲击,高拱的官职既重大又敏感,所以这三项委任徐阶也无法独断,都是在内阁商议之后经过中央的“廷议”才最终拍板,不过。如今地“廷议”也早已被徐阶所控制。

大明中叶以后的体制本是一个有皇权制约着的“官主”政制,其政权系统内,既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也是“天子与士大夫争天下”,但到了今时今日,随着皇权被架空。加上掌握兵权的李彦直向文官们妥协,“官主”体制便有独尊之势。

在“官主”体制内,就上下监督来说,是上级监督下级,就上下升迁来说,是上级提拔规则与论资排辈规则的结合,到了权力的最高层,则是官场大佬们利用公共舆论与立国义理(在当前是儒家学说)进行或明或暗的博弈,这种博弈落实到当下而言。就是官员高层的“廷推”与“廷议”。

徐阶所领导的内阁与六部在过去几年里取得了不错地政绩,虽然局部地区发生了变乱(如漕变事件),但也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北面的蒙古在京畿战败以后就缩至草原深处。至今元气未复,属国朝鲜由于大明海军力量的增强而表现得更是谦恭,国家对外地尊严得到了维持,而对内由改革兵制和砍削藩王奉养,财政情况大舒,中央政府因此有了财力来推行一些惠民政策,如给贫困、受灾州县免税等等。而沿海富裕地区虽未得到这种政策倾斜,却有民众因为开海而逐渐走向富裕----稳住了内陆发展了沿海,在这种大形势下。大明帝国虽还说不上盛世再临,却也保住了大局的稳定与局部的繁荣,纵有一些不够和谐声音的存在,如藩王和失势的卫所将领,却已无法撼动以徐阶为首的内阁。

拥有这样的好势头,以徐阶的政治手腕,控制整个廷推、廷议那就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李彦直地退让使士林开明派得到了更加完整地中央政权。而东海新兴集团则得到了实利。可以说。李彦直地这次丁忧。实现了东海新兴集团和士林开明派这两个联盟内部地皆大欢喜。不过。这一切此刻却似乎都与李彦直关系不大。在将海军都督府交接给高拱以后他就离开了上海。高拱派了两队鸟铳手、两队倭刀手作为镇海侯地护卫---鸟铳手地头领是付远。倭刀手地头领是李义久。都是李彦直地心腹。其实只是由高拱批了一纸文书。使这两支护卫队伍“名正言顺”而已。

这次李彦直是先会合了妻子夫妻两人一般地都才没了父亲。这份悲痛也是共同。陆炳地丧事在北京也是极尽哀荣。陆尔容悲伤之余又忙得身心俱疲。可陆炳地葬礼告一段落以后她还是得匆匆南下来参加公公地葬礼。

一行走地是旱道。一路都甚低调。李彦直赶着回家。便避开了遮道迎接地沿路官员。但进入福建省境内以后还是陆陆续续有本地乡绅前来迎接。不久到达延平府。李刚全身缟素赶来迎接这个弟弟。兄弟两人有好几年没见面。一见面就抱头痛哭。李彦直叫道:“大哥。三仔不孝啊。爹爹弥留时我也没能赶回来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李刚搀着他说:“三仔。莫这么说!爹临走时是盼着能见上你一面。但他又对我们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是在为国家出力。命不是自己地。人也不是自己地。万一回不来那也不是不孝!这些年你让李家光宗耀祖。那已经是最大地孝了!”

李彦直一听更是心如刀割。只是哭着说不出话来。

兄弟两人见面。一路都有官员陪同。不但延平知府、推官、境内各县县丞都到齐之外。甚至临府地地方官也都来助丧。福建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部到齐。中间又有北京礼部派来哀悼地官员。代表皇帝来加封地太监。甚至诸王也都派人来了。

到了尤溪境内,离乡还有十余里,有妇女头目望见,早已带领了数千助哭之妇哀哭起来,李彦直他娘年事渐高,大家不敢让她出门来。带头的却是李彦直地大嫂。

两拨人一聚,李刚他家的先去扶住了陆尔容,陆尔容见过大姆后垂泪道:“我这个媳妇做得真是不孝,都还没来得及见公公一面。”

李刚他家的等一帮妇女都知这位三婶是大家出身,纷纷劝道:“婶子是一品诰命,哪有我们乡下人可以随时随地。到处乱走。”拥簇了她回去。

回到乡下,溪前村早就改名做李溪镇了,全镇才数千人,这时来到的宾客连同其手下,以及各方凑热闹的人却上了万数,幸亏这事早在李彦直回来之前一个多月就已在安排,又有官府的力量介入,六房吏员、弓兵民壮都来跑腿,如今已调配得算井井有条了。

从镇门一直到李府。一路都是白绸白纸,铺得整座李溪镇如被雪花覆盖一般,临近乡里地人望见都教小孩子:“就该如此。才是光宗耀祖!”

李彦直这一路也不顾和钦差、官员们的礼数就直奔灵堂,与妻子一起双双哭倒在灵堂前面。李大树这时已逝世多时了,就为了等儿子来至今停棺未葬,幸好李家香料药材够多,遗体处理方面不是问题。

李彦直他娘在两个小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出来,李彦直抱住了她的腿哭道:“娘,三仔回来了!”扯了陆尔容和两个孩子上前说:“这是你的媳妇、孙儿。”李彦直他娘抱着儿媳、孙儿,一路也只是哭,旁边李刚他家的劝道:“三叔。莫再让婆婆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从海外赶回来地李介这一个多月来应付各方事宜,其实早把悲伤冲淡了,这时也过来道:“对,今天说来也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该高兴才是。”

李彦直他娘都是由得儿子们安排,这才也只是道:“是,是…”

一家人见过了面,便有父老嘱咐该行礼了。唱礼官便高唱起来。

这次李大树出丧,李溪镇是将之作为全族的第一大事来办,所有父老都忙活了起来。尤溪乡下本来自有一套丧礼规矩,但李彦直地位太高,这下是连皇帝都派了太监来,各地王公、官员派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若还是按乡下礼节办,父老们怕失了体面闹笑话,所以所以这丧礼该如何办。他们还是请了本府进士、与李家有老交情的郑庆云来指点。基本是按京城礼数结合本地乡俗来进行。

李彦直在外头时威权无限,但在礼制范围内。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所有李溪镇的人还都是李大树能得到皇帝的追封为荣,当下由李彦直带头跪下接旨,太监冯保宣旨,追封李大树为延平伯,一切丧礼,许以侯爵制式进行。圣旨中又写满了各种溢美之词,说什么李大树忠仁宽厚、教子有方云云。

再接下来,便是诸王的使者行礼,本省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上前上香,再接下来才是本府知府、本县父母官上香,再接下来才是到场的进士、乡绅上香,李彦直权倾朝野,结交遍天下,部属满东南,甚至连佛郎机人都来了。在尤溪这种乡下地方,一个举人都是了不得地事情了,但这时要轮到举人都不知要多久,至于和李家交好的巨商豪贾,那都得在后面等着呢。

只上香一事就忙了半日,李彦直虽是练过武的人却也经受不起接连地答礼,最后冯保忙建议他兄弟五人轮着来,没轮到的就到后面休息,他是代表皇帝说话,谁也不敢二语。

李彦直到了后头,才有弟妹奉上茶汤,他娘又嘱咐:“别让三仔太累了,他才回来,赶了上千里的路,心里苦,若再受煎熬,怕身子挨不住。尤溪知县和永安知县躲在旁边听到,忙“奉老夫人命”,去抬了张靠背长椅来请侯爷暂歇:“老夫人请侯爷躺一会。”

旁人都退下了,李彦直看看陆尔容不在跟前,便拉了弟弟李智问:“我怎么觉得还少了一个人?”

李智问:“谁?”

李彦直道:“还有谁!你姐啊!”

李智啊了一声,说:“好像风笑叔说姐的八字犯冲了,没让来灵堂,只是在老宅里戴孝。”

李彦直哦了一声,又问:“姐身体还好吧?”

李智说:“还好,就是瘦了。娘和大嫂她们都说是吃斋吃的。”

李彦直默然半晌,就不再说话了。

这场忙乱弄了足足三天,余韵又有七八日,没有一件事需要李彦直操心,但他却得像一个木偶一般被人牵来扯去,直到第十日才算歇下,对李介说:“二哥,亏是丁忧了,不然哪里受得了。”

这时诸官都已经回去,热闹散尽,整个李溪镇便说不出的冷清,那些白绸白纸什么的散落得漫山遍野都是,预计都要花个把月才收拾得干净。

李溪镇地处深山,但有个李彦直坐在这里,每日还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或是来讨好,或是打探消息。李彦直却在丧礼之后便闭门不出,只是隔三日到三合馆讲学传道。

这么过了两个多月,哀伤渐去,进入了平静而恬适的乡居生活,这种生活,李彦直在任上时不知盼了多久,不想这时闲了下来,却惹出了一身病来,有时忽然心跳加速,多汗手抖,一开始还以为是吃错了东西,或以为李彦直是习惯了外乡的水土,忽然回家水土不服了,便有下属千里迢迢从上海一带设法加急运了新鲜菜蔬肉禽来,但也没什么效果。

又有人说,怕是丁忧期间戒了色,阴阳不调,李彦直想想也是,最近是少了房事,便又有人去选了十六对来自各地地二八佳人来,却依然没什么效果。

跟着便有人疑神疑鬼起来,认为可能是有人下咒语用魇针,便有人到处搜寻,使出锦衣卫的本事把李溪镇闹得鸡犬不宁。

李彦直愈加烦躁起来,怒道:“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吧!少整些事情,我还少些烦恼!”

直到这日郑庆云来访,他下野时的官虽没李彦直大,但在李彦直幼年时曾保护过他,因此李彦直执礼甚恭,仍以晚辈自居。

郑庆云听说了他的症状,笑道:“这不是身病,乃是心病。”

心病?”

对,心病,或者说,是闲病。”郑庆云道:“彦直你从极忙碌之中忽然卸任,转为极安逸,便易发此病。我当初也曾有过,也没什么大碍,过得数月,等习惯了就好。”

李彦直哦了一声,笑了起来道:“如此看来,我倒是一条劳碌命。唐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偷得半日闲是乐事,偷得太多了,老天爷就不许了。”

之四十八 安南犯

越南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汉朝时为交趾郡,唐时为安南都护府所在,到了宋代才取得自治权,称安南国,但仍接受中央朝廷的册封,越元至明,到明成祖朱棣时又重新并入中国版图,可由于在政务治理上处理不当,境内屡有叛乱,所以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军政开支来维持这个边远南疆,但有见识的大臣仍不肯轻弃此土。

到了仁宗、宣宗、英宗年间,大明帝国财政逐步紧张,而安南境内的实力派黎利又根基渐稳,朝臣中才有了重新将安南作为属国的声音。到明英宗正统年间,才封黎利的继承人黎麟为安南国王,位在朝鲜之后,赐皮弁冠服、金织袭衣,这就是安南黎朝。

黎氏传数代而衰,到正德年间,安南的军政大权开始落入权臣莫登庸手中。\\\\\\虽然莫登庸已成为安南国的实际统治者,但嘉靖皇帝不喜欢不守臣道的莫氏,便削其王爵,降位为都统,又削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授莫登庸都统使,秩从二品,银印。改安南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由安南都统任免----却仍然是承认安南的自治地位。

莫登庸崛起于正德年间,掌安南事历经正德、嘉靖二朝,到嘉靖二十二年才老死,他的儿子莫方瀛先他西逝,便由孙子莫福海继位,过了三年,莫福海卒,其子莫宏继位,这一年莫宏才五岁,乃是一个少主,他的奶奶武氏徐娘半老。竟然勾结上了莫登庸的干儿子阮敬。

新主少弱,祖母淫荡。\\*\\\又加上一个辅政权臣阮敬,则安南都统使司内部的混乱就可想而知了。阮敬勾结了武氏后,便把持了安南都统使司地兵权。排挤莫氏族人,莫登庸的次子莫正中、莫文明等人率领族人。躲入广西钦州----这些都是近几年正在发生地事情了,只因为大明内部正乱哄哄的,所以也没工夫来理他们。

直到最近,徐阶才缓出手来,派了杨来巡按安南。准备处置一下这只养不熟的狼犬,这时莫宏已经十三四岁了。他地叔祖莫正中、莫文明等在钦州泣血上书,恳请朝廷降旨处罚阮敬,扶立莫宏,以定安南治下名分。

阮敬听到消息诡称莫宏已死,要迎立莫正中,竟然举兵来犯钦州,其实凭良心说话,阮敬这次倒也不是为了侵犯大明夺疆取土,只是莫正中等逃到钦州来,他为了斩草除根。\\*\\\一时狼性发作才兴兵犯界。

好死不死。这时俞大猷部刚好到达,他这一部人马是从宁波出发。走海路直抵合浦,一路由吴平派遣蔡二水带领船队护送。合浦与钦州邻接,到了合浦附近,蔡二水听说安南犯境,和就且不回去了,俞大猷是新任广西都指挥使,他上岸点齐了廉州府的土兵登船,蔡二水则在合浦港口换了净水、补充了蔬菜食物后就进入钦州湾登陆,将俞大猷所部放下,俞大猷部一上岸,正好就落在安南军地左翼。

大明俞龙”可是好惹的?他本人的将略兵法那也不用提了,就是跟他一起来到广西的五千兵将,却个个是在平海之战中历练出来的,乃是海军都督府麾下地一部精锐,不但军备充足,而且火器也很充足,俞大猷又是曾在西南活动过的人,见到阮敬竟敢来犯,哪还用说?当然是迎头痛击!

阮敬出兵时地假想敌只是大明驻扎于广西的官兵,不料海上忽然冒出十余艘大帆船,放下八千多如狼似虎兵将来。*****这次他兴兵来犯,号称五万,其实作战部队只有两万人,正面又正被钦州守军拖住,俞大猷一来便以荆楚刀手开路,滚杀进来,鸟铳手在蔡二水炮火的掩护下占据四周高地,把安南军的左翼切割包围。

轰隆隆的炮响中,阮敬被打昏了头,心想:“大明果然不好惹!”慌忙鸣金撤兵,俞大猷却派从廉州征调到的土狼兵趁胜追击----他为何不派本部精锐而派土狼兵?因为本部兵马虽然装备精良,但毕竟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悉,广西南部已接近热带气候,密林丛布,处处都可以有埋伏,若是由不熟悉本地地形的部队冒进追击,若是遭到埋伏,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那三千土狼兵却是本地作战,领命之后追出二百余里山路,把阮敬赶回分茅岭南边去了。*****

俞大猷的副将唐举也是机兵团出身,他本是猎人,得李良钦收为门下弟子,认俞大猷为大兄,乃是一员根正苗红地李系将领,这时既愤安南不臣,又逢大胜,便跃跃欲试,想要就此赶过分茅岭去,建立不世奇功----李彦直所部这两年常在海外攻岛略地,所以在这帮人心目中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已成为习惯。俞大猷却把他叫住了,道:“安南不比其它小国,不是那么好打地。这一带天热林密,安南人又善于埋伏,见好就收吧。”

这些机兵出身的兵将这才恹恹作罢。

参军卢复礼却又来献策道:“这里虽然都是山林,但越过分茅岭,洮江(红河)下游却有好大地一片平川,而那里又正是安南都统使司的精华所在!”

这些年李彦直花了好大的财力人力搜集环南海各国各岛的信息,安南是东南半岛最重要的政权,对其境内信息的搜集自也是其中一大重点,将这些新讯息加上兵部职方司所存的地理旧档,李彦直手下的地图制作高手便已绘制出了一幅五十三府、四十九州、一百七十六县的安南全图草稿,卢复礼这次上任之前带了一个副本过来,在船上早看得熟了。

俞大猷睨了他一眼问:“那又如何?”

卢复礼兴冲冲地道:“安南水师定非我之敌!我们有大船可以直抵洮江入海口,兵马顺流而上,一二日内便可抵达升龙(河内),那时擒了阮敬送往北京交有司处置,至于安南都统使司是要辟为郡县还是继续维持它的属国地位,那就再说吧!”

俞大猷哈哈一笑,说道:“这计划倒是挺好,只是…再说吧。”

卢复礼见俞大猷冷遇自己,颇为失望,对方是主将,既然如此决定,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但俞大猷也没就让蔡二水的船队回去,而是致函吴平,要借他这一支船队一用。

如今大员海峡无事,吴平自然乐得做个人情

之四十九 边角动

这次俞大猷入桂,除了得到北京、上海两方面“粮饷必足”的承诺以外,还拥有全面改革西南兵制的生杀大权。方面之官,有权无才则办不好事,有才无权则办不来事,像俞大猷这样有李彦直做后台本身又有翻江倒海能耐的人,到了一方主掌兵权,那简直是没有办不成的事。

在阮敬退兵之后,他就趁机以广西都指挥使权力召集全桂兵马,淘劣择优,调到钦州、廉州之间屯聚,以新法从头训练,同时也让从浙江带来的部队跟着本地老兵逐步习惯这一带的地形,以发挥广西兵马的本土优势以及空降部队的装备、训练优势,渐渐形成一支以利刃强铳为主力、以土兵狼将为外围、适合广西、安南气候地形的完整部队。

要让人敬畏,莫若拥强兵而未用。俞大猷兵威渐盛,无论是缩在安南的阮敬还是呆在钦州的莫正中等人都感受到了。

逃入钦州的安南旧臣都跑了来,上表请大明朝廷出兵平定“阮贼”,表章上到北京,朱载问起缘由,心中不禁对和自己有类似命运的莫宏生出了共鸣,可惜他是个缺乏实权的皇帝,最多只是向内阁吹吹风,幸好内阁这次和皇帝的意见倒也一致,于是就奉命廷议,内阁次辅丁汝夔、兵部尚书张经都认为应该对安南采取比较强硬的态度,至于如何强硬,强硬到什么程度,暂时则无定论,只是调派广东巡按御史詹臻入桂按察安南事宜。

时在隆庆三年冬,俞大猷在广西练兵已有四个月,除从旧有兵马中挑出九千兵将重新训练外,又新募一万五千员山区汉子入伍,至于费用,单是削砍广西藩王特权所剩下了的财政收入就足供一时之需了。北京方面为了预备可能发生的战事,又调拨了广州市舶司今年尚未上交总署的收入归桂军使用。合浦又是个产珍珠的地方,李系集团出来的人马都擅长军、商结合,在卢复礼的活动下,一些本地商人看到商机。也纷纷活动着出资相助。

詹臻入桂以后先到军营看了一遍,对俞大猷的统兵之法大为称赞,心底认为以此军队作战。无战不胜,却来问俞大猷若是和阮敬开战。胜败如何。

俞大猷笑道:“要保家卫国,那没什么问题,现在安南就是倾国来攻我也能御敌于国门边上。不过要打过去嘛,那就不容易了!安南地方湿热,要打过去容易。要打胜仗也不难,但要在那里待下去就难了。若是那么简单地事情。当初仁宣年间就不会那么草率地退出了。”

詹臻将这几句话记挂在心里,又召莫正中来见,莫正中求大明出兵,詹臻说道:“非天朝不愿出兵解安南百姓于水火倒悬之中,只是安南百姓为阮敬所惑,天朝若是进兵,恐阮敬煽动百姓抗拒,那时天朝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刀兵一动,受苦的仍是百姓。我大明天子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所以不肯妄动。”

莫正中道:“安南百姓苦阮贼已久。渴望天朝义师,如望甘霖。只要天朝大兵一动。百姓势必相迎于道,哪里会抗拒?”

这顶高帽倒也不小,可惜对詹臻没用,他一笑而已,其实他和俞大猷担心的是安南地形复杂,军队一旦开入,万一军事进展不顺大明就会被拖入泥潭之中难以自拔。

那莫正中是老油条了,几句交谈之后自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想自己再这么寄居在钦州也不是办法,唯有在大明的帮助下夺回莫家在安南的统治权才是正路,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竟说道:“此外下官尚有一计,可分阮氏之兵。”

詹臻问是什么计策,莫正中道:“当日我莫氏顺应天命,取代黎氏,但黎氏仍有一支南窜至清华一带,依占城而立,若特使以一信招之,彼必可为南方之援,夹击阮氏,使阮贼首尾不能相顾!”

原来当年莫家篡夺了安南以后,黎氏地一支向南撤退到安南的南部,莫登庸屡次攻伐却无法彻底消灭他们,这部人马便自为一国。黎氏是安南旧主,虽然退缩到边僻之地,对安南的内政、民心却还有一定地影响力。

詹臻一听大奇:“黎氏与你阮氏,不是世仇么?”

莫正中老着脸皮说道:“为了大义,私仇可以不计!”

詹臻笑道:“你不怕他们回来之后和你们争安南都统使之职么?”

莫正中道:“为了大义,我莫家愿与他们黎家一笑泯恩仇。”

这句话说得正气凛然,其实却是另外一种暗示:若是事成,我莫家愿意与黎家共治安南。

其实莫正中心中另有一套打算,认为黎氏失国已久,只要先扳倒了阮敬,那时就算让黎家回来了,往后再加以排挤,莫家仍然能独霸安南。

詹臻却想:“若是数家平分安南,这却是好事。”心中有了主张,在与俞大猷商议过后,一面派使者从海路出发,命张琏联系黎家,一面又派使者厉责阮敬不臣!

东南半岛的东南部,除了黎家、占城以外,近年又多了两派华人势力,一个是飞龙寨张琏,另一个是迁徙到此地故卫所军指挥使张希孟,两家都与黎家有干连,所以詹臻要联系黎家,只要派人走海路前往飞龙就是。

张琏、张希孟虽然都不归俞大猷管,但他们毕竟都是李彦直一系的人,俞大猷在官场上在集团内的地位又都比他们高,所以一纸传达过去马上答应配合。占城百年来被安南侵夺了许多土地,也想趁机夺回,而且他们对大明素来温顺,因此也无异议。黎家正想重夺安南的统治权,所以也表示将全力支持。如此一来,安南便面临被南北夹击的困局。

阮敬对大明本来就敬畏交加,在钦州被俞大猷打败后又多害怕了两分,被詹臻地使者骂了一顿竟然不敢还口。在南边。二张与占城、黎氏得到詹臻的知会都都蠢蠢欲动起来,阮敬心想俞大猷在北部大军压境,南面又有四家呼应夹击,心中恐慌,忧形于色。

安南地冬天没有雪下。这日吹了一整天的北风,天气干燥,宜于出游。在安南境内自称“太王太后”的武氏跑来找阮敬去郊游,阮敬哪里有这个心情。怒道:“还出去郊游!再不想办法,连命都要没了,你还有心情玩!”

他对武氏从来都是好言好语,从来没这么粗鲁过,这时忽有这等表现。武氏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情。阮敬耐着性子把詹臻派使者来地事情说了,武氏也是个颇有谋略的女人,有些吃惊道:“我这一年多来不理会这些,都交给了你打理,不想竟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大明毕竟是宗主大国,惹不起啊!如今内忧外患,还是低一低头,等风声过去了再收拾莫、黎等人。”

阮敬颇以为然,就派人向詹臻服软,道:“我们的少主莫宏是天朝册封的安南都统。朝廷诏书尚在。如今天朝在我境北屯重兵,在南边挑拨占城黎氏。我安南士民不知天朝是何用意,不免心寒。”

詹臻把脸一沉:“我大明兵马调动,是南是北,要你们来管?至于说什么挑拨----你们这是什么措辞!再说,莫宏不是薨了吗?”

原来当初阮敬为了捉莫正中,曾谎称莫宏已死要迎立莫正中,用这个借口到钦州拿人,不想这时却被詹臻捉住了作把柄。

那使者十分尴尬,又要上北京上表求情。以往大明朝廷对安南地态度总是要他们莫惹麻烦便行,不想这次詹臻的态度却变了,变得强硬甚至蛮横,冷笑着对阮敬地使者道:“我为朝廷所派钦差,就是莫都统(莫宏)来,也得给我见礼,他阮敬一个臣下之臣,有什么资格越过我上北京?”就把使者给逐退了。

见詹臻表现得这么强硬,再琢磨他说话地语气,阮敬和武氏就更感不妙了,武氏道:“大明这次,只怕来着不善啊!可莫要想像永乐皇帝一样,要将我安南收为州县了吧!”

阮敬沉吟道:“只怕十有八九了。最近大明在南海开疆拓土,连南边占城都有内附的说法了,我们比占城更近,他们要取我们那也在情理之间。”

武氏哭道:“那可怎么办啊?”

阮敬冷笑起来,道:“放心!我们纵打不过大明,但大明要灭我们,也不容易。我已有主意了。”

武氏抹了泪水道:“冤家啊,你有什么主意,却说来我听听,让哀家放心些。”

阮敬道:“对付天朝嘛,莫若挑破他内斗,等他们忙于内耗,我们就不会有事了。此外就是再找个外援。”

武氏道:“如何挑拨大明内斗呢?再说,天底下去哪里找个敢对付天朝地外援?”

阮敬笑笑说:“这两件大事,最近刚好都有门路。半年前有两个桂王的王府属官跑到这里来投奔我们,此事你可还记得?”

武氏点了点头,说:“记得。据那两位先生说,大明如今可是帝相不和、将相不合啊。”

这一年多来大明朝廷削砍藩王供养,中央朝廷的财政状况是好了,可各王府以及吃王府饭的帮闲却都叫苦连天,藩王们收入少了,势必节流,因此就辞掉了许多的门客,那些门客各寻出路,其中桂王就有两个属官丢了饭碗,竟越境跑到越南来投阮敬,并给安南带来了许多大明内部地消息。中华士民到了周边从来都甚受尊重,所以阮敬对这两个属官也颇为礼敬。

偏偏这些人心里对徐阶李彦直充满了怨毒,言语之间自然将诸王的不满大肆渲染,又好做定论,道:“大明地天下,毕竟是朱家的天下。如今徐阶李哲倒行逆施,哪里能够长久?只要天子再长大几岁,收回大政,这两人就要倒霉了,那时乾坤都要翻转过来。”

又将这次李彦直的丁忧拿出来说:“不见这次诸王一发力,那个不可一世的李哲也罢官下野了么?”

这个时代信息传播障碍重重,安南的士林对大明的了解渠道其实也颇为有限,所以对这两个王府属官带来的信息十分重视。

阮敬又说道:“至于外援,听说西面有个大国叫佛郎机,这些人相貌有如魔鬼,力大无穷,又有火铳大船,大明对他们都颇为忌惮,若是能联系上他们,内外并举,我们定能转危为安。”

武氏听了深以为然,把头挨过来说:“冤家,你真是好本事,听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放心多了。”

之五十 楚歌作

耶元1554年,葡萄牙亚洲总督T.d索萨忽然收到“安南国王”阮敬的信,邀请他一起夹击中国。

那个时候,即便是索萨也没有一张可靠的世界地图,欧洲人的航海图模样在今天看来千奇百怪,对中国也未能深入内陆,在索萨的认知里,只觉中国是东方的一个疆域不小的国家而已,至于这个国家的国力究竟有多大,他是不了解的。

也就是一个比古巴、墨西哥大一点的生番吧。”

这个国家的疆域也许很大,但印第安人的领土不也很广大吗?还不是一样在欧洲人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中国人最近在新加坡一带的“叫嚣”,都让索萨觉得可笑。至于一些商人告诉他说,中国的国力比起西班牙和葡萄牙联合起来都要强大得多,索萨更觉得这是某些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作出来的宣传。

不过对这个国家的富裕,索萨是相信的,并且因此而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攫取印第安的黄金白银,再独占中国的陶瓷与丝绸!”

这样的期待,哪怕只是一个盼头也足以让人疯狂!

根据欧洲殖民者在美洲的经验,对付这些生番最好的手段,第一是天灾尤其是瘟疫和传染病,第二是背信弃义地欺骗,第三是用挑拨离间的手法让生番国家的内斗,欧洲人自己就能渔翁取利了。^^^^

这样的手段,他们在美洲、非洲与马来群岛屡试不爽。他们想,对付中国也同样合适。

这不,索萨自己都还没开始进攻呢,东方“另外一个大国”安南就送来了书信,邀请他一起进攻中国了。

哈哈!机会来了!”索萨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