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菱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沈墨急的团团转:“别哭了行不行?要不我把韩舟抓过来给你磕头赔礼道歉?”旁边沈朱慢悠悠的转着剥了皮洗干净的鹿腿,又撒上些盐:“再哭的话这鹿肉可没你的份了啊。”陆宝菱哭的声音越发的大,沈墨忙道:“都给你都给你,你别哭了,眼睛肿了回去可怎么说。”

沈朱托着腮只是叹气:“哎呦,这也太能哭了,你也不累,怪道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沈墨笑起来:“宝菱是眼泪珠子做的,你瞧瞧哭了这么长时间。”两个人笑起来,陆宝菱不依,把整条鹿腿护起来:“都是我的,不许你们吃。”

闹了这么一场,三个人都是心有余悸,也顾不上玩了,吃了鹿肉便回去了,谁想到正被陆万林堵在大门口,陆宝菱心虚,一溜烟跑进去了,留下沈朱沈墨讪讪的,面对陆万林的疾言厉色,沈家老太太到底有没有去西山陆万林一打听就知道了,这才明白过来是沈墨诓了陆宝菱出去淘气呢。

因为怜惜,陆万林对几个孙女都很宽松,别人家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女大防避之如虎,陆万林却不在乎这些,常叫陆家姐妹和沈家这样的姻亲来往,只图个热闹高兴罢了,因此对沈墨把陆宝菱带出去玩这件事,陆万林生气归生气,可也有没禁止,训斥了一顿便把二人放了回去。

陆宝菱今儿在围场大显神威,如今想想却是后怕,又不敢和人说,自己一个人发呆,柳姨娘往屋里看了两回,有些担心:“她这是怎么了?又有谁招她了?”

静槐低着头没说话,她可是真不知道,青荇道:“小姐许是出去玩累了,姨娘不要担心。”柳姨娘点点头,道:“我也不进去了,这是我给小姐预备的冬至那天去镇国公府做客穿的衣裳,你收好了。”彩蝶把一个包袱交给了青荇,青荇笑着应了。

自打这一回后,陆宝菱再没出过门,在家里或是跟着陆万林念书写字,或是跟着陆宛君下棋作画,或是找了陆如玉满府里淘气,日子过得平淡也自在。

陆靖柔自从回门那一天,之后便没回过娘家,二夫人奉陆万林的命派人去给她送东西,送东西的婆子回来都说大姑奶奶过得好,陆万林这才放下了心。

转眼到了冬至,陆靖柔下了帖子请二夫人并三个姑娘去镇国公府做客,陆宛君并没有去,她在等着一年以后的选秀,她要的是一鸣惊人,在那之前自然是见得人越好越好,二夫人带着陆宝菱和陆如玉去了。

陆靖柔穿着宝蓝色的裙袄,头上的赤金首饰熠熠发光,笑盈盈的在门口迎接,知道陆宛君没来,她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一行人先去了陈老太太那儿给陈老太太请安,陈老太太年纪大了,最爱的便是孙子孙女围在旁边热热闹闹的,陈家最不缺的便是孙子孙女,因此一进陈老太太的屋子,看见一屋子珠翠,陆宝菱倒是吓了一跳。

陈老太太略微有些丰腴,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见了陆宝菱和陆如玉拉着手不住地夸赞,二夫人谦虚道:“她们还小,您这么说她们可要骄傲了,依我看,您的孙女才个个出挑呢。”陈老太太听了呵呵的笑,叫陆靖柔挨个的介绍。

如今住在镇国公府的几房人是嫡支一脉,是从镇国公的父亲那一辈开始论的,都是镇国公的亲兄弟,因此这亲兄弟里也有嫡有庶,老太太自然更偏爱自己的嫡亲孙女。

因此常常陪伴身边的是大房的嫡长女陈蓉,陈兰,二房的嫡长女陈莲,九房的嫡长女陈蕙,几个姑娘都是十四五岁岁,年轻娇媚,站在一块跟姐妹花似的,陈老太太瞧着不知道多喜欢,叫最年长的陈莲带着往园子里玩去。

迎面遇上了陈文宁,他笑吟吟的看着这一群姑娘,道:“这是往哪里去。”陈蓉和陈兰俱是他的胞妹,因此很是亲密,陈兰笑道:“祖母叫我们带陆姑娘去花园里玩。”

陈文宁笑道:“我叫人买了些蜜饯点心,给你送去,好生招待陆姑娘,不要淘气。”陈兰扮了个鬼脸,答应了,陈文宁又看了一眼陆宝菱,陆宝菱拉着陆如玉没有说话,脸上有些疏离,全然没有前几次见面热情的喊大姐夫,陈文宁心中微滞,看着她们走远,这才去陈老太太那儿。

显国公府虽然显赫,却和京城的权贵圈子格格不入,当年陆家是如何的倒霉,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两个嫡子先后去世,连个儿子也没留下,不成器的庶子被立为世子,如今连个儿子也没生出来,等陆万林百年之后,显国公府估计要绝嗣夺爵了,这样的人家大家都觉得没什么福寿,除了面子上的来往,私底下很少交往。

而陆万林呢,也怕别人看不起几个父母双亡的孙女,生怕她们受了委屈,也就拘着很少叫出门走动,这样一来,镇国公府和显国公府虽是世交,两家的姑娘竟都不大认得,陆宝菱自然也觉得陌生。

陈莲带着她们在亭子里坐下,又是张罗着上茶上点心,这才问陆宝菱:“怎么你们家二小姐没来?”大家都知道陆家二小姐是庶出,陆宝菱道:“我二姐身子弱,很少出门,再加上家里也要有人镇着,所以没来。”

陈兰惊讶道:“你家里还让你二姐帮着打理家务啊?”陆宝菱笑道:“是啊,二姐很聪明,大姐没出嫁的时候是大姐帮忙,大姐出嫁后便交给了二姐,如今只在二伯母身边帮忙罢了。”

陈兰脸上顿时有些羡慕,她是大房的嫡次女呢,都没有机会管家,陆家一个庶女竟能名正言顺的理事。陈蕙轻轻一笑:“陆小姐家里人少,事情也很多么?”

陆宝菱不知道怎么答话,陆如玉却道:“人少才越发觉得亲情的可贵,若真是一大家子人,只怕整日吵吵闹闹,两相厌烦,倒不如人少清净。”

陈蕙脸色一冷,陈莲忙道:“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咱们别说这个了,你们要不要钓鱼,我叫人拿了鱼竿来。”

陈蓉道:“天气这么冷,哪里有鱼。”陈蕙却和陈兰说起话来,陆宝菱和陆如玉对视一眼,也径自说起话来,陈莲是姐姐,不知道该顾着哪一头,这边说两句那边说两句。

中午宴席上自然吃的羊肉火锅,煮了饺子,羊肉鲜美,饺子可口,大家尝了都说好吃,席间陈莲几个更是在陈老太太跟前凑趣儿,一个比一个会说话,陆宝菱却觉得不大喜欢。

吃了饭,陆靖柔带着陆宝菱陆如玉去自己的院子说话儿,屋子里干净清爽,陈设简单,是陆靖柔的风格,伺候的又都是陆靖柔的陪嫁丫头,陆宝菱顿时放松下来,跑这边看看跑那边看看。

陆如玉就向陆靖柔抱怨陈家姐妹,陆靖柔笑道:“陈家人多,个个都想得到老太太的青眼,自然争得厉害,你以为是咱们家么?总不过是来做客,不用理会就是了。”

陆宝菱听了却道:“姐姐日日和她们一处,会不会被她们欺负?”陆靖柔笑起来:“她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我可是长嫂,将来她们的婚事还不是我帮着操持,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叫她嫁不出去。”

陆靖柔虽是玩笑话,神色却很认真,陆宝菱拍手笑道:“这样好玩,只不过她们嫁不出去,姐姐还要养着她们,更麻烦。”陆如玉翻了个白眼:“姐姐开玩笑呢,你还真当真。”陆宝菱自然不服气,两个人吵闹起来,到惹起了一院子欢笑。

正文 011.初二

临走的时候陆靖柔送了东西给姐妹俩,一人一件崭新的貂绒里子绣缠枝花的斗篷,陆宝菱的是嫩绿色,陆如玉的是嫩黄色,又给陆宛君带了一件粉红色的。

陆靖柔笑道:“我自己做了一件紫色的,咱们四个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一样。”陆宝菱很欢喜,当下便换上了,又问陆靖柔什么时候回娘家,陆靖柔笑道:“年下越发的忙了,这倒是难说,不过初二我肯定要回去的。”大年初二是出嫁了的女儿归省的日子。

过年总是格外忙碌和热闹,可显国公府却比较冷清,饶是全家人聚在一起,一张桌子也坐不满,每每这时,陆万林都格外感伤,有时候往祠堂里的两个儿子的灵位前一站就是半天,今年又少了个陆靖柔。

年夜饭很是丰盛,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陆万林却只是喝酒,陆令思强颜欢笑了几句话,也提不起精神,陆宝菱欢快的挑了炙鹿肉吃,见陆万林不开心,举着酒杯上前道:“祖父,咱们来划拳,输的人喝酒。”

陆万林笑笑:“你还会划拳啊。”陆宝菱很是得意:“跟沈墨学的,我可厉害了,沈墨都不是我的对手。”陆万林笑呵呵的和她划拳,结果当真是陆宝菱赢得多。

陆万林大笑起来:“你还真行啊,到底年轻,耳聪目明。”陆宝菱得意极了,伸手向陆万林要东西:“我这么厉害,您难道不赏我点什么?”陆万林笑道:“你还讹我呢。”说着叫人把过年封的红封拿了来分给众人,又多给了陆宝菱一个。

有了陆宝菱带头,大家说说笑笑,这个年终于过的不至于太冷清。

大年初二,陆靖柔和陈文宁回门,照例带了许多礼物来,其实显国公府根本不缺这点东西,显国公府和镇国公府一样都是国公府,逢年过节皇上的赏赐也都差不多,可镇国公府上下加起来几十口子,显国公府却只有不到十个主子,怎么分配都是绰绰有余,陆万林富贵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不过是孙女孙女婿孝敬的,所以才格外稀罕罢了。

今天陆靖柔穿的是那件紫色的斗篷,陆宛君陆宝菱和陆如玉也都换上了一样的,姐妹四个,齐齐的站在陆万林跟前,花朵一样的年纪,娇媚可爱,就是一向阴郁严肃的陆令思,也忍不住微笑起来,颇有吾家女儿初长成的自豪,陆万林就更不用说了,连带着对陈文宁这个孙女婿也多了几分自得,那意思像是说:瞧见没,娶了我们家的女儿,你赚大发了。

陈文宁在旁边笑着,倒是注意一个劲耍宝的陆宝菱时候多些,陆靖柔看在眼里,心里明白,那些所谓的疑问算不上

疑问了。

吃了午饭,几个女孩子四处跑着玩去了,陆靖柔从陆万林的书房出来,便看到陈文弄独坐在花园凉亭里,陈文宁儒雅文静,风度翩翩,经过的丫头们都忍不住红着脸偷偷地瞥上两眼。

陆靖柔笑着过去道:“宛君她们呢?”陈文宁微笑:“宝菱说她去把她的风筝找出来放风筝。”陆靖柔不禁嗔道:“大冬天的放什么风筝,净知道瞎胡闹。”

又似有感慨道:“在家这么着就罢了,以后出了嫁到了婆家可怎么办。”陈文宁道:“她年纪还小,想必慢慢的就好了。”陆靖柔笑道:“都十三了,已经不小了,我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学着打理爹娘留下的产业了,自己捧着算盘算一年的收益,想着如何叫手底下那帮人乖乖的听话替我办事,宝菱啊,只怕连一两银子能换几个铜板都不知道,这么的不通事务,将来可有的操心呢。”

“谁说我不知道啊,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枚铜钱。”陆宝菱捧着好几只风筝,笑吟吟的跑过来,身边跟着陆宛君和陆如玉,也都抱了好几个风筝。

陆如玉先笑起来:“你原来可不知道,上回你给丫头赏钱,顺手给了一个银锭子,说这一两银子赏你了,实际上有五两呢,把绿榕她们几个心疼坏了。”

陆宝菱被人提到糗事,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红着脸辩解:“后来我就认得了。”陆宛君也笑起来:“那是柳姨娘特地教你的,说咱们家的姑娘打赏丫头也能闹出笑话来。”

大家都笑起来,陆宝菱涨红了脸,陆靖柔怕她恼羞成怒,刚想开口,就听见陈文宁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你们都是深闺千金,想来不知道这些银钱上的事也是有的,谁又正经的拿着银子出去买东西呢。”

他一说话,陆宛君和陆如玉都不说话了,陆宝菱笑着跑上去道:“还是大姐夫明白事理,我又不做生意又不买东西,怎么会知道呢,大姐夫,你的好我记住了,这个大风筝给你。”

说着从几个风筝里挑了最大的那个给了陈文宁:“这是祖父给我的老鹰呢,说是内务府做出来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蝴蝶和金鱼。”

说着拿着两个风筝要小丫头们去放,陈文宁拿着那个大老鹰风筝倒是一愣,陆靖柔随即接过来道:“难怪宝儿不喜欢,这风筝做的虽好,可这老鹰看着却太凶狠了,不是女孩家的玩意儿。”

陆如玉也拿着风筝跑去旁边玩去了,陆宛君对陈文宁一向客气有礼,不像陆宝菱那样有些亲昵,也不像陆如玉有些畏惧,见陆靖柔开口,便道:“这些都是宝儿收藏起来的宝贝,瞧着花花绿绿的好看。”

陆靖柔笑道:“你看她们都放起来了,咱们也去玩吧。”说着举着那个大老鹰风筝拉着陆宛君出去了,留下陈文宁一脸沉思。

陆如玉拉着一个燕子风筝,陆宝菱拉着一个粉色蝴蝶的,还有几个小丫头或是拉着金鱼,或是拉着小兔子,各不一样,冬天的天空一向阴沉,此时多了这些东西倒也有意思,那个大老鹰也放上去了,可不一会就和金鱼扯在了一处,只好拿了剪子剪了,陆靖柔笑道:“剪了好,叫这一年的灾病都随着风筝飞走了。”

剩下的几个闻言也都剪了,陆宝菱刚开始还怔怔的,明白过来了就着急了:“我的风筝,我的风筝,都别剪呀。”可一剪子下去,那风筝随着风很快就不见了,哪里追的回来,陆宝菱撇撇嘴就要哭。

陆靖柔笑道:“什么好东西,开了春你想要几个我送你几个。”陆宝菱委委屈屈的不说话,陆宛君也安慰道:“如今你看着喜欢,等有了更有意思更好看的风筝,你就把这几个给忘了,倒不如让它飞了去。”陆宝菱嘟着嘴反驳:“我哪有这么薄情。”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夫妻俩同乘一车,却十分静默,到了镇国公府,马车停了下来,陈文宁才出口道:“我并无什么龌蹉的心思,你不必这样防备我。”

他不用人扶,直接跳下马车,脸上已经有了不悦,陆靖柔隔着马车的帘子道:“在你看来,自然是万事合情合理的,在我看来,不过是早晚罢了。”

陈文宁身形一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一旁服侍的丫头婆子都不是傻子,不出一会就传出流言来,说回了一趟娘家,世子夫人便和世子吵架了。

正文 012.争纷

但凡明白事理的婆婆,知道儿子媳妇拌嘴了,必然要先训斥儿子几句,再安慰儿媳妇几句的,都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媳,就算儿媳妇有什么过错,有儿子悄悄地教导了也就罢了,再说小夫妻哪有不拌嘴的,可到了陈家就掉了个个儿。

两个人下午回来,晚饭时分陈夫人便叫了陆靖柔过去,道:“你也是名门大户出来的女儿,道理也比旁人更明白,我就不多说了,都说妻贤夫少祸,文宁是个性子安静的,凡事不爱与人纷争,你这个做媳妇的要多操心才是,若是自己家里先闹起来了,岂不叫人笑话,又是大过年的,叫老太太知道了,又是一顿排头,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其实陈夫人对陆靖柔这个儿媳妇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儿媳妇身份贵重,嫁妆丰厚,举止得体,这镇国公府交到她手里头没什么不放心的,恨的是这个儿媳妇太聪明太能干,这才嫁进来几个月,上上下下谁提起来都说好,倒压了她这个婆婆一头,因此闻言两个人拌嘴,先入为主的便觉得是儿子吃亏了。陆靖柔是为人儿媳妇的,婆婆教训,只有听着的份,面子上恭敬地答应了,晚上回去便和陈文宁翻了脸。

陈文宁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这也是陆靖柔嫁过来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的,她原本以为陈文宁性格懦弱,只要她捧着敬着,夫妻俩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嫁过来才发现,陈文宁看上去是性子好,可私底下的事别人看不到,夫妻俩是明白的。

刚嫁过来的第二天,有个端水的小丫头着急忙慌的泼了一地的水,当时陆靖柔并不觉得什么,可过了两天才发现,那个端水的小丫头不见了,细细的一问才知道,自从那天泼了水,那小丫头便被打发出去卖了。

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人除了陆靖柔便是陈文宁,别人以为是新媳妇嫁过来要立威,可陆靖柔明白,是陈文宁动的手,这样一个不动声色却能置人于死地的人物,她当时怎么会认为他懦弱呢?

而且陆靖柔也发现,陈文宁不喜欢暗中过招,有什么说什么他反而能够光明正大的和你争论,要是使了什么小手段,他保管比你还阴毒。

陆靖柔倒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看上了宝菱?”此时内室并无外人,外头又有丫头守着,陆靖柔也就没有拐弯抹角。陈文宁放下手中的书,道:“我说过了,我的想法并不龌龊,你大可放心。”

陆靖柔冷笑:“我自然放心,可有人不放心,你当宛君今天说的那番话是我教的么?宛君自己也看出来了,你那双眼睛恨不能黏在宝菱身上。”陈文宁竟笑起来:“夫人吃醋了么?”

陆靖柔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吃醋?又不是我不要脸不顾着姐夫的身份觊觎小姨子,我只是心疼宝菱,她年纪小,心思单纯,因为自幼和姐妹一起长大,并无兄长,所以才对你这个姐夫多了几分亲近,你可不要以为这是她不庄重,我们宝菱眼界高的很,还瞧不上你这样的。”

陈文宁眼神一冷,随即道:“既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靖柔看了陈文宁半天,才道:“开春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私下里送风筝给宝菱讨她的欢心,不然我真的会翻脸,你喜欢小姑娘,我可以选身家清白的给你纳为妾,想打我妹妹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陆宝菱并不知道大姐姐大姐夫为她的争执,从大年初四跟着陆宛君去沈家拜年,她便留在了沈家住着,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少不得有带着女儿孙女过来的,偏沈家除了沈大奶奶并没有其他的女儿,因此沈夫人留了陆宝菱和陆宛君住下。

一来沈老太太也高兴,二来家里来了娇客也有人招呼,可陆宝菱还是和沈墨一起玩的时候居多,自从上回在围场闹了那么一场,陆宝菱着实老实了一阵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过年见了沈墨,心思又活泛起来,见天的跟着他闹着要放炮仗。

沈墨年纪虽小,可这个时候也要跟着父亲兄长去各家拜会行礼的,一天下来只有晚上在家,便和陆宝菱一起满院子放炮仗。

陆宛君最是怕这些,站在门口往外瞧,并不往跟前凑,但还是叫人跟紧了陆宝菱:“仔细炸着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四表弟,你千万要看好她。”沈墨笑道:“表姐放心,我有数呢。”

陆宝菱一直疯玩到了正月十五,又跟着陆万林出门去看花灯,跟着陆万林出门并不像平时出门那样麻烦,陆宝菱换了小厮的衣裳跟着,前后左右自有侍卫保护,陆万林穿着常服,衣着简朴,白发长须,跟寻常老头没什么不一样,此时背着手,闲散的倒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临出来前陆如玉还闹了一场,也要跟着来,陆万林自然无可无不可,可二夫人铁了心要把陆如玉培养成一个温婉贤淑,一定要超过陆靖柔的大家闺秀,因此拘着她不叫出来,陆宛君呢,则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一条街上各色花灯齐齐挂着,恍如白昼,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又有皇上在东安门命了搭了灯楼,此时去东安门看热闹的大有人在,陆万林反其道而行之,带了陆宝菱去西安门。

西安门比东安门人少得多了,可也很是热闹,陆宝菱刚才伸长了脖子要去东安门看灯,被陆万林带过来,很是不高兴:“这里人少,不如东边热闹。”

陆万林笑道:“傻丫头,人多仔细把你拐了去。”陆宝菱道:“我五岁的时候你就说怕我被人拐我不叫我出门,如今又用这个借口,您也不想个不重样的借口。”

陆万林抚着胡须呵呵笑起来,道:“若是靖柔和宛君来,必会细想我为何舍热闹而寻冷清,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什么都不想。”陆宝菱道:“我自然比不上大姐二姐聪明,可我也确实不明白祖父的意思。”祖孙二人一路拌嘴一路前行,陆万林停在一间酒楼旁,不多时便有一个人窜上前请安问好,顺带着将陆万林一行人迎了进去。

偌大的酒楼竟一个人也没有,陆宝菱觉得奇怪,进了酒楼的后院,这才发现别有天地,院子里挂满了灯,有精致的宫灯,也有简陋的花灯,却一样的挂满了院子里的廊上廊下,甚至树枝上也有,满院的繁华美景。

陆宝菱看了眼前一亮。陆万林却径直进了正房,掀开东暖阁的帘子,才发现里面的熙攘热闹,一张能坐下十几个人的福寿团圆桌坐满了人,都是锦衣华袍,金冠玉带,见陆万林进来,都纷纷起身请安问好,陆宝菱眼尖的发现坐在上首的端王爷和诚郡王也站了起来,陆万林拱手笑道:“老夫不请自来,打扰了。”

端王爷笑道:“陆大人能来赏光是我的荣幸,快给陆大人看座。”有伶俐的小厮立刻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诚王爷旁边,陆万林倒也不客气,告了罪便坐下了。

陆宝菱不知道陆万林打的什么主意,只好乖乖低着头侍立在后头,旁人许认不出来,可端王爷,诚郡王,程怀玉,韩舟几个却都看见了,也是心下疑惑,显国公带着自己的孙女来做什么呢?

正文 013.赵家

京城权贵只见多如牛毛,可真能数的上的也只有那么几家,镇国公府和显国公府且不说,这两家都是自打开朝以来便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一路传承下来,镇国公府子嗣繁多,日益旺盛,显国公府却因为子嗣凋零,即将没落。

其余的有定国公程家,定国公程勃是皇后的嫡亲兄长,程怀玉便是定国公的嫡长子,皇后的嫡亲侄儿。定远侯韩家则是以军功起家,定远侯韩千帆戍守西北十余年,定远侯世子韩云跟随历练,京城只有韩家夫人和韩老太太在,韩舟是嫡幼子,在老太太跟前倒比韩云这个世子还受宠爱。

此外还有卫国公裴家,裴家是从前朝就兴盛的老世家,几百年传承下来,朝中为官人十个有六个是裴家子弟或是裴家的门生故旧,裴家以诗书传家,对于权利富贵倒是次要,因此但凡一个新贵要是得了裴家的任可,那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京城的贵族圈子。

威远侯魏家和定远侯韩家既是姻亲,也是一样的军功起家,两家一向亲密。能在端王爷的酒桌上占据一席之地的,都和这些权贵有着密切的关系,沈照曾经也是端王爷的座上宾,不过他和定远侯家不大合得来,到不出现了,子辈中也只有沈墨因为和诚郡王交好,所以才经常走动。

这次沈照没来,作为世子的沈青也没来,沈墨倒是来了,他一见陆万林便觉得奇怪,再看后头的陆宝菱更是吃惊,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真想上前问个究竟。

陆宝菱也瞧见了沈墨,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沈墨一笑,旁边的程怀玉便道:“你笑什么呢?告诉我们也高兴高兴。”沈墨笑道:“好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吃你的去吧。”

程怀玉和沈墨年纪相当,又是一样的风流少年郎,此时要不是碍着陆万林在场,自然是要笑闹一番的,这席上和陆万林身份最接近的也只有端王爷了,端王爷看看陆万林,又看看后头眼睛乱转的陆宝菱,很是识趣的请陆万林出去说话。

陆万林倒也不客气,不当着人了,便道:“上回我家姑娘在围场上多亏了端王爷出手相助,老夫此行前来便是道谢的。”

端王爷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想当年我和令望也是知己,陆姑娘也算我的子侄之辈,我怎么会眼睁睁看她受欺凌。”陆宝菱却是暗自惊讶,原来祖父什么都知道了,这次是专程来道谢的。

陆万林又和端王爷寒暄了几句,不顾端王爷的再三挽留,便离开了,陆宝菱一出了酒楼便抱住了陆万林的胳膊:“祖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万林呵呵笑道:“你以为还能瞒得住我啊,原本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想插手,可那次到底当着那么多人,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倒不如我挑明了,将来有我撑腰,也不敢有人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你。”

陆宝菱感动极了:“谢谢祖父。”陆万林只是笑,不多时,身后便跟来了沈墨,沈墨笑道:“跟他们喝酒倒不如来找宝菱玩。”几个人又逛了一阵子才回去。

过了元宵节,年味慢慢的淡了,什么事情也都走上了正轨,显国公府也恢复了以往的静谧与冷清。二月初,陆宝菱的舅舅赵老爷便写信过来,说回京述职,顺便来看望陆万林和陆宝菱。

赵家也算是,赵家老太爷当年中了进士,乃是翰林院的学士,又和陆万林是好友,两家来往频繁,因只得了一子一女,儿子便是赵老爷,悉心栽培,女儿嫁给了陆万林的嫡幼子,赵老爷因为有显国公府的帮助,在翰林院熬了两年便外放到了山东登州做同知。

十几年来,先后去了福建,浙江等地,此番回京述职,赵老爷便想谋个京职,毕竟赵老太太随儿子任上,跑来跑去也不方便,年纪又大了,挂心陆宝菱这个外孙女,陆万林倒是能理解。

赵家和沈家一样,只有四个儿子,并没有女儿,长子赵德清,二十岁,正在准备今年的春闱,次子赵德海,十九岁,三子赵德江,十六岁,四子赵德滨,十四岁,如今举家搬回京城,虽不用借住在陆家,却少不得派人去赵家宅子帮着打扫归置。

陆万林对沈家和赵家这两家的亲家的子孙颇为偏爱,每每提起也有些黯然神伤,别人家子嗣就是这样的旺盛,偏陆家,想要个儿子也不成,难道真的是气数已尽?

因要赶在春闱前来京城,赵家赶在了二月中便到了,陆宝菱亲自去通州那边的码头迎接,赵老太太见了她便拉着手哭个不停,陆宝菱许久不见外祖母舅舅舅母外加四个表兄,也是哭的厉害,赵太太是个爽利的,一手挽着一个劝道:“以后便可团聚了,老太太这样哭,倒伤了身子。”

一行人先去了显国公府相见,陆万林看着堂前排成一溜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赵家儿郎,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一人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当着人,赵老太太擦了眼泪,恢复了精明的本相:“原想着赶在年底便回来,谁知我的身子不中用,路上病了一场,倒耽搁了不少功夫,家里家外还要劳烦二夫人帮着打点,真是过意不去。”

二夫人欠身笑道:“老太太客气了,您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理应如此,其实倒是宝菱出力多,整日跑过去看,生怕有一点不好,叫您住的不如意。”

赵老太太慈爱的拉着陆宝菱的手,笑道:“不怕你们笑话,我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只有四个孙女,女儿去的又早,只剩下宝菱这一个是我的心头肉,我早想着把宝菱接过去住一段日子。”

这话是对二夫人说的,眼睛却看向了陆万林,陆万林笑道:“这原是应该的,三儿媳不在了,理应她这个做女儿的替母尽孝。”

陆宝菱搬去了赵家住,吃住都和赵老太太一起,赵太太又是个省事的,待陆宝菱如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再加上除了要参加春闱的赵德清,其余人都闲着,陆宝菱更是如鱼得水。

陆宝菱对着几个表兄倒不如沈家的几个兄弟来的熟悉,可到底是血亲,没两天就哥哥妹妹的叫上了,赵德清儒雅,赵德海豪放,赵德江内敛,赵德滨顽皮,一路算下来,赵德滨最对陆宝菱的脾性,两个人见天的跑着玩去,有时赵德海跟着,有时赵德江看着。

赵家的宅子也有十几年没住了,说起来左邻右舍也不知换了几个,如今初来乍到,还都不熟悉,陆家虽帮着打理宅子,可毕竟只是面子上一层,该修缮的地方还是要赵家操心,这两天赵太太操心的便是赵德清春闱的事,旁的事便搁置在了一旁,赵家后花园的那截矮墙也就没有修缮。

一来没有时间,二来家里除了赵老太太和赵太太,其余的都是男人,又不是没出阁的姑娘,也不用避讳,两个人跑到后花园玩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截矮墙,墙虽矮,可上面却覆了一层爬山虎,如今看着自然只是一片枯藤。

可隔着墙看隔壁院子,却能看到一个大大的花房,四面都是玻璃修建,可以看到里面的姹紫嫣红,赵德滨也就罢了,可女孩家哪有不爱花的,陆宝菱便撺掇着赵德滨去隔壁要两朵花来。

正文 014.摘花

赵德滨在家里是幼子,哥哥们让着,祖母宠着,招猫斗狗惯了的,如今被陆宝菱一提,想着也是叫表妹高兴的事,便答应了,两个人拿墙边的假山石垫了脚,摸到了人家花房旁边。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也不知这院子主人是谁,也没有个看院子的,陆宝菱一溜烟径直跑到花房旁隔着玻璃往里瞧,惊叹不已,花房旁边是一畦田地,规规矩矩的用篱笆围了起来。

赵德滨瞧了两圈,道:“又没个人,总不能偷吧,没想到这个花房竟这么大,又都是用的玻璃,只怕这家主人非富即贵。”陆宝菱却是指了里面的花给他看:“那个是芙蓉,那个是蔷薇,哇,蔷薇要八月份才开呢。”

两个人窃窃私语,却不知身后早已站了一个人瞧,赵德滨不经意的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大红色的棉袄棉裤,梳着小髻,含着手指头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们俩,见赵德滨回头,这才奶声奶气道:“你们是谁啊,为什么来我们家?”

赵德滨笑道:“我们看这个花好看,想讨两朵,你是这家的主人吗?”小男孩听是要花的,顿时语气变了,叉着腰道:“不许你摘我们家的花,我告诉爹打你。”陆宝菱也是小孩脾性,道:“我们只要两朵花,你凭什么打人。”

那小男孩却是捡了石子就砸过来,他人小,力气不大,扔不了多远,赵德滨上前一手把他拎了起来:“你这个小子还敢打人。”那小孩被拎着后背,不上不下的哇哇大叫起来,陆宝菱看着直笑:“表哥表哥,咱们把他绑走,叫他们家人拿花儿来赎他。”

小男孩越发的气愤,哇哇乱叫:“我告诉爹,爹告诉老爷,把你们全都抓起来砍头。”赵德滨越发觉得好笑,朝他屁股拍了一下:“哟,你越发的厉害了,还知道砍头呢。”

小男孩哭闹起来,很快惊扰了院子里的其他人,有个穿着青布小袄的妇人朝这边跑来,见了小男孩叫起来:“小宝小宝。”赵德滨赶忙将人放下,那叫小宝的一路跑到妇人怀里哭起来:“娘,他们是坏人。”

两个人在家调皮是调皮,可从来没做过这样欺凌弱小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讪讪的,赵德滨道:“我们是隔壁赵家的,看见贵府的花房开了好多花,想来讨两朵,谁知道…”

那妇人是个明事理的,一听便道:“奴婢是府里看院子的,这样的事情原不该我做主,只是二位是近邻,我们家主子又是喜好结交好友的,若是他在,想来也一定会答应的,敢问姑娘什么花,奴婢去摘了来送过去。”

对方这样爽快,陆宝菱倒是不好意思了,赵德滨笑道:“我表妹喜欢那蔷薇和芙蓉,若是贵主前来,还请替我多谢他。”那妇人行了礼,便去摘花。

陆宝菱抱着一篮子花回去,赵老太太自然要问,一问气得不行,不舍得骂陆宝菱,便骂赵德滨:“真真是胡闹,隔壁住的是谁都不知道就敢上去要东西,要是明白事理的还好,真是个无赖,真是说也说不清,你妹妹不知道,你怎么也不劝着?”

赵太太也道:“太胡闹了些,真要是喜欢,我出面叫人去讨些都比你们私底下讨的好。”又安排人准备礼物送过去,还了这个人情。

这场风波便这么过去了,可隔了两天这院子的主人便过来了,那妇人便回禀了这件事,端王爷置之一笑:“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他们既然喜欢,经常送过去些便是。”

这院子原本是端王爷买下来专门弄了间花房,闲时过来住一阵子,赏赏花,种种菜的,对这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那妇人便是负责看院子的端王府的家奴。

听端王爷这么说,又送了一篮子花过去,陆宝菱却是不好意思要了,偷偷跑到隔壁想告诉那妇人不要送花了,没想到却看见一身青衫的端王爷在翻地。

陆宝菱惊讶极了,她没想到这个院子竟是端王爷的,端王爷自然也看到了陆宝菱,朝她招招手:“喜欢花的人是你?”陆宝菱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每回的糗事都能叫他看见,上前行礼道:“给王爷请安,我那天看见这花喜欢,所以才想讨两朵,今天又送了一篮子过去,我受之有愧,想过来道谢的,没想到竟是王爷的院子。”

端王爷呵呵笑道:“这花原本就是叫人看的,你若是喜欢便是这花的福气了,说什么愧不愧的。”又问陆宝菱为什么在赵家,陆宝菱道:“隔壁赵家便是我舅舅家,他们因为常年不在京城,刚刚搬回来的,我来陪陪外祖母。”

端王爷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便没有再问,陆宝菱却是对那些个种地的工具感兴趣起来,好奇的凑在一旁看,端王爷递给她:“你试试?”

陆宝菱又是觉得稀罕又是觉得有意思,像模像样的挥舞了两下子,额头上便是一层汗,陆宝菱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端王爷大笑起来:“你摆弄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又细细的给她讲解了:“…左右闲来无事,种种田,养养花,这日子才不算太枯燥。”陆宝菱道:“做王爷可真好,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在家祖父只叫我念书绣花,可没意思了。”

端王爷笑道:“女儿家和男人自然不同,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两盆花,你带回去养,权当是解闷了。”陆宝菱慌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喜欢花,不喜欢养花。”

端王爷大笑起来:“你可一点也不像你的父母,我记得令望最爱君子兰,自己养了两盆在桌案上,亲自浇水,你娘最喜欢吃葡萄,亲自架了葡萄藤,夏天的时候坐在葡萄藤下乘凉,格外的雅致。”

陆宝菱眼前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你真的认识我爹娘?”端王爷点头道:“十几年前,我和你爹是好友。”陆宝菱一脸艳羡:“我都不记得我爹娘长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