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陆宝菱道:“照您这么说,云太妃和诚郡王一开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陆万林道:“先帝去世前并没有见云太妃,而当时诚郡王才十岁。先帝不可能说这件事,据我的估计,应该是裴元和徐宗政两个人中的一个透露了消息。徐宗政虽然是个墙头草,可他却是实打实的支持皇上的,断不会做出这件事。”

陆宝菱接口道:“那肯定是裴太爷了,诚郡王给裴家和陈毅宁保媒,这是一桩纯粹的利益联姻。相当于裴家投靠了诚郡王。”陆万林点头:“不错,我估计也是这样。”

他抬头看向了陆宝菱:“这下。你也该把你的秘密告诉祖父了吧。”

陆宝菱对着自家祖父并没有那么讲究,遂从头到尾,从怀疑到证实,一股脑告诉了陆万林:“…我早就觉得诚郡王不像一个安于现状的王爷,他整日跟着端王爷,想学端王爷那样的闲散,可我却觉得越发的欲盖弥彰,端王爷可不会在当朝首辅病重的时候上门,不问病情却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端王爷也不会不顾陈家和陆家的情分,把裴钟说给陈毅宁,明知道陈家不会喜欢裴家的人,还会间接导致陆家的反感,却还是保了这桩媒,除了利益,我可看不出什么好来,端王爷更不会和韩千帆结交,明知道韩千帆是武将,身份敏感,更应该避嫌才是,哪里会主动凑上去。”

陆万林心绪复杂的看着这个孙女,都说她刁蛮任性,朽木不可雕,都说她恣意妄为,难成大器,可这样的事,她竟然想的如此通透,他想起了小儿子陆令望的死,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天意呢?

祖孙两个讨论了半天,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那份诏书,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要诚郡王没拿到那份诏书,他的行为就是实打实的谋逆篡位,也不会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这无形之中就多了许多阻力,诚郡王行事也多了几分顾忌。

就是诚郡王真的有几万大军助阵,也要掂量着,毕竟朝中那些个老臣子都是硬骨头,你严刑逼供他们,他们只会觉得光荣,只会觉得会留名青史。

可万一诚郡王得到了那份诏书,别说皇上如今登基十年了,就是二十年,那也得乖乖退位,因为诚郡王有了诏书,那就是名真言顺的先帝指定的继承人,皇上的登基反而成了谋逆篡位。

朝中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儒定会一股脑站到诚郡王身边,支持正统,皇上定会不战而败,至于民意,至于百姓,只要有饭吃,有田种,皇上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符号,谁当都是一样的。

可是皇位更替,必会引起朝中大臣的一批大换血,许多皇上颁布的旨意也可能被修改,那就要引起大乱了,更重要的是,诚郡王本身并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材料,将国家交给他,岂不是自取灭亡?

这也是端王爷始终对诚郡王戒备的原因,也是陆万林,徐宗政和裴元当年约定死守秘密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人算不如天算,诚郡王到底知道了这件事,看他如今的姿态,显然皇位的诱惑大过了兄弟之情,先帝担忧皇上迫害诚郡王,可如今竟然掉了一个个。迫害兄弟的竟成了他心爱的幼子,不知道他在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

陆万林去了徐家和徐宗政说了这件事,两个人到底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如今京城又没有什么异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佳的策略,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徐宗政道:“广庭已经去西北打听韩千帆的军队有没有异动,如今看来,消息多半是肯定的了,我们也要早作准备。”

陆万林道:“云太妃在宫里,关键时刻可是重要的人质。诚郡王有这样的想法,云太妃不会不知道,她定会有什么举动。我会叫宛君留意,裴家那边也不用怕,有靖柔在,只要拿捏住了裴钟,就算威胁不了裴元。威胁裕德长公主还是绰绰有余,至于诚郡王府那边,我也有安排。”

徐宗政拍手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你这个老东西最狡猾,不过你可要仔细,不要没捡着西瓜,连芝麻也丢了。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我看你心疼不心疼。”

陆万林斜睨了他一眼:“若是你的孙女。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不惊奇,若是她们三个,你且走着瞧是了。”徐宗政面子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可心里却暗暗嫉妒羡慕恨。

这边事情还没有个了断,陈家来报信。说陆靖柔生了。

陆万林,二夫人和陆宝菱都去了陈家。陈夫人和镇国公亲自迎了出来,陈夫人喜气洋洋的:“是个男孩,有六斤八两重呢,生下来就哭,嗓门大,中气足,一看就是个活泼的孩子。”

二夫人连连说着恭喜,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靖柔生下了嫡长子,这地位也算是稳了,心里又羡慕,希望陆如玉也能早早有孕,一举得男。

虽然是头一胎,可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凌晨发作,中午就生了,连稳婆都说从没见过这么顺利就把孩子生下来的,以后也会顺顺当当,定是个有福气的。

陆万林和陆宝菱都不宜进产房,二夫人进去瞧了瞧,出来也说陆靖柔气色红润,精神不错,陆万林抱着外曾孙笑的合不拢嘴,他盼了一辈子,就是盼望能得个男孙,如今陆靖柔生了儿子,他比谁都高兴,因而才会不顾俗礼,不等洗三那天便来了。

陆靖柔生的是镇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洗三礼办的格外隆重,远近的亲戚都过来了,这个时候陆靖柔平时积累的人缘就显现出来了。

按着规矩,大家丢银锞子就差不多了,可一场洗三礼下来,盆里的金锞子显然占了大半,这些虽然都便了宜产婆,可却都是看着陆靖柔的面子,大家纷纷夸奖陆靖柔有福气。

陈夫人也是不住地附和,说这个儿媳妇多么的能干,懂事,大家言笑晏晏,都忽略了侍立在旁边的裴钟,不管裴钟在裴家如何的得宠,可在陈家,她就是一个庶儿媳妇,陈家惯有捧高踩低的,再加上裴家失势,谁都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有刻薄的故意问她,怎么进门这么久了还没有身孕。

裴钟气的脸色发白,可这些都是亲戚,都不能得罪了,只能忍着气一一应对,回去后就发了脾气,陈夫人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

陆靖柔的孩子大名是镇国公起的,他这一辈是善字辈,取名善弘,小名就叫弘哥儿,陈夫人对这个孙子宝贝的不得了,整天过去看,还亲自动手给换尿布,宠爱之情表露无遗。满月酒办的更是隆重,不光族里的亲戚,外头的世交好友都请了,足足摆了八十桌的酒席。

陆靖柔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比之前略微有些丰腴,虽然没有了妖娆的身姿,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成熟的风情,娴熟的抱着弘哥儿和众人寒暄。

陆如玉自然也过来了,如今她是诚郡王妃,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大家的殷勤和奉承,陆如玉却丝毫没有端架子,该亲昵的亲昵,不亲呢的也把礼数做足了,左右逢源,应付的极好,一场满月酒下来,没有不夸奖的。

陆宛君如今虽被封为倾妃,却不便出宫,只派人赏了不少婴儿戴的金银玉器,陆宝菱许久没见陆如玉,本想姐妹好好说话,却被韩夫人给缠住了,韩夫人拉着她不住地问韩舟的下落。

且不说陆宝菱此时知道了内情对韩家十分鄙视,就是不知道,也只有向着韩舟的,因此不动声色的和韩夫人绕来绕去。韩夫人旁敲侧击了半天,也不见陆宝菱漏什么风声,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陆宝菱好容易脱身,去找陆如玉说话,陆如玉正和裴老太太闲话:“…早就听说您家的腌菜做得最好,郡王偶然尝了一回,赞不绝口,回去便提了这件事,这可把我难住了,怎么做也做不出那个味来,我进宫告诉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便埋怨郡王,说,谁叫你嘴刁,吃个腌菜比人家龙肝凤髓还麻烦,郡王便说,哪里怨我这张嘴,该怨那腌菜才是,谁叫它比龙肝凤髓还叫人惦记呢。”

一席话既夸赞了裴家,又显现出她和云太妃和,诚郡王的亲密无间,裴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全然忘了以前陆如玉上门质问时的尴尬。

陆宝菱不禁感叹,这种亲和力也只有如玉有了。

陆宝菱一过去,裴老太太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连笑容都不见了,陆宝菱不禁黑了脸,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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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虽然说了从明天开始改成两天三更,但是也并不拘泥于这个规律,只要我写了就会发,同时感谢蔡逸明的粉红票和褰裳灬的打赏。

正文 086.酝酿

陆宝菱走到陆如玉身边坐下,陆如玉握着她的手,姐妹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裴老太太虽然不喜欢陆宝菱,可也是个有眼色的人,当即扶着身边的另一位年轻姑娘去了旁边说话。

陆如玉长长舒了一口气,陆宝菱笑道:“我瞧你这样子,便知在郡王府过的不错了。”

陆如玉微笑起来:“嫁人之前我还害怕,可如今真的成家过日子,也觉得没想象中那么复杂,郡王对我不错,几次进宫,云太妃对我也很好,对了,我还见到了二姐,她现在可风光了,我听人说,自从二姐姐进宫,原先得宠的宁妃和惠嫔就如同被打入冷宫一样,她们又没有子嗣,时间长了,只怕是真的失宠了。”

陆宝菱道:“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我们也只有希望二姐姐不永远会成为旧人。”话虽然是丧气话,可也是大实话,陆如玉也不禁点头赞同。

陆靖柔应酬了一阵子,便把弘哥儿抱回去喂奶,陆宝菱和陆如玉跟着凑过去看小外甥,弘哥儿的确长得很是壮实,白白胖胖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活泼有神,你逗他他就盯着你看,而且不认生,谁抱都不会哭。

陆如玉啧啧称叹:“都说小孩见风长,可弘哥儿比别的孩子长得还快些。”

陆靖柔笑道:“家里养了两个奶娘,我婆婆还怕他不够吃的呢,能不结实么,我真怕他将来变成一个小胖墩。”

陆宝菱笑起来:“姐姐和姐夫都长得很好看,弘哥儿长大了也定是个美男子。”做母亲的没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人夸的,陆靖柔如此精明的人,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姐妹三个正说笑着,陈文宁进来了,和两个小姨子打了招呼。便迫不及待的抱了儿子哄,那模样真惹人发笑,陆如玉冲陆宝菱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告辞了,陆靖柔竟也没有挽留。

两个人一路上还笑话姐夫呢,没想到竟在花园里碰见了徐广庭,陆宝菱惊讶极了,他不是出远门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如玉暧昧的冲陆宝菱笑笑,先行告辞。

徐广庭虽然衣着得体,可眉眼间还是难掩疲倦之色。陆宝菱见左右无人,这才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徐广庭道:“昨天半夜,祖父说今儿陈家摆满月酒。叫我过来露个面,我都听说了,韩舟呢?”

陆宝菱道:“在我家住着呢,放心吧。”

徐广庭点点头:“韩千帆虽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可被抓回去终身囚禁是免不了的。如今我们的情况很不妙,能躲一时就躲一时。”

陆宝菱蹙眉道:“你出去这段日子打听了什么?”

徐广庭神色凝重起来:“西北大军果然有异动,幸而韩千帆没那么丧心病狂,西北边关还留了近十万人驻守,突厥人一时也不会有什么情况,若是突厥知道我朝内乱。必会生出异心,到时候内忧外乱,那才真正麻烦呢。想必韩千帆也是有所顾虑的。”

陆宝菱的心一紧:“韩千帆调了多少人?”

徐广庭摇头:“不确定,但是看那样子,至少也有八万人,我只是想不明白,八万人可不是个小数目。他究竟把人藏哪儿了?”

陆宝菱道:“我如今真是害怕,二姐在宫里。如玉却在诚郡王府,无论谁胜谁败,总有一个受牵连的。”

徐广庭微笑道:“那你还是祈祷皇上胜吧,因为皇上会放过陆如玉,诚郡王却未必会放过陆宛君。”

毕竟倾城美女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陆宝菱心中一悚。

如今的情势比较微妙,就算都知道诚郡王要谋逆造反,可是他一日没有动静,这边就不能主动出击,到时候没有足够的证据,反倒容易被反咬一口,落得个栽赃陷害的罪名。

可若是等诚郡王有所异动再出手,又不知他会按什么套路出牌,有可能雷厉风行,也有可能徐徐图之,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尽全力做好防备,以至于到时候不会手忙脚乱,任人宰割。

至于韩千帆,他带兵已久,老谋深算,既然他会悄无声息把几万大军调离西北,也能把这几万大军悄无声息的再调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抓住把柄的。

徐广庭习惯性的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打算,若是韩千帆真的命人围攻京城,京城可以前用来抵抗的也就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卫指挥使司,然而五城兵马司里多半是恩荫的世家子弟,真打起来不顶什么用处。

顺天府府尹黄明玉可算不上一个清官,他多半已经和诚郡王勾搭上了,可京卫指挥使司是维护京城安全的重要主力军,掌握在皇上手里,无论怎么样,调动京卫指挥使司的军队还是要经过皇上。

可是,万一皇上不相信又怎么办呢?毕竟诚郡王是他的亲弟弟,如果皇上另有打算,那么他们这些知情人反倒成了累赘,说不定会被除之而后快,徐广庭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徐广庭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陆宝菱,陆宝菱却觉得不至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算皇上顾忌着手足之情,可也会心生疑窦,自会派锦衣卫暗中调查,到时候事实胜于雄辩,皇上自然知道谁是谁非。”

徐广庭回去后和祖父商议了,徐宗政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他出主意叫陆宝菱去告诉皇上:“宝菱只是个女孩子,就算进宫见到了皇上也只当是偶然,毕竟皇上那么宠爱陆宛君,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可若是旁人,且不说你不便进宫,就是我见皇上,身边不是这个大臣就是有那个大臣,若是屏退众人说话,容易引人注意,打草惊蛇。”

徐广庭默然,他知道祖父这是怕万一皇上不相信。也只会责怪陆家,牵连不到徐家身上,若是以前,他只会觉得利益使然,可如今见祖父这么算计陆宝菱,心中竟有几分不舒服,他道:“祖父,我想早日和陆宝菱完婚。”

徐宗政看了他一眼:“若是诚郡王真的造起反来,朝中大乱,变数太多。又何必早早定下来呢?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若你们真的有缘分,也不怕耽搁一时。”

徐广庭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早日把她娶进门,陆家只剩她一个姑娘,若真的闹起来,显国公有个好歹,她岂不是无依无靠?嫁给我。虽然没什么好处,可至少有个可以依仗的身份。”徐宗政没有说话。

陆万林得知了徐宗政的打算,虽然暗骂对方是个老狐狸,但现在可不是斤斤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把陆宝菱叫来,祖孙俩商议了半天。才把要对皇上的说辞确定下来。

第二日,陆万林便帮着递了牌子,请求进宫探望。自从陆宛君进宫,这才是第一回,自然被准了,陆宝菱一大早便被接进了宫。

说起来陆宝菱也不是第一回进宫了,因此到没有什么惊奇的。只是记挂着待会要说的事情,有些忐忑不安。

陆宛君如今住在凌波殿。和皇上起居的清心殿非常近,陆宛君和陆宝菱姐妹俩还没说一会话,那边皇上得了信便过来了,见了陆宝菱便笑道:“原来是你来了,如今总算是名正言顺了,要不然你还不知怎么看朕呢。”

皇上是拿大恩寺那件事说笑,陆宝菱有些尴尬,陆宛君嗔笑着看着皇上:“皇上别打趣她了,如今宝菱也是大姑娘了,可禁不起你这么说。”

又接着细细的问家里安好,还有陆靖柔和弘哥儿的情况,听说弘哥儿长得十分壮实,陆宛君也不禁赞叹,又遗憾不能亲眼看看。

皇上便笑道:“这有什么难得,你若是想见,直接叫她带着孩子进宫便是了。”

陆宛君摇头道:“多谢皇上好意,只是孩子小,禁不得奔波,宫里规矩又大,还是以后再说吧,总归有见面的时候。”

就算当着陆宝菱,皇上也毫不掩饰对陆宛君的喜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亲手给妃子端茶递点心,陆宝菱暗暗查看皇上的神色,知道他的宠爱并非都是因为陆宛君的美貌,这才放下心来,心里盘算着找个空子开口。

她这么一走神,陆宛君便看出端倪来了,她以为陆宝菱这是想和她说私房话呢,便找了个借口和陆宝菱去了寝殿,拉着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宝菱见左右无人,才道:“姐姐,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我有事要单独和皇上说。”陆宛君凝眉:“很重要的事?”陆宝菱点头:“非常重要。”

陆宛君拍拍陆宝菱的手,示意她待在寝殿,自己出来道:“皇上,我和宝菱有私房话要说,要不您先回清心殿?”

哪有做妃子的把皇上往外赶?皇上也挑了挑眉,陆宛君不会说这样没分寸的话,他将目光放在了后头的寝殿上,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宫人们又是暗自心惊,倾妃如此对待皇上,皇上居然也能容忍,可见真是宠爱到了极点,当下又对凌波殿多了几分恭敬。

待陆宛君留陆宝菱吃了饭,陆宛君安置了陆宝菱歇息,这才坐着小轿去了清心殿,清心殿的偏殿经过清场,空无一人,从轿子上下来的赫然便是陆宝菱。

皇上毫不诧异,示意陆宝菱落座,道:“说吧,你祖父究竟要你传达什么事情?”

陆宝菱惊讶道:“皇上猜到是祖父要我传达的了?”

皇上笑道:“陆爱卿最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既然叫你来,那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见陆宝菱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又道:“你不必担心,这儿清净的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陆宝菱深吸一口气,这才从头说起,把事情都告诉了皇上:“…原先也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可后来经过查证,西北军队的确有异动,韩千帆调离了至少八万将士,不知去向,也许皇上并不相信,可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令陆宝菱惊讶的是,皇上并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痕迹,反而越来越平静,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单这份胸襟和气魄,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直到陆宝菱全部说完,皇上才笑了笑,可那笑容里极具讽刺和嘲笑:“我还以为,除了朕,大家都相信诚郡王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呢。”陆宝菱一惊,难道皇上早就知道诚郡王要造反?

皇上似是陷入了回忆,呆愣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不无自嘲的道:“我这个皇上做的也太失败了,都登基十年了,还会叫人打主意,还把主意打的如此明目张胆。”

陆宝菱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态度,可看那样子,分明是相信了的,不禁松了一口气,道:“那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话一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好像问的僭越了,可皇上却没有在意,道:“他一日不找到诏书,就一日不会有所异动,况且,韩千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定是有所依仗,朝中大臣多半应该已经投入其麾下,到了紧要关头,有没有那份诏书其实也不打紧。”

陆宝菱心中一紧,皇上却道:“朕交给你一个差事,你可有信心办妥?”

正文 087.端倪

陆宝菱看向了皇上:“有什么事情皇上尽管吩咐。”

皇上道:“先帝留下的诏书朕也有所耳闻,也曾多方打探过,最终确认那份诏书被皇叔先行一步拿到了,我想通过你把那份诏书找出来毁掉。”

陆宝菱张大了嘴巴:“你是叫我去偷?”

皇上笑道:“傻丫头,谁叫你去偷了,我只是怕皇叔会偏向李慕容罢了。”

陆宝菱赶忙摇头:“义父不会偏向诚郡王的,我敢保证。”

皇上看着她:“你这么相信我皇叔?”

陆宝菱道:“无论怎么样,义父都不会看着诚郡王为了一己之私弄得天下大乱的,他心怀天下,不会如此狭隘。”不过还是道:“至于那份诏书,祖父和首辅徐大人也都觉得很重要,皇上既然吩咐了,我也会尽力打听,在这儿我还想请求皇上一件事。”

皇上道:“你说。”陆宝菱道:“我四妹如玉嫁给了诚郡王,若是将来到了清算的时候,我希望皇上不要牵连如玉。”皇上颔首:“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放心吧。”

到了下午,该出宫了,没想到却被太后叫过去了,陆宛君和陆宝菱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就是陆宛君,也不能推辞太后的召见,只得陪着她一同来到了太后宫中,太后只愿意见陆宝菱一个人。

陆宝菱想了想,她进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太后应该不会找她的麻烦,遂安慰了陆宛君,独自进去了。

太后正在诵经,陆宝菱不敢打扰,可这偌大的宫殿竟一个人也没有,陆宝菱只好站在一旁等。等了好一会,直到那佛前的紫檀香熏得她昏昏欲睡,太后才诵经完毕,起身。

陆宝菱赶忙行礼,太后神色却淡淡的:“我不知你进宫所为何事,我也不问,只是你若是想了解一些事情,哀家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陆宝菱心中诧异,干巴巴的笑道:“太后,臣女听不明白您的意思。”太后道:“听不明白就罢了。只是你若想达成目的,须得去一趟大恩寺。”

陆宝菱疑惑极了,这跟大恩寺有什么关系?可还是懵懂的谢了。

出宫后。陆宝菱想起太后奇怪的态度,越想越不对劲,心想,不管是真的还是故弄玄虚,去一趟大恩寺也无妨。

不过她也没有孤身一人去的勇气。而是叫上了徐广庭,把陆明陆朋,公孙汶和韦高远四个侍卫都带上了,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反倒叫单枪匹马的徐广庭侧目。

陆宝菱和徐广庭坐在马车里和外头骑马的公孙汶说话,公孙汶是端王府的侍卫,见多识广的。陆宝菱希望从他嘴里问出一些大恩寺的情况。

公孙汶虽然觉得陆宝菱和徐广庭这对未婚夫妻居然明目张胆的同车同行,有些不赞同,可是主家的事又岂是他一个侍卫能议论的。因此只闭着嘴不说话。

见陆宝菱问大恩寺的事情,只当她是好奇,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大恩寺是太祖皇帝下令建造的,只供奉皇家香火,等闲不接受外头的供奉。许多宫里的太妃,上了年纪。又无子女,便来大恩寺静修度日,留在这终老。”

陆宝菱道:“我二姐去大恩寺修行一年,难为她也不觉得闷。”

公孙汶笑道:“修行的事我也不懂,不好多说,不过要说起大恩寺,谁不知道里头的桃花林和凌烟阁啊,当真是闻名天下的。”

韦高远以前也曾和同僚好友去大恩寺后山赏过桃花,因此插嘴道:“要说那桃花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站在后山地势高的地方,能远远地看见桃花林里的留仙别馆,虽然尘封了那么多年,可差不多还是保存了全貌,真是巧夺天工啊。”

公孙汶也道:“要不说那留仙别馆是太祖皇帝叫人建造的呢,说是琼楼仙阁只怕也有人信的,只可惜,好好地屋子不住人,倒封存起来了。”

韦高远随声附和:“是啊是啊,好好的屋子不住人,一空几十年,可不就容易招鬼么。”

陆宝菱惊讶道:“留仙别馆居然闹鬼?”

韦高远心有戚戚:“姑娘别不信,我也是听后山看守桃花林的老僧说的,他说大约三十多年前,他那时候还是个修行的僧人呢,有一天晚上打更,远远地便看到留仙别馆那边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把他给吓坏了,就怕留仙别馆的鬼找上他,整日害怕,最后也只混了个看守桃花林的职位。”

公孙汶道:“你别瞎说了,许是那老僧骗你们的,大恩寺可是皇寺,哪里有什么鬼。”

韦高远不服气了:“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那老僧可不像说谎,再说了,那房子不是当年太祖皇帝金屋藏娇用的么?有女鬼也是正常的。”

陆宝菱沉思起来,留仙别馆相传是陪太祖皇帝为陪他打天下的一名心爱女子所建,只可惜,红颜薄命,他们二人最终没能白头偕老,那位女子去世后,太祖皇帝因此一直郁郁寡欢,要说闹鬼,陆宝菱可不相信,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多半真的有蹊跷,太后叫自己来大恩寺,难道就是要自己去调查留仙别馆?

可一个封存了九十年的别院,有什么好调查的?

慢着,陆宝菱灵光一闪,正是因为留仙别馆是太祖皇帝那时候就封存的,因此很少有人注意,难道端王爷把那封诏书藏在了里面?

这个主意别说诚郡王了,就是皇上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或者,先帝一开始就把诏书放在了留仙别馆,只不过后来端王爷因缘巧合发现了?

陆宝菱的心砰砰跳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是不虚此行啊。

她立刻对即将到达的大恩寺多了几分期待。

徐广庭一直没说话,他心里在想另一件事,只是不好开口罢了,望着陆宝菱脸上掩藏不住的雀跃,他也专注的思考这件事。留仙别馆是么?

因为有徐广庭在,陆宝菱一行人依旧很轻松的就进入了大恩寺,待再次陪着徐广庭去给那个不知姓名的牌位上过香后,陆宝菱便提出去留仙别馆看看。

留仙别馆建在桃花林里,俯视看过去,整片建筑就如同一朵五瓣的桃花,其中亭台楼阁,轩庭院落,都十分精致,只可惜院门紧锁。想要进去瞧瞧是不可能的事了。

陆宝菱正在惋惜,却被徐广庭拦腰抱着跳墙进了院子,陆宝菱吓了一大跳。险些没跳起来,又见自己紧搂着徐广庭,赶忙松开了手,有些讪讪的,徐广庭却没有留意这些。而是径直进了内殿。

窗柩,门框上都落了一层灰,掩盖了这座曾经华丽富贵的地方,正殿的门反而没有上锁,一推就开,同时扬起了阵阵灰尘。陆宝菱在这种地方还真是发憷,也不顾什么不好意思了,紧紧的拉着徐广庭的袖子。

屋里陈设早已过时。但是曾经的生活气息还在,比如临窗炕桌上放置的掀开了盖的茶碗,比如圆桌上尚未完成的棋局,无一不生动的描述了主人生前的起居和生活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