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朕何尝不想这样,可那罗玉娘就是傅山河的一道死穴,为了她一句话,傅山河便投靠了韩千帆,也是为了她一句话,傅山河又背叛了韩千帆,如此这般,我怎么敢重用傅山河。”

徐广庭道:“皇上顾虑的是,可罗玉娘在傅山河心里已经留下了痕迹,依臣来看,与其想法子消除这些痕迹,倒不如想如何拉拢罗玉娘,为自己所用。”

皇上果真沉吟起来,徐广庭达到了目的,便告辞出宫了。

此时的徐家,徐二夫人正和徐老夫人抱怨:“…宝菱这孩子看着面善,踩起人来可是个狠心的,公中一个大厨房,您这儿不说,大嫂和她自己的院子里都添了小厨房,怎么单单我这儿没有,传出去,她就不怕人家说她不敬尊长。”

徐老夫人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雕花攒盒,里面是隔壁端王府送来的新鲜果子,淡淡道:“虽说府里开了三个小厨房,我这边这个是广庭孝顺,说我年纪大了,吃的东西要格外精心,这才另外开了小厨房。拨了人手,却不是公中出钱,一应花费都是广庭出,而你大嫂那边,则是宝菱私下出银子孝敬的,说你大嫂住的地方有些偏远,冬天冷,饭菜端过来早就凉了,这才另外开了小厨房,等到夏天就停了的。宝菱那里的小厨房也不是她新开的,而是原先就有的,再者说。她如今是武英侯夫人,想开小厨房也是应当的。”

一大篇话说下来,让二夫人脸都黑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弃他们二房住了进来。都是姓徐的,凭什么他们就不能住进来,二夫人也明白大嫂的嫌弃,可她堵着这口气,宁愿被人嫌弃,也得住进来。自己凭什么搬出去吃苦受累的,白叫大房的人得意,就算为了膈应他们。也得留下。

二夫人僵硬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别人都有小厨房,就我那儿没有,叫下面的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徐老夫人啜了口茶:“且不说你住的地方离厨房近。用不着小厨房,就算开了。这一应的花费都要你掏银子,你要是想要这个面子,我把宝菱叫来,只管给你开就是了。”

二夫人黑了脸,嚷起来:“拿钱拿钱,那公中的钱都到哪儿去了?爹为官几十年,攒下的那些家业又都到哪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既然拿了那些家产,就该管我们的吃喝,如今反倒我处处掏银子,这是什么道理?”

徐老夫人也没有生气,平心静气道:“你也别忙着生气,先算算这个帐,太爷生前是攒下了不少家产,可大部分都置办了公产,那都是留给嫡长子袭承的,别嫌我说话难听,二房是一分也拿不到,除了这些,太爷还有一些私产,交给了我保管,等将来我死了,你们分家,再把这些东西给你们,这又是一笔,将来单算的,你也不用说不把你们当儿子,什么都没留给你们。”

二夫人的嘴张了张又阖上了,只是眉眼间越发的凌厉。

徐老夫人也不理会她,径自道:“除了这些东西,大房二房一向分得清楚,平日里吃喝都是公中出银子,可太爷和被罢黜官职的那几个月,家里一点进项也没有,只靠着庄子上送来的东西度日,公中的银子又花了七七八八,这还不算,你大嫂又往里贴了两千两银子,宝菱当家时又贴了三千两,如今咱们的吃喝嚼用,花的都是皇上赏给广庭的银子,这一来一去,大房贴着这么多银子,你们二房不仅一个子儿都没出,吃喝嚼用却花了一大半,这笔账又怎么算?”

二夫人神色又僵硬了几分,道:“老大老二都没有差事,没有进项,都靠着公中的月例吃饭,多花一些也是有的。”

徐老夫人点点头,喘口气,继续道:“要说老大老二没有差事,你们当父母的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为儿子打算?做父母的不为着儿子打算,却指望着侄子,叫广庭为了堂兄的事情奔波,没有这样的道理,如今百废待兴,皇上启用了不少新人,为什么不叫二老爷托托人走走门路?都指着广庭一个人吃饭,不说为他分忧就罢了,还整日弄这些琐事来闹,这是你做长辈的道理?你对着我一个婆婆大喊大叫,这是你做人儿媳妇的道理?”

二夫人满头大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二儿媳妇不再叫嚷,徐老夫人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如今不是太爷当家的时候了,你们是做儿子儿媳的,吃喝不愁,如今是广庭撑着这个家,你们就该知情识趣,没有广庭,咱们能住这么好的宅子?没有宝菱,隔壁端王府能把咱们当成邻居走动?端王爷能叫人把贡上的茶叶,丝绸,瓷器送过来给咱们?你是做婶子的,宝菱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你替她着想一分,她便还你十分,你为了一个小厨房就这样闹,叫宝菱脸上怎么过得去?你也不想想,若秋还没说人家,广安还小,这日后不都得是宝菱帮着操办?你得罪她又有什么好处?”

二夫人细细一想,不禁冷汗直流,徐老夫人看在眼里,道:“行了,话说的再多,你不明白也没用,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二夫人失魂落魄的出去了,徐老夫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楚夫人一直坐在内室听着,此时走出来,脸上也不好看:“二嫂就是这样的人,娘也不必生气。”

徐老夫人疼爱的摸着女儿的手:“我还能不明白她?只盼着她真心想明白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我这番话多半是白说了。”

又不想说这些烦心事叫楚夫人跟着担心,道:“你可看中了哪个?”

楚夫人道:“若秋虽是嫡女,可性子软弱,剩下的若兰若霜就不说了,都不合适,若雪年纪小,还看不出品行,我原来就看中了宝菱,偏她对这些事情都不上心,我以前去问了显国公,他也不是个看重虚名的,只问宝菱高不高兴,我瞧着多半也不成。”

徐老夫人沉默一会,道:“还是再看看吧,徐家的绝技难道在你们这一辈就断根了?”楚夫人点点头,也有些黯然。

陆宝菱却在看着松月和安菊打算盘,翻账本,陆宝菱看着自己的嫁妆册子上写的田产房产,指着一处有一百亩大小的良田和一处三进的宅子:“这两处都是在杭州,且离得也近,先把房契田契找出来。”

安菊有些担忧:“要不然还是和侯爷先商量着,这可不是小事。”

陆宝菱道:“你们别管,我自有主意。”

松月打着算盘,道:“这处房产原是国公爷的私产,给了夫人做嫁妆,虽然只是三进的宅子,位置却很好,附近住的都是杭州城的达官贵人,如今也值两千两银子,那田产也都是上好的水田,一年有五百两的出息呢。”

安菊一听是陆万林的私产,更担心了:“还是和国公爷商量一下吧,您把这两处都给了傅夫人,国公爷肯定会知道的。”

陆宝菱道:“如今我算是明白了,男人眼里心心念念都是权势,都是靠不住的,倒不如给玉娘弄个安身之所,再求了端王爷,把人放出来,到杭州去过日子,再招赘个夫婿,可比留在京城受气强。”

陆宝菱这两日经常去牢里看望罗玉娘,松月都是跟着的,因此也明白其中的情由,劝道:“侯爷也去求情了,只是皇上没发话罢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您怎么老想着把两个人分开啊。”

陆宝菱道:“这可不是分开,而是…嗯…离婚,对,就是离婚,玉娘说他们那里夫妻过不下去了就能离婚,女方也可以重新风风光光的嫁人,玉娘在牢里呆了十几天了,傅山河可曾管过问过?这样的男人不如不要,早点离婚的好。”

安菊和松月都忍不住想笑,却看见徐广庭进来了,赶忙噤声,收拾了东西退下去了,徐广庭见过陆宝菱的嫁妆册子,笑道:“怎么把这个拿出来?是不是数数你有多少嫁妆啊?”

陆宝菱看着他:“皇上什么时候把玉娘放出来?”

徐广庭道:“还不知道呢,怎么,玉娘说什么了吗?”

陆宝菱摇头,越发坚定了请端王爷去求情的信心。

徐广庭劝道:“你也别着急,皇上的顾虑也多,自然要反复思量,再等两天就是了。”又笑道:“你怎么和玉娘这么投缘,倒像是亲姐妹似的。”

陆宝菱白了他一眼:“我已经和玉娘结为金兰,自然是姐妹了。”

徐广庭吃了一惊,道:“怎么你没提起过。”

正文 128.

陆宝菱看了徐广庭一眼,徐广庭有些着急:“皇上还没发话呢,把玉娘关起来不过是惩戒一番的意思,也并没有怎么样,你日日过去看望也就罢了,怎么又拜了姐妹,这不是和皇上打擂台,说皇上冤枉好人?”

陆宝菱道:“难道皇上没冤枉好人么?不管以前如何,玉娘总是立了功的,如今把她关到牢里去,也叫人寒心。”

徐广庭便把自己向皇上求情的事情说了:“…皇上不会杀罗玉娘,你就放心好了。”

陆宝菱没好气道:“你什么都懂,你能干,行了吧。”说着往床上歪着去了。

徐广庭觉得莫名其妙,唤松月进来服侍更衣,道:“谁又惹你们夫人不高兴了?给我使脸色。”

松月小声道:“是二夫人,抱怨没给她弄小厨房,说夫人偏颇,又闹到老夫人那儿。”

徐广庭心下了然,道:“是见我给祖母开了小厨房,宝菱又给母亲开了小厨房,她不高兴了吧。”

松月道:“二夫人倒没提这个,只问夫人,为什么别人都有,单单她没有,是不是瞧不起她。”

徐广庭笑道:“二婶说话一向这么直接。”又对陆宝菱道:“你别理她。”却惊愕的发现陆宝菱已经睡着了。

松月悄声笑道:“夫人这两日连轴的转,可累坏了。”徐广庭微微一笑。

诚如徐广庭所料,傅山河并没有犹豫很长时间,很快就求见皇上,替罗玉娘求情,皇上却没有说什么,只把罗玉娘从牢里放了出来。

罗玉娘这几日在牢中,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知道陆宝菱从自己的嫁妆里给她找了田产房产赠与她,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如果傅山河真的因她的来历而嫌弃她,她也不愿意黏在他跟前讨人嫌,不如归去,相忘于江湖。

可直到自己被释放的那天,从牢里走出来,看见外面灿烂的阳光,恍如隔世,看到傅山河站在马车前等着她。更是如同做梦一般。

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傅山河没好气的大步走过来,将准备好的披风展开。紧紧地把她抱住:“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自己也不注意,生病了又要闹人。”

罗玉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细心地给自己系上带子,把自己的手握在手里取暖。便落下泪来,身为一个现代人,到了古代,对于什么一夫一妻,两情相悦,其实是不相信的。可是偏偏遇到了他,干净,纯粹。美好,具有一个好男人所有的全部品质,让她不得不动心。

刚开始的死缠烂打其实是带一点现代女性的奔放和自由的,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就要去追嘛,可后来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待的时间越长。越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心里的那点期盼与愿景也渐渐烟消云散。

可唯有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最后的底线,如果傅山河真的舍她而去,她可不能保证像对陆宝菱说的那样淡然,毕竟相处了二十多年啊,他也算是自己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相系了。

傅山河将明显瘦了一圈的罗玉娘揽在怀里,只觉得后悔,眼前的人分明是真实的,温热的,而过去二十多年的相处,期间的高兴,伤悲,无奈也都是真实的,只要都是真的不就够了吗,又何必在乎是谁呢。

女人总说男人薄情,说什么多情容易守情难,动心容易痴心难,不是男人薄情寡义,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一旦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便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是一生。

就像自己,孤身生活了二十年,从未动情,那时候他怎么会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叫罗玉娘的人手上呢,生为她生,死为她死。

两个人总归做了那么多年夫妻,有时候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便已经足够,傅山河知道了陆宝菱对罗玉娘的照顾,心下感激,便上门拜谢。

陆宝菱却问傅山河:“是留在京城还是回西北?”

傅山河看向了罗玉娘,似是在等她的回答,陆宝菱看在眼里,心下满意,道:“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回西北,我和玉娘可是金兰姐妹,叫我知道你欺负她,我追到天涯海角也饶不了你。”

傅山河不禁侧目,看向了这个衣着华丽,气势汹汹,面相却很稚嫩的少女,想起了徐广庭说的话,果真是…行为恣意!张扬跋扈!

罗玉娘可是现代女性,平等自由的思想根深蒂固,对于陆宝菱的爱憎分明反倒十分欣赏,两个人私下闲聊,又给她传授了一些“训夫之道”,这可是苦了徐广庭,之后罗玉娘离开京城十几年都未回来,可她的“训夫之道”却牢牢地记在了陆宝菱心里,让徐广庭在夫妻关系中吃尽了苦头,永远占据不了上风,这是后话了。

皇上并没有赦免罗玉娘的罪名,反而让她待罪立功,和傅山河一起回西北镇守,若是好了便罢,若是不好了,新帐旧账一起算。

傅山河和罗玉娘自然都是高兴的,两个人归心似箭,皇上颁布了旨意的第三天,就匆匆收拾了东西回了西北,倒叫陆宝菱很是舍不得,哭了一场。

转眼进了腊月,天气越发的冷了,陆宝菱也有一阵子没出家门了,徐二夫人自打因为小厨房的事被徐老夫人斥责一顿后,就消停了不少,除了时时刻刻吩咐大厨房做这个那个,一刻也不消停,弄得大厨房的人苦不堪言外,倒也没什么事。

陆宝菱心知这是二夫人心里不高兴,拿大厨房当自己的小厨房使唤,撒气呢,也不理会她,只叫人赏了大厨房的人,安抚了一番,自此大厨房的人自然对二夫人心生厌烦。

二夫人却想着给徐若秋说亲的事,过了这个年,徐若秋也十六岁了,徐若兰和徐若霜也是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了,再不说亲事可真要变成老姑娘了。

可去年该说亲事的时候,又摊上了徐宗政被李慕容罢黜这事,谁也不敢和徐家结亲,如今形势逆转,徐广庭成了大功臣,加封武英侯,那些人再上赶着来巴结,徐家也不敢应承了,再加上徐若秋排行老三,上头的两个姐姐没出嫁,她说了亲事也白搭。

二夫人便有些埋怨大夫人:“看着和善,对于庶女的婚事却一点也不上心,留到了现在也够了,要不然可真是留成了仇。”

其实徐若兰和徐若霜心里也着急着呢,女人的美好年华就那么几年,要是不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把夫君捏在手里早点生个儿子,等将来人老珠黄了更是站不住脚,因此,二夫人一露出给徐若秋说亲事的风来,两个人便往陆宝菱那儿跑的殷勤。

陆宝菱便在大夫人跟前提了提,大夫人何尝不想把这两个碍眼的庶女给嫁出去,可无奈囊中羞涩,没钱置办嫁妆,怎么嫁女儿?

她当然有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可那些都是留给将来的孙子孙女的,给这两个庶女,大夫人还觉得浪费了呢。

陆宝菱也看出了大夫人心里的为难,便和徐广庭商议这件事。

徐广庭道:“如今快要过年了,就算说成了亲事也得等到年后出嫁,还不如来年开春再提呢,那时候手头也宽裕一些,也能给她们置办好嫁妆。”

陆宝菱有些犹豫,道:“其实我这儿还有银子,实在周转不过来拿出来用也是一样的。”

徐广庭拒绝了:“那是你的嫁妆,徐家再怎么拮据,也不会用儿媳妇的嫁妆的,就算母亲也不会愿意的。”

又笑道:“你的嫁妆还是攒起来,将来咱们生上七个八个孩子,只怕打发他们还不够呢。”陆宝菱笑道:“生七个八个?那我成什么了?”

遂也放下不提,又怕徐若霜和徐若兰两个多心,也不好对她们说,便对她们的生母,两位姨娘提了提,这也是大实话,两位姨娘心里也明白,徐广庭既然说了这个话,那到时候嫁妆就不会差,心里也高兴,越发的对陆宝菱感恩戴德的,陆宝菱得了闲,便专心忙过年的事。

谁知还没过腊八呢,镇国公就病了,陆宝菱和徐广庭又赶去陈家探病,其实早就在知道陈毅宁身世时,镇国公就大病了一场,一直缠绵病榻,养了大半年,眼见着好了,知道陈毅宁去世的消息,又倒下了。

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又寄予了厚望,如今就这么没了,镇国公心里也不好受,心里便后悔,要是当初没阻拦陈毅宁和陆宝菱就好了,纵然到头也是个死,可到底能让那孩子开心些,不像现在,到死了也是孤零零的没个知心的人。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便越难过,都说病从心生,老是这么自责,病怎么好的了呢,入了冬,天气冷了,便越发的严重了,陆宝菱和徐广庭知道这件事时,已经病入膏肓,差不多要准备后事了。

不光徐家,沈家陆家都来了人,又怕吵嚷着扰了镇国公,都在前厅由陈夫人招待着,陈夫人眼睛红肿,一看便知哭的狠了,陆宝菱见二伯母在旁边安慰着,赶忙过去问好,二夫人道:“不是说家里忙,如今怎么样了?”

为了罗玉娘的事,陆宝菱已经快一个月没回陆家了,忙道:“听说镇国公病重,我们赶紧过来了,是什么病?可缺什么药材?我带了一些药材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正文 129.

陈夫人道:“多谢你这么费心,老爷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说着又要哭起来,二夫人就在一旁细语安慰,又打发陆宝菱去找陆靖柔:“你大姐夫如今在床前侍疾,一应事情都是你大姐姐打点,她又有身孕,劳累不得,你快去问问,帮衬帮衬。”

陆宝菱应了,又去找陆靖柔。

陆靖柔正和管家娘子拿对牌取东西,一旁有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念单子,陆宝菱一听多是一些元宝蜡烛之类的东西,便知这是在准备后事了,心下暗惊,等管事娘子支取了东西,陆宝菱这才进去,问陆靖柔的身体。

陆靖柔道:“我倒不妨事,就是管家也是坐着,凡事都有章可循,累不着,倒是你姐夫,好几天没合眼了。”

陆宝菱道:“那姐夫的那些堂兄弟呢?难道只叫姐夫一个人守着?”

按道理来说,镇国公生病,他的子侄都该过来侍疾才是。

陆靖柔道:“陈家的这些事你还不明白?国公爷一死,这爵位便落到了你姐夫身上,他们巴不得趁着这个空子多占些便宜呢,说是侍疾,也都是急巴巴的拉着国公爷想多讨些家产,你姐夫不放心,所以每天守着。”

陆宝菱道:“这些人也太着急了,嫡庶长幼分明,就算国公爷去世了,还有姐夫,和他们什么相干。”

陆靖柔叹道:“人都是这样,贪心着呢,有了一就想着二,有了二就想着三,永不满足。”

陆宝菱想起了徐家的徐二夫人,默默无言。

陈家总共有十房人家,嫡出的五房和庶出的五房面子上和气。可内里不睦已久,如今镇国公病危,长房一支又只剩下了温和的陈文宁,也怨不得有人起了歪心思。

更有那等恶毒的,不为着自己占些便宜,只要给你制造麻烦他就高兴,更是可恶,幸而陆靖柔是个精明的,在陈家的地位又是稳稳当当的,不会吃亏。陆宝菱思虑着,放下心来,陪着二夫人回了陆家。

陆如玉正被两个丫头搀着在院子里散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见了陆宝菱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陆宝菱拉着她的手问:“你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陆如玉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说话,二夫人叹道:“我天天和她说话,不指望着她回一句,可哪怕笑一笑哭一哭都没有过,这孩子算是毁了。”说着伤心,又要哭。

陆宝菱也很是黯然。李慕容的一念之差,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比如李慕容。比如如玉,比如陈毅宁…

回到徐家,大夫人便问陈家的事,陆宝菱如实说了:“瞧着不大好,已经开始预备后事了。”

大夫人和镇国公也是同辈的人。听了不禁感慨:“看来人这一辈子的福气都是有定数的,先苦后甜。先甜就后苦,镇国公年轻时候精明能干,又是嫡长子,生了个儿子也是好的,事事不用操心,前半辈子把这一辈子的福气都用光了,临老便不好起来。”

这是长辈的事,陆宝菱也不好议论,只在一旁听着,大夫人又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你上次提的若兰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

陆宝菱有些惊讶,大夫人道:“今天你刚走没一会,广庭的姨母就过来了,她也想托我给她的次子说亲事,真是正瞌睡就送来一个枕头,我便提了若兰,她姨母瞧了若兰也很喜欢,就先应下了,说是回去和广庭的姨夫商量商量,一会我给你支一千两银子,正好趁着年下,东西齐全,给置办出一副嫁妆来。”

陆宝菱满心的疑惑,只得先暂时应下。

回去后陆宝菱就叫松月去打听徐广庭的姨母嫁到了哪家,松月打听了回来,道:“大夫人并无嫡亲姐妹,今儿来的是庶妹,嫁给了工科给事中钱程钱老爷,大夫人和钱夫人并不亲近,钱夫人提起的也是钱老爷的庶子钱二少爷。”

陆宝菱便思量起来,工科给事中只是从七品的官职,钱夫人是庶出,钱二少爷也是庶出,徐若兰嫁过去可以说是低嫁了,她问松月:“钱少爷可有什么功名?”

松月忙道:“有秀才的功名。”

陆宝菱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钱夫人打的好算盘,庶子有了功名,就得继续往下考,想必钱老爷对这个儿子很是看重吧,可钱夫人又怕花银子,索性给他娶一门亲事,叫做妻子的供丈夫读书,读好了,是钱家一家人的荣耀,读不好,钱夫人也不吃亏,哼,真是精明。”

松月道:“看大夫人的样子很是乐意,钱夫人这么算计,难道大夫人看不出来吗?”

陆宝菱道:“婆婆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想着花些银子早些把她们打发出去,钱家又是亲戚,钱少爷又有功名,就是徐若兰不答应,她是做女儿的,也没法子推辞。”

正说着,外头安菊进来了:“大夫人身边的紫云送了一千两银票来,说是给大姑娘置办嫁妆。”

陆宝菱吩咐安菊道:“你先收起来,我也没置办过嫁妆,得先去问问二伯母。”

也就是找了借口又回了陆家一趟,谁知二夫人却不在家,陆宝菱便去看望柳姨娘,柳姨娘自陆宝菱出嫁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女红,养花养鸟的,日子过得也清闲。

见陆宝菱问嫁妆的事,便道:“置办嫁妆关键得看有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就置办多少嫁妆,一个价钱一个置办的法子,江南那边规矩大,讲究十里红妆,咱们这边却容易,照着男方家里的屋子量了尺寸,打了家具,再准备了被褥和四季衣裳,便是置办一大半了,剩下的金银首饰,古玩摆件,器皿帷帐之类的,殷实的人家自然一一准备齐全,要是家底薄的人家,就折了银子一并算到压箱底钱里头去了,你看你大姐姐的嫁妆,当年你大伯母就是从江南出嫁,沈家打了全副的嫁妆,如今都给了你大姐姐,如今谁要是有一整套的嫁妆,那也算是体面了,就是国公爷疼你,有些东西也都折了银子的。”

陆宝菱苦恼道:“婆婆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这可怎么办。”

柳姨娘道:“这也容易,四季衣裳和被褥直接就府里自己做了,无非是打些家具,差不多的也只要三四百两银子便够了,剩下的就是置办一些布料,摆件,你是做嫂子的,少不得再添补些就够了。”

陆宝菱道:“也只能如此了。”

谁知刚回到徐家,在大夫人院子外头就听到孙姨娘的哭喊:“…我苦命的兰儿,就这么许人了,亏你还是侯爷的亲妹妹,竟被说给了一个庶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陆宝菱暗叫不妙,赶忙停住了,再一听,竟是大老爷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兰儿的婚事不是说过了年再提?如今你说给你妹妹,和谁商量了?我竟然丝毫不知道,就算你是做母亲的,也该知会我一声,知会老夫人一声,这么擅自做决定成什么了?”

大夫人声音很是尖利:“我怎么擅自做决定了?思哥儿虽是庶出,却有秀才的功名,若是中了举人,进士,将来谋了外放,不比什么都强?到时候只怕这样好的人家还轮不到咱们呢,再说了,我是嫡母,儿女的亲事本就该我来操心,大姑娘倒是精明,先私下瞧了,不喜欢就这么闹,哪家的姑娘有这样的?要是底下的有样学样,我还怎么管。”

徐广庭也匆匆赶过来了,见了陆宝菱道:“我已经听说了,父亲母亲吵成这样,你是做儿媳妇的,先避避,我去劝一劝。”陆宝菱应了,看着徐广庭进了院子,自己回了朝晖堂。

因隔得远,听不到那边的动静,在家里的安菊道:“孙姨娘知道这件事后就叫人去打听了那位钱少爷,说虽有秀才的功名,人长得却不怎么样,性子也不大好,这才闹了起来。”

陆宝菱道:“若是个十全十美的,何必来求娶一个庶女呢?”安菊叹道:“大姑娘也是个可怜的。”

大夫人那边不知道是如何解决的,只是徐广庭回来的时候格外狼狈,额角红肿了一块:“母亲气极了,随手抓了桌子上的紫檀木雕就要去扔孙姨娘,孙姨娘偏还往上凑,幸好我给挡住了,要不然真的伤了,更是闹不清。”

陆宝菱赶忙叫人去找了药给他敷上,瞧着有些地方还破皮了,渗出些血丝,心疼极了,道:“母亲下手也太狠了,这要是真的打了孙姨娘,只怕够呛。”

正说着,紫云过来送药了,脸色也不大好看:“夫人还在生气呢,我提了说侯爷受了伤,这才吩咐我送药过来,夫人说,这门亲事已经说定了,不容更改,就是孙姨娘哭也没用。”

徐广庭道:“父亲呢?”

紫云道:“大老爷被老夫人叫过去了,孙姨娘也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广庭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劝着母亲早些歇息,明天再说这件事。”紫云应了。

陆宝菱道:“这门婚事你瞧着怎么样?”

徐广庭反问道:“你觉得呢?”

陆宝菱道:“我自然觉得不好,可母亲却说钱思有功名,将来前程远大,我也不好说什么。”

徐广庭道:“若兰虽是庶女,可凭着咱们家的名头,至少也能嫁给正六品的官做原配夫人,你知道吗,姨母为了使母亲答应这门亲事,私底下给了母亲五千两银子。”

正文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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