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菱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那五千两银子,钱夫人拿来娶个更好的儿媳妇不成吗?”

徐广庭道:“那五千两银子是姨父东凑西凑交给姨母用来给二表弟下聘的,姨母给了母亲,除了娶若兰以外,还想求母亲让我提拔她亲生的懋表弟,母亲给了你一千两银子置办嫁妆,剩下的四千两自己留着了,而姨母呢,既给自己的亲儿子谋了前程,也不至于娶进来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妇来和自己作对。”

陆宝菱道:“这事父亲知道么?”

徐广庭苦笑:“要是不知道,也就闹得不这么厉害了,姨母因是庶出,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咱们俩成亲时,姨母才上门来一回,如今突然要说结亲的事,我心里也嘀咕着呢。”

陆宝菱蹙眉道:“母亲是长辈,这些话咱们也不好说,你是怎么劝的?”

徐广庭苦笑:“哪里是我劝的,是父亲威胁母亲说要把这件事告诉姨父,要闹到钱家去,问问姨父是怎么管家的,母亲怕闹大了不好看,这才不说话。”

钱老爷虽然官职不高,但读书人总有那么些傲气,要是知道钱夫人为了儿子的前程,不惜花钱到徐家来巴结,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不要说结为儿女亲家了,就是这亲戚间的情分只怕也没有了,要是闹得人尽皆知,也叫人笑话。

因此大老爷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也只是说说罢了,又回禀了徐老夫人,说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且不说这么做以后亲戚之间难相处,那个钱思也不是个好的,虽说读书行。如今有了秀才的功名,可今年都十九岁了,屋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丫头,又是读书读死了的,不知道变通,人情礼节更是不通,这样的人即便用功刻苦,将来也走不远,若兰是我的长女,她的婚事若是不好了。连带着下头的若霜也不好起来,就是若秋若雪也都没说亲事呢,这事传出去。都只当咱们徐家卖女求荣呢,对广庭的仕途也无益。”

徐老夫人正在念佛,听了这话缓缓睁开了眼睛:“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媳妇敢这么做也是你管家不严的缘故,如今闹了起来。她是嫡母,子女的亲事本就应该由她做主,你占不了理,你把她叫来,我好生和她说说,至于钱家那边。虽说平日里不大走动,可到底是亲戚,钱老爷那边也派人知会一声。家丑不可外扬,这事钱夫人做的也不地道,钱老爷自会知道怎么办。”

大老爷应了,自出去吩咐人。

第二日一早,陆宝菱去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还在发脾气,见了陆宝菱神色才缓和了一些。道:“广庭额头上的伤如何了?”

陆宝菱道:“擦破了皮,昨天涂了药,今天一早起来看,红肿消下去不少,只是还看得出来,只怕今日上朝别人都要问了。”

有句话陆宝菱没说,见徐广庭额头上有伤口,大家定会问怎么弄得,徐广庭总不能说自己不小心磕的吧,他是武将,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哪,到时候只怕又是风言风语传出来。

大夫人脸上有些内疚:“我也是一时气急了,都怪孙姨娘那个贱人,见我拿了东西不说躲还往上凑,这才伤了广庭。”

又要叫孙姨娘过来训斥,被陆宝菱拦住了,陆宝菱思忖着,要光靠大夫人自己想明白只怕还不成,要是大老爷劝,更是火上浇油,有些话还得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说,便笑道:“母亲先别着急,先听我一言。”

大夫人疑惑的看着陆宝菱,陆宝菱道:“说实话,母亲给若兰找的这门亲事也算是好的了,钱思有功名,钱家又是咱们的亲戚,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了。”

大夫人脸色便缓和了几分,道:“谁说不是呢,就算有些个小毛病,孩子还年轻哪,将来经的事多了,自然就好了,谁不是从年轻夫妻时候熬过来的?”

陆宝菱笑道:“若是以前,这门亲事算是好的了,可若是如今,就有几分不妥当了,母亲您想想,如今广庭是新晋的武英侯,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若兰若霜又是亲妹妹,只要广庭放出话去,只怕朝中的阁老们也要为自己的儿孙们来求娶了,嫡子不成,庶子总是不错的吧?广庭却一点风声没露,这是为了什么缘故?还不是因为子女的婚事要母亲来做主,他做哥哥的可以相看,却不能做决定,要是越过母亲去做了决定,一来不孝,二来,别人也会以为广庭拿妹妹来拉拢人心,换取权势。”

听到这儿,大夫人有些不安了,陆宝菱看在眼里,笑道:“广庭的地位越尊贵,皇上越看重,咱们后宅的这些人越是要低调,要不然就是给广庭招祸了,钱家虽和咱们家是亲戚,亲戚间亲上加亲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那个钱思是庶出,居人之下已久,如今娶了若兰,那便是扬眉吐气了,万一借着广庭的名头生事,咱们能说什么?再说了,他要读书,费些银钱就罢了,以后做官什么的还不是要广庭来打点?就怕他尝了甜头,事事都要来找广庭,到时候得陇望蜀,他威逼着若兰回娘家来求情,咱们能不理?若兰又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打落了牙齿也只会和血吞,要是好了,光宗耀祖的是钱家,要是不好了,受牵连的可是咱们家。”

大夫人气的猛拍桌子,怒道:“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哼,真打量着我是傻子了。”又对陆宝菱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的明白。”

陆宝菱笑道:“母亲也是为了若兰着想,一时想差了,您瞧瞧,这亲事还没说呢,您和公公就先吵起来了,都说结亲是好事,要是为了这件事闹得咱们家宅不宁。还算是好事吗?”

大夫人想起大老爷的疾言厉色和婆婆的敲打,又是羞惭又是愤怒,恨不得立刻去找钱夫人算账,陆宝菱见状便告辞了,说去给徐老夫人请安。

徐老夫人如今信了佛,在卧室里安了佛龛,每日早晚三炷香,又时常的吃斋念佛,陆宝菱去的时候,正赶上徐老夫人吃早饭。只有一碗白粥,两碟子腌菜,简单的很。陆宝菱道:“您过的这么清苦,广庭知道了要怪我不孝顺了。”

徐老夫人笑道:“是我自己要吃斋,和你什么相干,他说你,你叫他来找我。我年纪大了,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我还想抱重孙子呢,那些大鱼大肉少吃些也是好的,我念佛也是为你们积福呢。”

陆宝菱笑道:“过年的时候各寺庙的香火是最盛的,您要是喜欢。咱们去寺里上香去,祖母您也能和大师讲讲经,我们也能跟着凑个热闹。”

徐老夫人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们孝顺,只是如今节下忙,广庭也时常不在家,咱们就不要折腾了,叫他担心。”

陆宝菱知道老夫人这是心疼孙子呢。也没说什么,陪着说了一会话。老夫人身边的瑞云进来回话:“大夫人把姨太太找了来,关了门不知道说了什么,姨太太走的时候气冲冲的,还说再也不登咱们家的门,大夫人从屋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跟着呛了一句,谁稀罕你们来,姨太太可真是气狠了,指天对日的说,以后她再来一次,她就不得好死。”

徐老夫人叹道:“你瞧瞧,又把人给得罪了不是?你婆婆呀,如今是越发的不着调了。”

陆宝菱腹诽,儿子做了侯爷,她做母亲的也跟着水涨船高,自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也越发觉得自己尊贵起来了。

大老爷知道了这件事,又是生了一场气,对大夫人也越发的埋怨起来,钱家如何陆宝菱是不知道,只是听小厮说,前阵子钱老爷才来向大老爷借了两本书,以往都要一个多月才还的,如今只过了五六天就来还了,言辞之间也颇为冷淡,大老爷留了吃饭都没应,只怕这门亲戚是断了。

徐广庭中午没回来,晚上吃了晚饭才回来,满面疲容,一气喝了三碗茶才道:“父亲派人守在宫门口等着,我一出宫就告诉我这件事,说亲事不能结,这门亲戚也不能断,叫我亲自去钱家赔礼道歉,我在钱家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叫我进去,姨母和姨父说话还阴阳怪气的,我做一个道歉右一个赔礼,又应允了给懋表弟找个差事,姨母这才松动,说留我吃饭,我也不好告辞,耽搁到了现在。”

陆宝菱一顿:“我想着这事闹大了也不好,就劝了劝母亲,想让她知道和钱家结亲不好,没想到她气急了,觉得钱姨母哄骗了她,这才闹起来。”

徐广庭叹气道:“也不怪你,出了这件事才叫我明白钱家不能深交,如此也好,不远不近的,亲戚就这么处吧。”

陆宝菱忙吩咐人准备水,亲自伺候他洗漱了,又说起了镇国公的事:“今天姐姐派人来说,镇国公如今越发严重了,水都喂不进去了,只怕就这两天的功夫了,家里又闹着这事,我也没说,这两天你把事情安排安排,若是陈家真的要办事,咱们少不得过去帮衬一些,不为别的,得给姐姐姐夫壮壮声势,免得叫人觉得他们好欺负。”

徐广庭应了,却想起了今天在朝堂上的话,皇上见他额头有伤,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说是不小心磕的,可皇上明显不相信,下了朝又叫了他去问,又笑着说是不是和宝菱打架了,他说不是,又不好说是母亲砸的,支支吾吾的,皇上显然不信,只当真的是和宝菱有矛盾,一笑置之,劝他大度些,这个黑锅倒叫宝菱给背了。

然后又见到了大皇子,大皇子如今也有四五个月了,沿袭了陆宛君的容貌,越发的玉雪可爱,性子又好,见了谁都笑,皇上喜欢极了,亲自抱在怀里,被尿了一身也不松手,又亲自给换了尿布,还夸大皇子精神气儿足,像他。

如今还这么小呢。就这么宠爱了,等孩子渐渐长大,要是还这么宠着,只怕要养歪了,要不要提这个事呢?

他是臣子,而大皇子的事却是家事,说得多了会不会让皇上疑心呢?

如今的皇上可不是那个被宝菱踹了一脚还笑眯眯的皇上了,不能不小心行事。

算了,还是再过一些时候再说了,到时候大皇子启蒙。皇上必会指了启蒙恩师,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下便无意识的摩挲着陆宝菱的肩膀。把她弄得痒丝丝的,还以为他想着呢,便把身体依偎过去,等了一会没了下文,抬头一看。徐广庭竟然已经睡着了。

把陆宝菱给气的,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又看他这一天的确是累了,心生不忍,捏了捏他的鼻子,正要睡下呢。却给身旁的人给压在了身下,徐广庭的眼睛在黑夜里还是亮亮的,含着笑意看着她。叫陆宝菱无端的脸红起来。

徐广庭笑道:“你刚才干什么呢?”

陆宝菱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开,知道他在捉弄自己,便捏住了徐广庭的鼻子:“谁叫你欺负我。”

徐广庭便咯吱陆宝菱,陆宝菱最怕痒。笑起来,又怕惊动了人。埋在徐广庭怀里,徐广庭笑着轻声道:“按说我也很努力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

陆宝菱捶了他一下:“哪有这么说的,大嫂二嫂成亲的时间更长,不也没有?”

徐广庭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你知道么,大哥把屋里的丫头收了通房,可大嫂还不知道呢。”

陆宝菱有些惊讶,话还没说出口,就陷入了无边的情欲之中。

第二日徐广庭起的有些晚了,急匆匆的赶去上朝,陆宝菱躺在床上看着几个丫头围着他忙活,还不忘问:“你昨天说的那事可是真的?怎么一点风声也没露?”

徐广庭笑道: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急匆匆的出了门。

陆宝菱还真是好奇起来,大哥徐广宣是个和懦的性子,大嫂耿氏却是个好强的,外面看着贤惠,实际上徐广宣屋里一个通房姨娘都没有,如今徐广宣竟背着她偷偷收了个丫头,要是被耿氏知道了,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呢。

这可不是陆宝菱爱看热闹,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端看着二夫人如何处置这件事,她最是要面子,到时候只怕恼羞成怒,是惩罚徐广宣不告父母而私下纳妾呢,还是惩罚耿氏善妒呢?

陆宝菱去给徐老夫人请安,碰上了二夫人,便微微一笑,二夫人正兴高采烈地和徐老夫人讨论徐若秋的婚事:“…我们若秋可是嫡出,模样性情又是拔尖的,又是侯爷的堂妹,这满京城的子弟还不是可着挑,可我却看来看去也没有好的,这说起来也是两个人的缘分,前两天去陈家探病,出来时候正好遇到定国公世子,他还特地问我好呢,我瞧着模样性子和我们若秋都般配,门第也不错,就想着请母亲出面说这门亲事。”

定国公世子,那就是程怀玉了!

陆宝菱不禁腹诽,程怀玉可是定国公的命根子,也是程家的顶梁柱,当初为了救他,程皇后宁愿辞去皇后一位,可见对程怀玉的重视了,他的婚事必定要经过反复的掂量,如今程怀玉对如玉那样的上心,陆家二夫人还不敢打这个主意呢,徐二夫人倒是心大。

徐老夫人捻着佛珠,没有说话,徐二夫人不由得有些着急,看向了一旁的大夫人和陆宝菱,大夫人镇定自若的喝茶,可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陆宝菱虽说面无表情,可也没说赞同的话,心里不由得生气,越发的要挣这个气。

徐老夫人却道:“程家乃是外戚,广庭又手握兵权,咱们不能结亲,你还是另外寻好的吧。”

徐二夫人猜到徐老夫人会不答应,可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不由得急了:“娘,我打听着,如今还没有人家敢跟程怀玉结亲呢,程家面子上端着,心里早就着急了,也就是咱们能捡这个漏儿,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徐老夫人却不再说话,摆明了不同意。

徐二夫人无法,私底下又找了陆宝菱:“…你们陆家和程家的关系一向好,替你妹妹去说和说和,要是成了,对你只有感激的份。”

陆宝菱笑着拒绝了:“这件事事关重大,祖母又挑明了不答应的,咱们要是偷偷去说,就算成了,祖母也不高兴,况且,我哪有祖母的面子大啊。”

徐二夫人急了:“可你是端王爷的义女啊,你保这个媒,谁敢说不呢。”

陆宝菱越发的觉得徐二夫人糊涂,委婉推拒了,徐二夫人便有些恼怒,陆宝菱不禁苦笑。

腊月二十,镇国公去世了,陈家换下了过年贴的喜字福字,整个镇国公府如同白色的海洋,陈文宁和陆靖柔是嫡长子和嫡长媳,自然要打幡守灵,一刻也不得闲。

偏偏陈老夫人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又病倒了,陈夫人虽然也是伤心,却要在陈老夫人榻前侍疾,这上上下下理事的事情就都推到了陆靖柔身上。

陆靖柔还又有了身孕,劳累不得,陈夫人便托了二房的陈二夫人和三房的陈三夫人帮着理事,陆宝菱和徐广庭到陈家的时候,各处总算整整齐齐,下人们各司其职,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徐广庭便去了外院吊唁。

陆宝菱则在陈三夫人的陪同下去看望陈老夫人和陈夫人,陆靖柔正在劝她们,见了陆宝菱过来,这才抽出空来说句话:“二婶在我院子里呢,我也没工夫招呼你,你去找二婶说话。”

陆宝菱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很是担忧:“姐姐也要保重身子。”

陆靖柔悄声道:“放心吧,我好着呢,毕竟是办丧事,总要做出些姿态来。”

陆靖柔不是逞强的人,既然说了这个话,那就不会有事的,陆宝菱这才放心,又去了陆靖柔的院子,半路上却遇到了程怀玉,他穿着素色衣袍,也是来吊丧的,虽然上次挨了陆宝菱的骂,可如今见了还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陆宝菱想起徐二夫人的打算,不禁笑道:“你可真是香饽饽,人人都想要呢。”

程怀玉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见陆宝菱要走,赶忙上前道:“如玉怎么样了?”

陆宝菱顿住了,看着他叹了口气,认真道:“程世子,如玉毕竟是李慕容的遗孀,你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就算是清醒了,也未必肯应你,就算我们家应了,程家也不会答应,你早些死了心,正经的娶妻生子,不比什么都强,如今这样的闹,连带着程家陆家脸上都无光,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程怀玉愣住,有些失落,陆宝菱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开。

二夫人正带弘哥儿呢,弘哥儿穿着孝衣,小脸上满是泪水,眼睛红红的,二夫人心疼极了,在旁边哄他,见了陆宝菱忙道:“正好你来了,弘哥儿小,只知道哭,大姑爷便叫人把他送回来托我照看着,我怎么哄也哄不好,就是再伤心,一直这么哭也不成啊。”

陆宝菱便抱了弘哥儿哄,小孩子嘛,忘性也大,见陆宝菱给他东西玩,渐渐地也就不哭了,伏在陆宝菱怀里摆弄东西。

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道:“镇国公正直壮年,孙子都还这么小呢,正是该享福的时候,这么撒手一去,可苦了陈夫人了。”

又问陆靖柔:“靖柔怀着身孕呢,正是要当心,可别累着了,你从那边来,看她如何?”陆宝菱道:“你放心,姐姐能照顾好自己。”

陆宝菱每日早上去,晚上回来,在陈家足足待了三天,等过了头七,便是下葬,这样的场合陆宝菱也不适合待,便跟着二夫人回了陆家。

正文 131.

陆宝菱托二夫人帮忙留意,给徐若兰和徐若霜找个好人家,早些定下来,不然一直这么拖着对谁都不好。

二夫人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五城兵马司的西城指挥使赵大人有个二十岁的儿子,是长子,人也长得不错,因为赵太太去世,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回老家守孝三年,婚事这才耽搁下来,赵大人求到了你二伯父这里,让他帮着说一门亲事,你二伯父哪里懂这些,又交给了我,我正为难呢,你回去和你婆婆商量商量,若是嫌弃人家门第,那就不说了,只不过人是极不错的。”

陆宝菱喜出望外,又道:“他是长子,将来也可以袭这个指挥使的职位,不用担忧前程,倒是不错。”

二夫人笑道:“说的也是,只是赵太太去世,家里上下都是一个姨娘在打点,只不过他是长子,倒没什么妨碍。”

陆宝菱便去向徐大夫人提了提这件事,徐大夫人没说什么,只叫去问徐大老爷,徐大老爷倒是很是高兴,道:“既然为其母守孝三年,便知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可见品性也不错,倒是可以相看相看。”

徐大老爷点了头,若是相看的也不错,那这门亲事真是成了,陆宝菱便舒了一口气,叫人去陆家报了信。

孙姨娘知道了,又来找陆宝菱说话,这阵子她来的颇勤快,不是给陆宝菱做裙子就是做鞋。

陆宝菱也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管孙姨娘身份如何卑微,遇到了子女的终身大事,她就按耐不住了,陆宝菱也是怜悯她作为母亲的一片心,打起精神听她的挑剔:“…要说这门亲事也没什么可挑的,可赵大人既然已经丧妻。那是否准备再娶?若是他续娶了一个年纪轻轻地,却是若兰的婆婆,那若兰可就没有熬出头的时候了,若是那续娶的又生了儿子,不得事事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到时候若兰他们便是续弦的眼中钉肉中刺,赵公子倒没什么,我们若兰可是整日跟婆婆相处的,做婆婆的要为难她,那可是防不胜防的,若是不续娶了。内宅就是做姨娘的当家,难道要若兰向一个做姨娘的行礼?”

陆宝菱笑道:“姨娘您想想,就算赵大人再续娶。生了儿子,与赵公子岁数相差也很大,等那孩子出生,说不定赵公子连嫡长子都生了,等那续弦生下了儿子。说不定还要依靠赵公子呢,那续弦巴结赵公子还来不及呢,再者,您担心赵大人后院的姨娘,可姨娘就是姨娘,赵大人也不是糊涂的。说不定娶了儿媳妇就把内宅的事都交给儿媳妇了,若兰若是嫁过去,不是直接管家了?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姨娘讪讪的笑:“是我顾虑太多了。”

陆宝菱笑道:“姨娘也是关心则乱。毕竟还没相看呢,等我二伯母那儿传出话来,看了人再说,我这儿有两匹料子,您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大妹妹做两件新衣裳。好好地整饬整饬。”

孙姨娘感激不尽的谢了,陆宝菱这才端了茶。

二夫人那儿也送了话来。说赵家应允了,因快要过年了,便约着过了年再相看,大老爷却等不及,偷偷去赵家门外转悠了两圈,总算见到了那位赵公子。

陆宝菱虽没见过,可见大老爷回来时高兴地样子,便知是不错的。

大夫人一直没插手,私下里却和陆宝菱说风凉话:“如今这么高兴,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她呢,这么兴头做什么?”

这是嫡母和庶女的恩怨了,陆宝菱是做儿媳妇的,不好插嘴,便说起了大年初一宴请的事情:“因是大皇子出生后的第一个新年,皇上特恩准百官朝贺,有品级的内命夫人也可去皇后宫里请安。”

大夫人点头,隐晦的提了提大皇子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皇长子的生母是谁,可如今既抱给了皇后抚养,那他就是皇后的孩子,程家才是他的外家,你虽是做姨母的,也要按捺着自己的性子,越是这样人多的时候,越是要注意,别被人抓到了话柄,到时候反连累的倾贵妃跟着有了不是。”

陆宝菱心下黯然,应了。

要说大夫人这个人,精明也是实在精明,遇到这样的大事就明明白白的,可遇到小事,诸如庶女出嫁的问题,就显得有些愚笨,是明显的大事明白小事糊涂。

今年皇上存心大办,一早就命教坊司排练歌舞,还将凝香殿和云清殿收拾了出来,到时候诸位诰命夫人在此宴饮,只怕偌大的宫殿都要挤得满满当当。

此时陆宝菱也忙的团团转,因到了年下,先是预备了过年的新衣裳,又要看采买处开的单子,还要定下大年三十年夜饭的菜色,又要指挥人府里上下的扫尘,贴对联,贴窗花,简直一刻也不得闲。

反而是徐广庭,过年衙门封印,闲了下来,也不出门会友,整日呆在家里,或是看着陆宝菱忙,或是去给大夫人请安,或是陪着徐老夫人念佛,着实自在。

一直忙到了腊月二十九,所有的事情差不多上了正轨,这才有功夫歇一歇。

陈家这个年是过不成了,只怕开了春这丧事才能结束,就算是过年期间也停止了一切宴饮,也没有给各家送年礼。初一晚上的宫宴陆靖柔也没有出席。

陆宝菱一进宫就先去看望陆宛君,陆宛君正在按品级装扮,见了陆宝菱有些诧异:“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陆宝菱环视凌波殿,宫女垂手侍立,安静规矩,桌子上窗台上摆着含苞欲放的水仙花和梅花,一看便是精心培育的,供桌上摆放的柑橘等果子更是贡上的上品,可见陆宛君并没有吃什么亏,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的:“我想二姐姐了,又怕一会不能和你说话,就先来看看。”

陆宛君也是怕她担心。笑道:“你放心,我如今很好,皇上隔三差五的过来,宫里的人也不敢怠慢我,我虽然见不到大皇子,可也能时常差人去瞧一眼,被养的白白胖胖的,从出生到现在隔三差五的请太医来请平安脉,都说康健着呢,可见皇后也费心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陆宝菱笑道:“姐姐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陆宛君叹气,拉着陆宝菱的手道:“你如今我是不担心了。只是如玉还是那个样子,叫人担心的很,还有大姐姐,镇国公去世了,我问了皇上的意思。是封大姐夫为镇国公,可大姐夫上头还有九个叔叔呢,有嫡有庶,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在宫里不方便,你时常的过去看看。帮衬着。”

陆宝菱笑道:“这个就不用二姐姐操心了,镇国公去世,办丧事的头几天。我每日都和广庭过去,二伯母更是每天都去,帮着大姐姐照看弘哥儿,祖父和二伯父也是隔两天去一回,他们想找大姐夫的麻烦也要掂量着。且看看徐家和陆家答应不答应。”

陆宛君听她话说的蛮横,不禁笑起来。她如今生过孩子,韵味更盛从前,举手投足莫不风情十足,偏她又是极为正经的人,宫里的女人面子上贤惠的不少,可背地里使用狐媚手段引诱皇上的也不少见,只有陆宛君,该如何就是如何。

皇上来了她便高兴,皇上不来也不见她伤心,她越是如此,倒叫皇上心里越痒痒,觉得意犹未尽,恩宠更盛从前,即便大皇子交给了皇后抚养又如何,皇上去皇后那里只是为了探望大皇子,可来凌波殿却是为了探望倾贵妃,高下立见。

而且,依照她现在的恩宠,再次怀孕也是迟早的事,宫里的人都精明着呢,如今都观望着。

陆宛君和陆宝菱手拉着手去了凝香殿,一进去便惹得满殿的人去看,有资格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此刻见陆家姐妹携手进来,亲密之情不言而喻,便都看向了座上的皇后。

程皇后今天并没有把大皇子也抱过来,却携了自己的侄女程怀秀的手说话,程怀秀是程家的嫡长女,又是程怀玉的胞妹,当初许配给了何家的何秉书,如今陆宛君却拉了自己的胞妹来,颇有些打擂台的感觉。

陆宝菱上前行礼问好,程皇后淡淡笑道:“姑娘家嫁了人到底是不一样了,之前宝菱的性子可活泼的很,如今也懂规矩了。”

这是说她以前不懂规矩吗?陆宝菱腹诽。

陆宛君却笑道:“宝菱的确有些顽皮,可却是真性情,端王爷也是瞧中了这点,这才收她做了义女。”

程皇后没有说话,只是拉了程怀秀在自己旁边坐下,柔声道:“你如今有了身孕,要多注意一些。”

程怀秀满面羞色的坐下了,程皇后这才看向了陆宝菱,笑道:“说起来,宝菱比怀秀嫁人的时候还早,如今可有身孕了?”

陆宝菱笑笑,大大咧咧的:“回皇后的话,还没有呢,不过这也是强求不来的,再过十年八年的,实在不能生,抱养一个就是了。”

程皇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陆宛君轻轻碰了碰陆宝菱,低声斥道:“宝菱,不要无礼。”

陆宝菱却挑衅似的看向了程皇后,程皇后纵然恨得牙根痒痒,也不能说什么,上回陆宝菱就是这么说的,还是当着皇上的面说的,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反而事后问她是不是得罪了陆宝菱,由此可知陆宝菱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了,不光是倾贵妃的妹妹,还是端王爷的义女,更是皇上名义上的堂妹,她这个皇后的小姑子,她能说什么?只能装作听不见罢了。

皇后在上头说话,下头的诰命夫人自然都只有听着呢,此时听了陆宝菱的话,也暗暗惊讶她的大胆,这不是揭皇后的短么?可皇后居然什么都没说,是理亏默认了?还是不敢反击?

下头的夫人们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唯有徐大夫人和二夫人有些焦急,这个宝菱,就是忍不住,徐大夫人更是生气,明明之前嘱咐了她的,她不光是陆家的女儿。更是徐家的儿媳,她这么一闹,皇后只会责怪徐家管教儿媳妇不严,说不定还会牵连广庭。

程怀秀哪能看着自己的姑母吃亏,脆生道:“纵然从小养到大,也不如自己亲生的贴心。”

说着得意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大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和这个相比,自己的儿媳妇也不算愚蠢的了。

果真,程皇后脸色一变。看向了程怀秀,程怀秀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陆宝菱忍不住笑了起来:“何夫人说得对,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可到底是谁生的和谁亲,这血脉关联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偌大的宫殿越发的安静,程怀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本想寒碜陆宝菱,却不曾想程皇后就是抱养了别人的孩子的。她说抱养的孩子不如自己的亲,那不是寒碜程皇后了?

可若是附和陆宝菱的话,那更是暗讽了程皇后。

程怀秀脸涨得通红,暗暗捏紧了拳头,这个陆宝菱!

陆宛君瞧在眼里,淡淡一笑。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嘴皮子上让宝菱吃亏。

程皇后身边的宫女也是个伶俐的,见状赶忙上前道:“吉时已到。请皇后娘娘移驾云清殿。”

程皇后点点头,起身先行离开,众位诰命夫人这才起身,三五成群悄声议论起刚才的事情来。

二夫人抓住了陆宝菱,神情焦急。顾不得还在宫里就斥责道:“你也太大胆了。”

徐大夫人也在一旁,见二夫人说了。也不好说什么斥责的话,陆宝菱笑嘻嘻的:“二伯母,您就别说我了,这不是没事么?”

二夫人又是气又被她逗得想笑,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

云清殿早就准备好了桌椅,诸位夫人一到,便开席,宫女流水似的进来上菜倒酒,忙而不乱,诸位夫人也都互相恭贺,喝了几杯酒,其实这种宴请的饭菜着实不怎么样,都是一早预备好放在蒸笼里的,早就失了味道,大家也都清楚,象征性的用了几筷子,便开始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