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皇后看向了皇上:“徐夫人也太没规矩了些,皇上也不说她。”

皇上笑道:“朕就喜欢她这样,不拘小节,跟一家人似的,亲亲热热的。”

程皇后没有说话。

陆宝菱去了陆宛君那儿,陆宛君正默默拭泪。自己的儿子却不认自己,只怕是天底下母亲觉得最痛苦的事情,陆宝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安静的陪着她坐在一旁。

陆宛君自己哭了一会,擦了眼泪道:“你也别为我担心,我也是一时难过,这日子还得过下去,旋儿还小,被人挑唆了不认我也是一时的,等到将来长大了。定会认我的。”

陆宝菱道:“我和大姐姐一直说姐姐太软弱了些,当初皇上要把思旋抱给皇后养,姐姐就该哭就该闹。难道皇上会罔顾你的意思执意把思旋抱走?如今思旋不认你,一看便知是被挑唆的,要是我早就发作了,偏姐姐还忍着,倒便宜了那老虔婆。”

陆宛君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要我去争去抢,我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陆宝菱道:“人活在世上,谁不争,谁不抢,你不争不抢。别人就会踩到你的头上去,但凡用用心思,也不至于如此。”陆宛君默然。

皇上本来还留端王爷和陆宝菱吃晚饭。但是二人执意回绝了,出了宫,陆宛君独自待了一会,想起陆宝菱的话来,吩咐黄莺:“你去问问皇上在哪儿。就说我身子不舒服。”黄莺喜悦的应了,匆匆跑了出去。

皇上自然在程皇后那儿。一听消息就要去凌波殿:“宛君一向是个省事的,定是十分不舒服了才叫来说的,朕得去看看。”说着就要走,要叫人去请太医,程皇后来不及拦,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开,捏着筷子的手发白。

第二日是正寿,陆宝菱随着徐大夫人一同入宫朝贺,参加了宴席,一直到傍晚才回家,徐大夫人自从见了大皇子虎头虎脑的可爱的样子就十分羡慕,看着陆宝菱的肚子眼神一黯,这个儿媳妇旁的都好,就是在子嗣上头…这都嫁过来快两年了,还是没有动静。

思及这件事,再加上累了一天,徐大夫人回到房里就懒懒的,紫云只当她是累着了,又是捧来引枕给她靠着,又是沏了红枣茶,还亲自替她捶腿,这都是丫头干的活,徐大夫人以前还不觉得什么,今天见了却觉得紫云格外得人意,便起了心思,笑着问紫云:“你伺候我有几年了?”

紫云笑道:“奴婢九岁的时候进府,十一岁的时候开始伺候夫人,如今都七年了。”

徐大夫人笑道:“哟,都十八岁了,你是个好丫头,倒是我拖住了你。”

紫云羞红了脸:“夫人说什么呢,奴婢可不懂。”

徐大夫人笑道:“这还不懂?你服侍我这么些年,尽心尽力,我给你寻个如意郎君如何?”

紫云羞得无以复加,放下手中的美人拳,转过头去:“夫人就会笑话奴婢。”

徐大夫人笑道:“这可不是笑话,说实话,这些年没张罗你们的婚事也是家里事情太多的缘故,我就广庭一个儿子,自然什么都要指望着他,广庭媳妇虽然能干,到底势单力薄,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我想着,若是有个温柔可人意儿的在旁边帮衬着,也能解去我的顾盼之忧了。”

紫云心中一跳,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徐大夫人款款携起了她的手:“你觉得咱们家谁最合适?”

紫云顿了半响,嘤咛道:“但凭夫人做主。”

徐大夫人笑起来:“好孩子,说实话,我就相中了你。”

嘉荫堂,陆宝菱和徐广庭也都是累了一天了,正要各自歇下,就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陆宝菱扬声道:“谁在外头?”松月的声音很快传进来:“是大夫人院子里的小莲,她来找我说两句话的。”

陆宝菱嘟囔道:“累了一天了还不叫人消停,赶紧都歇下吧。”

徐广庭笑着揽她入怀:“你在内庭喝酒听戏,有什么累的?”

陆宝菱打了个呵欠,道:“我哪里是看戏,分明是在看人,看了这么多,也不知有没有合适的…”

徐广庭心里奇怪:“看什么人呢?”

陆宝菱却已然睡去,徐广庭怜惜的给她掖了掖被角,将人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思量起今天皇上在酒宴后私下对他说的话:“…朕的皇长子将来还要你这个姨父看顾,你可不能这么快就打退堂鼓啊。”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飞鸟尽。良弓藏吗?还是另有深意?

第二日一早,陆宝菱起来后便问松月:“昨天小莲来有什么事?”

松月却遣退了其余的丫头,悄声道:“小莲来报信,说大夫人想把紫云许给侯爷做姨娘。”

陆宝菱的动作一顿,紫云,是那个鸭蛋脸,温柔可人的丫头么?她可是大夫人身边的第一人,难为大夫人居然舍得。

见陆宝菱没说话,松月急了:“夫人,紫云可是大夫人抬举的。夫人万万不能叫她进门啊。”

陆宝菱恢复了动作,声音里带着些苦涩:“我有什么理由不叫她进门?我嫁过来快两年了,迟迟没有身孕。婆婆这样已经算是宽容的了,她若是抬举紫云…也好,省的我再去找好的了。”

松月急道:“夫人,您难道忍心叫侯爷跟别的女人生孩子?”陆宝菱没说话。

成亲后的日子和成亲前的日子是截然不同的,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想想大姐姐,想想二姐姐,陆宝菱还记得她们还没有出嫁时,经常对弈,小小巧巧紫檀木的炕桌,白玉棋盘。墨玉和羊脂玉的棋子,旁边的小香炉里燃着沉香,大姐姐还抱怨炕桌上雕着的不是牡丹花而是芍药花。二姐姐则嫌燃的香不够好。

如今,全然都物是人非了,大姐姐二姐姐那样的人尚且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自己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这叫她又如何呢?

陆宝菱道:“与其等婆婆把人送过来,倒不如我自己去讨。还占了先机呢,一会你收拾出一间房子来,好安置新姨娘。”松月默默退了下去,陆宝菱自己发了半天的呆。

徐广庭回来的有些晚,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以往他一回来就有丫头笑着进去传话,满院子灯火通明的,陆宝菱虽然懒一些,不出来迎接他,可也是盘着腿坐在炕上,或是算账,或是看书,见他进来便仰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今天丫头们看见他就远远地躲开了,这是什么缘故?

他大步进了屋子,却发现陆宝菱已经睡下了,不由得担心起来:“宝菱,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陆宝菱起身强笑道:“我没事。”徐广庭也不去洗漱,脱了靴子上前抱住她:“你瞧瞧你脸色这么差,我陪陪你。”

陆宝菱却推开了他的手,道:“今天我去求了母亲,把紫云讨了过来,安置在了厢房,你去看看吧。”

徐广庭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了便是勃然大怒:“谁叫你自作主张的?你把人给我送回去!”

陆宝菱淡淡道:“我嫁过来两年无所出,按规矩早就该给你抬个姨娘,母亲身边的紫云性子温顺,我瞧着不错,母亲也很是喜欢,也不算委屈了你。”

徐广庭圆目怒视着陆宝菱,陆宝菱却翻身睡下,徐广庭气极,伸手将窗下摆着的青瓷花尊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怒吼道:“若是换做陈毅宁,你会主动替他纳姨娘么?”说完转身离去。

陆宝菱默默流泪,若是陈毅宁…

若是陈毅宁,陈毅宁会说宁可不要孩子,就咱们俩过。

若是陈毅宁,就算陈毅宁敢纳妾,她也会哭着闹着叫陈毅宁打消这个念头。

若有陈毅宁,自己根本不会嫁给徐广庭,这是能比的吗…

陆宝菱流着眼泪,却听到厢房那边传来哭声和怒吼声,赶忙起身去看,却见紫云摔倒在院子里,衣裳包袱散了一地,抱着徐广庭的腿苦苦哀求,徐广庭则是面带寒霜,面上带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暴戾。

陆宝菱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紫云哭着又去哀求陆宝菱:“夫人,奴婢是奉大夫人的命来的,夫人救救奴婢,侯爷要把奴婢给卖了。”

正文 142.

陆宝菱赶忙叫松月和安菊去扶她,人是自己要来的,没的夫妻俩吵架,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给折在里头,松月和安菊扶着紫云把她搀了下去。

陆宝菱耐着性子道:“这件事是我挑起来的,你若是生气,打人骂人都冲我来,又不关紫云的事。”

徐广庭寒气森森,道:“我不要任何妾侍,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陆宝菱忍不住道:“你不要以为你不纳妾侍就多么对得起我,叫我对你感恩戴德了,我生在陆家,知道没有子嗣的艰难,因为没有兄弟,我和姐姐们再风光也会被人耻笑,我如今不愿意徐家再重蹈覆辙,我生不出孩子,这是事实,怨不着别人,与其往后拖,倒不如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老了也有个依靠。”

徐广庭讽刺道:“你可真是贤惠,你可真看的开,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思?”

陆宝菱道:“你若是不喜欢紫云,我告诉母亲,再挑了身家清白的服侍你也好,你也用不着发脾气。”

徐广庭听了真是睚眦欲裂,恨不能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才解恨!偏偏对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是呢,做妻子的给丈夫纳小,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也自然是贤良淑德行为,他的多少同僚为着能说服家里的妻子纳一房姨娘,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如今宝菱主动这么做了,他却一点也不高兴,徐广庭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徐大夫人已经知道了这边的动静,知道二人因着紫云的事而闹矛盾,正觉得奇怪呢,按着道理说。儿媳妇既然亲自来讨人了,那就不会因为这个闹别扭了,难道是广庭那孩子?

等听说果真是徐广庭不喜欢紫云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本来想去劝呢,却被身边的妈妈拦住了:“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夫人去劝反而不少,且由着他们去,说不定是小别胜新婚呢。”

大夫人想想也是,遂不再问。只是命人把紫云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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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广庭已经两天没回院子了,头一天是彻夜未归,第二天就直接睡在了书房。陆宝菱心里还是担忧的,叫了人偷偷去瞧,只说他在看书,陆宝菱不禁腹诽,看什么书这么当紧。以前也不见他这么用功。

安菊道:“要我说,夫人这事也办差了,您要是想给侯爷抬姨娘,也好歹先问问侯爷的意思,看他喜欢不喜欢再说,您不声不响的抬了紫云。侯爷自然觉得您是胡乱给他塞女人,自然生气了,你好好的去陪个不是。叫侯爷知道你的心意不就好了?”

陆宝菱有些不想去:“倒叫我给他赔礼道歉?”

嘴上这么说,可到了晚上听说徐广庭又歇在了书房,还是过去了。

陆宝菱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可还是强颜欢笑,徐广庭看见她来。面无表情的瞟了她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陆宝菱笑道:“自然是负荆请罪了。说真的,就算我私自给你纳妾你心里不高兴,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我向你道歉好吧?你别生气了。”

徐广庭道:“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生气?”

陆宝菱道:“自然是因为我的自作主张了。”

徐广庭把眼睛收了回去:“你还是回去吧,等你知道了我为什么生气的时候再来吧。”

陆宝菱心头的那簇火顿时腾地燃烧起来,拍着桌子大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低声下气的给你道歉,你居然还不领情,你为什么生气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说,谁猜得到?”

徐广庭见她发脾气,不知怎么的,自己倒平静下来了,道:“你既然猜不到,就怨不得我生气。”

陆宝菱怒气冲冲的坐在旁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她心中也有一个猜测,可是那是个连她想也不敢想的猜测:徐广庭是不是喜欢自己?

说实话,两个人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了,说这话有些多余了。

可陆宝菱清楚地知道,有多少夫妻过了一辈子了,也称不上喜欢,顶多是搭伴过日子罢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多么唯美而遥远的事情,她不敢奢望,也没有奢望过。

嫁给徐广庭,许是为了报答他的仗义执言,许是感激他的雪中送炭,自己也答应了要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可现实的大山一座一座的压过来,让她有些喘不上气,那些喜欢,爱情什么的更是不敢想了。

如今,徐广庭做出这种姿态来,是想说喜欢自己吗?

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不想看到其他女人的存在因为喜欢自己,所以那天会问若是陈毅宁如此该怎么办…

陆宝菱不禁心如擂鼓,抬头瞧瞧看了一眼徐广庭,其实徐广庭是十分英俊的男子,如果说原来眉目间还有些青涩,可上过战场后就全都变成了英气,微微蹙眉的时候,嘴角轻轻抿着,格外好看,耐看。

陆宝菱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徐广庭听到她的笑声有些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陆宝菱搬了凳子坐在了徐广庭旁边,看着她:“你是不喜欢紫云还是不喜欢纳妾?”

徐广庭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陆宝菱笑的越发欢快:“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啊。”

徐广庭涨红了脸,可在看到陆宝菱眼中的一抹戏谑后,这羞意就成了怒意,他捧了这可恨的女子的脸吻了下去,唇舌交缠,似是在诉说无言的纠缠与爱恋。

陆宝菱感觉到他的变化,哇哇大叫起来:“这是在书房!徐广庭你给我适可而止!”

徐广庭要是适可而止了也就不是他了,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这话可真是有道理,别管之前有多少气,都在床帏之间化为无形,陆宝菱裹着放在书房的小毯子。恨不能把徐广庭踹下床去,偏偏他还一副志得意满的餍足样子,格外气人。

虽然徐广庭什么都没说,可是陆宝菱却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心思,有些得意,也有些惶然,徐广庭第二天就搬回了嘉荫堂住,又去给徐大夫人赔礼道歉。

徐大夫人得知两个人和好了,心里也高兴,却听徐广庭道:“宝菱是正妻。这长子还是得她来生,庶子庶女的麻烦母亲不是不明白,我只希望将来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母所生。那样也能少些吵闹。”

徐大夫人焉何不明白,二老爷是庶子,本该早早的分出去,可老太爷在世时说了,徐家嫡支子弟少。不管嫡庶,都要亲亲热热的才好,如今叫他们成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更别提大房的两个庶女了,如今徐若霜还没说亲事呢。若是费心的给她寻,实在没这个心情,觉得她为人作不配人疼。若是马马虎虎的给嫁了,又说你刻薄她,不知道多么烦心。

其实大夫人还觉得自己庆幸呢,因为自己只有两个庶女罢了,打发出去也就清净了。可二房却有两个庶子呢,整天在跟前碍眼。不知道有多讨人厌,只怕二夫人要恨死了。

思及至此,大夫人自然十分赞同徐广庭的话,可又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也想叫你们小夫妻好好地过日子,只是宝菱迟迟没有身孕,我也是等的心急了。”

徐广庭道:“都说好事多磨,该来的总会来,母亲又何必着急呢。”

嘴上这么说着,私下里却和陆宝菱商量:“咱们去庄子上一趟,看看祖母,顺便也让于太医把把脉,看看没有身孕是什么缘故,你看可好?”陆宝菱自然应允了。

谁知启程前得到消息,陆靖柔生了,生个女儿,因还在孝中,不好大操大办,就请了相熟的几家亲戚一起吃顿饭就罢了,陆宝菱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叹气:“哪怕生个女儿也好啊,总胜似没有。”

陆靖柔刚生过孩子,面色红润,一看便知被照顾的很好,笑道:“你还怕生不出来吗?早晚的事,这事也急不得,你越是盼着,就越是没有消息,你哪天不想了,也许就有了,都说有心栽花,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宝菱嘟着嘴道:“姐姐儿女双全,说这话自然轻松。”陆靖柔不禁一笑。

陈文宁给女儿取名素娘,小名就叫素素,办完了洗三礼后,陆宝菱就和徐广庭一起,马不停蹄的去了庄子上。

徐老夫人正和徐若秋几个人一起赏菊花呢,见了二人来也都十分诧异。

徐广庭笑道:“快入冬了,天气越发冷了,我和宝菱来给祖母送些东西,也趁着这时候松快松快。”

徐老夫人忙不迭的赞同:“好好好,不管是朝中的事情还是家里的事情都是永远操心不完的,如今秋高气爽,出来走走也不错。”又叫人准备了菊花糕。

陆宝菱则抽了空子去见了于太医,说明了来意,于太医也是个爽利的,当即给陆宝菱把了脉,再三的细细诊了,道:“郡主实在没什么病,许是郡主求子心切,太心急了,不如放松心情,只怕还容易些。”

陆宝菱心中略微放心,又担心问题出在徐广庭身上,死活的拉了他来把脉,也说吗,没什么问题,徐广庭道:“成亲十年八年才又子嗣的也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左右咱们慢慢等就是了。”陆宝菱却有些黯然。

天气慢慢凉了下来,这日子也就一天天悠闲地过,可徐若霜却急了,徐若兰出嫁也有三个多月了,按理说也该说她的亲事了,却一直没有动静,这才放下了端着的架子,去了陆宝菱那儿,陆宝菱正和丫头对做秋衣的帐,见了徐若霜来,纵然心里不大高兴,也是热情的招待了。

徐若霜即使求人也不改贪心的本色,见了桌子上摆着的几匹绸缎庄送来的料子,有些眼馋,陆宝菱看在眼里,心下厌恶,示意松月把东西收拾了,笑道:“妹妹来是有什么事么?”

徐若霜也不能直剌剌的问怎么还没有给我找夫婿,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去。只是一个劲的夸陆宝菱屋子里的摆设,陆宝菱哪里还不清楚,心里偷偷地笑,等徐若霜走了便去了大夫人那儿问大夫人的意思,大夫人这阵子迷上了看戏,每隔两三天就要在家里搭个小戏台。

陆宝菱去的时候大夫人正看到四郎探母,眼泪汪汪的,擦着眼泪道:“我也托人寻了,有个年纪合适的,可却都是出身商贾。老爷不大愿意。”

其实要徐若霜嫌贫爱富的性子,只怕宁愿嫁给商贾也不愿嫁给翰林呢。

陆宝菱道:“这嫁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各人入各眼。老爷不同意,夫人可曾问唐姨娘的意思?若是唐姨娘愿意了,就是老爷也不好说什么。”

大夫人眼前一亮,是了,那母女俩惯会嫌贫爱富的。知道给说了个富商,定然高兴。

遂叫来了唐姨娘,说了说:“…家住绍兴,家中五个兄弟,他是最小的,因兄弟之间隔得远。他的大侄子都和他一般年纪了,且他的四个哥哥都各自成家立业了,也说不上什么争夺家产的事。父母怜他最小,婚事一直没定,说也不图女方的什么嫁妆,也不要求嫡庶,只要出身名门。说出去好听就成了,虽说是远嫁。可嫁过去就是正头奶奶,家里有房子有地,还有几十间铺子,光收租子这辈子就花不完了,锦衣玉食的,可老爷说是商贾人家,不大愿意,我想着你是若霜的亲娘,你若是愿意了,老爷那儿我就负责说服。”

唐姨娘喜不自禁,细细的盘算起来,家在绍兴,是远了些,可天高皇帝远,若是那家人在绍兴是富贵人家,岂不跟土皇帝一样?

又是幼子,父母最疼幼子了,将来分了家私房的好东西也少不了,定是都给小儿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要吃得好住得好,那个名声也就无所谓了,于是笑道:“叫夫人费心了,老爷不知道,可夫人定明白,这女儿出嫁,最要紧的是夫家好不好,虽是商贾,可兄弟多,出了事也有人相帮,又是吃喝不愁的…”

说到这儿,她心中一警醒,这么好的亲事,夫人怎么会便宜了若霜?难道男方有什么隐疾?遂改口道:“话这么说,也要先相看相看,若真是个好的,这自然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徐大夫人笑道:“你放心,人我是见过的,是极好的。”唐姨娘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坚持要亲自相看。

徐大夫人便把蒋太太请了过来,蒋太太乃是蒋寒的长兄蒋冰的妻子,蒋寒的嫂子,蒋冰去年将铺子开到了京城,蒋太太也跟着过来了,偶然间见过两回,一来二去的说上了话,能为幼弟求娶武英侯的妹妹,这是多少人眼红的事,和武英侯成了亲家,以后蒋家的生意谁敢小瞧了?

即便听说了这位徐若霜品行不怎么样,蒋太太也没有在意,娶回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就是了,又不叫她管家理事。

听徐大夫人有请,便知是相看了,带着蒋寒去了徐家,唐姨娘和徐若霜在屏风后头瞧了,果真是个清俊的年轻公子,徐若霜一见便心动了,回去便嚷嚷着叫唐姨娘答应这门亲事,唐姨娘也没瞧出什么来,自然应了,大老爷虽然不答应,可也架不住唐姨娘的哭闹,想着蒋寒的确是个清俊乖巧的公子,也就应了。

大夫人把置办嫁妆的事又交给了陆宝菱,这回陆宝菱是轻车熟路,不到一个月便把嫁妆置办齐全了,这个时候徐大夫人已经和蒋家过了三书六聘,蒋太太更是写信回去,请了蒋老太太入京为幼子操办亲事,徐家这才知道蒋寒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婚事定在了腊月初,原本徐大夫人说过了年再定婚期,也显得女儿家矜持些,可唐姨娘却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这也是给蒋家面子,给徐若霜做脸,遂定在了腊月初,瞧这急不可待的劲儿,徐大夫人很是看不上眼,自然也就不管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徐若霜得知自己的嫁妆置办好了,去看嫁妆,便开始了挑剔,金首饰不够多,珠宝首饰上镶嵌的珠宝品相不够好,衣服的料子不是最贵的。家具不是黄花梨的,古玩都不是特别珍贵的…

陆宝菱才不理她呢,大夫人给的银子一样,陆宝菱便置办了和徐若兰一样的嫁妆,当初徐若兰满怀感激,徐若霜却百般挑剔,见陆宝菱不理她的茬,徐若霜便有些恼怒,想上去找她理论,却被回娘家的徐若兰拦住了:“都快出嫁的人了。你就消停些,办婚礼的时候还指望着嫂子给你做脸呢,你得罪了她有什么好处?况且这嫁妆和我的一样。母亲也一样给了你两千两银子做压箱银,你也别不知足了。”

徐若霜却很不耐烦:“姐姐只不过嫁给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个穷官罢了,有这些嫁妆自然就觉得了不得了,我可是嫁给绍兴的大户人家呢,人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这点子嫁妆人家才瞧不上眼呢,我可不愿意被人挑剔嫁妆少。”

徐若兰被这话气的脸色发白,也不愿意再理她了。

徐若霜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解气,想起前阵子紫云的事。计上心头,把自己身边一个叫云霞的貌美丫头给挑了出来,反正这丫头长得这么漂亮。狐狸精一样,是不能带过去的,不如便宜了自家哥哥。

徐广庭看着眼前的云霞以及得意洋洋,觉得做了多大的好事似的徐若霜,恨不能一掌把她拍死。徐广庭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小厮:“你去告诉母亲。二姑娘如今还不适合出嫁,先把她留下来学上一两年的规矩再说,免得家去人家家里闯祸。”

徐若霜脸色大变,气道:“我是为了三哥好,嫂子这么久了都没有身孕,万一她生不出来呢?云霞是我身边伺候的,最老实了,哥哥收了她给哥哥生儿育女,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徐广庭嘴角抽了抽,叫人把徐若霜拉了下去。

徐若霜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不行,又真怕这门亲事黄了,又去求大夫人,大夫人早就气得半死了,从没听说过姑娘家把自己的丫头给哥哥做通房的,这也太没规矩了,气的心窝疼,更想早点把徐若霜给打发出去。

就这么忙忙的进了腊月,陆宝菱还见了蒋老太太一面呢,是个打扮华丽,很是严肃的女子,她对这门婚事倒没什么反对的,还给了丰厚的聘礼,足足有七十二抬,比徐若兰出嫁时赵家的聘礼多了一倍。

徐若霜更是得意洋洋,又要求把这些聘礼全都放在她的嫁妆里,大夫人原本就不图这个聘礼,当初徐若兰出嫁,她不光把聘礼搁在了里头,还另外贴补了银子,可徐若霜这么直剌剌的问到脸上来讨要聘礼,叫她觉得十分讨厌,因此,只把聘礼放进去了,却没另外掏银子。

腊月初九,徐若霜出嫁了,先是嫁到了蒋家在京城的宅子里,三朝回门之后,便跟着蒋老太太一家子回了绍兴。

蒋家离京,徐大夫人为了不惹人闲话,是亲自去送了的,从码头回来便说吹了风不大舒服,陆宝菱张罗着服侍大夫人歇下,又去看望了徐老夫人,徐老夫人这次回来参加徐若霜的婚礼。

又要快过年了,索性不回去了,徐若秋的病也有了大的起色,只要吃药调养罢了,陆宝菱又要叫人单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徐若秋熬药——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要防着人家知道才是。

要说这也是个多事之秋,这才到年下呢,陆万林又生病了,徐大夫人知道陆万林一向最疼爱陆宝菱,就把预备过年的事接了过来,叫陆宝菱回陆家侍疾,陆宝菱便暂时搬回了陆家,徐广庭虽然没跟着一起搬回去,可也是三天两头的去瞧。

陆万林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到底人的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从前,稍微不注意便这个不舒服那个不舒服,一来二去的就成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