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客栈上下都透着股诡异的平静,不曾有客人出门查看。

到了三楼,却发现过道上虽然仍一片狼藉,但刚才还在跟李珉等人缠斗的刺客已然少了一多半,想来是这些人见傅兰芽无故失踪,失去了目标,再也无心恋战。

剩下十来个,有心想走,但被李珉等人缠住,怎么也脱不开身。

除了锦衣卫之外,走廊上另有一帮身着常服的壮汉,身手一流,无声无息帮着应战,从打扮上看,像是邓家的护卫。

一片混乱中,唯独不见邓安宜。

锦衣卫中,有一人像是受了伤,正半倚在墙上,一手用绣春刀撑在腿侧,另一手却捂住胸口,不时咳上两声。

平煜看清那人,诧异莫名,“王同知?”

他语气里的惊讶成分太过明显,傅兰芽听在耳里,不免暗暗起疑。

刚才平煜还说刀剑无眼,王同知又不是什么不世出的高手,见他受伤,平煜为何会这般惊讶。

王世钊正满脸戾气地低声斥骂,看到平煜和傅兰芽,面色变得更加复杂,须臾,挣扎着起身道:“平大人。”

平煜没来得及回应他,因为刺客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傅兰芽,挥动长刀便朝这边劈来。

平煜将傅兰芽护在身后,横胸一挡,将那柄已然逼到眼前的长刀奋力隔开,紧接着抬起一脚,狠狠踢向那人小腹。

那人起先见平煜年轻,抱了轻敌的心思,不料两刀相碰之后,握刀的手都被平煜逼得虎口直发麻,拼尽全力撑住,才未被打落兵器。

眼下明知他攻击自己下盘,却毫无还手之力,结结实实吃了这一脚。

他吃痛不过,踉跄往后连退数步,眼看要跌坐到地上,却被抽身出来的李珉俯身一把点住穴位,再动弹不得。

剩下的锦衣卫,见平煜回来了,精神一振,行动敏捷更甚之前,手起刀落间,又砍杀了几名刺客,转眼间便扭转乾坤。

刺客们捆的捆,绑的绑,一一被制住。

“平大人。”李珉见傅兰芽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快步奔到平煜跟前,喘着气对平煜道,“这些人来路不明,从武功路数上看,不像镇摩教的人。”

“趁他们还没死,问个明白。”平煜收回刀,垂眸看一眼离他最近的那名刺客,忽然发现此人手中长刀形状颇为怪异,正要蹲下身子察看。

傅兰芽却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问李珉道:“李大人,你可知我那位嬷嬷现在何处?”

平煜听了此话,瞥她一眼,见她满脸急惶,脸上半点血色都无,显然已担忧到极致,皱了皱眉,对李珉等人道:“问完话后,仔细看看这些人的兵器。”

说毕,拉着傅兰芽朝走廊深处走,目光缓缓扫过走廊阴暗处的每一个角落,找寻林嬷嬷的踪迹。

傅兰芽被他拉着穿过长长走廊,忍着满心的惊惧,一边仔细搜寻,一边不住低声唤道:“嬷嬷。”

夜间本就寂静,刚才那场争斗过后,更透着几分突兀的冷清。

喊了几声,忽听身后吱呀一声,平煜和傅兰芽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却见那间被邓家护卫护得严实的客房门忽然启开。

那房门却只开启了一条缝,门内有暖黄的灯光溢出,落在走廊上。

门后似乎在往外看了看,很快又将门无声无息地关上。

傅兰芽想起傍晚所见,意识到那间房是邓家兄妹所住客房,两房间亦跟她们主仆和平煜的客房一样,挨在一处。

如今邓安宜不知去了何处,那么,房中之人很有可能是邓小姐或是其仆从。

她没心思细想,回过头,继续焦虑地找寻林嬷嬷,可惜无论她怎么唤林嬷嬷,诺大一座走廊都悄无声息,全无回应。

喊到后面,她心里被失去林嬷嬷的巨大绝望给攫住,声音渐渐失去了平稳,带了几分颤意。

平煜听在耳里,不知为何有些烦乱,眼看走廊上那群刺客已然消停,正想着要不要喊陈尔升等人过来找寻,忽听到身后传来林嬷嬷的声音:“小姐!”

回头一看,却见林嬷嬷战战兢兢站在楼梯间,像是刚被人拉着上了三楼,瞧见傅兰芽,跺脚唤了一声,便急急便朝这边奔来。

她身边那人,若没看错,正是邓安宜。

傅兰芽忙挣脱平煜,朝林嬷嬷迎去,走得太急,不小心跌在地上,又扶墙爬起,继续摸着墙朝前走。

林嬷嬷看在眼里,愈发心疼,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一把搂住傅兰芽,压抑着悲凉哭了起来:“小姐,嬷嬷还以为你遭了不测,差点就活不下去,亏得没事,否则的话,真要叫嬷嬷心疼死了。”

傅兰芽情绪不似林嬷嬷那般外露,却也红了眼圈,细看她一番,柔声道:“好嬷嬷,可曾受伤?”

林嬷嬷摇摇头,回头指了指刚好走到身后的邓安宜,对傅兰芽道:“多亏了邓公子,不但救了我,还带我下楼去找寻小姐,要不然,嬷嬷早就见了阎王,哪里还能见到小姐。”

邓安宜走到林嬷嬷身边站定,脸上还残留着几滴刚才跟人厮杀时溅到的血迹,平添几分狰狞肃杀之意,跟他儒雅的气质并不相宜,看着傅兰芽的目光却很和煦。

傅兰芽眸光闪了闪,抬眼看向他,低声道:“多谢邓公子。”

他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忽听平煜冷冷道:“你二人先行回房。”

傅兰芽主仆讶然回头,见平煜面色仿佛结了层寒霜,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23章

看得出,平煜并没有调换客栈及客房的意思,主仆二人默了片刻,只好搀扶着回了之前那间客房。

临走前,林嬷嬷不忘恳切地再三向邓安宜致谢。

早前那间主仆二人歇过的客房门仍洞开着,门里桌椅丢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但好歹余物并未受波及,总算还有下脚之处。

两人关上门,挨到床边坐下,傅兰芽装作不经意间探手到枕下,还好,那书还在,她虽然已开始怀疑这些人并非奔着这本书而来,仍不希望丢失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想起今夜之事,主仆二人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静不下来,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不知外面邓安宜跟平煜说了什么,邓安宜只在走廊上略站了片刻,便回了客房。

邓家护卫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今夜会一直守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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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平煜所料,那帮刺客一被缚住,便第一时间咬舌自尽,根本无从拷问来历。

搜身之后,亦毫无所获。

平煜缴了刺客手中兵器,令李珉等人通知六安县衙的官员过来帮着查案。

余人见王世钊伤得不轻,将他扶回房中,又速去请大夫前来医治。

所幸六安繁华,城中有不少能人异士,加上锦衣卫之势,很快便将本城最有名的大夫找来,给王世钊医治。

王世钊伤在腹部,衣裳里里外外全被血浸透,人也甚是疲乏,

衣裳贴在伤口上,一时脱不下,那大夫只得用剪子剪开,期间,难保不碰到伤口,王世钊痛得脸色直发白。

露出伤处后,大夫只一眼,便庆幸道:“只差半寸便会刺中要害,万幸,万幸。”

平煜看得真切,收回目光,立在桌旁,若有所思地饮了口茶。

万没想到,王世钊竟会在东厂的私产里受了伤。

来时路上,他们为了护送新任云南巡抚尽快接替傅冰之职,日夜兼程,路过六安时,根本未在此处客栈留宿。

也就是后来在穆府时,他才从穆承彬口里得知,六安城中有座客栈,前年起建,来历颇古怪,曾有人见过疑似东厂之人在此处客栈出没,穆承彬怀疑是王令的私产。

他听了之后,心知穆承彬并非信口雌黄之人,之所以敢提出这个猜疑,多半有十足的把握。

故而他傍晚一进六安城,便故意前来留宿。

此举虽冒险,却没准在留宿期间摸清镇摩教和东厂之间的关系,弄明白二者到底是沆瀣一气,还是鹬蚌相争。

若是后者,一路上,镇摩教的人如影随形,即便到了客栈,他们也没有罢休的道理,如能引得东厂出手对付镇摩教,可谓一石二鸟。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帮人来得如此之快,他刚离开客栈没多久,他们便迫不及待前来掳人。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非但刺客不是镇摩教的人,东厂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冒头,因为倘若东厂之人在左右,断不会放任王世钊受伤。

也就是说,一夜之间,东厂和镇摩教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他有些后悔这回来云南,带出来的全是些入职不足一年的新人。为着京中局势,将几位精明能干的同僚都被他有意留在了京中,

李珉和陈尔升等人缺乏历练,应变能力不足,刚才一番厮斗,非但没能窥得些端倪,更险些让傅兰芽主仆遭了毒手。

如果真如秦门掌门人所言,有不少江湖帮派来了云南,可以想见前路还会有不少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想到此处,计议已定,忽然放下茶盅,看向王世钊,笑道:“王同知尽管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些,我们再上路。”说毕,便起身离去。

王世钊看着平煜的背影,脸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被那大夫换药的动作激得差点打了个寒战,厉目瞪向大夫,欲要痛骂几句,想起众同僚仍在一旁,又硬生生憋住。

平煜回到房中,取了纸笔在桌上写了封信,唤了李珉过来,让他亲自送了出去,这才换下衣裳,自去净房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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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担惊受怕了好半晌,见外头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将屋里那几件丢得乱七八糟的桌椅一一扶好,又拿起将侥幸未被摔碎的茶壶和最后一个茶碗,斟上茶,递给傅兰芽。

“小姐,那位邓公子真是个好人。”她挨着傅兰芽身边坐下,叹道,“刚才嬷嬷跟小姐跑散,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嬷嬷早做了刀下鬼,跟小姐哪还有相见的机会。”

傅兰芽不语,只静静饮茶。邓公子之事,暂且放在一旁,现在最让她好奇的是,平煜见到王世钊受伤,为何会那般惊讶。

窗外不时有夜风缓缓吹来,将她身上的汗意吹散。

林嬷嬷见小姐不接话,也不好再自顾自往下说,见她白净的脸颊上粘着几缕乌黑的发,心知她刚才逃跑时,跑出了不少汗,便端着盆起身去净房。

回来时,怕平煜突然从窗口进来,犹豫了片刻,到底将窗户关上,拧了把早已凉透的水,用最快速度替傅兰芽擦好身,又帮她换上新的寝衣。

整个过程,主仆二人都如同做贼,唯恐平煜不打招呼便闯进来。

一换好衣服,林嬷嬷便将窗户打开,她现在最怕得罪平大人,这一路上妖魔鬼怪太多,一旦平大人弃她们主仆于不顾,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做好这一切,便将那治跌打的膏药取出,小心翼翼替傅兰芽上药。

林嬷嬷的手刚一碰到傅兰芽的脚腕,傅兰芽便痛得低呼一声,经过今夜这一番折腾,她原本崴伤了的脚腕又肿了几分,此时上药,更是一阵钻心的疼。

林嬷嬷心痛不已,劝道:“小姐,你且忍耐些,这里头的淤血若不趁早揉开,怕是一时半会都好不利索。”

两人一个低声劝慰,一个极力忍痛,都未注意到窗口的动静,直到平煜扶在窗沿咳了一声,两人才惊吓地停住了动作。

“平大人?”林嬷嬷起身,刚好看到平煜,见到林嬷嬷,便从窗口跃下。

他似乎已在隔壁沐浴过了,身上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鬓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她暗松口气,这位平大人虽然性情捉摸不定,好歹不像那个王同知那般下流,进来前,倒还知道打声招呼。

她挤出丝笑容,干巴巴道:“平大人,这一夜辛苦了,我们小姐正在上药,能不能请大人在此稍后一会,刚才已经换了一半了,很快便能换完。”

平煜虽然面色不善,听到这话,倒也未吭声。

林嬷嬷见平煜默许,不敢让平煜久等,忙又折回到床旁,替小姐上药。

傅兰芽本就痛得厉害,林嬷嬷这回失了急躁,动作更大了几分,她先还紧紧咬着唇,到后来,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直如受刑一般,万般难耐。

好不容易上完药,傅兰芽刚换的寝衣又汗湿了一层,筋疲力尽,根本无暇再去管旁的事,也懒得理会平煜就杵在房里,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林嬷嬷忙将床上帘幔放下,又从壁橱里拿出被子,替平煜在地上铺好,一切收拾妥当,这才走过来,强笑着对仍立在窗旁的平煜道:“委屈平大人了。”

平煜冷着脸走到屋子中间,隔着帘幔,听到傅兰芽气息匀净,显然已经睡熟,冷冷道:“她脚肿得厉害?”

林嬷嬷正要轻手轻脚上床,闻言错愕地看一眼平煜,忙道:“可不是,亏得小姐能忍,要不然早不知哭成什么样了。”

说完,见平煜面上没什么表情,又讪讪地停嘴。想起平家跟傅家的过结,心下唏嘘,躺到床上,想着平煜在一旁,不知为何格外踏实,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主仆二人是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两人坐起一看,外面日头高高挂起,平煜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林嬷嬷慌忙应了一声,替傅兰芽匆忙穿上衣裳,起身开门,却是李珉,他身后跟了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

见林嬷嬷开门,李珉道:“这是六安城里出了名的丹青妙手,专治跌打损伤,姓刘,平日不怎么在城中,听说傅小姐脚伤加重,我特请了刘大夫来给傅小姐看看脚伤。”

林嬷嬷没想到李珉这般心细,自然是千恩万谢。

李珉嘴角抽抽,怎敢说出实话,只道:“这几日咱们都会暂时留在六安城,傅小姐可以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上路。”

第24章

傅兰芽脚上的伤实在太严重,林嬷嬷不敢再计较是否该避嫌,回到床旁替傅兰芽戴上帏帽,便将刘大夫和李珉请了进来。

李珉早在林嬷嬷帮傅兰芽提起裙子露出脚踝时,便忙不迭将头撇到了一旁,但余光仍不免睹见一抹雪白,想起傅兰芽那张精致如天成的脸庞,耳根都红了三分。

那位刘大夫目不斜视,看了看傅兰芽的脚伤,沉吟片刻,错手推拿了几下,因手法颇妙,动作又极快,傅兰芽还没来得及喊痛,刘大夫便已气定神闲地收了手。

推拿之后,刘大夫又开了些外敷的方子,告诉李珉,若方便,将药碾成末,加热之后,一日三次热敷在患处。

这法子看似容易,但实行起来颇为繁琐,林嬷嬷担心李珉会嫌麻烦,不肯答应。

没料到李珉听了之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爽快道:“没问题。”

刘大夫又叮嘱了几句“近日宜静养,不得四处走动”之语,便告辞而去。

林嬷嬷跟在李珉身后,送了刘大夫出来,回来悄声问傅兰芽道:“怎么样?可好些了?”

傅兰芽暗叹林嬷嬷心急,这都伤了几天了,怎会这么快便见好?不忍她失望,仍笑道:“好些了。”

过不一会,客栈伙计送来午膳,守在外头的陈尔升在外头细细检查一番,未察觉不妥,这才放心让伙计送进来。

用过午膳,傅兰芽立在窗前静静眺望后院花园。

三楼甚高,园中景象一览无余。

她看了一会,忽然生出个猜测,会不会流杯苑跟这座客栈的主人其实是同一人?两处建筑,布局手法简直如出一辙,要说彼此之间没有瓜葛,她说什么也不信。

可前者在京城,后者在云南,相隔又何止千里……

此事一时无解,她思忖一番,疑惑地将思绪飘向昨夜平煜看见王世钊受伤时的惊讶神情,当时平煜的表现太过怪异,实在耐人寻味。

照她这些时日冷眼旁观,王世钊能力不足,心劲却颇高,被平煜处处压制住,显见得并不不服气,两人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暗潮涌动,

既如此,为何平煜见到王世钊受伤,第一反应不是称愿,而是出乎意料呢?

她只觉周遭的人和事,每一件都暗藏玄机,一堆疑问,让人忍不住想追寻答案。包括昨夜夜袭客栈的刺客,已然过去了一晚,相信平煜此时已有了头绪,可惜此人深不可测,从他口里,极难打探不到内情。

可不试一试,又怎知道一定不行。

她转过身,往净房瞄了瞄,林嬷嬷正在里头洗涤衣裳,便扶着床畔,一步一挪往门边去。其实晚上问也使得,可谁知到了晚上,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何不早些弄个明白。

她开了门,立定,李珉不在,门外只有一个不苟言笑的陈尔升。

她微微一笑,温声道:“陈大人,不知平大人可在客栈中,能否转告他一句,我有些重要的事想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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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煜的确在客栈中,昨夜送出那封信后,他一直在等对方的回应,怕又出乱子,不放心李珉等人,一时不敢出去。

谁知等了半天,没等来想要的回信,却等来了一封未署名的拜帖。

他从客栈伙计手中接过那拜帖,一目十行看完,随手扔回桌上,无可无不可道:“烦请转告那位当家人,我有要务在身,不方便四处走动,议事可以,烦请他来客栈一趟。”

那伙计应声退下。

没过多久,秦门中人竟果然来了客栈,请伙计传话,说就在楼下大堂候着,请平大人下楼说话。

平煜想了一回秦门来找他的目的,不紧不慢起身,开门准备下楼。

刚出门,便见傅兰芽在门旁跟陈尔升说话,陈尔升虽然面无表情,跟平常毫无二致,但颊边显见得有些发红。

他心中莫名一堵,目不斜视便要走过去,谁知陈尔升却唤住他道:“平大人,傅小姐有话要跟您说。”

平煜停步,眼睛仍看着前方,不咸不淡道:“要说什么?”

傅兰芽看一眼周围,见身旁无人,便压低声音道:“烦请平大人借一步说话。”

话音刚落,对面房门忽然打开,里面出来一行人,为首那人衣饰华贵,头戴帏帽,正是那位永安侯府的邓小姐。

平煜听见身边动静,眉头一皱,再不停留,迈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位邓小姐透过帏帽静静看一眼傅兰芽,也扶着婢女的手往楼下而去。

傅兰芽向平煜套话的计划落空,只好对陈尔升感激地笑笑,关上房门,回到房中。

平煜到了楼下,见堂中立着几人,姿态虽随意,但都气势隐隐,看得出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其中一人,一身月白绢袍,腰间系着柄长剑,气宇轩昂,正负手背对着楼梯。

听到动静,那人回头一看,见到平煜,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便敛了异色,大步迎来,热络道:“这位便是平大人吧,幸会幸会,在下是来为昨夜之事前来致歉的。”

平煜见此人虽做男子打扮,但唇红齿白,身形娇小,一看便知是女子假扮。

他心思一转,佯作不知,下了楼,立定,随意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不敢当。此处人来人往,说话并不方便,对面有间茶馆,比此处清净,不如去那借一步说话?”

那几人眸光相顾,自然无不应之理,很快便跟在平煜身后到了茶馆。

坐下后,那女子含笑对平煜道:“忘向平大人做介绍了,鄙人姓秦,单名一个勇字,是秦掌门的堂兄,因我这兄弟刚接手门中事务,不甚熟捻,我比他虚长两岁,又曾跟着父辈历练过两年,故而时常帮着秦掌门周全一二。”

平煜只管笑着饮茶,并不接话,他对秦门的家务事并无兴趣,但这人显见得是女儿身,却以秦门半个当家人的身份自居,即便在江湖中,亦并不多见。

忽然想起傅兰芽,可惜养在深闺中,不能出来行走,否则以她的机变能力,怕是不会输给任何须眉男子。

想起刚才出来时,她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忽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放下茶盅,对秦勇道:“幸会幸会。”

秦勇看出平煜眼里的敷衍之色,跟身旁几位长者对了个颜色,少顷,转过头笑着看向平煜道:“昨夜我弟弟行事太过莽撞,得罪了平大人,在下替他向平大人陪个不是。”

说完,双手捧酒,一饮而尽。

平煜这才正眼看向她,看着她将茶盅放下,接话道:“赔罪不敢当,但难得秦公子这般豪爽,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秦勇见平煜总算摆出公事公谈的态度,正了正脸色道:“今日来找平大人,一是为平大人昨日所出示的那块令牌,诚如平大人所言,当年老掌门的确留下遗言,若穆家持此牌来找秦门,只要不违背帮中规矩,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二是为着镇摩教近日蠢蠢欲动之事,秦门向来跟镇摩教着这等邪|教势不两立,昨夜平大人走后,秦掌门已连夜去信给其他门派,过不多久,便会集结天下正道,齐来对付镇摩教。”

说完,见平煜脸含谑意看着自己,眸子却黑沉得没有一丝波澜。

两个人目光相碰,她的心忽然没由来的撞了一下,忙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平煜道:“平大人,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管镇摩教出于什么目的来找平大人手中罪眷的麻烦,我等都会竭尽全力,跟平大人一齐对付镇摩教。”

第25章

平煜心下明白,单单为了对付镇摩教这一个理由,并不足以令秦门主动来趟这趟浑水。

之所以秦门会一夜之间改变态度,势必还有别的因由。

想起昨夜送出去的那封信,他摩挲茶盅的动作稍缓,难道那封信这么快便起了作用?

可是他送信之后,至今未得到对方的回应,秦门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断不可能比他更早探听到消息。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忍不住抬眼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自称秦勇的女子来。

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出头,作派虽豪爽,却也极懂分寸,不至于热络得让人生厌。

刚才一行人往茶楼来时,他曾留意她步态,轻快利落,下盘极稳。说话时,气息轻缓,几不可闻,内力之深可见一斑。她握剑的那只手,更是清晰可见常年习武磨出来的茧子。

总而言之,这女子无论处世还是武功都比昨夜那位愣头青般的秦大公子更胜一筹。

她身旁那几位长者,燕颔虎须,目光锐利如星,一望而知是常年习武之人,多半是秦门中地位颇高的长老。

而这样的长老却甘愿在这女子面前以下属自居,可见此女虽不是掌门,在秦门中的威望却绝不在那位秦大公子之下。

只不知,他们如此热心自荐,究竟是冲着镇摩教,还是冲着傅兰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