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急奔到房前,抬脚踹开房门,踩过那人的身体,进到房中。

刚一进门,便见什么东西朝自己掷来,他忙侧身一躲,冷冷的横刀一甩,将那东西挥得老远,只觉那东西力道甚小,毫无杀伤力可言,抬眼一看,就见傅兰芽正极力镇定地立在房中,胸膛还微微喘着,果不出所料,刚才那茶碗正是她掷来的。

他顾不上废话,走到近前,一把拽过她的手便往外走。

傅兰芽没想到自己险些误伤平煜,一时间有些尴尬,可情况危急,无暇啰嗦计较,忙拉住林嬷嬷,尽力跟上平煜的步伐,低声道:“平大人,可是南星派的人来了?”

平煜此时全部内力都用来抵抗那越来越高亢的箫声,只觉气息已杂乱到无法调顺,根本不敢开口,唯恐一说话,便会心脉受损,见她主仆二人气息平稳,心知那箫声对无内力之人并无用处,略放了心,一言不发拉着她二人往外走。

傅兰芽却已瞧出端倪,察觉平煜握着自己的手前所未有的冰冷,面色便是苍白,一颗心不由得高高提了起来,想要问他发生了何事,但见他似乎极为艰难的模样,只好按下。

跟着他走到院中,听那箫声越发清晰,音律格外古怪,心里陡然明白过来,她虽不懂武功,却极通音律,只觉那箫声的节拍似是被吹箫人有意拆开,硬生生在每一个起承转合间插入了一把钢刀,要多肃杀便有多肃杀,不由得想起父亲曾说过二十年前在云南镇压夷民时,曾见有奇人异士用一把古琴当作武器,琴声滔滔,蕴藏了金戈铁马,能杀人于无形,一人足可抵挡数十人。

眼见平煜鬓边不断有豆大汗珠沁出,她心念一动,忙伸手到袖中,撕下亵衣袖口上的两块,伸手拉了拉平煜的衣襟。

平煜心里正如万只蚂蚁在啮咬,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察觉傅兰芽拉扯自己衣襟,更觉烦躁,但知道傅兰芽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只好停步,一脸不耐烦地看向傅兰芽。

傅兰芽却忙走到他跟前,踮起脚尖,将两块淡粉色的物事给他塞入耳中,动作轻柔,且因离得近,气息拂在他下颌上,让他心里如注入一股清凉的泉水,顿时平复了不少。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便辨别出问题出在箫声上,脸色依然沉静如水,胸膛里却暖融融的,任由她刚替自己塞好耳朵,只觉她身上如兰气息幽幽钻入鼻尖,说不出的撩人心弦,若是没有旁事相扰,竟恨不得她一直贴着自己才好。

可惜她一摆弄好,便离开两步,目露忧色看着自己,他默默看了她一会,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不忍告诉她,这箫声既可直抵人心,又怎会因两块薄薄的耳塞便能抵御,且越是内力强的人,越容易受扰。

二人刚走两步,抬眼一看,便见秦勇也已通知完秦门中人,奔至院中。

见到傅兰芽,秦勇亦不敢开口,只对她做出个安抚的眼神,又看向平煜,指指院外,比了个手势,见平煜会意,便拔出腰间长剑,跃上墙头,寻那箫声的源头而去。

可没等她走出多远,院外又有人涌入,双方短兵相接,很快便厮杀起来。

平煜知道秦勇武功不凡,一两个南星派并不在话下,暂不需援手,便拉着傅兰芽直往院外走去。

这时李攸也已赶到院外,顾不上看院中情形,眼见弟弟及陈尔升面如死灰地靠在墙外,面色不由得一变。

他天生神力,上来便揪住李珉和陈尔升的衣领,一边一个将二人甩出去老远。

陈尔升和李珉怎是李攸的对手,顿时跌得眼冒金星,强撑着爬起,仍欲过来相助。

李攸横他一眼,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是想丢命还是想变残?想活活气死祖母吗?连媳妇都没娶,还不快滚远点!“

李珉这时也已觉得身上爽快些,明白只要离那箫声远些,胸口便似乎没那么难受,于是不敢再逞强,只拭了拭嘴角,看着二哥奔进院中的背影,嘟囔道:“你不是也没娶媳妇吗?”

耳边箫声依旧未停,李珉歇了片刻,只觉胸口那种压榨般的痛感又再次涌来,忙将衣襟扯落一块,匆匆塞到耳里。

再一瞥陈尔升,他也正将里头亵衣撕下两条,一丝不苟地叠成整齐的耳塞形状,极其沉稳地塞入耳中。

李珉看得直翻白眼。

一转头,就见秦门及行意宗的人已从院外赶来,当先一人正是余长老,他手持一管横笛,进到院中后,便跃至院墙上,将那笛子继续放于唇边吹奏起来。

可从李珉的角度看去,余长老的脸色隐隐透着青色,似是吹奏得极其吃力,

那箫声却丝毫不受所扰,平稳音律中似又更添层次和波澜,直如夜间奔涌不息的海浪般,将滚滚涟漪推进众人耳里。

第57章

作者有话要说:

箫声与笛声对抗片刻,箫声愈加浑厚开阔,笛声却越来越式微,最后已低微到几不可闻。

二人的内力高下立现。

少了笛声做扰,无论是在院内的平煜,还是在院外的李攸等人,俱无法再心定,尤其是秦门及行意宗中几个武力稍差些的,连行走都变得异常困难。

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原本还可以跟南星派的人马抵挡一二的暗卫,全都被箫声困住了手脚。

未几,便见院墙上突然出现不少身着暗蓝色衣裳的男子,多数已年逾四十,个个手中持着南星派最常用来做武器的玉埙,立稳后,齐齐将玉埙放于唇边,和着之前那箫声,呜呜咽咽吹奏起来。

众人只觉那埙声和箫声汇做一股巨浪,沉沉压顶而来,而原本立在墙上奏笛的余长老更是身形晃动,眼看便要从墙上跌落。

平煜刚好扯着傅兰芽主仆从院墙下走过,见状,面色一沉,若无人与箫声做对抗,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念头闪过,便松开傅兰芽,跃上墙头,将余长老扶住,随后将笛子接到手中,胡乱调理一番紊乱的气息,运力吹奏。

曲调响起,却是一首极其质朴无华的水龙吟。

他酷爱兵法武功,于音律上平平,不过是自小耳濡目染,懂得些常见乐曲而已。

初始吹奏时,只觉对方的每一个音节落到耳中,都如针刺一般,心弦都随之一颤,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加之并不精通笛子,更加乱了音调,原以为对方更会乘势追击,却没想到,每当不按照曲谱走时,对方内力便似有一瞬间的凝滞。

平煜惯于懂得见缝插针,如此数回,忽然醍醐灌顶,看来这南星派的林之诚掌门是个极为吹毛求疵之人,自己精通音律,也乐于旁人用音律与他做对抗,却不能容忍曲调乱弹。

他心中冷笑,索性故意运用内力将笛声吹得极亮,且有意频频出错,偏要扰乱那人心神。

一晌之后,那箫声果然也跟着乱了起来,少了几分刀锋凛冽之意。

余人只觉身上的重担随之一轻,忙调匀内息,纷纷跃上墙头,朝那群南星派子弟杀去。

李由俭担忧秦勇,当下从怀中掏出酒瓶,喝了一大口武陵酒,随后将酒瓶一扔,点了行意宗的人马,循着那箫声去增援秦勇。

秦晏殊将长袍下摆系于腰间,拔剑出鞘,沉声对留在原地的秦门中人道:“柳副帮主,你轻功最佳,领一半人马循着箫声找寻掌门人的藏身之处,若发现踪迹,就算不能将其擒住,也要扰得他不能继续奏箫。”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雪莲丸,递予柳副帮主。

柳副帮主忙二话不说将药丸服下。

秦晏殊又看一眼不远处的傅兰芽,对余人道:“余人随我一道去保护傅小姐。”

说完,大步走到傅兰芽身边,一拱手,正色道:“傅小姐,原本以为在城中南星派的人会施展不开奇门之术,万没想到失踪了二十年的南星派掌门人竟出现在竹城,此人惯难对付,估计很快便会闯入府中,留在原地凶险无比,我们秦门在竹城另有别院,府中设有机关,固若金汤,傅小姐不如趁乱随我出府,到别院中暂避一二,等我们将南星派掌门人擒住,再说其他。”

平煜立在墙头,将秦晏殊的话一字不落听见,险些气炸,音调都乱了几分,

傅兰芽担忧地看着平煜,沉吟不语。

正在此时,那箫声忽然停住,四周笼罩的肃杀之意顿时消散,再响起时,却已换做了琴声,琴声铮铮,古意毕露,却是一首曲高和寡的高山流水。

平煜虽仍竖着耳朵听傅兰芽这边的动静,却见那琴声怪异,不得不打足精神应对。

初始时,仍用原来的法子,可一晌过后,却发现这曲调仿佛抹了清油一般,滑不溜手,整段曲子只如织得极为致密的上好锦缎,根本找不到半点破绽。

他胸膛气息转眼便如沸水般翻滚起来,心中诧异莫名,不敢丝毫松懈,片刻不停找寻曲调中的罅隙,且有意越吹越乱,可对方却似已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再也不受外界所扰。

此消彼长,劣势重新转为优势,府外那帮原本被二十余名暗卫拖在府外的南星派子弟终于得以突出重围,冲入府中。

加上原本立在墙头吹埙的南星派子弟,府中顿时刀光剑影,呼喊打斗声响作一团,混战不堪。

秦晏殊见傅兰芽并无跟随自己离去之意,不免有些焦躁,耐着性子低哄道:“傅小姐,你救过我的性命,你且信我一回,我绝不会害你,眼下你先跟我出府,等过了今晚再说。”

话未说完,只听耳旁衣袂作响,一转头,平煜却已从墙上一跃而下。

平煜一立稳,便将那管笛子丢回秦晏殊的怀中,强自压着繁乱的气息,冷眼看着他道:“这是你秦门之物,余长老不敌,正该你这掌门人顶上。”

秦晏殊出于本能接住那笛子,听平煜气息不稳,显然已受了轻伤,且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平煜说完,便一把将傅兰芽主仆拽到自己身后,正色看着秦晏殊道:“记得吹些粗浅的曲子,吹得越糟越好,最好能把林之诚气得自乱阵脚才好。对了,秦掌门刚才所说那宅邸在何处?我这就将罪眷送去,安置好之后,再来跟你们一道对付南星派。“

傅兰芽抬眼打量一番平煜侧脸,见他脸色虽差,说话倒还算平稳,略放了心,又听平煜话里含着机锋,略微一怔,不忍看秦晏殊,免得他太过难堪。

她并不知道平煜内心真正所想,只当他在试探秦晏殊是敌是友,这才故意说出此话。

秦晏殊万没想到平煜如此奸诈,转眼功夫便丢了个包袱过来,瞪着平煜,半晌未憋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若拒不告诉平煜那宅邸在何处,无意于在众人面前表明他保护傅兰芽还是其次,最首要的还是想跟傅兰芽待在一处。

这龌龊心思让旁人知晓也就罢了,偏还当着傅兰芽的面,叫他情何以堪。

可若将护送傅兰芽去别院的机会白白拱手相送,他光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见平煜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他越发觉得此人可憎,可眼见南星派的人已从四面八方涌来,咬了咬牙,不得不对身旁白长老道:“白长老,带他们走一趟。”

白长老面露难色地看一眼秦晏殊,见他此刻心绪不佳,不敢多话,忙道:“是。”

说完,对平煜道:“平大人,事不宜迟,为防傅小姐被掳走,请速随我等出府。”

平煜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将目光从秦晏殊脸上收回,转过头,对傅兰芽道:“在此处站着别动,我先去部署一二。”

不等傅兰芽回应,便走开两步,屈指成环,呼哨一声。

过不多久,便见散在四面八方的锦衣卫如数聚拢到他面前。

众人面色都极为难看,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有几个仍被南星派缠斗,暂且脱不开身。

此时秦晏殊笛声已奏起,且他音律显然比平煜更差得许多,刚一吹响,那原本固若金汤的琴声竟仿佛被泼入了一盆泥浆,顿时浑浊不堪,在场诸人听了一晌,忽觉身上重担终有缓解。

平煜匆匆扫一眼聚在跟前的众锦衣卫,未见王世钊,心知他此时多半早已躲到一旁,就等着双方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心中嗤笑一声。道:“你们一会随我去秦门别院,到那后,我回返府中对付南星派,你们继续留在别院保护罪眷,记得随机应变。”

傅兰芽依着林嬷嬷而立,听见此话,眨眨眼睛,抬头看一眼已跃到墙头奏笛的秦晏殊,看来平煜依然不信任秦门,哪怕借用了秦门的庇护之所,他自己却不肯沾光,且还留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们主仆,怕的就是秦门突然倒戈。

可眼下已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哪怕父亲和哥哥在此处,恐怕也会这么做,不由感服地看一眼平煜。

平煜又对白长老道:“白长老,我们从正门处走,那处南星派的人最少,只有十余个,劳你带着我属下先去打掩护,等我将罪眷送出府,再在路口汇合。”

白长老应了,领着秦门中人及林惟安等锦衣卫去大门口安排。

平煜做好部署,四处找寻李攸的身影,好不容易找到,见他在院墙上呼来喝去,正打得热火朝天,不自觉面色一松。

事不宜迟,平煜不敢再耽误,遮遮掩掩带着傅兰芽主仆便往府外走,忽听大门口有人喝道:“不好,傅小姐逃了,快,去追!”

平煜心知白长老等人已经成功调虎离山,忙拉着傅兰芽主仆奔出府外,推她二人上车,自己也跃上马车,亲自持了缰绳,驾马而去。

片刻,李珉等人也从府中出来,跃上马车,

一路上空空荡荡,毫无阻拦,等行到路口,就听马啼声得得响起,白长老等人已从另一条路包抄过来。

一行人汇作一处,风驰电掣般朝浓浓夜色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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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城城门

一行车队刚交了通牒,顺利入了城。

当头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锦衣公子,面目清俊,神情却有些阴测测的。

正缓缓而行,听身旁马车中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咳,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掀帘上了车。

车上甚宽大,且亮着灯,邓安宜到榻前坐下,细细打量邓文莹的脸色。

“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邓文莹嘟了嘟嘴:“那雾里的寒气好生厉害,我服了好几剂汤药才见好,二哥,我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

“胡说。”邓安宜犹豫了片刻,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柔声道:“二哥给你吃的药最能固中益气,过两日也就好了,”

邓文莹将右手放在腮边枕着,眼睛看着邓安宜的衣角道:“二哥,昨日我听你跟邓荣议事,那位曾跟傅兰芽订过亲的陆子谦真来了湖南?”

邓安宜脸色一变,斥道:“你怎么回事?怎能偷听二哥说话?”

邓文莹微赧,避重就轻道:“那驿站的客房隔音不好,我路过时正好听到一句半句,又不是故意的。”

说完,见邓安宜淡着脸色不接话,撒娇道:“二哥别生气嘛,你也知道,我素来懂规矩,真是无意中听到的。”

邓安宜见她脸色红扑扑的,动作时,领口微松,露出里头一截白皙的脖颈,不由心中一跳,佯作不虞道:“下回万不可再如此。”

邓文莹忙应了,还要说话,忽听马车外有一个清澈的男子声音响起,“请问,这是京中永安侯府的马车么?”

邓安宜眉头一皱,忙起身,下了马车。

很快便响起寒暄的声音。

邓文莹听二哥言语间十分热络,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往外一看,就见一名年轻瘦削男子坐于马上,生得颜如舜华,气度儒雅,只眉目间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身后一行人,相貌气度却与他大不相同,个个目若朗星,气势凛然,且都佩着刀剑,倒有些江湖人士的作派。

正暗忖此人来历,就听二哥道:“前几日才听说益成也来了湖南,不想在此处遇见。既遇上了,不如一道随行?”

她恍悟过来,难道此人竟是陆子谦不成?

深深看他一眼,心生一计,放下窗帘,又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唤她的贴身丫鬟上来。

只听陆子谦道:“难得子恒子如此盛情,只是在下来此是为寻人,若同行,恐怕会耽误尔等的路上功夫。”

邓安宜笑了笑,道:“无妨,我等先欲去荆州给外祖母贺寿,再从荆州取道回京,时日颇宽限,跟益成一道,并不耽误什么。对了,听说益成的内眷已然有喜,再过数月便要做父亲了,还未给你道喜。”

陆子谦陡然沉默下来,少顷,极为苦涩地一笑,正要说话,却见邓安宜身后下来一位婢女。

那婢女径直走到邓安宜身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小姐想问二公子,说听说傅小姐昨日到了竹城,此话可是真的?小姐说她曾在京城见过傅小姐一面,早有结交之意,又听说她这一路在锦衣卫手中吃了不少苦,颇为怜惜,也不知可有法子跟傅小姐见上一面,并无他意,就送些衣裳吃食也就罢了。”

陆子谦先听到傅兰芽在竹城,眸子里不动声色地掠过一抹喜色,可转眼又听到“吃苦”二字,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之至。

————以上是今天更新,4600多字——————————

第5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一晌,陆子谦抬眼看向邓安宜,勉强笑道:“子恒,我有急事在身,容我先行告退,改日再聚。”

邓安宜忙道:“益成自管去忙,左右我还会在竹城再待两日,不知你届时会在城中何处落脚?明日咱们一道饮酒?”

陆子谦道:“现任竹城县衙去年初刚上任,正是我父亲门生,闻得我来,已安排了落脚处。”

邓安宜忙笑道:“那正好。”打听清楚那处宅邸的位置,便跟陆子谦告了别,两队马车分道扬镳。

等陆子谦走远,邓安宜脸色一垮,喝令停马,一掀车帘上了马车,厉目看着邓文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邓文莹被他吼得吓一跳,呆了片刻,倔强地转过头,撇撇嘴道:“二哥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不过问问二哥傅兰芽是不是也在竹城,这也问不得了?”

邓安宜眸光阴了阴,道:“别以为二哥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见陆子谦来了,故意让他误会傅兰芽在平煜手里吃苦,好怂恿他去找平煜的麻烦?”

邓文莹眸光一动,不语。

“你以为平煜性情桀骜,眼里揉不得沙,见陆子谦冒出来,就不会再在傅兰芽身上花心思了?”他越说越气,“别说陆子谦不定怀着什么目的而来,就算真去找平煜的麻烦,你别忘了,平煜惯来极有主见,认准的东西,断没有放手的道理,岂会因这点小事便摇摆不定?否则为何无论旁人如何说项,他就是不肯同意你和他的亲事?”

邓文莹被邓安宜戳中痛脚,胸中一刺,回头瞪向邓安宜道:“我早说了我再不会在平煜身上浪费心思了,刚才不过是无心之举,怎么就叫二哥说得这么不堪?”

邓安宜了然地看着她,缓缓道:“这话你跟二哥说过多少回了,你放下了吗?”

见邓文莹眼圈红了起来,语气稍缓:“你可知道你今天惹了多大的麻烦?刚才陆子谦带来的那帮人,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若陆子谦跟平煜联手,我们还怎么从傅兰芽身上抢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你别忘了,这东西最能滋养女子容貌,若夺回去给大姐服用,大姐的中宫之位必定固若金汤。等大姐彻底笼络住皇上,咱们永安侯府又何需再将王令一个区区宦官放在眼里?”

邓文莹听他言辞琅琅,不疑有他,脸上露出愧色,低声道:“哥哥教训得是,是妹妹鲁莽了。”

邓安宜极爱看她这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了勾,见她抬头,忙又收敛笑意,正色道:“二哥说的道理你都明白,下回万不可再如此了!”

邓文莹怅然叹了口气,瞟一眼邓安宜,嘟嘴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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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谦急于打听傅兰芽的下落,一跟邓安宜告别,便掉转马头便往竹城县衙而去。

行了一路,夜色越发深沉,城中行走的行人寥寥无几。

再一转弯,眼看前头便是县衙。

这时,身后那群武林人士中,有名中年男子尤为英武不凡,一抖缰绳,追上陆子谦,跟他并驾而驱,口中道:“陆公子,我虽五年前当上了现今的武林盟主,但二十年前夷疆之事,因发生时日太过遥远,知道得委实有限,不过,最近不少消隐已久的江湖门派都已重出江湖,此事太过蹊跷,就算不为还令尊这个人情,我等也会南下。”

陆子谦忙拱手道:“洪帮主一路辛苦了,我也是无意中知道那段往事,不忍——”

忽听一阵突兀的古琴声传来,陆子谦不懂武功,听到这琴声,皱住眉头,却并不知何意。

洪帮主和其他武林人士却齐齐色变,一勒缰绳道:“南星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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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老带路,领着众人直奔别院而去。

刚奔到一半,众秦门子弟中,忽然有位叫彭大的座驾前蹄一扭,似乎被什么绊到,险些摔倒。

彭大忙高亢地吁了一声,紧住缰绳,俯下身安抚那马儿,等那马稍稍安定下来,狐疑地看向地面。

经此变故,众人行程受阻,不得不停在原地。

傅兰芽在车上听得半路生变,掀开窗帘往外看,刚好看到彭大正讪讪地看向白长老,道:“长老,弟子也不知道这畜生为何会突然发疯。”

白长老重重叹口气,轻斥道:“下回稳重点,这等紧要关头,怎能出差错?”

又对另一名跟彭大并驾的叫程亮的男子道:“程亮,你骑术精湛,下回多关照关照彭大。”

程亮目光闪烁,道:“是,白长老。”

说罢,对彭大道:“走吧,再耽误下去,叫南星派的人追上来了。”

平煜静静看那人一眼,沉吟片刻,眼见众人再次出发,刚要抖动缰绳,忽闻一道哨子般的利响,猛的抬头一看,便见破空射来数道利箭,瞬息之间,便已噗噗插上所驾马车的马腹。

只听一阵凄厉嘶嘶声,马车前蹄高高掀起,不堪忍受这剧痛,开始狂奔乱踏。

傅兰芽坐在车内,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猛的往后一仰,刚要拽住林嬷嬷,又重重往前一扑,摔倒在马车地上。

电光火石间,车帘掀开,夜风滚入,有人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平大人。”她紧紧抱着他的肩膀,仓皇仰头,却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平煜一手紧搂傅兰芽,另一首却顺势一捞,在马车震荡得四分五裂的那一瞬间,将林嬷嬷从车里扔出,丢到一旁正纵马随行的陈尔升怀里。

林嬷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原以为定会被摔得粉身碎骨,没想到却被人接住,阿弥陀佛一声,死死抱住马的脖颈,生恐被甩将下去。

白长老听身后琴声若隐若现,连忙勒马回头,急声道:“不好,平大人,南星派的人追来了,你先护着傅小姐暂避一二,我等去引他到旁处去。”

平煜早已拉着傅兰芽跃上高墙,对李珉和陈尔升使了个眼色,等二人会意,便对白长老道:“估计他们一时半会还追不上,我先带罪眷离开此处,烦请白长老殿后,从这条街过去,往右转三个路口便是县衙,稍后我们在县衙旁的巷子里碰头。”

白长老忙朗声应了。

傅兰芽仓皇看一眼林嬷嬷,不及说话,便被平煜拉得跌跌撞撞,勉力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也不知平煜是不是身后长了眼睛,每回她脚下一滑,眼看要从墙上摔下去,便被他一扯胳膊,固住身形。

她走了一路,虽担心林嬷嬷,更多的是起了疑心,明明刚才在府外时,已将南星派的人引开,怎会这么快就追上来?莫不是这帮人中有人故意透露消息。

忍不住回头看向仍留在巷中的秦门中人,仓皇间,刚好对上留在巷中的秦门中人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越发笃定。

她眸光一冷,撇过头,看向平煜的背影,心知他多半也已看出不妥,所以才不肯再跟秦门中人待在一处,只可惜他现在忙于带着她逃命,多半无暇听她说话。

刚走了一小段路,平煜忽拉着她跳下院墙,她吓得紧闭双眼,原以为定会扭到脚或摔到,谁知平煜却在她尚未落地之前,便一把搂住她的腰肢,顺势揽进了怀里。

傅兰芽只觉他胸膛格外温暖坚实,莫名觉得一股热气从心底窜了上来,心都漏跳了两拍,等一站稳,忙红着脸往后退开一步,想从他怀里挣开。

可平煜却一把拽着她贴墙坐了下来。

傅兰芽先是不解,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平煜多半是故意说出个假地址,想引着那秦门奸细给南星派通风报信,自己则在此处守株待兔。

平煜好不容易停歇片刻,正要细细推敲方才之事,猛然想起傅兰芽刚才推自己的举动,似是嫌弃,只觉说不出的别扭,横她一眼,冷着脸想,以前搂她抱她时,怎不见她推开他?越想越觉得刺得慌,

傅兰芽担心平煜身体,转头看他,对上他的神色,不由一怔,没想到此人于逃命途中竟还心思耍脾气。

本不欲理他,可想到他刚才一路着实辛苦,心中一软,轻声道:“平大人。”

平煜默了默,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她细辨一番他的脸色,见他似乎比刚才略有好转,低声对平煜道:“刚才平大人已猜到是谁做手脚了是么?”

平煜眸光微动,听她这话的意思,是已猜出秦门内奸?

傅兰芽抱着膝盖坐着,想了一会,拿了一枝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彭大惊马后,咱们耽误了行程,所以被南星派的人追上,若要怀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彭大,可在我看来,做手脚的却是他身旁那名叫程亮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