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勇及白长老等人早已从后头包抄而来,剑气一涨,逼向林之诚。

东西两侧,则是洪震霆的门下高手及行意宗的李由俭等人。

林之诚见琴声已无法克敌,索性将琴抛下,目光一扫,忽然面色一冷,轻飘飘击出一掌,直指众人中内力稍弱的余长老。

可众人早已在别院中研究透了林之诚惯用招术,只作出未识破他伎俩的模样,然而不等他欺到余长老身前,便四人合力,使出一招八卦游龙掌,给予林之诚背后重重一击。

这一招集合了四人内力,可谓滔天巨浪,林之诚哪怕内力再了得,一时也招架不住,只觉心脉都有被震断之嫌,连内力都无法继续维继,不慎从树梢跌落。

他怀中不知何物,随着他下落之势跌出,正好落在傅兰芽脚下。

平煜怕那东西有诈,不等傅兰芽俯身,便抢先捡到手中,展开一看,却是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长眉入鬓,颇为阴柔。

傅兰芽在一旁看见,一震,失声道:“我见过这人!”

平煜一眼便认出画上所画之人是王令,忽然想到其中关键处,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凝眉不语。

傅兰芽却又道:“平大人,你可还记得那回在六安客栈时,我曾跟你提起过,那客栈中的布局跟京城流杯苑的格局极像,而画像上这人,正好是我当年我哥哥带我去流杯苑听曲时在外头撞见的。我记得这个人当时看了我许久,眼神又颇奇怪,故而印象深刻——”

平煜怕傅兰芽想通其中紧要,心中涌起浓浓隐忧,不等她再往下说,将那画卷收起,只道:“世上长得相似之人不少,许是你记错了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一更想写6000多字再发,看大家催的厉害,先发一半上来

第71章 第 7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击落林之诚的那一掌,早在秦门别院时,众人便已操练过无数回,可以说集合了众人毕生所学,一旦出招,断难抵挡。

林之诚一时不防,内力都被这一掌卸去一多半。

平煜见林之诚虽然渐露颓势,心中却明镜似的,在出手对付林之诚时,无论是洪震霆还是秦门行意宗等人,都留了三分余地。

林之诚虽受了重伤,却未损及根本,只要将养数月,内力便可恢复如前。

而当初对付镇摩教的左护法时,众人却生生将其内力尽数摧毁。

可见在这些江湖人士心中,林之诚虽然性情孤冷,多年来,到底未行过大奸大恶之事,江湖中人对其为人性情虽颇为不满,却免不了有惜才之意。

而镇摩教却在江湖中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下起手来自有不同。

为防东厂之人突然前来滋扰,平煜知道需得尽快将南星派一干人等拿下。

李珉等人似有所悟,不等平煜吩咐,已从林之诚身边撤离,转而去专心对付南星派剩余子弟。

平煜见他们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由得脸色稍缓,从京城行来一路,这几个臭小子行事已比从前大有章法。

起初,林之诚仍强撑着负隅顽抗,别说武功低微之人,便是秦勇、白长老等人也一时近不了他的身,然而在洪震霆率领下,众人越战越勇,林之诚内力消耗,渐渐施展不开。

支撑了一炷□□夫,不慎被秦勇一剑点中肩头的臑上穴,胳膊顿时又麻又痒,重重垂下,再无招架之力。

李攸最会见缝插针,见状,忙急扑上前,点住他身上几道大穴,又令李珉几个取了锦衣卫特制的能防犯人逃脱的捆绳,将林之诚结结实实捆住。

林之诚面如死灰,紧闭双目,。

其余南星派弟子见大势已去,打斗时顿时少了三分气势,不一会功夫,便被众人打得七零八落。

李珉等人将南星派等人一一卸了下巴,又将他们个个捆好,丢到平煜脚边。

平煜早前跟林之诚交手时,不慎受了他一掌,眼下只要一动,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绞痛,心知一味硬撑,定会血气逆流,故不敢再妄动。

当然这原因还是其次,经过刚才那一遭,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将傅兰芽交给旁人,因此无论旁人斗得如何激烈,只管厚着脸皮钉死在傅兰芽身边不动。

见争斗消停,林之诚也已被擒住,为防生变,将锦衣卫招至跟前,解下腰间令牌,递予李珉,道:“去岳州路上恐怕不会太平,我们需连夜在此处审问林之诚,你们速将林外封死,但凡过路车马,一路不许放进来。”

洪震霆及秦勇姐弟一旁听见,心知东厂不会放任追逐了这么久的林之诚落入锦衣卫手中,定会前来滋扰,只不过耳目众多,有些话,平煜不好在明面上说出来。

于是不等平煜提议,便自动自发挑了手底下一干武艺高强的子弟,让他们跟随锦衣卫一道在林外布防。

平煜心照不宣,笑着道了谢。

余人便在林中找寻适合搭建帐篷之处,顺着那山坳往深处再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山坳低缓处竟连着一座极静谧的林中湖。

湖面幽蓝,波光粼粼,林雾如轻纱一般绕着湖缭绕,一眼望去,颇有人间仙境之感。

众人大喜,此处视野宽阔,若林中有异,坐于湖畔,很快便能发现不妥,正是用来搭建宿营处的好地方。

便自动自发在湖边搭建起帐篷来。

傅兰芽到了湖畔,正四处找寻林嬷嬷,许赫及林惟安将林嬷嬷领来。

后面却是跟随洪帮主而来的两位武林高手,陆子谦在他们的庇护下,毫发无损。

见到傅兰芽,林嬷嬷和陆子谦都是一怔。

陆子谦脸上先闪过惭色,又怕傅兰芽受了伤,想近前几步细看她几眼,可眼见傅兰芽身边不远便是平煜,想起刚才情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脚步又停了下来。

林嬷嬷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刚才亲眼目睹傅兰芽跌落深渊,只当小姐无救,命都骇得只剩下半条,正失魂落魄时,不防见小姐好端端回来,趔趔趄趄奔到傅兰芽身边,一把搂过她看了又看,哭道:“我苦命的小姐,真让嬷嬷心疼死了!”

傅兰芽忙替她拭泪,软声安慰好一阵,林嬷嬷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林嬷嬷又抬目看向平煜,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只是见他忙于安排事宜,未见得有空听她说话,感激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头到尾,都未见永安侯府的人,不知是见刚才骤然生变,已趁乱离去,抑或有旁的安排。

众人各行其事,不过短短时间内,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傅兰芽主仆分得一间帐篷,傅兰芽换下脏衣裳后,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经过方才一遭,身上擦破了好几处,伤痕映衬着雪白的皮肉,颇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傅兰芽记挂着林之诚要吐露之事,见到伤口,并不以为意,却把林嬷嬷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出生到现在,一身细皮嫩肉,连摔跤都少有,一路上却不知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脚上的崴伤好了,身上却又跌伤了。

可惜手中一无金创药。

经过这些时日,林嬷嬷心中已经多少有了底,替傅兰芽换好衣裳后,便掀开帐篷,向李珉讨要金创药,果不其然, 李珉很快便去而复返,将一罐药送了过来。

李珉到了跟前,并不往帐内多看一眼,只殷切地叮嘱道:“嬷嬷,傅小姐的伤口在收口前不能沾水。”

林嬷嬷知道李珉家教极好,人又热情善良,一向对他极有好感,虽知这金创药定是平煜给的,仍笑眯眯致谢道:“知道了,多谢李大人。”

李珉笑了笑,起身离去,自去向平煜汇报。

平煜眼下正急于审讯犯人,他心知林之诚是块硬骨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放任洪震霆、白长老、柳副帮主等人好言相劝。

自己则第一时间将先前害得傅兰芽跌落陷阱的那名“彭护卫”提来细检。

当然,此人早在害得傅兰芽跌落险境时便已咬毒自尽,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他蹲下身子,先将那人右手抬起,见小指上果然沾了黑色污迹,远远看去,状若锅灰,近看却发现是种胶黏之物,用指尖搓了搓,却又化为粉末。

他心中越发有底,放下那人胳膊,抬手在那人鬓边摸索一番,片刻,撕下一层人|皮面具,面具底下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而面具边缘,则是“彭护卫”手上沾着的黑色粘物,想是为了跟发色接近,特将用来粘面具的胶物做了黑色。

这易容手法当真少见,这些年,他只在那晚用媚术对付他的镇摩教教徒身上见过

看来假扮彭护卫之人是镇摩教的教徒无疑。

可是,此人又是何时假扮上彭护卫的呢。

“平大人。”林惟安道,“刚才属下已问过程护卫他们,来时路上,彭护卫并无异常,据程护卫说,彭护卫素喜饮一种家乡带来的酒酿,味道极怪,旁人别说尝试,连那味道都难以忍受,刚进树林时,彭护卫还饮过一盅,且毫无勉强之色,按理说,假扮彭护卫之人哪怕扮得再像,却无法连那酒酿都能若无其事饮下去,因而彭护卫就算被人掉包,多半也是在饮完酒酿之后。”

平煜不语。也就是说,彭护卫是在进了树林之后才被人下了黑手?

可彭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实则是荆州大营借来的军士,无论武功还是应变之能,都算得万里挑一,能无声无息将彭护卫杀死,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扮他混入军士中,对方手段何其高明。

而他们之所以故意让傅兰芽跌入南星派的陷阱,多半是见林之诚已是功败垂成之相,与其从锦衣卫手中抢夺傅兰芽,不如协助林之诚将傅兰芽夺走,再从林之诚手中抢回傅兰芽。

此人从谋划到实施计谋,步步算准,唯一没算准的就是他也会跟着傅兰芽跳入陷阱,继而将傅兰芽救出。

若是当时有一步未拿准,对方已然称愿。

事后回想,幕后之人当真有谋略,绝非镇摩教的普通教众所能为。

然而左护法已然武功尽废,镇摩教教主又已去世多年,难道是那位右护法亲自出马不成。

可当中林中人马一目了然,除了锦衣卫、众江湖人士,便只剩永安侯府一干人等,右护法想要混在永安侯府诸人中,首先得过邓安宜这一关。

且从他们假冒彭护卫的逼真程度来看,他们多半早已观察了一路,连彭护卫的表情动情都模仿得极像,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功。

如果邓安宜平庸无能也就罢了,偏是个极有城府之人,身边混进了右护法,一日不发现不足为奇,难道始终未发现?

他眉梢微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个邓安宜,似乎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水深,当真是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明白。

左手控制了东蛟帮,右手竟还跟镇摩教搭上了关系,自己一时不防,险些被他背后捅了一刀,看来之前自己多少还是小瞧了他,以后还需花费成倍精力盯着他才行。

计议已定,便正了正脸色,郑重吩咐许赫等人道:“彭护卫的尸首应该就在林中,你们细细找寻,找到尸首后,将其暂且装裹起来,等到了岳州,报备岳州府,记录在案,之后另派人将尸首送回其家乡,好生安葬。”

交代完,自出了帐,知道林之诚绝对还未松口,本想在湖畔随意走走,顺便理清理清思路,可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她帐外。

他猛的止步,想起藏在怀中的绢帕,不得不承认,从刚才起,他便一直在揣摩和回味她看待自己的关切目光。

他哪怕再迟钝,如今也多少意识到了那目光里的含义,仿佛一份渴求了许久的东西骤然放到眼前,狂喜之余,又不免担心是梦,想要求证,真到了眼前,又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另一方面,他也隐约有种预感,只要再往前近一步,某些在心底固守了几年的东西悉数会轰然倒塌。

事到如今,他早已明白,摧毁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往往只需一滴眼泪,或是一句对他的软言回应。

届时,他所谓的孝道和几年来的卧薪尝胆,全都会沦为笑话。

他自然不怕旁人笑话,可是一想到父母和两位兄长那几年受过的磨难,他就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走到湖畔,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只觉整个肺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片刻不得安宁。

傅兰芽因心里惦记平煜的伤势,在他来时,正好掀帘往外看,见他过来,正要好生细看他脸色,谁知平煜明明已走到帐篷前,低头发了半晌呆,又阴着脸转身朝湖畔走去,

她怔了一下,立在帐后,看着他挺立的背影。

想起他这一路来的阴晴不定和陆子谦那日说过的话,渐渐的,回过一丝味来。

第72章 第 72 章

洪震霆等人轮番劝了许久,林之诚一如既往地沉默, 毫无开口的打算。

审到后半夜时, 林外突然传来异动。

平煜料定东厂会来滋扰,早已在林外布下天罗地网, 听得李珉等人的汇报, 只令他们按照之前的部署应对便是。

交战一番后,到底将东厂之人逼退。

事后,平煜见林之诚依然不肯说话,索性将其中一名东厂之人的尸首扔到林之诚跟前, 似笑非笑道:“林之诚, 我知道你有骨气,但你该认得出这些人都是谁的手下, 就算我肯放你一马,布日古德也未见得肯放过你。”

林之诚听得布日古德这四个字,猛的一震, 不敢置信地看向平煜。

平煜见他终于有了波动, 心知王令这剂药方下对了地方, 反倒不急了,微微一笑, 不紧不慢道:“若我没猜错,布日古德便是当年林帮主在蜀山用御琴术杀害的那群北元人中一员,他虽被林帮主打至重伤,却诈死逃过了一命,之后不知何故,从蜀中一路逃到了夷疆,而在几年之后,为了抢夺那块所谓的宝贝,又与林帮主有了渊源。

说完,看向林之诚,“我说得可对?”

他这番话绝大部分是推测,因从他如今手中掌握的线索来看,没有一个迹象能证明林之诚和王令早在夷疆之前便认识。

但他没忘记,那晚王世钊给王令传的密信上分明写着一句话:平煜尚未跟林之诚联手。

到底王令有多忌惮林之诚跟他联手,才会特意让王世钊汇报此事?

王令又如何敢肯定,林之诚这等目无下尘的江湖人士,会愿意跟锦衣卫联手?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林之诚恨王令,且这恨意远在他的想象之上。

这个猜想在他今日见到林之诚怀中藏着王令画像后,越发笃定。

“你怎么会知道布日古德这个名字?”林之诚终于开始正眼打量平煜,开了口,语气寡淡。

平煜挑挑眉,笑道:“林帮主无需知道其中缘故,只需知道我可以帮你对付布日古德,你这些年做不到的事,我可以想法子做到就行了。”

见林之诚复又沉默下来,心知他已有动摇之意,继续道:“想必林帮主也已知道,南星派在江湖中消隐多年,声势已大不如前,而布日古德却正如日中天,哪怕你倾尽全力,也无法与之抗衡,何不早些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好早日帮你一起对付布日古德,一味遮遮掩掩,只会越发助长布日古德的嚣张气焰。”

林之诚依然不吭声。

平煜笑意维持不变,“林帮主,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眼下别说掳走傅小姐,就连能否活着走出湖南境内都成问题。而一旦没了性命,不要说通过复活一对孩儿求得夫人原谅,连最后见你夫人一面都成了痴心妄想。”

最后一句话终于如打破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之诚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他满脸惊诧,甚至比刚才听到布日古德这四个字时更吃惊无数倍,“你怎会知道?”

洪震霆等人也是诧异莫名。

平煜笑了,“林帮主别忘了,我们锦衣卫最善打听各路消息,对林帮主的家事,略有耳闻。“

其实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一点消息,知道林夫人如今还活着,但却未在竹城境内,而是孤身一人住在宝庆老家,且早在二十年前痛失一对孩儿之后,便已遁入空门。

所幸宝庆甚近,来回不过两日,要想知道详情,只需一匹快马。

据去宝庆打听消息回来的人说,近二十年来,林之诚几乎每年都去宝庆寻林夫人,之后便沉默寡言地立于林夫人所在的庵门外,一站便是一天。

林夫人却从不肯见他。

由此可见,对林之诚而言,除了当年双生儿的死,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林夫人了。

可惜的是,就在两年前,一夜之间,林夫人不知去了何处。

平煜起初以为林夫人或许是不耐烦再见林之诚,故而躲去了旁处,可从刚才林之诚的反应来看,林夫人多半还活着。

那么极有可能两年前东厂终于发现了林之诚的踪迹,林之诚怕连累夫人,才会将她藏到了旁处。

“刚才我等虽已逼退了第一轮东厂的人马,但东厂知道你落入了我等手中,势必还会派出第二轮第三轮人马,林帮主若不想让当年真相湮没,最好在东厂人马到来前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得我等永远找不到对付布日古德的法子,而林帮主也永无报仇之日。”

平煜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一句:“更别提跟林夫人团聚了。”

林之诚脸上表情有了丝变化,未几,缓缓开口道:“当年我的确是在参加武林大会后,于蜀山中撞见当时扮作中原人的布日古德一行人……”

***

傅兰芽躺在帐中,裹着厚厚褥子。

夜已深,帐外可听见啾啾虫鸣,身旁,林嬷嬷已起了鼾声。

刚才林外似乎曾起了一阵喧腾,似是有人来袭,她担忧了片刻,见外头复又转为平静,又镇定下来。

是了,林之诚好不容易落网,东厂和镇摩教的右护法不可能没有动静。

一个时辰之后,外头第二次嘈杂起来,似是东厂再次派来前来掳林之诚的人马。

连帐门口的许赫和林惟安都忍不住扬声问道:“来人很多?可需要我们相帮?”

似是李珉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必,你们只需守好傅小姐就行。”

傅兰芽犹豫片刻,听得外头越来越鼎沸,心知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帐篷深处有一个暗道,似是早前南星派的在此处所挖,她早前发现后,曾揭开看过,见那地道干燥低矮,从那地道的深度和形状来看,不难判断里头四通八达,似是曾被打算用来做百星阵的阵眼。

看得出,林之诚因湖畔地势凹洼,只带人草草挖了一小半,便告停工,转而选择了那处山坳。

审问林之诚的那个帐篷,就在她们主仆帐篷的邻旁,好不容易发现这个未完工的百星阵眼,她只要顺着地道下去,走个几步,便能摸到林之诚的帐篷外。

她刚才曾试图让林许二人传话给平煜,问她可不可以旁听林之诚的审讯,平煜却始终未有回应。

她等了许久,想起平煜傍晚立于湖畔沉思时的背影,心情也跟着沉寂下来。

最后无法,只好无声挨着林嬷嬷躺下。

辗转至大半夜,却久久未能入睡,直到刚才有人前来滋扰,寂静的湖畔再起波澜。

听得外头人声鼎沸,她情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忙悄悄从被中起来,穿上外裳,蹑手蹑脚走到那地道口处,摸索着打开地道,下到其中,弯着腰摸着墙壁走了片刻,伸手推了推头上的隔板,果然松动,忙直起腰,吃力地从地道中探出头,就见她所在之处正是一处帐篷外,周围一个人影也无,像是大半都去林外对付东厂。

帐篷里,清晰传来林之诚的声音。

她忙蹑手蹑脚从地道中爬出来,却因地道脏污,身上衣裳蹭得脏兮兮的。

她急于听林之诚的供词,顾不上拍打衣裙,半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将耳朵悄悄贴在帐篷上。

就听林之诚道:“那东西叫坦儿珠。名为珠,实则是块五棱镜似的物事,可一分为五,也可合五为一。当年布日古德为了从镇摩教教主手中夺回坦儿珠,心知单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成行,见我武艺高强,当年又教众甚多,可堪与镇摩教匹敌,便将主意打了我身上。”

“有一年,布日古德见时机成熟,从夷疆赶至岳州,易过容之后,扮作贩货郎,日夜在君山岛去往岳州城的官道上守候,守了不知多久,终有一天,等到我家仆带着孩儿出门玩乐,布日古德便将藏了毒的饴糖卖与我两个孩儿吃。”

“什么——”洪震霆震惊无比的声音传来,“你是说,当年你的孩儿不是急惊风,而是中了毒?”

傅兰芽也听得怔住。

林之诚的声音虽低哑,却透着浓浓恨意,“那毒|药性子温吞,服药后,先是发热,后是抽搐惊厥,症状与寻常急惊风无异。我也是后来去夷疆找寻坦儿珠时,无意中发现我孩儿之死全是布日古德所为,他既为了报当年我杀死他同伴之仇,又为了让我卷入争夺坦儿珠之战,故意引我前去夷疆寻宝,想让我南星派跟镇摩教争夺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知,当时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又引来了旁的江湖门派,在争斗中,坦儿珠一分为五,一片混乱中,五块坦儿珠不知都落到了何人手中。而当年用作药引的那名蒙古女子,更是趁乱逃出镇摩教,再也没了消息。”

傅兰芽的心几乎停了下来,她隐约有个感觉,林之诚口中那位年轻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母亲。

原来母亲果然是蒙古人,怪不得会随身带着印有鞑靼文字的古书。

“当时那场混战中,布日古德被镇摩教教主打得筋脉全断,我等一度以为他活不下去,谁知半年之后,去他葬身之处确认,却发现那棺木中空空如也,才知他依然活着,我一心要替孩儿报仇,又想找寻其他四块坦儿珠,便隐姓埋名,四处打探布日古德和药引的下落。谁知直到六年前,才在京城中发现布日古德的消息,时隔十四年不见,没想到他摇身一变,竟成了太子身边的近侍,而且看情形,还颇得太子的信重。

“我找了许多次机会,都未能将布日古德除去,一来,太子身边守卫森严,动辄会引起轩然大波。二来,王令不知习了什么邪门功夫,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比从前精进百倍,我曾蒙面跟起近身交过一回手,发现他武功竟已不在我之下。

“我见一时奈何不了他,只好在京城蛰伏下来,将他画像放于身旁,日夜观摩,暗中等候机会。

傅兰芽一颗心直沉下去,原来那画像上的人竟是王令。

难道她当年在流杯苑外遇到的那个人是王令?

林之诚又道:“两年后,我发现布日古德手中似乎有了不少闲钱,在京中建了一座流杯苑,又暗中结交权贵,似是另有所图——”

傅兰芽听得流杯苑三个字,耳旁倏然一默,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我怀疑布日古德已找到了当年的药引。要知道当年的药引之人定是做了易容改扮,又寻得了有力之人庇护,才会藏身这么多年。如今布日古德沉寂多年后,突然好端端结交起权贵,除了帮太子拉拢人脉外,更多的,恐怕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从这些人家中找寻到当年用来做药引的那个女子。”

傅兰芽脑中白光一闪,脸色变得煞白,猛的起身,身子砰的一声,无意中碰到帐篷。

她毫无所觉,跌跌撞撞朝前走去,林之诚的话语如同夺命的魔音,一字一句在她耳旁回荡。

“布日古德始终在京城找寻药引。”

“他开了一家流杯苑。”

“药引极有可能藏身在权贵之家。”

等她回过神,她已不知失魂落魄地在昏暗中走了多久了。

惨白月光照着她孤零零的影子,怪异细长,仿若游魂。

刺骨的山风刮在耳旁,带着凛冽寒意,分外冰冷,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但很快又被人制止了似的,那喊声静默下来。

是谁在叫她?

她模模糊糊地想,回头一看,却见平煜远远跟在她身后,目光里满是担忧,不知已这样跟了多久了。

“跟着我干什么!”她心中一刺,记起这一路无数个被他嫌弃挑剔的片段,满心愤懑,低吼一声。

不等他作声,便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朝湖畔走去。

是了,母亲当年虽然以为王令死了,却一日不肯放下戒备。

所以才会易容,好躲避追捕。

所以她和哥哥才和母亲长得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