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见的,令狐十七竟然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情绪。

他有些茫然。似乎意识被什么东西给占据了,又似乎整个人都迷失在虚无中。

云秀先还以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渐渐的便意识到了严重性在此之前她连猫狗都没带进来过,枉论一个大活人。她根本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万一……

云秀不由便紧张起来,只觉得指尖都在发抖。她伸手去拽令狐十七的衣袖,试图唤他回神,“鲤哥”

令狐十七立刻便从失神中醒来。

醒神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带着傲慢和不耐烦的四下一扫,便露出嫌弃的模样来,“这是哪儿?”

分明就中气十足。

云秀怕得魂儿都要被抽走了,此刻见确实是如假包换的令狐十七熊孩子本人,只觉庆幸。

“我修炼的地方。”语气中不觉又带上了得意和炫耀,“你不是问我那花印是什么吗?那是进来的钥匙。”

听她这么说,令狐十七的脾气显然立刻便平复下来。

虽依旧挂着那副“我见世人皆蠢物”的、令云秀分外不爽的表情,但眉梢眼底分明就透出些掩不住的惊喜与激动,倒显得有些可爱了。

令狐十七掩饰着得意,再度四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评价,“真丑。”

云秀:……我脾气好,我不跟熊孩子计较!

空间的陈设确实有点乱主要是她从来都没思考过府邸该如何布局,因此空间里东一件堂屋西一间厢房的,乱七八糟的汇聚了从长安柳宅到郑国公府到蒲州祖宅甚至还有华山别墅……里诸多令她印象深刻或是觉得用起来顺手的建筑。打眼扫过去,就跟件粗布混着绫罗拼凑成的百衲衣似的。

用的多了自然就熟练起来,如今云秀进出空间已不用非得将空间里的建筑和现实中的对应起来。所以空间已经不再跟以前似的,随着她换住处而不停的改头换面。

云秀已隐约意识到,空间里的布局大概跟现实中她人在什么地方没关系,只随她的神意而变动府邸的模样,基本上已代表了她潜意识里对建筑的审美。

于是云秀毫不犹豫的立起一面高墙,挡住令狐十七四面审视的目光。

“不喜欢就不要看啦!”

令狐十七若有所觉的拖了声长音,“噢原来如此啊。你的品味还真是糟糕。”显然已意识到这件“百衲衣”的真相。

“要你管!”

虽名为“府邸”,其实云秀对华屋明堂没什么追求毋宁说,她对于“住所”本身,就没什么追求。

空间对她来说,真不是什么“家”或者“归所”,就只是“修炼之地”罢了。她更喜欢在这里泡温泉、种花种树种菜、烧玻璃、研究各种丹药和仙法……所以府邸根本就不是空间的主体,遮去了也根本不影响什么。

“我这里也有温泉。”云秀便岔开话题,向令狐十七炫耀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自家就有好的,为什么还要看你的?”

“……”云秀瞪着他,心想这个人好麻烦啊!照这么说,他家有全天下所有好东西,他脑满肠肥的老死在家里就好了啊,还来招惹她做什么?

虽嘴上说着不要,但令狐十七分明已经自来熟的开始四处乱转了。

看一眼苗圃里的草药尽管和人间的药草模样相去甚远,但这药罐子对“药”之一物显然有敏锐的直觉,立刻便皱着眉头嫌弃的移开了目光。

又看向菜圃里的蔬菜和种在阡陌之间的花草,勉为其难的别扭的称赞了一句,“倒还有些田园意趣。”

虽说云秀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田园情怀,但还真被他夸得有些自满为了解决空间里的食物不管饱的问题,云秀从外面带进来许多菜种,又是搭配晴雨又是调控酸碱的……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种活了几样。这菜谱确实是她的用心之作。

至于那几样花草她只是觉得好看,随心又随缘的种下而已。如野花般肆意又茁壮的一丛丛的开在墙角地头,确实很喜人。

令狐十七又瞧见园圃尽头的蓊蓊郁郁的老树和老树下的古井,瞧见空山密林之下的竹篱与茅庐,眉头便再度皱起,恍若没见到般嫌弃的掠过了。

虽嘴上夸着“田园意趣”,但这温柔富贵惯了的小纨绔可完全不喜欢真正的田园意趣。

他既没开口贬低,云秀便不介意他腹中诽谤。

“独居”了十余年之久,终于有了第一个访客。但凡令狐十七不说格外招人厌的话,他怎么折腾云秀都高兴。

令狐十七四面挑剔着,云秀便自去果园里摘了许多鲜果来,得意洋洋的捧到令狐十七面前,“我种的,你吃不吃?”

令狐十七挑着眉看她,不知是在琢磨怎么打压她,还是在考虑怎么拒绝才不会过于打压她。

片刻后,居然真的拈起一枚果子,填进嘴里。咬了一口之后,眉头舒展开,慷慨评价,“还不错,这是什么?”

“草莓吧。”云秀不那么确定的回答。空间里的果蔬大都长得十分随便,现实中根本就没有,云秀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以往她只管吃,此刻才意识到,以后她就有同伴了,还是有必要给这些东西取个名字、方便交流的。便一样样指着向令狐十七介绍,“没错,它就叫草莓。这个是苹果,这是桃子、橘子、杨梅……”

“谁家杨梅是靛色的?”令狐十七受不了她心口胡诌了。

“我家的杨梅就是靛色的。”云秀斩钉截铁。

令狐十七:……

熬了一宿,令狐十七显然有些饿了,虽不忿云秀牛嚼牡丹般乱取名字,但此刻他意外的心情很好,竟没有同她争执。反而拾起一枚杨梅塞进嘴里,“你家杨梅丁点儿杨梅味儿都没有。”

“我家杨梅就是这种味道的!不喜欢你就不要吃啊。”

“……我又没说不喜欢。”

两个人便捧着草编的笸箩,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里头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果子,还抽空探讨了一下其中某一枚应该取什么名字。

天色始终介于暗夜与黎明之间,将亮未亮。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两个人都几乎一夜没睡,此刻心中大事和琐事俱都尘埃落定,又吃得满足了,渐渐便觉得困倦涌上来。

行至一棵花树下,令狐十七停住脚步,仰头望着满树招展的桃花。

那桃树是空间存在之初便有的东西,绕树的泉水下行便至温泉处,故而此地其实也算空间的中心。那桃树十余年来繁花盛放,从未凋零过。远望如祥云、如华盖一般。树上每一片花瓣都饱含灵气,便在暗夜里也带着温和的莹光,皎洁如月华一般。此时天色半明,月华之光是看不见的,可树下清风徐来,清香宜人,依旧是钟灵脱俗之处。

令狐十七道,“此处倒还不错。”

他一贯都很会挑。

云秀道,“你不犯春花了?”

令狐十七最听不得人提这一茬,然而这一次难得的竟没有被点爆,只坦率摇头道,“这花香同旁处不同,很令人身心舒畅。”

云秀想了想,道,“……这花不是凡间的花。”

令狐十七很眷恋此刻的和谐,大约猜到她又要说修仙了,立刻斩之于未萌,“……闭嘴。”

云秀不忿,“我才不劝你呢!为你好的事,你自己不愿意,我还得求着你愿意不成?”

令狐十七被她堵了个没趣,吞吐了片刻,到底还是还嘴了,“这里是你‘修炼’的地方,随便就邀人进来不要紧吗?”

“才不是随便呢!”云秀顶回去,“你还是第一个。”

令狐十七眯了眼睛,意味不明的,“哦……我是第一个啊。”

“神仙又不是到处都有的。”云秀道,“我在这里修行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一个访客呢。我倒希望能有人主动拜访,若也邀我去他府邸里坐一坐就更好了。”

虽说并非尽如人意,但这个回答似乎竟让令狐十七很高兴。他抿着唇,没怎么笑,但惯常美好却傲慢的眼神竟稍透出些欢喜柔和的模样,“既如此,我便考虑考虑吧……修仙的事。”

“……我可没有求你!”

“……”令狐十七嫌弃的看着她,片刻后问道,“我惯常用的软榻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毕竟那是云秀所知全天下最骄奢淫逸的东西。

几乎令狐十七话音才落,云秀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张比寻常人的床还要大那么两分的,堆满了各种软枕锦貂皮翠羽宛若温柔陷阱一般的软榻。

令狐十七见她明显记起了,便一指树下,道,“安在那里很不错。”

绝对会很错好不好!云秀在心底激烈抗议,然而到底抗拒不了本能,脑海中已浮现出那软榻搁在桃花树下的模样。

于是那张比真实模样更**的,堆满了柔软织物的软榻“砰”的出现在桃花树下,陈列完毕了。

令狐十七忍不住吐槽,“哪有这么庸俗?”

“明明就有这么庸俗!”

然而令狐十七竟没有再多争辩,只悻悻然上前,拍了拍软绵绵的枕头堆,毫不嫌弃的扑了上去,还用手抓了抓了锦被,舒服的陷了进去。

那床铺确实金碧辉煌得简直俗不可耐,可当令狐十七睡进去后,只令人觉的烟霭生光华。一时风过,花树摇曳,树下沉睡之人宛在九天祥云之上。竟真让人觉得,这张榻陈设在此,正是幸甚至哉、恰到好处。

令狐十七莫非其实生得很好看吗?云秀打着哈欠,想。

她见府邸中那只让她很不知所谓的守门狮子竟踱步到花树下,乖巧的蜷身伏卧,如一只皮毛锦灿油亮的大猫,让人忍不住上前顺一顺毛。便随心所欲。她靠在大猫的肚子上,只觉温暖柔软。压制了一整夜的困倦终于在此刻涌上来,她于是也抓了抓大猫肚皮上光顺的柔毛,靠着它沉沉睡去了。

第44章 相见时难(一)

令狐韩氏果然召集道士,在山上做了场法事。

大概是这些年令狐十七的仙缘太多,令狐韩氏也渐渐开始迷信佛道,这两年香油钱洒遍京畿一代大小道观、寺庙,凡有些名望的道士、和尚无不惠及。她要做法事,得了信儿的大道场谁不派人前来奉承?是以排场远比预计的还要盛大,华山近郊百姓闻讯,也纷纷前来祈福追祷。

云秀对当世的修道人分外好奇,为旁观这场法事,便又多留了几日。

令人失望的是,这场法事上并没出现华阳真人这样的真修道人,都只是寻常的出家人罢了。倒是也有几个小辈子弟吹捧自家师父诸多异能玄术然而人读书多了就不那么容易被骗,云秀稍一听便知道他们编的那些故事都是从哪本书里哪个人身上“借鉴”来的。

她上山前才拆穿个“假真人”,对江湖骗子的伎俩敏锐得很,听出当中颇有些人想走那“假真人”的路,心下便觉郁闷想到她修红尘道这段日子,万一不留神也留下什么传说,岂不是很有可能也被认作此类“真人”?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和这些骗子相提并论,甚至可能被他们拉来做大旗,云秀就觉得真是好气人哟!

然而这些故事确实够曲折有趣,尤其是讲“斗法”那些,充满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打脸爽文套路。不管和尚念经还是道士念咒,都有围观群众昏昏入睡,可一有小道士、小和尚闲来无事讲起“家师斗法”,瞬间呼啦啦一群人无分男女老幼都围上来,眼神刷刷的都亮得跟夜猫子似的。

云秀:“人心不古,真是人心不古!”

令狐十七歪在他那张腐化堕落的软榻上,吃着云秀空间里的果子,读着云秀搜刮来的志异话本,时不时还要指使云秀本人给他跑跑腿,舒坦得像一滩融化在日头下的猫。听云秀愤慨,头也不抬,安之若素,“人活着总得找点乐子。便只许你听得箫声引来凤凰,不许俗人听听和尚道士斗法热闹一下吗?”

云秀更恼火你看,才说担心被相提并论,这就被相提并论了!

“那些骗子舌灿莲花,哪里是为了哄他们开心?是打量着他们的身家财产呢!”

令狐十七嗤笑一声,“算了吧,就他们那点子‘身家财产’值得谁打量?”他便展了展书卷,“罗公远、叶法善、不空和尚、张果……”啧啧叹道,“话本里这些人当真是神仙?后宫宠妃尚且有不希图富贵、宠爱的孤高之辈,怎的这些活神仙一个个都要往天子跟前凑,斗法夸能起来,跟优伶争宠似的?”

云秀:……啥?!

她真有些反应不及。不光因令狐十七毫无征兆转移话题,还因令狐十七这么一说,她脑中飞快复习了一边剧情,发现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不管有意无意这些神仙确实最终都聚集到皇帝身边了。可是神仙下凡,难道不该泽被天下苍生吗?而他们好像真的就是在皇帝身边斗法。

然而同令狐十七顶嘴,向来是云秀的本能,“写书的人觉着斗法夸能好看,就只写斗法夸能。觉着在天子身边发生的事格调才高,就只写天子身边的事呗书写得如何,取决于写书人的眼界和格调。凤凰有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写书人只识得鸡头,于是把凤凰写得跟只鸡似的,你能说凤凰就是鸡那样儿的吗?”

令狐十七只抬眼看着她笑,以逸待劳,“你再怎么辩解,凤凰也有一只鸡头。”

云秀:……她为什么要跟这个人讲道理啊摔!

令狐十七却没乘胜追击,转而安慰云秀,“你安心吧。真仙人尚且知道奉承天子,何况是假真人。他们耗费钱财力气,莫非是为了骗几个平头百姓?起码也得骗到我阿娘身上,才能回本。”

云秀:……

令狐十七又展了展书,啧啧道,“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会骗到天子身上吧。”

云秀其实不认识当今天子。

但因她窥探了少年和她二姨的往事,对当今天子又颇有些好印象。

何况,他还是十四郎的父亲。

“天子才不是那么容易被骗到的人。”下意识的,她便替天子辩解了,“当今天子是个励精图治的雄主。何况河南还在打仗呢。”

“秦皇汉武是不是雄主?本朝玄宗皇帝是不是雄主?”这少年刻薄,却也透彻,“照我看,天子纵然励精图治,也励精图治得有限。最多也就想恢复中朝战乱前的威仪罢了。待打完了河南,四方藩镇归顺,估计他的光复大业也就实现了。这时底下人造个祥瑞,朝中上上贺表,身旁宦官再奉承蒙蔽一番,他就差不多该沉浸在中兴圣主的迷梦里去求一求长生不老,仙福永享了。”

这一次云秀没反驳他。

她只是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个凭她自己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但搁在她二姨身上却仿佛理所当然的可能性。

“二姨她,不会是准备向天子进献方士吧。”

令狐十七居然难得的稍稍顿了一顿。但很快,他便坦率点头,“我阿娘做得出。”随即又一笑,“可若天子真如你所说,她做得出也未必做得到。”他阖了书卷起身,轻轻点了点云秀的鼻子,“你不是要修仙吗?杂念这么多,又是忧心江湖,又是挂念庙堂,何时才能超脱?”

“该超脱时自然会超脱。”云秀将了将鼻子,也学他胡搅蛮缠的顶回去。又道,“我才不挂念庙堂,我只是觉得向天子引荐方士,不是正道所为。”不过,眼下令狐韩氏不过是做一场法事驱邪,向天子进献方士之类只是她胡乱猜测罢了,她便也不纠结此事。转而说道,“你自己才是,天天混在我这里吃喝玩乐你不是说要修仙吗?”

“我在修啊,华山别墅便是我的府邸。”令狐十七抿着唇笑,眉梢眼角的风情,“你若有空,也常到我的府邸坐坐,我必洒扫以待,恭候光临。”

云秀便记起自己说过,希望有人来拜访,希望有人邀她去拜访这熊孩子居然真记住了。

但是她想去拜访的府邸是洞天福地,才不是他那个俗之又俗的温柔富贵乡呢。

“等你修成神仙再说吧。”

第45章 相见时难(二)

对于催促令狐十七修仙这件事,云秀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这个人唤醒了她身为一个勤勉刻苦的学酥遇到吊儿郎当的学神时,被碾压到痛苦疾呼“这不公平……”的不甘的记忆。

早些年云秀苦心孤诣的研究修仙法门而无所进益,他骄奢淫逸的坐着香车出趟门就能遇到机缘这些陈年旧账姑且不提,这空间好歹是她的随身空间吧!她确实带令狐十七进来过一次没错,也确实说过希望常有人来拜访,但从此之后他就进出自如了是什么回事?

还记得他头一次自己进来,云秀难以置信的问“你怎么进来的?”令狐十七理所当然就随手幻化出一枚六重花印,答曰,“有钥匙。”

“可你怎么找来的?”随身空间好歹是三界五行之外的东西啊!

“认路,你带我来过。”他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在疑惑她记性怎么这么差。

云秀对随身空间的原理研究得不够透彻,根本没法儿向令狐十七解释,正常人就算来十遭也不可能认路令狐十七人都进来了,只能默认。

她在丹房里绞尽脑汁的练习术法,令狐十七骚扰她一阵子,得不到回应,便只好从书架上扒拉几本话本来打发时间。

云秀又是运功、又是聚气的,满头大汗的试图凭自身灵力催发一段枯木。令狐十七从书册上偷眼瞅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施法,”云秀下意识就说了实话,然而一说完脸就憋红了令狐十七这熊孩子太招人恨了,在他跟前承认自己无能,就跟在情敌面前承认自己不举似的。她便装摸做样的掏了把药粉一撒,做出举重若轻的模样,催发枯木萌发,这才接着说,“看到没?就是这个法术,我想试试,不用灵药能不能做到。”

令狐十七面色疑惑的看了她一会儿,上前拿起段枯枝,不那么确定的随手一挥,瞬间满枝花开烂漫。

一时间水流风转,两人面对着面,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令狐十七偷偷瞅瞅她,试探着打破沉默,“……好像,不太难?”

云秀:……

云秀都要让给他气哭了!

当然脸面还是得撑住的,便强颜欢笑,“哈哈,是啊,一点都不难……一点,都,不难!”

“……用灵药反而比较难。你是怎么调配出来的?”

云秀忍无可忍,抬手一指房门,“……出去!”

云秀在屋里学着令狐十七的动作挥树枝,时不时的改进一下姿势、态度、心情,注入的灵力多少……一边挥一边真的要哭出来了。

那枯枝上灵力浓厚得都要发光了,但偏偏不发芽。

她抹抹眼泪心想算了,人要勇于承认错误,要三人行必有我师,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承认自己做不到又怎么了,向令狐十七讨教讨教又怎么了……然后唰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她居然得向令狐十七讨教!向那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做只因为得天独厚就胜过她十年寒窗的主儿讨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悲哀的事哟!

抽噎了一阵儿,心态慢慢平复下来。到底还是洗洗干净,推开门去求指点。

推开门就看到令狐十七百无聊赖的靠着桃花树坐着,眼神无辜又不解又百无聊赖的,手里拿一段树枝,变着花样挥、转、挑、压……比那些自诩倜傥的纨绔玩扇子还要流畅的把玩,那段树枝便在他手中翻成扇子、竹笛、毛笔、棋子……最后向上一弹,在空中变作一只飞鸟,停落在他手指上。那鸟在他手指上转着小脑袋左瞅右瞅,栩栩如生。他抬指向上一送,那鸟腾跃而起,飞上了枝头。

他拍拍袖上落花,正要起身,抬眼瞧见云秀,一惊复一喜,那鸟儿便又化作枯枝坠落下来,边坠边开了满枝繁花。

他看着云秀笑,一面不动声色的捉了那花枝藏在背后,把它重新变作枯枝。这才迎接上来。

云秀:……比嫉妒更令人情何以堪的事,莫过于你的嫉妒被人看破了,人还要善意迎合你,做出“我也没那么厉害,你快别生气了”的姿态安抚你。不,令狐十七的话,该不会是借机讽刺她吧哼唧!

这俩人不欢而散的场合太多了,早成了默契只要肯再碰面,那就算是和好了。

令狐十七道,“你怎么才出来?”

云秀反诘,“就只许你生气,不许我生气了?”

令狐十七抿唇,桃花眼弯起,笑意盈满,“哦……原来你是在耍小脾气呀。”

你说气不气人!

令狐十七又补刀,“早知道修仙能让你更有人情味儿,我就不阻拦你了。”

云秀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比较从容淡定,比较有情商和常识的那个。虽说两人之间少有不互相生气的时候,但云秀发的都是有头有尾的有名之火,令狐十七才是动不动就乱闹小脾气的那个。如今却被令狐十七取笑“闹小脾气”,偏偏她还无言以对。

看来修红尘道,也是有副作用的。

云秀却也没便辩解,只绕到他身后,劫过他手中枯枝握着,闭目沉下心神,运转灵力,将自己能做到的做给他看。

半晌之后,她睁开眼睛,说,“我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下轮到令狐十七发懵了,“……哪一步?”

“催发枯木萌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