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藩镇针对柳世番的报复。但同前一年宰相遇刺案不同,这一次京城几乎人人缄默。

因为就在消息传来前一日,元旦大贺之后,天子还召集群臣,询问武力讨伐藩镇是不是明智之举。

淮西之战已持续多年,至今依旧未见战果。见到的只有前线军合力不齐,只有时论所谓“忠臣良将”在战场上的原形毕露、丑态百出,只有如给国库放血一般源源不断流出去的军耗。这搁在谁身上,都得心生动摇,都得怀疑这满朝文武是不是都没说实话,都在瞒骗独坐在龙椅上的孤家寡人。

天子平藩的决心动摇了,于是主和派纷纷顺势而上,力陈讨伐藩镇之不可行;骑墙派纷纷见风使舵,开始迎合此论调。

结果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脸上且一巴掌就把他们扇晕了。

想士子赴死,哪个不先安顿好了妻小?

不怕死之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怕死的?这直接就报复到家人身上,比诛杀本人更直击要害。但凡家中有老有小的,无不惊骇万分、兔死狐悲,无不觉着这般无法无天,实乃天理难容。

就连那些同淮西有利益牵连,一心替淮西着想的,也只能从“此事未必是藩镇所为,更像是打家劫舍的强寇”上开脱。

因此不论主和还是主战,且都缄口不言只先看柳世番这个首当其冲的,有什么说法。

柳世番没什么说法他也被短暂的打蒙了。

收到郑氏第一封信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笨女人总算开窍,懂得沽名钓誉的正确做法了只是这个时候送来封如此措辞的信,很让他觉得是不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他马上就要陷入忠孝不能两全的绝境了啊。亏他是在朝中当宰相,他若是在前线打仗,非立刻军心动摇不行。

鉴于三个弟弟都没什么动静,也鉴于郑氏一直以来戏精体质,柳世番琢磨了一阵,判定应当是郑氏听到什么风声、戏瘾发作了,可暂时不必理会。

自然,保险起见,他还是写了封信给蒲州的姻亲裴则,请他留意周边贼寇。

……谁知这一次郑氏竟是说真的。

得到消息的时候,柳世番平时头一次知道,什么叫“脑中一片空白”。

待传信之人再三强调,“多亏夫人早有准备,才将刺客一举拿下”后,他才缓缓的回神过来郑氏既还记得来邀功,可见她同三个小儿女都无大碍。一时他竟有劫后余生之感,忙问道,“二弟、三弟、四弟呢?家中可有伤亡?”

待确定他们也没什么伤亡后,柳世番才开始思量自己该有什么态度。

打,当然要打。

淮西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可见已到穷途末路。

朝廷倒有余裕,然而天子耳畔纷杂,却难以坚持如一该如何令天子相信,只要撑下去就定然能战胜,也是个难处。

柳世番也不避己短,他长于谋划,却很短于人心。对劝谏这种事实在不怎么在行。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何况,仅仅说服天子还不成若前线将帅还是以往那些无能之辈,能说服的天子也翻脸,能打赢的仗也要拖输了。谁来统帅,也是个大难题。

所有这些,柳世番都没有结论。

因此旁人都在等他慷慨陈词,或者怯懦退缩时,他却安安静静的不置一词。

还没想明白怎么说呢,急什么。

而后,他才记起,郑氏来送信儿时,给他写了封信。

他心有余悸的拆开来,只见郑氏写到,自己如何几次三番的神奇的躲过刺客的袖箭,刺客如何狗急跳墙的想将她们母女三人烧死在火场,而她如何焦急的去救云岚和云晴,又在如何绝望待死之际,听得天音说“赐尔贤媛,以兴邦国”。随即天降祥云、赐下瑞雨,云开雨散、吉光明澈之际,云岚姊妹身披□□,毫发无伤的端坐在几成废墟的楼阁中。

柳世番:……

真的,他不该对郑氏抱什么期待的。

满纸都是“野心”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编造鬼神之说要编也编些不容易被戳破的啊!编“□□”?若有人要看,她怎么拿得出!旁人要看也就罢了,她敢给自家女儿戴“兴邦国”的帽子,天子岂能不问问?天子要看她拿不出,才是真的坏事。

柳世番揉着额头,心想,娶妇如此,真是累人啊!

他立刻提笔写信,很吓唬了郑氏一番。

然而信才送出去,这一天午饭等人上菜时公中为宰相供应堂食,宰相们的午饭都是在政事堂里用的便听同僚道,“听闻柳相家有贤媛?”

柳世番心里就咯噔一声。看那人笑得意味深长,又是素来跟自己不对付的,哪里还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惭愧。年近不惑,只得四个女儿。”所幸他早过了会怒形于色的年纪,“年纪尚小,侥幸逃得一难。不死而已,贤与不贤还待日后教养。”

同僚讪讪的笑了笑,没敢继续接话再接就是落井下石了!

柳世番绷着脸,心里暗恨看看,看看,就这吃相,谁看不出你肚子里打得什么主意!

待第二日下朝,天子终于单独召柳世番说话了。

这当口,必然是要问他家眷遇险一事。柳世番一面整顿衣衫,一面琢磨着天子会问些什么,他又该如何应答。

行至延英殿前,便瞧见个和他家大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端正的立在一侧。

柳世番忙拱手为礼。

那是天子的十四子李怡。因年纪小,不怎么为外臣所知。去岁秋天迁到十六宅后,开始参闻政务。按惯例,皇子们往往封王后才迁居,但这位皇子却至今没有封王。然而要说他不受宠,却又不像这么回事天子令他在政事堂行走,病中又独留他侍疾在侧。

一个势单力薄的孩子罢了,柳世番也说不出他的优劣。只觉得这孩子谦逊沉默,很是尊重朝臣。

但也不能说他就没令柳世番刮目相看的地方病中侍疾,何其招妒?可不论澧王还是太子,却都没将他视为敌手。

那孩子也拱手还礼。

柳世番也不知怎的,见四下无人,脱口便问了句,“陛下今日……”开口便觉不妥,忙将话咽下。

然而十四皇子竟听懂了,简简单单两个字,“恤问。”

柳世番愣了愣,便向这个半大孩子点头致谢,拾步入殿。

继宰相遇害之后,新任宰相的家眷也遭遇报复,天子不能不震怒。

但果然就如十四皇子所提点的天子并未趁此时机向柳世番询问,是否该继续剿平藩镇的叛乱。

就只是恤问罢了。

柳世番何其聪明,意识到这一点,立刻便明白了天子的顾虑去岁柳世番自己差点被刺杀,今岁他的妻女又差点惨遭报复。天子怕他私情所致,难以客观公断的考量战与和的利弊。

柳世番不由在心底暗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能一眼看破的事,他竟这才明白过来。

那么,天子是担心他激愤难平,一意孤行;还是担心他被吓破了胆,龟缩退避?

或者,天子本人,究竟是想战,还是想和?

柳世番揣摩着,眼神不觉便瞟向十四皇子他在收书。看来天子今日宣他来,是让他给自己读书听的。

这时十四皇子将书抱起,收拢入盒。那盒子太醒目,柳世番只扫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一本实录,且十有八|九是玄宗皇帝实录。

本朝天子心心念念的,果然依旧还是光复盛世。

他想战。

柳世番稍稍松了口气。

待天子说道,“这么大的动静,蒲州府竟未能提前察觉,可见无能!”时,柳世番便接口道,“臣惭愧。实不相瞒,纵使换了臣去,怕也难查知此事。倒未必是蒲州府怠慢。”

天子正愤慨柳世番之愤慨,悲痛柳世番之悲痛,忽听柳世番无奈中带了些平静的搭话,就有些怔愣,“此话怎讲?刺客行事,竟如此周密吗,连卿亦无法查知?”

可见话反着说是对的,柳世番想。他逞强,天子怕他激愤失态。他示弱,天子自然就要怕他怯懦退缩了。

柳世番无奈摇头,“哪有什么周密的?事发三天前,臣的妻子便给臣写了封信”柳世番便将郑氏的信背给天子听,道,“内帷妇人都能查知的事,有何周密可言?”

天子听郑氏的信,分明是已做好了罹难的准备,心情便有些复杂,“卿的夫人,真是深明大义。”

柳世番道,“不瞒陛下,明大义是真,天真烂漫也是真写得十分悲壮,最多三分真情,剩下七分都是演给臣看的。”

天子不由失笑他身旁争宠的女人多,他很懂这些讨巧心思忙又装咳掩饰住了。

“她查知有贼,却既没报给蒲州府知道,也没将家中女儿送去避难。可见并未当一件大事。”柳世番又道,“只自己略作准备,而后便当真将两个刺客都给擒住了。”柳世番叹了口气,“这件事,外人都揣摩臣如何愤慨、如何恐惧。会如何大张旗鼓的回应。臣确实无法不有所触动,可是比起愤慨、恐惧,更多的却是不解若此事没发生,臣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竟会对臣的内眷下手。”

天子问,“……为何?”

柳世番道,“臣斗胆,陛下可曾想过,要刺杀吴元济?”

天子默然不语。

柳世番又道,“刺杀吴元济的妻儿呢?”

天子愤然道,“卿何出此言!”

柳世番忙谢罪,又道,“不瞒陛下,前者臣想过擒住匪首,毕其功于一役。吴元济刺杀武相公、裴相公,当也是此意。可刺杀人的妻儿?……真像是市井无赖被逼到穷途末路时,打不赢仇人,便掳两个无辜小儿做人质。臣万没料到,淮西居然已沦丧至此。”

话说到此,天子也终于明白了柳世番的意思。

柳世番道,“藩镇看似强盛,可纵然是挟威自重、拥兵自立的河朔诸镇,也都得讨得天子诏封,何也?无天子诏命,他们压服不住麾下臣僚,自己就先内乱了。故而臣说,朝廷强而藩镇弱,陛下整合天下,是人心所归、大势所趋。如今陛下讨伐淮西近三年,看似前线不利。可四方不安分的藩镇,亦只敢偷偷接济淮西,无人敢公然支持淮西、对抗朝廷。待讨平淮西,这些藩镇就更不足为虑了。而淮西,臣看前线战报,本以为毫无进展,可现在看来恐怕未必了。”

天子不做声前线战报实在是太难看了。

柳世番道,“打仗不止看前线,亦看钱粮。粮草充足,前线纵无进展,也能支撑下去。仓廪空虚,前线纵不溃退,大局也势必土崩瓦解。陛下是以天下讨一隅,淮西却是以隅对抗天下。如今看来,淮西财用比臣料想中还要薄弱,恐怕这就支撑不住了。”

“否则为何要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出此下下之策?”

天子默然半晌,忽而笑道,“朕问卿家事,卿却同朕说这些莫非是怕朕因前线败仗而心生退意,特地来给朕吃定心丸?”

柳世番:……

“一胜一败乃兵家常态。既定大计,岂可因此而改。”天子叹了口气,坦然相告,“朕是在想,如此布兵是否妥当。朕任命的这些将帅,是否真是可用之才。朝中诸臣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与朕同心。”

柳世番心想,跟你同心有什么用?看你任命的那些酒囊饭袋,一到战场就原形毕露。

“……将帅之才还当从行伍中挑选。举世称赞,却无一兵一卒的战功,想来未必是将才。”

这话正说到天子的痛处他又没下过行伍,又不跟柳世番似的从下僚一步步提拔至宰相。他能选用的人才,可不就是群臣都说好的人吗?

……尤为可悲之处在于,群臣中谁是真的忠诚,谁是大奸似忠,他也未必分辨得准。

“卿说的是。明日朕便召集政事堂,讨论此事。”

正事说完,天子不由就起了些坏心。

笑道,“听闻你家中有贤媛,能兴邦国?”

柳世番:……蠢妇,八成又把家书抄送得满城都是了!

第52章 相见时难(九)

世间百姓大都觉着,天子天生无所不知,是世上最英明的人。

可天子身旁宦官与朝中常同天子打交道的重臣却知道,天子常常是这世上最孤陋寡闻,被瞒骗、利用得最多的人。

尤其是本朝天子这样,还被祖父抱在膝上玩耍的年纪就已是“第三天子”,父亲即位没半年就退位去世,自己在太子位上还没坐暖就已履位至尊的天子。他从小眼中所看到的,无不是身旁人想让他看到的。耳中所听到的,也无不是旁人想让他听到的。凡他做对的,无不被吹捧上天;凡他做错的,要么被颠倒黑白硬说对,要么就被推卸到旁人身上。

因此,就算天资聪颖,天子在某些事上的判断力,往往也低得吓人。

你觉着匪夷所思,当笑话去听、去议论的事,传到天子这里,他很可能就半信半疑了。

若当此事为真,他受益甚多或损失甚巨;纵此事为假,他则没什么损失时,他那半信半疑,就可能进一步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尤为凶险的是,一旦天子觉着是真的了,旁人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得当真的。再有一众阿谀奉承或是别有居心之人添柴加火,将小事化大、大事撑破天,待天子察觉到不对时,就已不是简简单单谢罪能解决的事了。

譬如方士,天子信他时,能将亲生女儿嫁给他;一旦察觉到受骗了,直接就推上刑场千刀万剐了。

而祥瑞、鬼神之说,则正是此类。

柳世番不屑为此,不单单是出于读书人的清高、矜持。纯从利弊和名声上考量,他也觉得愚蠢至极。

毕竟他是获罪后遇赦还朝,还能在四十不到就当上宰相的,举世公认的治世能臣。

他用不着走这些旁门左道。

天子一问,柳世番听是郑氏的原话,就知道他家蠢婆娘的心思被有心人洞悉了,人家故意在替她造势呢。

他若不趁着天子当笑话听时立刻斩断,只怕天子听着听着就半信半疑,再听着听着就宁信其有了。

跟郑氏不一样,柳世番可不天真烂漫。

他很确定,以天子的性格,他不信还好。他若真信云岚是能兴邦国的真命之女,绝对不会把她配给儿孙,更不会嫌云岚太小而自己太老,他肯定会给自己留着。到时云岚处境如何且不说,柳世番先彻底自绝于清流,也基本自绝于太子一党了。

想到此,柳世番真觉得,自己不能再放任郑氏“天真烂漫”下去了

柳世番便顺着天子的调侃,以袖遮面,做出羞愧万分的模样,“陛下别取笑臣了。几个丫头什么斤两,贱内心里没数,臣心里有。臣不谨慎,贻笑大方了。”

天子何等聪颖,立刻便明白,柳世番这是默认此流言是他家中夫人炮制出来的了。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素来觉着,尽管朝中清流多说柳世番是“小人”,但这是因柳世番他们一党当年犯了太多人的忌讳的缘故。柳世番实则是朝中难得一见的实诚人。因当年污点,如今他在朝中天然孤立,没什么人愿意拉拢他为朋党,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只做事、不邀名、不结党的纯臣。

天子便笑道,“卿也不必过谦。有卿这样的父亲,日后必都是贤良淑德的闺秀。”一时又想起件事来,“朕记得去岁你回朝时,你家中大女儿愿代你守孝,出家为祖母祈福,可有此事?”

柳世番就有些怔愣此事虽说得好听,本质上却是家丑,故而他不愿意宣扬。也不知是谁捅到天子这儿了。

片刻后忽的想起,郑国夫人韩氏是云秀的亲姨母。韩氏同宗室皇亲多有交情,又时常出入宫闱,恐怕早就将云秀说给公主皇妃们知道了。

有这么件现成的孝举,她岂能不替云秀宣扬?

柳世番不由就有些心烦他能察觉得出,这位韩氏和他死去的发妻不同,是个野心勃勃、同贤德毫不沾边儿的女人。

他不愿云秀同韩氏有什么牵扯,更不愿因云秀的缘故,被外人认为他同韩氏有什么牵扯。

可纵然他能禁绝云秀同韩氏往来,又岂能管到韩氏向人提她外甥女?

“是……臣惭愧。”柳世番道。

本该丁忧在家的人,夺情回朝立刻便升任宰相,这也是他常被人诟病之处。

天子笑道,“有女如此,卿有何可惭愧的?”

柳世番便道,“她是亡妻的女儿,一直养在祖母膝下。同祖母感情深挚。并非是臣教导得好。”

天子不由便心生怜惜,道,“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真是个可怜可敬的孩子。”

天子见时候不早,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略寒暄了几句,便不再留他。

待柳世番离开后,天子便起身去,摸了摸十四郎的头十四郎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从小寄身在贤妃处。贤妃是个绝不会容人挑出丁点儿瑕疵的、最“贤良淑德”不过的女人,可照旧将十四郎养成眼下这般不争不言的性格。柳世番那长女,小小年纪便自愿出家,又何尝不是十四郎同属。

推人及己,天子便越觉得十四郎令人疼惜。

十四郎不解其意,仰头看他,天子亦不解释。

只道,“怎么把书收起来了?再给朕读一会儿,读完咱们一起用膳。”

十四郎不由欢喜起来,忙道,“是。”

自上一次失约,十四郎已有半年多没见着云秀。

却也并不全然是云秀的过错。

中元节后不久,天子便令十四郎搬出皇宫,迁至十六宅。

十六王宅是皇子皇孙们聚居之处,庭院没那么深广富余。又因他年纪太小,贤妃怕他照顾不好自己,便给他安排了许多亲信宫女宦官。他每有什么举动,身旁都有许多人跟着。他怕云秀来时被这些人看到,便不敢再随意吹奏引凤箫了。

待他熟悉了庭院布局,理顺了府内人心,皇太后病倒、去世,天子生病又接连而来。天子罢宴乐,他当然不能独免。引凤箫亦只能收起了。

他虽寂寥难过,却并不觉着自己从此就再也见不着云秀了。

他没有告诉云秀,他其实知道她是谁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郑国夫人令狐韩氏常在淑妃面前说起她有外甥女,资质绝美,通音律、善鼓琴,活泼爱笑,是一朵解语之花。就在他遇见云秀之后不久,郑国夫人便又说她祖母去世,她悲痛欲绝,于是出家为祖母祈福。不论时间、年纪还是名字,都同云秀一模一样。

待他见了柳世番,便更确信,郑国夫人所说的柳家云秀,便是他遇见的修道的云秀。

他们父女生得还是颇有几分相似的。

既如此,待柳家云秀约定的三年之期一满,她应当便能回到长安了吧。

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必再寄居在谁的门下。到她回来时,他必也已长成一个能养她的男人了吧。

所以,他且不必那么急切。

毕竟他们已约好了,要一道修红尘。她当是不会失约的。

十四郎陪天子用膳,忽听天子说,“朕想找个人替朕去蒲州看看。”

十四郎便问道,“是要派人去恤问柳相公的家眷吗?”

天子道,“是。”又笑道,“顺便也去看看那件□□宰相夫人遭了这么大的罪,岂能让她事事都不如愿?若他家女儿好,便先记下。日后讨回来给你当媳妇儿,如何?”

十四郎怔愣了片刻,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嗫嚅片刻,才小声抗议,“兴邦国的那个,儿子不敢要。”

天子失笑,“不是那个。”宰相夫人这么大的野心,纵使十四郎敢要,天子也不能给啊,“是守孝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