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郭明义按捺不住了,忙把灭魂杖递了过去:“来,大师,你帮我把这个也擦擦。”

鉴印大师呵呵笑道:“此乃冥界法器,还是留待郭施主以后下黄泉求冥界使者擦吧。只是郭施主为何不拿最厉害的法器出来呢?”

莫陵在一边插口道:“他没有了,密禅门好一点的法器都给小人占据了,最厉害的就是这根捡来的灭魂杖。”

他这句话立即招来了马荣帧的一记白眼。

郭明义打断道:“不,大师说的没错,弟子确实还有一个,只是并不是本门法宝,而是受人馈赠,所以极少拿出来使用。”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金闪闪明晃晃的东西出来,瞬间而至的强光照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还有他们的眼睛。

莫陵反应最快,第一个叫出声来:“七色舍利?我的天,你居然拿到了这东西,郭明义,我同意对你蠢笨如猪的评价,我们整整拼杀了三天,你居然一次都没拿出来使用过。你要拿出来一次,我们就不是今天的下场,早就跑出去了。”

但是叫得最大声的不是莫陵,而是人群中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长得身材高大,却很是清瘦,满脸怒色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对郭明义朗声道:“这是我门失传的法宝,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郭明义,没想到你不但是杀人狂魔,还是个贼!”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即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郭明义。

长白三老在一边暗自高兴,原本菩提双骄在法术界有极高的声望,即便自己强令围攻,不少人也是脸服心不服,很多年轻辈的弟子更是对菩提双骄怀有一种近乎崇拜的尊敬。

如果能坐实郭明义盗窃他门法宝一事,那可比指控他杀人要有力多了,毕竟杀人在这法术界不算的什么,在场哪一个掌门不是杀人如麻,只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子罢了。

郭明义问道:“梁掌门,我问一句,你们门里是不是曾经有一位前辈在大概清朝末年的时候失踪了?”

那人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门一直列为秘密,不得外传。”

郭明义道:“为何不得外传?”

那人犹豫了一下,郭明义接口道:“你若不把事情根源讲清楚,如何能判定这七色舍利就是你的?在场诸人又怎么心服?”

郭明义的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所有想占据法宝为自己所有的全部人一致响应:“没错,你应该说出来。”

那人一咬牙:“说就说,原本我门有这七色舍利护佑,香火繁盛,人口众多,在法术界是一等一的派别,到二十一代弟子时,出了一个天资很是聪颖,法术造诣极高的人,年纪轻轻便已对七色舍利掌控自如。掌门溺爱,内定为下任人选,也就一并将这舍利赐给他做防身法宝。没想到他携下山去求学,连宝带人都一去不回。后来倾尽一门之财搜寻,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七色舍利也就从此失传了。”

郭明义的脸上出现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这七色舍利正是你们的那位前辈留给我的,他因降鬼而遇难,来不及找人交代后事,便把七色舍利放在了一个妥当的地方,无意中被我发现,既然今日门派主人出面,我就将此宝完璧归赵吧。”说着,将七色舍利递了过去。

莫陵眼明手快的把郭明义伸出来的那只手又扯回去了:“你疯了?你把威力这么大的宝物拱手让人??就算你不眼红这个,你也得想想,他们得到了,转眼就会用来杀我们。”

那人忙直着脖子叫道:“莫掌门不必担心,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把这个法宝归还给我,我这次绝不使用。”

莫陵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发誓顶个鸟用,法器在手才最有用。”

郭明义拍拍他肩膀:“放心,我自有主张。”说着,坦然将手重新递了过去,手心中躺着七颗灼灼发光的米粒,光华耀眼。

那人大喜过望,几乎是一把抢了过来,喜极而泣:“不是我夸口,要不是那位前辈惨死,法宝失传,我门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境地。这下可好,复兴门派有望了。”

他话刚刚说完,七色舍利便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直射天际,那人大叫一声,把手猛地一甩,七色舍利凌空抛出,郭明义忙上前一步,又将七色舍利抄了回来。

那人用左手紧紧的握着右手,不停的喊:“痛,痛,痛死我了!”

他的右手就像被灼热的炭火烫了好久一样,又黑又红,肿得像个熊掌。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所有人包括长白三老都懵了。

郭明义缓缓的放开拳头,七色舍利光泽流转,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毫无异状:“那位前辈留下过一丝意念存留在这七色舍利里,他跟我说,法宝是认主的,若是门派之人无德无能,纵是镇山之宝也只能为他人所有。”

说着,郭明义将那只手举得高高的,好让更多的人看得到掌心中的舍利,仿佛有感应般,七色舍利嗡鸣一声,兴奋的放出万丈七彩光华,熠熠生辉,夺目耀眼,照得站在前面的一排人都有点睁不开眼睛来。

郭明义朗声道:“七色舍利乃我佛坐化后所留,非同一般圣物,已是佛义精魄化身。大家想想,如果我郭明义真的是那等视生命如草芥、心无苍生的杀戮之人,如果我郭明义真的是决意背叛整个法术界、转投魔道之人,为什么七色舍利没有叛主?为什么七色舍利反而舍弃了原本的门派主人?”

七彩的光芒迷幻了众人的眼睛,也迷茫了众人的心。

莫陵忍不住在旁边暗暗叫了一声:这招高!

一见形势蓦地急转直下,旁边的长白三老这下急了。

白蒙第一个跳出来指着郭明义道:“危言耸听!七色舍利是你用卑鄙的方法抢夺到手,不知道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演出这番戏来,想骗得倒谁?”

郭明义眉毛狠狠一揪:“佛教圣物,我一介凡人,能动什么手脚?”

白蒙哑口无言,在场众人尤其是佛门子弟见他如此轻视佛教法器,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鉴印大师抚掌呵呵大笑:“郭施主心如比干,点化人心,妙则妙矣,只不过人心向背,往往不是一朝一夕能得分明,但是这件也并不是郭施主手中最厉害的法器。”

“也不是?”这下子郭明义是真的惊讶了:“真没有了,我身上就这么点东西,哪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法器?”

鉴印大师道:“郭施主靠着它数度在瞬间现场和执念幻境脱险,怎么这会子却想不起来了?”

郭明义恍然大悟,指着胸口的玉佩道:“你说是它?这东西不好,每次要吸血才能召唤得出来,而且没什么用,除了在执念幻境里好像还有点威力,基本就是废物一个。”

鉴印大师摇摇头道:“你未能度化魔障,所以不知它的威力,你先拿出来给我。”

郭明义依言召唤出来,递给了鉴印大师。

鉴印大师手持两件法器,看了看郭明义和莫陵道:“菩提双骄,一旦合体,便为菩提,菩提一现,佛老亲临。”

说着,鉴印大师将手中的两件法器相交一起,顿时,金光迸射,拔地而起,万朵祥云包裹住的金莲纷放婉转,将这天际都染成了金色,又有璎珞滴水,遍布漫天,半空中隐隐传来梵音颂唱,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佛教法器都剧烈震动,脱离主人的控制,升到半空,跟着迸发出或强或弱的光芒,跟着梵音的节奏缓缓转动。

金莲和祥云扭转着,交缠着,在空中幻化出一株光彩夺目的菩提树,树后微微现出佛祖莲台化身,五百阿罗随侍左右,映照出一副西天极乐胜景。

“天啊,佛祖显灵了!”有人不由惊叫了一声,被眼前景色吓到一动不动的众人这才纷纷醒悟过来,佛教门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齐齐跪下,双手合十,齐念“南无阿弥陀佛”。

郭明义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也赶紧跟着跪下。

这下一来,把个道教的人给窘在了那里,大家都一起看向莫陵,莫陵想了半天,觉得不妥,于是不跪,道教的众人也就跟着不跪,虽然不跪,但已生敬畏。

长白老三正待上前说话,已经被白启死死的拦住了,他不解:“二哥,他们明明在装神弄鬼!”

白启淡淡的道:“算了,这局我们已经输了。这老头不简单,居然能召出佛祖幻象,攻心之战,不战而胜。你就算在后面拿鞭子抽着,眼下这帮人也不会去追杀他们了。”

白蒙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他的心里有多么的不甘和怨恨,但他知道白启说得对,为了自家在法术界的名誉,为了长白能继续统治,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鉴印大师搀起郭明义道:“两位施主,和老衲走一趟吧,到那六性空明之处,化解心中魔物,共赏善恶黑白。”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带着尊崇的神色看着鉴印大师带着郭明义和莫陵两人缓缓走过。

走了几步,莫陵忍不住回过头来,在他们的身后,依旧万道金光,霞光掩映。

莫陵眯着眼看着那尊巨大的佛像幻影,庄严的圣容上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在莲台的左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莫陵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恰好一道金光扫射而过,他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西天极乐至尊无上的统治者旁边,莫陵看到了一张半空漂浮的巨大的符咒,符咒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没有一个认得出来。

但莫陵却认得那个符咒的名字————九转轮回大印里被自己破掉的最后一道封印!

第一部《轮回》完

第二部 菩提

波光粼粼,雪白的浪花如同嬉闹无矩的小儿,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的冲刷着坚毅的岩石,颇有些精卫填海的劲头,不在上面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便决不罢休。

锲而不舍,金石为开,所以即使是用火烧也未必开裂的岩石们,在面对这柔情攻势时,也无可奈何的拱手献出沟沟壑壑,上面还爬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小贝壳,算作是对不屈不挠的浪花的投降。

远处的海鸥兴奋的围着水面不停的转圈,它们是欢迎浪花的奔涌的,因为那样可以带上来更多的鱼,银晃晃的,一嘴下去就是肥肥的一条,叼回窝里够几只崽儿肚子鼓上半天了。

在更远处的一块巨大得有如房子的岩石上,一个人影孤零零的坐着,抱着膝,看着海面往往一看就是一整天,常常日升了就来,日落了就走。

今天略微有些不同,在他旁边还多了一个人,是个须髯洁白的老头,穿着薄薄的粗麻长袍,腰间用一根细细的青色带子扎着,也看了半天的海鸥,等到它们都快飞回去了,这才转头问道:“施主看了那么多天的海,心境可否有什么转变?”

巨石上坐着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大师,我不明白。”

老头安详的问道:“不明白什么?”

人影道:“我虽然心有魔障,佛意不坚,事亦有犹疑,但扪心自问,这度化天下苍生、捍卫命理公义的本心犹在,为何一路走来,却是人命累累,几欲成魔?”

老头笑道:“既是本心,何须犹疑?”

人影道:“我也原本是这样想,但是往往自己以为是对的,走下去却发现,不但没能救赎他人,反而杀生成孽。我想救梁孟群,结果满手鲜血,他依旧疯傻痴颠,我以为能破解契约之地背后的魔物,却差点命丧黄泉,狼狈逃离,还葬送了朱若云的性命。时至今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去做,到底还该不该去做。”

老头长叹一声道:“这世间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做了就是魔,不做就是佛。所谓天机难测,命运穷通,这世上最精通的卦师也未必能尽晓所有的吉凶,施主又何须以此苦苦自责?”

人影疑惑道:“但是如果我不知道这条路最终通向的是佛是魔,那我怎么判断是不是应该走这条路?”

老头坦然道:“世人如果预先都知道路的尽头是佛是魔,那么谁人愿意为魔,谁人又不愿意为佛?既然是路,必须要走了才知道结果,而一旦走了,便不能回头。”

人影微微一震,接着道:“那我走了那条路,发现那不是佛,而是魔,我该怎么办?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应该回头是岸?”

老头呵呵笑道:“老衲刚才已经说了,世上的事没有这么简单,走了就是魔,不走就不是魔,其实,佛魔本在一线之间,施主刚才说一直有度化世人的本心,那么本心若在,便成不了魔。成魔者,便不会有悲天悯人之心,便不会有救化超度之意。”

人影似有所悟,但又还有一丝迷茫:“即使有度化世人之心,可是如果做错了事,仍然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比如我在学校,杀了无辜者数百人,就算有成佛的心又怎么样?我做的仍然是魔的行为。”

老头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一步,证明这几天来没白来这里看海。其实人心就如大海,变化莫测,命运也如大海,暗流涌动,波谲云诡,要想堪破世间的假象,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施主还缺乏一些历练。欲速则不达,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如跟老衲回去吧,来日方长。”

人影喟叹道:“我听大师的就是了。”

二人在夕阳的余晖下起身并行,留下身后肆虐的浪花在尽情的欢笑,用它那巨大的巴掌狠狠的拍打着褐黑色的岩石。

一处安静的院落中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个年约20岁理着小平头的小伙子正在用一个纸筒费力的往简陋的炉灶里面吹火,由于吹得太猛了,烟倒灌出来,把他一脸熏得跟黑炭一样。

小伙子的旁边是一个秀色可餐的女子,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看着他这般忙活,赶紧放下手中摘好的菜叶,道:“潘旻,不是这样子生火的,你这样反而会把火给吹熄了,还是我来吧。”

潘旻忙拦住她道:“千万别,王姑娘,这么粗的活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大美人干呢?你跟我说方法,我来,我来。”

从屋子里慢悠悠的走出一个人,穿着宽松的褂子,堪称完美的脸上却满挂着睡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你们俩只管这样相敬如宾下去,所有的人都要饿死了。天啊,我都睡了一觉出来了,你们居然连火都没生成?”

王芳燕柳眉一竖道:“莫大掌门要求如此严苛,怎么不自己来啊?”

莫陵一眼瞅见鉴印大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边了,于是道:“正主儿都回来了,看来只能我出马了,否则到明早都吃不成。”

莫陵走向炉灶,潘旻赶紧起身让开,跟王芳燕一起眼盯盯的看着莫陵如何吹火。

没想到莫陵根本连腰都没有弯,直接以指为剑挥了过去,念道:“速召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起!”

“呼”的一声,炉灶内猛然蹿起半人多高的火焰,几乎将锅都给掀翻了,吓得站在最近的潘旻往后连跳了两步,叫道:“你作弊!”

莫陵满脸笑容道:“你说什么?”

潘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改口道:“我是说……说莫大哥你很……很厉害。”

鉴印大师已经开门进来了,笑道:“今天这火生得不错啊,似乎比往日的要大些。”

莫陵笑眯眯的看向鉴印大师背后的那个人影:“今天出去那么久,有没有打几条鱼来吃啊?”

人影没有接话,顿了一下才道:“我不饿,你们先吃吧。”说着,径直回房去了。

潘旻和王芳燕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莫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转向鉴印大师道:“大师,这看海的方法是不是对他不太适合?我看他不仅没能走出魔障,反而越来越抑郁了。”

鉴印大师对王芳燕笑道:“两位先自行吃吧,老衲今天也不饿,莫施主,请你跟我进来一下。”

莫陵莫名其妙的跟着鉴印大师来到最里一间静室里面,鉴印大师先坐在自己常坐的那个蒲团上面,在小方几上点了柱香,示意莫陵坐到自己的对面去。

莫陵依言坐下:“大师是不是想跟我说明义的事情?”

鉴印大师点头笑道:“聪明者莫若君也。刚才施主说看海的方法不太适合,老衲却有不同意见。海者,纳百川而无所不容。你的郭兄弟之所以迟迟未能走出心中魔障,便是未能看透这世间之物的本相,也不能明晓命数的玄机,所以畏惧于人命的流逝,纠缠于自身的罪孽,久而久之,便开始质疑心中一直坚定不移的信仰,进而质疑自身,进退失据,左右两难,举手失措。”

莫陵道:“那大师有何高见可以破解心中魔障?”

鉴印大师指着莫陵道:“高见不在我这里,而在你那里。郭施主要想脱得心魔,轻装上阵,非你协助不行。”

莫陵道:“大师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是不是说我也杀人无数,但是我却毫无羞愧,也没心理包袱?”

鉴印大师道:“道与佛不同,道讲的是心,心中无碍,则事亦无碍。莫施主少年得志,平步青云,顺利接任掌门,人生可谓一帆风顺,因此心境平和,做事由心而出,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决不动摇,是以能勇往直前,不受魔物迷惑。但过于冷酷,不能体谅生灵的艰辛,纵然魔不侵身,也制不了魔。”

“而郭施主恰恰相反,尽管也是年少成名,但风波不断,命运坎坷,几经起落之后,本心迷失,常陷于忧郁、烦躁和自卑当中,做事优柔寡断,谨慎有余,一旦再有过错,便缩手缩脚,胆怯难行,加上佛家讲究的是命,前世今生,因果报应,一朝种下恶因,就心神难定, 不知如何是好。不过祸福相依,郭施主久尝凡世艰辛,所以心存怜惜苍生之意,这倒是制魔的利器。老衲的意思,两位应该好好互补一下才是。”

莫陵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可是现在他不听我说啊,我也没办法了。”

鉴印大师笑道:“不听是因为莫施主自己还没找到理儿。不如你先回答老衲几个问题。郭施主当日在学校大开杀戒,屠戮上百人,此事是对是错?”

莫陵毫不犹豫的道:“对。”

鉴印大师紧接着问道:“为何对?”

莫陵立即答道:“不杀人,则自己被杀,而被魔化的人也无法可救,即便还有没被魔化的无辜者,也会丧命于其他怪物手中,更重要的是,魔物的线索就此断掉,后来人难以追查,这么多人就算是白死了。”

鉴印大师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判断得出魔化的人无法可救,无辜者也必定会被杀的?”

莫陵一愣道:“这还用判断,郭明义当时是学校里面唯一一个法术界的人,他死了,谁去救?”

鉴印大师笑道:“好,说得好,他死了,谁去救,他不死,也不会救,你不是赞成他要杀的吗?所以,莫施主所提出来的是一个悖论。这也就是说,被魔化的人无法可救,无辜者必定被杀这个结果跟郭施主到底要不要自我牺牲没有任何因果联系,并不能作为郭施主必定要杀戮的理由。”

莫陵傻眼了:“不对,你这老和尚,把我给绕晕了,等等,让我再想想。对了,我刚才还说了,他要死了,魔物的线索会就此断掉,这是个更重要的理由。”

鉴印大师微微摇头道:“学校发生如此大的血案,魔物不可能抹煞掉一切踪迹,只要附近有法术界中人,必定会进行查探。即使从头查起,也不过多费点劳力,总能再次发现魔物线索,难不到哪里去。两个理由都不成立,你还认为郭施主当日必须要杀戮保命吗?”

莫陵被说得呆在那里,半晌,才道:“大师的意思是,郭明义当日所做的是错的?他必须得积极主动赴死,不应该有丝毫抵抗?”

鉴印大师道:“老衲可没这样说过,如果法术界中人都这般想,被围困之日就是赴死之时,那全都死了,谁来降魔?”

莫陵彻底糊涂了:“那你说了老半天到底想说啥?”

鉴印大师呵呵笑道:“要不老衲换一个问题?秦始皇统一中国是对是错?”

猛然间从郭明义跳到秦始皇,饶是莫陵聪明绝顶的脑瓜子,一下子也顺溜不过来:“是……是……是对,历史书上都给了很正面积极的评价。”

鉴印大师道:“为了统一中国,大兴战事,秣兵厉马,烽火数年而不息,老百姓死伤流离无数,是对是错?”

莫陵语塞,半天,才答道:“我要答是错,你肯定会说,统一之后,改革顺当,国力发展,少有战乱,老百姓都安居乐业,是对是错。”

鉴印大师哈哈大笑道:“莫施主既然连后面的问题也猜出来了,不妨就再考虑一下自己当初的那个答案吧,然后再告诉我,秦始皇是对是错。”

莫陵不做声了,在那里苦思冥想了很久,突然道:“大师莫不是想跟我说成王败寇?”

鉴印大师端起一杯茶,细细品了一口,放下茶杯,用手慢慢的转着茶杯口的那个圈子道:“秦始皇统一了中国,所以他焚书坑儒,战乱不休,都可以视为功过相抵,依旧青史留名。如果他最后没能统一中国,那么遗臭万年、恶名昭著少不了他的份。成王败寇,是功利性的观点,也很符合人心一般的逻辑规律。只是莫施主别忘了,魔物是由人心黑暗所化,若不能跳脱常理,升华本心,那么对仗魔物仍然没有丝毫胜算。”

“跳脱常理,升华本心?”莫陵嘴里咀嚼着这八个字,怔怔的看着面前袅袅的茶香,良久,目光中忽地有一道奇异的光芒一闪,抬眼已是欣喜过望:“大师,我明白了!谢谢教化!”

鉴印大师微笑:“你明白了什么?”

莫陵的嘴角也满是笑意:“这世间的事,坏就坏在要分清对错。”

鉴印大师抚掌大笑:“好,好!莫施主已经得了三昧,今天不负这一席深谈啊。”

莫陵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郭明义好好聊一下。”

“等等,”鉴印大师叫住他道:“郭施主与你不同,单纯的言辞并不能使他顿悟,只怕我们要加点料才行。”

莫陵不解道:“要加什么料?”

“破解契约之地传说的那天,魔物释放出了一个执念幻境,终于使郭施主心境崩溃,自缚手脚,这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不要说跨越,现阶段连面对都没有勇气,莫施主不妨以此为突破点。”鉴印大师从方几底下掏出来一个小巧的酒红色葫芦,递给莫陵道:“老衲有个法宝,能够不断重现执念幻境,郭施主必须要亲临现场,由他亲手毁掉这个心结,才能大彻大悟。”

“明白。”莫陵简短的应了一声,拿着葫芦便匆匆出去了。

“喂,等一下,你拉着我来这里干什么?天都黑了,你不怕掉悬崖底下去?”郭明义用力甩开莫陵的手,不满的问道。

莫陵毫不留情的回击道:“活成你这个样子,还不如掉悬崖底下算了。我今天是来当你的救世主的,你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郭明义莫名其妙,刚想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只见莫陵拿出一个小巧的葫芦双手只这么一搓,郭明义顿觉头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忍不住捂头大叫一声,脑袋一晕,似乎掉进了海里,有柔柔细细的水流在自己耳边孱孱流过。

一时间,水声消逝,疼痛无影,郭明义慢慢放开了捂着头部的双手,睁眼一瞧,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莫陵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郭明义往周围一打量,早已脸色大变:“这里是……”

莫陵接口道:“没错,这里是你的宿舍,我现在坐在你的床上,而上铺便是梁孟群的地方。”

郭明义全身一颤,面色由红转青:“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去!”说着,便要拉门冲出去。

莫陵在背后悠悠的道:“我提醒你一句,现在宿舍楼已经被一大群魔化和还没来得及魔化的人类包围,人数足有三四百,他们准备对我们俩发动疯狂的袭击,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你要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然后再拉开这扇门。”

郭明义手一抖,刚握上门的把手就僵硬在了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难道即将又要面对这辈子最恐惧最震悚最无法接受的画面?

“莫陵你到底要做什么?”郭明义慌乱的回头,满眼都是愤怒:“你刚才玩了什么鬼把戏?你凭什么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侵入我的记忆?快把那个葫芦给我,我现在就要回去!听到没有?!”

见莫陵只是坐在那里毫无表情,郭明义心中的战栗和愤恨交织,瞬间升到顶点,脑子一热,想都没想便扑了过去,死死的卡住了莫陵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吼道:“那个葫芦到底在哪里?给我拿出来!!”

莫陵猝不及防,差点被掐到窒息,幸亏他急中生智,朝着郭明义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郭明义喊痛一声,捂着肚子退了两步,莫陵身手矫健的早已从床上跃起,一把揪住郭明义的衣领,重重的将他推撞在墙上,咆哮道:“郭明义,逃避不是办法,我要你明白,这段不是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任何记忆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你必须要看清它的价值。”

郭明义喘着气道:“你……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

莫陵咬着牙道:“我了解,我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你杀了很多人,这些人都被你定义为无辜者,被你定义为要救的人,你觉得已经背离了心中的佛道,你觉得已经铸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错,所以你万念俱灰,觉得生存没有意义。可是,你必须要懂得一个道理,人非圣人,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错的出现是为了凸显对的可贵,而不是让你闭关自锁,如果你有勇气分清对错,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错误,为什么没有勇气去反省错误?”

郭明义痛苦的摇摇头:“这没有必要,你这样做是在扒开我的伤口撒盐。”

莫陵一听,火气更大了:“你知道就好,今天我能扒开你的伤口撒盐,将来魔物也可以扒开你的伤口撒盐。你如果还是个男子汉,就给我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好好想一想,怎么抹去这道伤疤,让这世上没有东西能够再扒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