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陵试图平复自己太过震惊的心情:“我们从来不怕寂寞,如果你们永远都不出来,我们会更高兴。”

马天坪微微摇了摇头:“莫陵,我们一直都在你们的身边,只是我们选择暂时不出来。停手吧,这件事查到这里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和我那些愚蠢的兄弟们不同,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们俩的命,如果你们就此停手,退出校园,我可以担保绝不伤害你们。”

莫陵沉吟了半晌,道:“这个买卖听起来不错,挺划算的,只是,你既然这么忌惮我们继续查下去,言辞之间又一副随时可以置我们于死地的自信,为什么不现在就下手呢?立刻杀了我,就没人查下去了。”

马天坪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一下,没有接话。

莫陵悠悠的继续道:“只怕是暂时下不了手吧?别装得那么高高在上,好像自己真的很有能耐似的。我可不是傻瓜,你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我全知道。校园里有一道净化结界,把你们死死的阻在了外面,所以你们一直进不来。现在结界虽然破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消除,你们的法力仍然受到约束,只能扮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混进来。就想着恐吓我几句,好让我知难而退,等结界消除,要我生要我死到时就随你的便了。我跟你说,这件事我不但会查下去,而且会查得水落石出,一清二楚!我们会重建净化结界,甚至会把它扩散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你们无处立足,最终只有消亡一条道路!”

“哈哈哈哈——”马天坪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捧肚扶腰:“莫陵,装得自己很有能耐的那个人是你才对。你到现在还认为打得赢这场战争吗?”说着,他收敛了笑容,冷冷的道:“现在校园里人心崩坏,每个人都顾着四散逃命,没有人去顾及他人,自私自利的本性得到了最充分的扩展和最广度的延伸,人心里的黑暗在这血光与灾劫相交错的时刻成为了唯一的颜色,这些都是我们成长的土壤。你说得没错,现在净化结界没有完全消除,我还不能颠覆光明,但是我只手遮天的时机很快就会来到,你能够阻止这场人心的退化吗?”

马天坪快步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伸手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轻轻一晃,里面立刻注满了澄澈的清水:“当然你不能,因为你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救赎。你自诩为光明的斗士,其实黑暗一直和你密不可分。”

他缓缓的将那个杯子举到了莫陵的心脏处位置,只见杯子里的水立刻化为浑浊的淡黑色:“你从踏进这个校园的第一天起,你所想的,所算计的,都不是怎么去拯救这天下的苍生,怎么去化解校园的危难。你盘算的,只是力所能及的干一些不危及生命的事情,一旦情势恶化,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你会立马带着郭明义逃之夭夭,任凭这里水深火热,遍地血池!”

马天坪缓缓的放下了杯子,里面的水重新变得清澈如许,他嘴角的笑容更加飘逸:“我觉得,其实你不必太过执着于所谓的光明,这些不过是世人强加的定义,对于我们而言,你们才是黑暗。莫陵,我欣赏你,你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理智抉择,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何不加入我们这方,以免成为这场必输战役的牺牲品呢?”

窗外柔弱的落叶缓缓的飘下,尽管它用尽全力贴在玻璃上,可依然无法逆转下坠的轨迹,也许对于它们来说,命运早已注定。

“你若以为这样拙劣的说辞就能让我回心转意,那实在是太小看我了。”莫陵冷冷的开口:“哪个是光明哪个是黑暗对我来说从不重要,我有我自己生存的原则。这场仗是输是赢,要打了才知道。能让你们粉身碎骨再不返回人间,是我现在,将来,永远的愿望!”

“呵呵呵呵——”马天坪仰天而笑:“你执意要寻死,我也拦你不了。要想赢我们,首先心中必须要有纯粹的光明。可这世上,会有纯粹的东西吗?”

大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校长肥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一双充斥怒火的小眼睛望向马天坪:“你怎么能不得我的允许又擅自进来?”

“抱歉,我跟莫社长聊得正欢,就忘了这茬了。我现在就走。”马天坪向校长微微欠身,临走之前别有深意的看了莫陵一眼,嘴角边浮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

校长看向莫陵,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把想发作的言辞压在肚子里,胆战心惊的问道:“有……有事吗?”

一圈,两圈,郭明义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和校报的资源,几乎将校园掘地三尺,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王芳燕的踪迹。

不仅这样,各方各面传来的消息都证实,没有人看见王芳燕走出校园,甚至没有人看见她离开医院,就如同在病房中蒸发了一般,这使她的失踪更加离奇。

郭明义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并不寻常,也有点急了,但他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莫陵已经回来了。

“你怎么了?校长不同意?”见莫陵脸色灰暗,郭明义不禁吃了一惊。

“没有,他不敢不同意。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除了脸色,莫陵的语气、态度、神态正常无异,回答得也滴水不漏。

郭明义于是也不怀疑,心想,或许是这段时间他太累了,道:“那我们尽快出发吧。”

一旁的潘旻急了:“那王姑娘不找了吗?”

“潘旻,”郭明义温声道:“我们已经找了几圈了,不要说人,连消息都没有一个。王姑娘很可能被什么邪祟掠走了,你们是刚从瞬间现场出来的,我猜这件事必和前原惨案、校报创始人失踪案还有死亡火焰传说这三件事有密切的关系。不如我们先把源头解了,说不定就能有王姑娘的线索,若只管在这里瞎转,恐怕更加贻误了救人良机。”

潘旻无奈道:“那……那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古籍修复室位于一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教师办公室的后面,平时是用栏杆围起来的,学生进不去,因此常年也没有人知道那里还隐藏着一个房间。

出于某种原因,古籍修复室并没有挂牌,也在学校图书馆的标示中没有指向,说是保护古籍,其实就连历史系的教授都没有资格进去,除非为了某项特别重要的学术研究需要,取得校长特批才能在里面呆上一个小时,借到需要的书就立刻出来。

古籍修复室的外表装潢得像一个杂物间一样,除了门上拴着的一把样子奇特的大铜锁,几乎和别的房间没有任何的不同。

郭明义低头看了看锁,望向莫陵:“校长给了你钥匙吗?”

“没有。”莫陵走上来,念道:“千钧之力,泰山压顶!破!”青铜锁上发出“咔嚓”一声,已经四分五裂的变成碎片躺在了地上。

郭明义哭笑不得:“你太暴力了。”

三人走进那房间,却不约而同的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从外面看,这间房间占地面积不过才十平方米,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宽敞无比,光是高至屋顶的巨型书架就有将近二十多座,堆放着乱七八糟纸张的纸箱有几十个,更别提那些干脆直接堆放在地上的一叠叠的旧书籍了。

潘旻咂舌道:“这……这找完估计得一年,学校里早全部都是死人了。”

“不能这样找,得另外想办法。”郭明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有了,古籍这种年月久远的东西最容易招惹邪祟,这里起码上万本,只要有一两本上面附着怨灵,把它叫出来问问不就行了?”

说完,郭明义当机立断弹出一张黄符,喝道:“黄泉路上,阴魂受拘!”黄符快速的飞出,瞬间化为六道幻影,分别射入六本书中。

只见那六本书上都冒出了浓浓的白烟,紧接着,六个白影在烟雾中出现,都战战兢兢的道:“饶命,饶命,我等从来栖身于此,不敢有丝毫害人之心。”

郭明义道:“你们的功过,自有冥界来评。我只问你们一声,80年前,这古籍修复室里都有谁来借过书?”

白影苦道:“这可难为我们了,80年前这房间尚未封闭,谁都可以来,每天都有一百多个学生,哪里能全部都数得出?”

郭明义掏出一张相片道:“看仔细了,这中间那个男生有没有来过?”

这下子,五个白影都不出声,只是摇头,只有最后一个白影看了半晌,犹豫了一下道:“我认得他,他叫严盛,但他并不是来借书的。”

“不是来借书?”郭明义有点惊奇:“那他来干什么?”

白影道:“说来也奇怪,有一段时间他来得很勤,但每次来不但不借书,甚至连看一眼碰一下都没有,他就只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睛老瞟着那些书架,看得特别出神。”

书架?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那些早已锈迹斑斑布满岁月沧桑的铁架子,上面除了排得满满的书籍之外,毫无异样。

郭明义不可思议道:“他就只看架子,什么都不干?”

白影肯定的道:“只看,不动。”

潘旻道:“这就奇怪了,架子有什么好看的?师兄,我觉得我们找错方向了,或许人家来这里只是散散心的,看看架子解解闷,并不是为了要做什么正经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郭明义斥道:“胡说。他笔记里明明提到过这个地方,看架子能散什么心?不如我们三个分散开来到处转转,找找架子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说是三个分散开来,郭明义却暗暗对潘旻使了一个眼色,潘旻再笨,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假装分开查探之后,他就找了一条背对着莫陵的路悄悄的又和郭明义碰了头:“师兄,你喊我做什么?”

郭明义低声道:“莫陵有点不对劲,他自从回来之后郁郁寡欢,虽然他一直强装没事,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你知道点什么吗?”

潘旻偏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道:“会不会是因为王姑娘?”

郭明义惊讶得差点失声:“他喜欢王芳燕?我怎么没看出来?”

潘旻鄙夷的道:“你什么都没看出来,你比我还迟钝。我看以前在鉴印大师那会,他们俩就像一对欢喜冤家一样,经常互相抬杠对骂,或许那时候他就对王姑娘有心了吧。只可惜,王姑娘喜欢的是你。”

郭明义认真地想了一会道:“也是,我太粗心了。那我让给他就是了。”

潘旻啼笑皆非:“这也能让的?”

“有什么不能?”郭明义顺手扶了一下面前的铁书架道:“他是我兄弟,他喜欢的就给他。哎哟——”说着,郭明义忽然大叫一声,吓了潘旻一跳:“师兄你干什么喊这么大声,要把莫大哥引来吗?”

“哎哟——”没想到,郭明义更加变本加厉提高分贝的吼了一声,同时捂住头蹲了下来,满脸憋得通红,喊道:“头疼!”

潘旻登时慌了:“你……你怎么了?”

莫陵从另外一头跑了过来,搀起郭明义道:“怎么样?是有东西刺进去的疼还是涨疼?”

郭明义皱着眉头咬牙道:“刺进去的疼?”忍不住又大喊一声,脸上早已青筋暴起,要不是毅力惊人,加上素有训练,只怕要倒在地上打滚了。

莫陵一叠声的问潘旻:“他刚才碰了什么没有?”

潘旻早被吓傻了,讷讷的道:“就……就碰了一下架子。”

架子?又是架子?莫陵忙抬眼朝旁边那架子望去,登时发现下面出现了一小片尘土覆盖着的地面,刚郭明义不小心移动了一下铁架子,使它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莫陵放开郭明义,跑上前去将那架子退回原位,立时郭明义头痛消失,重新恢复到刚才神清气爽的状态。

郭明义心有余悸的道:“那个架子果然有古怪,动一下就头疼。”

莫陵沉声道:“只怕不单是那个架子,这里面所有架子都一样,只要移动那么一点,就会危害身处其中的人类。你刚才移动的不多,所以只是头疼,如果调转过来,我们三个早已当场丧命了。”

潘旻惊吓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莫陵道:“我看了一下,觉得这些铁架子的排列方式很是有趣,你们发现了没有?”

郭明义心虚的摇头,他刚才根本没看,而是找潘旻商讨别的问题,也不知道莫陵是早已看破了故意不提还是他没发现为什么潘旻会和自己一起。

莫陵道:“这些铁架子乍一看上去好像是整整齐齐的排列成十排,但如果站在它们的侧面看,就会发现它们并不是处在同一直线上,而是歪歪扭扭,有的向里凹进,有的向外凸出,不仅如此,我量了一下,凹进和凸出的幅度惊人的一致。这就是说,这些架子之所以排得乱七八糟,并不是在日常的使用中造成的,而是人为故意设置的!”

“阵法!是阵法!”郭明义猛然醒悟道:“物体偏离原来的位置能够造成危害后果的,只有阵法,这些铁书架其实是道具,还有这些纸箱子,书堆,都是道具,是为了组成这个完整阵法的道具。严盛他在这里什么都不碰,是因为他知道不能移动这个书架,到处看,是为了研究这个阵法。”

“不对啊,”潘旻道:“80年前这里没有封闭,学生们可以随便来,难道他们拿书的时候就没有不小心碰过一下,就没有移动过一下?难道严盛不担心会危害学生们?”

莫陵指着书架底部道:“这下面还残留着不少圆孔,当年这些书架是用螺丝钉钉死在这里的,移动不了。”

潘旻道:“那是谁把所有螺丝钉都取走了呢?”

“不是取走的。”莫陵道:“这些圆孔上面都留有大量摩擦的划痕,有些圆孔还损坏严重,我猜想大概是在这个阵法被破坏的时候,它镇压的东西用力量硬生生的逼开了这些螺丝钉,把它们弹飞出去导致的。”

潘旻道:“那严盛那会阵法被破坏了吗?封住的东西还在吗?”

郭明义道:“你这不废话吗?没破坏他还研究什么?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晰了,魔物的出现让校园里的人心黑暗得到无边的扩充,大家都失去了理智的控制,互相做一些伤害自己伤害他人的事情,少数心中还有光明的学生想尽千方百计想挽救这个校园。在某种机缘巧合下,严盛在这个不起眼的古籍修复事里面发现书架曾被钉死的玄机,进而发现这有可能是一种阵法。无法向外求援被迫自保的他不得已选择试图修复这个被破坏的阵法,以此来阻挡魔物的攻击。”

莫陵接口道:“还有那些废弃的商铺,估计也是这个阵法的一部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破解这是什么阵法。”

郭明义道:“那还不简单?”顺手从旁边扯过一张纸,掏出笔在背面开始画了起来:“只要照着这些架子排列的原样画个图就知道了。天下阵法,不出佛道两家。”

由于郭明义和潘旻完全没有考察,只有靠莫陵的指点勉强把这幅图画画了出来,郭明义举着那张纸看了半天,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潘旻因为没底气,一直不敢主动要求拿过来看,此刻实在等不得了,忍不住道:“师兄,到底是什么阵法?”

莫陵笑道:“我估计他没认出,亏他刚才那么自信。这阵法乱七八糟,跟我认识的任何一种都搭不上边,会不会是民间自创的阵法?”

郭明义还在将那张纸颠来倒去的看:“民间自创阵法本不出奇,现在流传下来的都有很多,但是因为缺少佛道两派的底蕴和体系,这些阵法多半无法完全吸取天地精华,发挥功用有限。这些魔物何等凶悍,当年校报五个创始人怎么可能单凭这个莫名其妙的民间阵法就能击退那么多年?这里面是不是还漏了什么东西?”

“咦?”郭明义的目光忽然盯住了纸张的左上角凝神细看,一会才道:“莫陵,你过来看看,觉不觉得这上面似乎缺了一点什么?”

莫陵凑过来细看,半晌,蓦地眼睛发亮道:“没错,是缺了。这阵法东南互为犄角,西部为攻守兼备的前点,唯独这北部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块。刚才一眼看过去,我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不过倒没往这上面细想。”

“这就是了。”郭明义一拍大腿道:“我们都被误导了。刚才心理上先入为主的认定了这就是一个阵法,却丝毫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残缺的不完整的阵法!”

莫陵当机立断道:“潘旻,你过去看一下这间房子的北边角落,看地面上有没有圆孔,有没有留下什么重物搬运的划痕?”

潘旻忙道:“是。”一连小跑的过去了。

一时间,这边只剩下郭明义和莫陵两人。

莫陵瞅着郭明义半天不说话,目光中有股深沉的复杂,似乎在挣扎着要不要说出这句话。

郭明义有点心虚,心想,他不会是发现我和潘旻在这边密谋要找我算账吧?

“你老实告诉我,”莫陵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如果你再碰见魔物,会怎么办?”

没想到莫陵问的是这个,郭明义有点讶异:“那还用说,当然是打败它。”

莫陵咬了咬下嘴唇,继续道:“你当初曾在它的手下惨败得体无完肤,这次虽然觉悟之后东山再起,但你想到了怎么去对付吗?那不是普通的鬼怪,它们依附于人类内心的黑暗而生存,法器、符咒对它们统统都没用。除非内心有纯粹的光明,可是这种人真的会存在于这世上吗?”

郭明义一愕,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他并非没有去思考过怎么对付魔物,也并非没有虑及魔物会利用人心的黑暗反败为胜,再次夺得先机,他甚至对如何保有内心的光明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答案。

但是以他这么多年对莫陵为人处事的理解和熟悉,他能隐隐的感觉到,莫陵问这些问题并非是为了从他这里寻求答案。

他,在寻找的是另外一个东西,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

“莫大哥,”潘旻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我去看了,那里没有圆孔,地面上也很光滑,没有任何痕迹,我可以肯定,上面应该没放过什么象铁架子这一类的重物。”

郭明义立即借机转移话题:“那事实就很明显了,这个阵法从一开始就是不完整的,当然,校报创始人里面也没有法术界中人,所以看不出来。既然这样,那我试着把这个角补齐了,看看能不能识破这个阵法的底细。”

说是补齐,难度极大,就好比一个带有两种未知数的方程式,可以解答出多种答案。

即便郭明义对于阵法运用的功底极为深厚和娴熟,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描了不止十个花样子出来,但让他更泄气的是,虽然补了那么多,但是仍然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这究竟是什么阵法,甚至连这阵法到底是依照什么原理布置的也无法探究。

莫陵最先放弃:“别补了,很有可能这阵法我们本来就不认识,原本失传的都有不少,我们另外找线索吧。”

“等等,”潘旻突然出声道:“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你?!”莫陵和郭明义异口同声,两人有点不太能接受连菩提双骄都解不出来的谜题,会被一个法术根基奇差的弟子看出眉目来。

郭明义有点不相信的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潘旻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道:“师兄,我不太懂阵法布置原理什么的,我就喜欢画画,刚才我看你之前画的那个残缺阵法的模样,有点像一个东西,我就添了几笔,把它给补全了。先说好,不准笑。”

说完,潘旻把自己画好的那张纸举了起来,只见他在北部只画了两道弧线,但却与下面的各种各样原本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谐的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非常形象的小船图案。

“这……”莫陵哭笑不得:“这是拼图比赛吗?”

“慢着,”郭明义盯着这张图,脸色凝重:“不对,让我想想,我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

莫陵一怔,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郭明义却突然激动的抢过那张纸,失声喊道:“我认出来了!我认出来了!这是佛舟阵!没错,这是佛舟阵!我曾经在一本只剩下一半内容的古书上见到过。”

莫陵忙道:“佛舟阵是什么阵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郭明义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说话又急又快:“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相传佛舟阵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失传了。据说释迦牟尼成佛后,巡回讲法,有一天来到一条河边,登上莲台正准备开讲,忽然发现河对岸无数身影顿首号泣,哭求过河,磕到额头血淋淋的仍不停止。佛祖于是询问这是何故。随侍弟子迦叶答道,佛祖印迹遍及三山五岳,是大善心发,无意间来到这里,已是冥界地段。这条河名为奈何,在河对岸的尽是犯下滔天罪孽的冤魂恶鬼,或无故残害人命,或不孝不忠作恶多端,或运用权势欺压黎民,因此被判罚永沉奈何彼岸,受尽火炙冰冻挖舌割鼻之苦而不得超生。”

“佛祖发大无上慈悲之愿,言世间众生本就身在苦海,容易生贪嗔欲念,以身犯错,不当罚其永世,于是普降佛光,照耀彼岸,向众鬼现金身亲自说法,并允诺,若能祛除内心所有罪恶,一心向善,便能度过奈何,同登极乐。佛祖从座下莲花台上摘下一枚花瓣,放入奈何水中,化为一叶扁舟,渡众鬼过河。后来迦叶感念佛祖善心,于是创设了这个佛舟阵。当然,这些全部是佛教传说,是不是迦叶创设的我不清楚。”

郭明义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清了整个典故,莫陵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愣愣的看着他:“慈悲普度?”

郭明义点头:“慈悲普度?”

莫陵几乎要跳了起来:“那不是你们佛教的核心要义吗?”

郭明义当然明白他激动的理由,这也是自己同样激动的原因:“没错。”

莫陵这下子彻底兴奋了,干脆一把紧紧的抓住了郭明义的肩膀:“那岂不是说这等同于你们佛家第一大阵?”

郭明义含笑点头:“是,我早该想起来的,只有这个体现佛祖核心要义的阵法才能真正的创造出净化结界,才能击退魔物那么多年。”

“对不起,请问你们在兴奋什么?”旁边的潘旻一头雾水的道。

莫陵敲了他一脑勺:“你真迟钝!我们发现了佛教第一大阵诶!只要我们能启动它,打败魔物不就胜利在望了吗?”

“可是佛舟阵不是失传了吗?就算我们知道这是佛舟阵,也没办法修复啊。”潘旻毫不客气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郭明义和莫陵立即不做声了,就像是冷水浇在了两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上。

郭明义拍拍额头道:“对了,我忘记了这一点……我们不会修复佛舟阵。这个很要命,那不是等于白发现了?”

莫陵不死心道:“你既然看过那古籍,不能按照它的样子试试看吗?”

郭明义摇摇头道:“你开什么玩笑,佛舟阵既然是第一大阵,当然不仅仅是照着样子完工就能发挥效用的,当中必定牵涉到了极其复杂的布阵原理,否则历朝历代那么多能人,怎么会任其失传呢?”

莫陵一指周围的铁架子道:“既然它已经失传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些?”

郭明义道:“我猜,是有人在这里试图修复这个阵法,但是并没有修复完全,北部是空的,说明他要么是突然死了没能继续下去,要么是他也研究不下去了。而后来的严盛他们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能发挥出很大的效用,于是就借助了它的力量,暂时击退了魔物。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莫陵道:“既然这个残缺的阵法也有作用,那我们干脆直接启动它得了?好歹还能再击退魔物啊。”

郭明义反驳道:“不行!残缺的阵法就算能起效用,也会对施阵者产生极大的副作用,甚至会反噬。你没看见校报创始人一开始就死了三个吗?结果那阵法也没完全启动出来,后来是在你师祖的帮助下,再度牺牲两条人命才完成的。”

潘旻听得两眼迷茫:“什么?什么师祖?”

可惜没人理他,两人仍然在继续争论。莫陵道:“他们都是没功底的人,跟我们不同。我们是法术界的,就跟我师祖一样,如果我们来启动,结果就不一样了。”

郭明义火了:“都说了不行!你疯了是不是?阵法跟施阵者有没有功底没有任何的关系,只跟施阵方法正不正确有关系。你师祖根本就没参与进来,所以才能全身而退,他只是看出这个残缺的阵法需要勉强再启动一次才能完成净化结界。但强行施阵有什么后果我们根本不知道!”

莫陵也怒了,吼道:“能有什么后果?无非就是死人!你们不愿意死,那就我死!这场战打到现在,死的人何止千百,倒在你我手下的都已经尸横遍野了!你还要顾忌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击退魔物!”

郭明义猛地一拍书架,喊道:“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搞懂,这场战斗的核心根本就不是死不死人,死哪个人!我今天回来这里,早就做好了不要命的准备,就算要死,该死的那个人也是我!我们今天就算勉强启动了这个阵法,就算没出现什么灾难性后果,也只是暂时击退魔物而已!你听清楚了吗?是暂时,暂时!!你还能指望这残缺的阵法能发挥多少次效用?你还能指望几十年后也有法术界的后辈像我们这么好运能找到并且认出来这个佛舟阵?你是把灾难留给了后世!你这样做跟你的师祖有什么两样?!”

莫陵一怔,眼中的光芒霎时暗淡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良久,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摇摇头道:“我……我……”,他的嘴唇颤抖得厉害, 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潘旻早被前所未见的这种激烈阵势吓坏了,在旁边怯怯的道:“师兄,莫大哥……莫大哥也是好心,你不要那么凶。”

郭明义的神情也柔和下来:“对不起,莫陵,最后一句话我不是对你……”

莫陵摆摆手,凄然一笑:“我知道,你说的对,说的很对,我那样做的确和他没什么两样。”说完这句话,他的眼中竟依稀有泪光莹润。

郭明义定定的看着他,眼眸中是洞悉一切的光芒:“莫陵,你怎么了?你今天很不对劲。你太急了,对付魔物这件事我们得慢谋。”

莫陵深吸了一口气,迎着郭明义的目光不再躲避:“不能慢谋了,魔物已经来了。”

郭明义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

莫陵淡淡的道:“我和他碰过面,他上了马天坪的身。净化结界已经失效了,他们在重新获得黑暗的力量。没有多少时间,他们就会在校园里面掀起惊风骇浪,到时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他们,还是所有的学生。他们能操控任何人心,包括你我,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纯粹的光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赢的武器,没有了……”

郭明义不无震惊的望着他,震惊于魔物的悄然来临,更震惊于莫陵所下的结论,但是,蓦然他又想通了什么,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敛去:“莫陵,你怕了……”

“是。”莫陵坦然承认,黯然低头:“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畏缩。”

潘旻比郭明义还要震惊的望着莫陵,一直以来,莫陵在他心中是几乎如神的存在,那么多次亲眼见他化解一场又一场的危机,甚至要比郭明义来得更加坚强和聪慧,然而,在魔物的面前,这座神像也终于动摇了。

郭明义趋前一步,俯低下头,如同娓娓谈心:“没有关系,你我不是佛祖,不是三清。恐惧和害怕都是人类必然会拥有的情绪。我也曾经堕落入黑暗的深渊,感受着生死不如的痛楚,好几次都想撒手这个人世。可我最终还是挺过来了,按照鉴印大师的话说,那叫顿悟。这是我走过的路,现在轮到你走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到达终点,因为你比我聪明,一定能够看破这佛魔的玄机,成就正果。”

说着,郭明义伸出手去,紧紧的握着莫陵的双手,让他感受自己手心的热度:“莫陵,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莫陵愕然,也许没想到郭明义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手上的那股温暖,的确加温了自己冰冷的心,不由得也紧紧的抓住了郭明义的手,微微扯动嘴角,绽放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你放心,我会努力。”

“既然这个阵法不能启动,那我去想法调查一下到底是谁把这些铁架子摆放在这里的吧。”莫陵向室外走去,同时掏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