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密松忙道:“说起来这事还真得感谢长白三老。”郭明义顿时警觉起来:“长白三老怎么了?”

钱密松道:“你们走了之后,三老气得都快吐血了,开了好几次法术界的全体大会,在众人面前立下军令状,非要把你们二人找到千刀万剐不可。可是说也奇怪,他们耳目众多,加上有各大门派的支持,可以说天底下就算是最会翱翔的鸟儿也都插翅难飞了。我和山里的人都为你们俩捏了一把汗呢。可是就是找不到,怎么找也没有线索。你们可真会躲!”

郭明义微微一笑,心想鉴印大师果然老谋深算,长白三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回去学校里面的,他们根深蒂固地认为,那里是自己屠戮无辜的地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回去面对的。

钱密松继续道:“但三老并不放弃,孜孜不倦地加紧搜索,几天前我无意中听到消息,说找到你们的踪迹了。我大吃一惊,赶着先过来了,一是给你们接接风,二是给你们报报信。”

郭明义笑道:“好,好,长白的事总要有个了结,就让他们来吧。”郭明义现在完全不怕了,七色舍利自己用得是越来越娴熟,更重要的是莫陵有那把玉虚杏黄伞,可谓天下无畏。

说了半天,郭明义忽然觉得这周围似乎太安静了一些,想起来莫陵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在把玩着手里的什么东西,不禁笑道:“你怎么了?你的弟子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感动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莫陵抬起头,温然一笑,简短地道:“第三呢?”郭明义疑惑道:“什么第三?”

钱密松干笑了一声:“还是掌门厉害,知道我的心思。我听说你们一直在跟魔物打,打得很苦,但是打得很长威风,最后把魔物都给干掉了。”

郭明义道:“打得很苦倒是真的,但后面两句都不对。威风从来都不来我们这边,再说我们打倒的不过是黑暗魔物,现在又出来了一个光明的魔物,那才真叫头疼。”

钱密松笑道:“我对这光明魔物也有所闻,有些粗浅的想法说出来,郭师兄不要见笑。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小孩从还没出娘胎开始,就有了自私自欲的心了。很多原本是双胞胎的,其中一个为了吸收更充足的母体养分,甚至不惜把另一个给吃了,或挤死了。等到出世之后,互相打架、争抢,再到后来的俗世、江湖,哪一天不勾心斗角。光明是有的,但光明里私欲总是不离不弃。你说对付黑暗的魔物,可以用光明,可是对付光明的魔物,难道是用黑暗?推理来推理去,却变成了一个悖论。”

“不……不对……”这一番话说来真是石破天惊,郭明义隐隐觉得哪里逻辑不对,但又想不出来。

钱密松正待再说下去,莫陵却突然开口了:“我不要茶,我要咖啡。”

钱密松明显愣了一下:“可是,掌门,以前你都只喝茶,不喝别的呀。”

莫陵强词夺理道:“我都下山这么久了,跟着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需要咖啡因压压惊。”

钱密松起身道:“那我去给掌门调一杯来。”说着起身匆匆朝吧台方向去了。

郭明义看出莫陵是在支走钱密松,他抛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手上立即传来一阵刺痛,莫陵把什么东西从桌底偷偷递了过来。

郭明义接过一看,当即脸色大变,原来莫陵给他的正是那块图书室找到的镜子碎片。

莫陵的含义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郭明义纵管不太相信,可仍然屏住一口气,将镜子那面缓缓地对准了钱密松。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另外一个头颅,上面毒蛇盘踞,面部的肌肉上长满了毒瘤,一个个耷拉下来,乍一看去就好像一个蛤蟆头,嘴唇里呼出的全是黑气。

魔物?!郭明义倒吸一口冷气,立即将手伸进口袋,紧紧的攥住了七色舍利。

莫陵对着他一挑眉,暗示他先下手为强。

“咖啡来了。”钱密松笑眯眯地端着咖啡走了回来:“掌门,我不大会调,你别嫌弃。”

莫陵含笑去接:“你有心就好。”

正在莫陵的手就要触碰到杯子的一刹那,钱密松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将那被子里滚烫的咖啡往莫陵一泼,莫陵早有准备,一个翻身避了开去。

钱密松长笑一声,双手变幻出一个灰不溜秋的长条形东西,朝郭明义就扔了过去。

事起突然,明明想着自己这边先动手,却被对方抢了先机,郭明义猛地一把将七色舍利抛了出去。

七色舍利功力非凡,立即飞升在半空中,自动结成了莲花闭合状,更迸发出夺目的光芒,活生生将那灰不溜秋的东西给逼在了半路。

郭明义这才看清,那东西竟是灵霄派的一大秘宝——乾坤袋,听说此袋是灵霄派的祖师根据太上老君的样式做出来的,能吞噬世间万物,收到袋中以三味真火熬练成浆,几百年来,不知道多少灵性法宝死于此袋。

郭明义吼道:“钱密松,你疯了?你干嘛突然攻击我们?”

钱密松嘿嘿笑道:“我再不攻击你们那才真是疯了。我晓得我们掌门心思伶俐,早猜出来了,刚才要不翻脸,我怕就死在你们手下了。”

莫陵狼狈不堪地从翻倒的沙发下爬了出来,喊道:“谢谢夸奖。你不会觉得你一个人可以打败我们俩吧?”

钱密松激动地道:“我根本就没想打败你们。掌门,你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人心里怎能全然没有污秽?你真相信世上有大爱无私毫不利己的人吗?你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光明中必定会有杂质,这是人的本性,更是天理!你何苦还要逆天而行?阳关大道你不走,幽冥鬼府你偏要送上门。掌门,你不能一错再错,回头尚有可为,请你正视这一切,放下你手中的法宝,跟我回去灵霄派吧。灵霄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挽救这天下,但起码能挽救我们灵霄!”

这一番话说来当真是发自肺腑,听得郭明义心中一阵难受,钱密松的话无意中已经点中了他们最大的困境,即便真的能找到全天下最厉害的防御和攻击仙器,他们又到底该拿什么信念去对抗光明?

转眼一看,莫陵的脸上丝毫没有悲戚的表情,感动更谈不上,相反继续全神贯注极端警惕地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密松好徒弟啊,”莫陵一开口依旧是往常戏谑的味道:“以前你读了那么多书都白读了,什么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灵霄都给你和菩提他们全毁了,我要回去就跟着一起翘翘,跑路才能有一线生机。而且你们既然跟菩提接上了头,就应该知道我手里有一把很牛B的伞,比天堂还要厉害,你现在的正确选择应该是向后转,大步向前,跑!”

钱密松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掌门,你从来做事,都论得失,为何这次却不权衡利弊?你告诉我,打赢这场仗的胜算在哪里?”

嘲笑的表情从莫陵的脸上慢慢褪去,良久,一丝复杂的笑容挂在了他的嘴角:“既然菩提满手胜算,又为何还要苦苦追杀?”

这句话彻底把钱密松堵住了,他百感交集地看了莫陵一眼,二话不说掉头离去。

郭明义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与光明魔物斗争到底的决心,但要他“没想到钱密松也叛变了。”郭明义呆呆的看着门外:“这世上到底又有几个人能相信?”

莫陵从沙发下爬了起来:“不能怪他,光明魔物拥有可怕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夸大了光明中的黑暗,煽动了人性最丑恶的深处,不要说钱密松,就算是我,真要呆在菩提身边几个月,也会被魔化的。”

郭明义心中一动,他隐隐听出莫陵话中另有玄机:“你想说什么?”

莫陵微微看了他一眼,再没有之前的轻松随意,沉重地道:“现在到达天山最快估计还要三天,慢的话一个星期。一路以来,菩提想尽千方百计,用尽各种花招,除了自己出来追杀,还玩阴的,说白了,就是仍然依仗自己的绝世聪明,试图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最擅长的当然是腐蚀人心,虽然你我二人已经抱定了要跟他们决一死战的决心,但难保造化弄人。”

郭明义缓缓的道:“你何必绕着弯儿说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我二人,要遭受重重内心铐炼,保不定早被腐蚀,甚至腐蚀了连自己都不知道。”

莫陵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满是苦涩:“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达成一个约定。每天晚上就寝之前,互相用这镜片照一照,为了天下大业,也图个安心。真要有那么一天,另外一方必须当机立断毫不手软地解决掉,如何?”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拳。

“成立!”郭明义用自己的拳头重重地击打在莫陵的拳头上。

在灵霄派恢弘的大殿中,香火缭绕,头戴香冠之人来往络绎不绝,诵读真经之声此起彼伏,高大的三清塑像威严地坐在神兽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凡尘俗世。

清秀男生站在香案的面前,抬头痴痴地看着三清的塑像,完美的线条勾勒出了他柔和飘逸的侧脸,良久,口中缓缓地吟道:“羽化成仙尽皆梦,几人能逃生死劫?”

说着,清秀男生慢慢地转过身来,刚好看见钱密松满面土色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淡淡道:“失败了?”

钱密松头都不敢抬:“是,郭明义其实都有一点点松动,就是我们掌门……”

清秀男生微微一笑:“下去吧。”钱密松很惊讶他竟然没有惩罚自己,当即欢天喜地的告辞走了。

旁边一个鹰钩鼻的老头从神像后面转了出来:“头儿,是不是还是请你亲自……”

清秀男生打断他道:“我出手没有用,莫陵有那把伞,他只要撑住了转身就跑,到头来被动的还是我们。”

老头道:“那头儿想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地跑到天山去吧?那小丫头知道我们很多事情,真要碰面了麻烦事更多。”

清秀男生道:“关口就在莫陵。郭明义心软,好攻破,但莫陵此人心智非常,他竟能略略看破我们的弱点,狠心断绝心中所有善念,来抵抗我对他内心的侵袭。若放任他悟化下去,将可怕至极。幸好他还不知道明确的方向,不知道封闭内心所有光明会走火入魔的毁灭性后果,我们必须要趁此空隙将他扼杀,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老头不解道:“可是他有那把伞,我们怎么才能扼杀他?”

清秀男生的面上浮起自信的笑容:“以己之矛,攻敌之盾。我们最强大的力量在于控制人的内心,当然不能扬短避长。莫陵就算想断绝一切光明,可有一点,他是肯定断绝不了的————郭明义。”

老头紧跟着问道:“但是郭明义也不好下手啊,他……”

清秀男生再度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道:“莫陵有那把伞,可是郭明义没有。”

老头会意道:“头儿好谋略!我立刻下去准备。”清秀男生叫住他道:“这次必须毕其功于一役,一旦失败,莫陵就不会让我们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我亲自出马吧。”

收起地图,莫陵叹了一口气道:“麻烦来了,前面的路没修好,难走得很,就算坐车也得颠上整整一天,若是坐飞机倒是很快到,只是还是要转车,问题是机场所在地距离长白山很近,随时有可能被人飞几把暗器过来。现在听听你的意见,你是愿意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呢,还是愿意面对长白三老?”

郭明义毫不犹豫地道:“自然环境。”莫陵“噗嗤”一笑道:“就知道你会选这个,罢了,那就颠吧。”

莫陵包了一辆唯一空闲但破旧异常的面包车,开始了艰难的行进。

尽管刻意绕开长白,但二人还是做好了一场恶斗的准备。孰料一路上太平无比,不仅长白的人没找来,菩提的人也没找来,反而使二人更加忧心忡忡。

曙光前的黑暗往往要更加平静、安宁。

就这样竟然顺利地到了天山脚下,

当天晚上,二人找了一家酒店住下,郭明义感觉今天疲惫异常,两只眼皮老是打架,于是抢先进了浴室,准备好好冲洗一番然后睡个好觉。

刚把水龙头打开,冲了没几下,就看见磨砂玻璃外面缓缓地移动过来一个黑影,郭明义眉头皱了一下,不客气地威胁道:“你要敢进来,我就剥了你的皮。”

外面传来莫陵不屑的声音:“就算你是大美女,我都没有兴趣,何况你还长得矮穷挫。”

郭明义哭笑不得:“那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出去!”

莫陵道:“我是在想,天山很快就要到了,难道菩提和长白竟然愿意放手在天山决一死战?他们就不怕出点什么差错,让我们先找到朱若云,竹篮打水一场空?”

郭明义叹口气道:“愁也愁不了这么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

莫陵道:“牵肠挂肚这么多天,真要见到她了,你想好和她说什么话吗?”

郭明义沉默半晌,认真道:“当然要先说对不起。她为了我忍辱负重,吃尽了苦头,我却处处针对她,用恶毒的话攻击她,甚至……害了她。”

莫陵的笑声传来:“就只有那么一句?”

郭明义的脸忽然有点滚烫起来:“滚!老子要说什么难道还要你批准?”外面哈哈大笑之后,总算移动身影走了出去。

郭明义一边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了浴室,转眼却见莫陵坐在床上,一手拿着棒棒糖,一手端着一杯咖啡,吃得津津有味,两眼却紧紧盯着电视,神态当真萌得可爱。

郭明义心念一动,突然鬼使神差地迸出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到浴室跟我谈朱若云?你好像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呀。”

“跑浴室?”莫陵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谁跑浴室了?我一直在这里吃东西,半步都没离开过。”

郭明义登时大叫一声,浑身发毛,紧紧地盯着莫陵道:“你真没去浴室?!”

莫陵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也是毛骨悚然:“我真没去!我刚一直在看时,我还能告诉你刚才演了些啥,发生什么事了?”

郭明义语气急促地道:“刚我在洗澡,一个影子一直在玻璃外面跟我聊天,谈了天山决战,也谈了朱若云,声音跟你简直一模一样,我就以为是你。”

莫陵立即知道事态严重,把东西一扔,跳下床来,就往浴室跑,几秒后跑出来一头雾水地道:“里面没冤气。”

“不是鬼。”郭明义接着道:“自从我们上路,七色舍利根本就没离过我的身,哪怕洗澡我也带着,如果真是鬼,他一定会预警。”

莫陵道:“那会是什么?魔物?可我并没有听说过魔物还能模仿人的声音和神态啊。”

郭明义道:“不管是什么,我现在头皮发麻,这间酒店不能长住,必须立即换。”

莫陵二话不说:“那收拾行李吧。”二人立即着手收拾,本来带的就不多,加上刻意轻装简从,没几分钟就收拾妥当了。

正要出门,莫陵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等等,你刚才说那黑影一直在浴室跟你谈话,先谈了天山决战,你是怎么回答的。”

郭明义道:“我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莫陵道:“然后谈到了朱若云?谈了些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郭明义脸一红,支吾不肯出声。莫陵叫了一声:“坏了!”郭明义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莫陵刚来得及说了一句:“执念幻境……”郭明义立即觉得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起来,那些华丽的装饰,巨型的玻璃幕墙都逐渐扭曲,变成了一幅幅熟悉的场景。

郭明义仓皇四顾,他记得自己已经历尽艰辛,终于将所有的心结解开,为的就是不让魔物再有可趁之机,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明明那么熟悉,却总是回忆不起;明明那么亲切,却不由自主地心痛不已。

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轻微呼吸,郭明义回头一看,顿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朱若云一袭白衣,站在他的身后,胸口浸满了鲜红,满眼泪光,神色中充满了九世眷恋的不舍,哀婉欲绝,只微微一看,已经忍不住使人垂泪。

郭明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把巨大的枷锁猛地锁住,使心脏血液不能流通,气管被杂物堵塞,灵魂在体内激烈地碰撞,所有的器官都搅在一起,比撕心裂肺更加难受。

原来真的有一个伤疤始终存在于自己的内心最深处,不是自己忘了解开这个心结,而是一直都以为那不是心结。

原来自己最害怕的,不是师父的含冤而死,不是菩提山上的众叛亲离,更不是宿舍楼上屠戮众生的血腥无情,而是朱若云飘然离去的那一天,明白她心意之后的愧疚和伤痛。

这种痛苦太过巨大,几乎可以绞杀他的生命,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不去触碰。天长日久,便以为已经好了,谁知道伤疤已如烙印,一揭开仍然殷血汩汩。

不,这是执念幻境,朱若云并没有死,她在天山等着我。郭明义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不断地提醒他逃离这里。

郭明义狼狈地转过身去,清秀男生正正站在他的前方,笑容是夺目的绚烂,发梢飞扬之间,足见自负于天下的至尊傲气。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清秀男生笑着道,他的俊雅让人几乎无法直视,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你也不想想,不是你,她何至于沦落到在天山东躲西藏?何至于被我们找到,九世夺魂,毁于一旦?”

“被你们找到了?”郭明义睁圆了眼睛:“不,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找得到……”

“天山统共就那么大,能怎么找?”清秀男生笑容可掬:“我也不是狠心的人,就成全你,你们一对鸳鸯在黄泉下相聚吧。莫陵这回可救不了你了。”

郭明义退了两步,他似乎意识到今天真的在劫难逃,但他不想束手就缚,就算注定要死,也得抗争一番。

清秀男生笑着看着他,仿佛主人在看着垂死挣扎的小兔,他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微张五指,一股绿色的旋风迅即在他掌心集结,忽然“砰”的一声炸裂,化为一团浓雾,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郭明义只来得及将怀中的七色舍利扔了出去,迸发出七道刺眼的五彩光芒,但这光芒并未能划破绿雾的屏障,相反还渐渐的隐于其中。

郭明义怔怔的看着,叹了一口气,死对他而言并不可怕,他遗憾的只是没能撑到见上朱若云一面,没能亲口说声对不起。

一点柔和的白光在前面亮起,微弱,明灭不定,飘摇着向他而来。

郭明义有点疑惑,他记得牛头马面的灯并不是白色的,莫非冥界派了别个来拘他的魂?

白光越来越近,光芒却并不强烈,但足以将周围的绿雾映射成若有若无的透明,漂移到距离郭明义不足一米距离的时候,开始缓缓散去,里面慢慢露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郭明义定定地盯着,猛然间惊呼一声,原来白光里不是别人,正是清秀男生。

郭明义怒道:“要杀便杀,搞这么多鬼花招干什么?”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却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分明发现,眼前的这个清秀男生脸上并没有戏谑意味的讥笑,眉目间也不见轻浮,相反神色极为庄重,只那么一站,气势稳如泰山,浩气荡然。

郭明义一怔:“你……你不是……他……你是……”清秀男生开口道:“没错,我才是真正的菩提。”

郭明义顿觉脑子不够用了:“那……那外面那个是谁?假菩提?”

清秀男生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后方:“不能说是假的,他只是我的一部分。”郭明义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秀男生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善恶,一般来说,魂魄当中魂是本我,如果那个人是善的,那么魂掌管的就是善,而魄则掌管着恶。我轮回的那天,在奈何桥头,不知何方射过来一道黑光,击中了我的魂魄,然后魄居然逃离了魂的管制,在冥界一大帮无用的虾兵蟹将众目睽睽之下脱身而去。冥界使者后来亲自下令追杀,但怎么也找不到魄到底藏到了哪儿。使者没办法,便来见我,跟我说如果我愿意,可以暂时留在冥界等他们慢慢追查,反正不会剥夺我的轮回资格。我没答应,生死原本就是天理循环,于是使者特许我另外赐给我一个魄,踏上轮回之道。却没想到,这魄原来做了魔物的首领,在这里扰乱人间。”

“等等,等等,”郭明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去轮回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鉴印大师说你是我的前世,也就是说你的确是轮回了。那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清秀男生凄然一笑:“七色舍利是我的立身之宝,自小就跟着我,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是一丝善念仍然留存其间,没有散去。现在你看到的是我善念化身。”

郭明义正想说什么,清秀男生摇摇手阻止了他的发言:“你现在被困在了执念幻境,这是由我的魄亲手建立起来的,非常危险,一个不小心他随时就可以要你的命。现在我用白光遮隐掉了你,他暂时还发现不了,但也撑不了太久。”

郭明义忙道:“那怎么办?”清秀男生沉吟道:“要突破执念幻境,传统的方法是找到本能善念,但眼下他用大雾封锁,很难找到,而且容易暴露自己。既然传统行不通,那就只有用非常规的手段了。”

郭明义问道:“什么是非常规的手段?”心中暗喜,心想天不绝我,竟然让我碰到真菩提,还能学到一招破除执念幻境的手段。

清秀男生正色道:“用强大的外力打破幻境屏障,甚至于攻击设置本体,就能冲出去,简而言之,就是硬攻。”

郭明义一时间忘了站在眼前的是法术界传奇人物,失声叫道:“你这句不是废话吗?要能强攻我早强攻了,还站在这里陪你聊天?问题是能克制这帮鸟人的仙器还没出来呢!”

清秀男生微微一笑,对郭明义的出言冲撞并不以为意:“不需要仙器,有法宝即可。”

郭明义赶紧问道:“什么法宝?”清秀男生松开右手,七色舍利躺在他的掌心光芒烁烁,郭明义愕然:“七色舍利?我从来就没有用它打赢过。”

清秀男生道:“不怪你,七色舍利最强的威力在于配合大光明印,而此印能发挥十成功力者,自我之后再无他人。”

这话一出,郭明义尴尬万分。

清秀男生继续道:“待会我出去用大光明印对付他,等到执念幻境出现缺口,你立即冲出去,跟你的朋友会合,从此之后不得再轻易动心念,以免魔物趁虚而入。”

郭明义追问道:“前辈不跟我们一起吗?你这么强大,那个假菩提势必望风而逃。”

“傻瓜。”清秀男生温和一笑,那笑容中蕴含着无限的温暖:“我早已轮回,这不过是我一念化身,结出大光明印将会耗尽所有功力,不过能救你一命,也算此念没有白留。”

“对了,”郭明义突然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前辈我能否冒昧问一句,你究竟是怎么去世的?我听说你是因为在降服你舍友时一时错手,被自己阵法所杀。但我绝对你如此天资聪颖,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即便阵法反噬,你也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是否这当中另有隐情?”

清秀男生微微一怔,并未答言,而是将身子背转过去,低声道:“你准备一下吧,我们开始迎战了。”

郭明义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背,在清秀男生转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看出了那双眼光流离中一闪而过的忧伤。

果然,这并不是真正的真相!

魔物菩提正在外围急不可耐地到处找寻,心中暗忖道:奇怪,明明我已顺利把他拖入了执念幻境,困住了他的本能善念,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一阵白雾,还有,怎么找了半天都没见郭明义的身影?

难道说,另有高手在干扰我?

正想着,远方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魔物菩提大喜,赶紧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恰在此时,白雾开始善解人意地退去,露出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霎时,魔物菩提倒抽一口冷气,极度的震惊甚至让魂魄也开始剧烈振动,尽管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想稳住身形,可仍然不可控制地倒退了两步:“是你?”

“是我。”清秀男生缓缓走来,他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也光华暗敛,看上去温和如春,但奇怪的是,一跟魔物菩提站在一块,却高下立现,那不动声色之间才是真正笑傲天下的王者霸气。

魔物菩提语音有点发颤:“你……你不是去轮回了吗?”

清秀男生道:“你是我造下的劫,我虽然获冥界使者特许可以转世,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在舍利之中留下一丝善念,为的就是今日能破坏你的如意算盘。”

魔物菩提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间疯狂地大笑:“成王败寇,你已经输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清秀男生镇定如恒:“既然如此,你已天下无敌,为什么还这么地惧怕我?”

魔物菩提一呆,居然无话可回,半响恼羞成怒:“谁说我怕你?当日你费尽心机,功亏一篑,早已是我手下败将。”

清秀男生微微一笑:“命运如此,我不怨谁。当日我之所以会输,全是机缘未到。你当日怕我,今日还怕我,只因为一个原因——你知道永远胜不了我!”

魔物菩提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放屁!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到底谁强谁弱!”一股巨大的黑气从他张开的掌心升起,化成无数魑魅魍魉,抖搂着狰狞扭曲的面孔,铺天盖地冲了过来。

清秀男生只冷笑一声,七色舍利自动从他的周边飞出,结成莲花状,在莲花当中,他结出了一个奇怪无比的手印。

魔物菩提一看,登时全身都冰凉了:“大光明印?”

可以撕破天空的强烈金光如同无数把尖锐的利剑直插地面,地面剧烈摇晃,飞沙走石,尘雾弥漫,大树被连根拔起,巨石瞬间被碎成齑粉,到处都是开裂的缝隙,有的地方甚至涌出红色的岩浆,喷出炙热的火星。

红焰滚滚之间,一尊金色的佛陀坐像缓缓升起,带着悲天悯人的笑容,笼罩着金色的光圈,出现在清秀男生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