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琴雅君!

云湛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敌人的目标不只是杀掉秦雅君灭口,还想借此干掉自己。他们猜到自己能识破聆贝的简单花招,料定自己肯定会上前扶住秦雅君,所以故意让眼前这位秘术师穿上秦雅君的衣服,背对着门躺下。这一点,自己本应该从头发就能看出来的。眼前的头发虽然也是长而乌黑的,但仔细一看,并没有艺妓的那种自然光泽。而之前秦雅君舞蹈时,身上有一股芬芳的高级香水的香味,眼下这股气味也完全变了,变成了很淡的便宜刨花油的味道。

这乌黑的长头发只是对方戴在头上的假发而已,但自己太过心急,忽略了这个细节,为此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雷电的力量是可怕的,虽然由秘书制造出的雷电并没有真正的天空中的雷击那样有威力,但仍然足以让一个人心脏停跳,身体烧焦。那股难以忍受的电流穿过全身,差点让云湛失去知觉。他想要摆脱,身体却被吸得死死的,只觉得电流不断游走于四肢百骸,仿佛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要散架了似的。

我不能死,他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那么容易地死去,可不像我。千钧一发之际,他强行凝聚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降至集中在被粘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他常年勤修武术,秘术功底很浅,所以只能发出一股简单的斥力,但凭借着力量的强劲爆发,仍然勉强把对方的肩膀向前推出了半寸。

有这半寸就足够了,右手和敌人的肩膀终于脱离了,秘术的效果当即消失。云湛感到身上一松,连忙抓住时机,向后跃出一大步。躺在地上的秘书师功败垂成,却也不肯轻易放弃,迅速起身,几道电光劈向云湛。

但此时追击已经太晚了,云灭屡次教导过云湛:人总是难免出现第一次失误,但绝不能给敌人第二次机会,因为第一次失误还有可能补救,第二次可就是致命的了。在无数次实战以及云灭比实战还严酷的训练后,云湛在遭遇打击后的反应能力已经非比寻常。他左手撑地,身子已经浑似没有重量一般,向后弹到了门外。秘术师发出的雷电劈在了墙板上,升腾起刺鼻的焦糊味。在那一刹那,云湛看见,对方的脸上蒙着黑布,令自己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眼见一击不中,秘术师不敢恋战,把身上秦雅君的外衣猛地抛出,以此挡住云湛的视线,身体向着窗口移去。云湛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连珠三箭射穿外衣,等到这件被穿了三个洞的衣服落地后,房内靠窗的墙上出现了两支还在颤动的箭支,剩下那支却不知所踪。

他连忙冲进房内,一边对着背后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的妓院护院们喊了一声“看住这个房间,不许乱碰东西”,一边从窗口跳了出去。

跳出窗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偷袭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秘术师似乎只想逃命,并没有等在楼下偷袭他。他顺利地落了地,并在地上发现了几滴未干的血迹,离血迹不远处躺着第三支箭。

看来这一箭并没能命中要害,但至少射伤了对方的皮肉,而且伤得不轻。对方如果停下包扎,就会耽误逃跑时间;如果不包扎,就会在地上留下血迹。无论如何,都会对云湛的追击很有利。

他抬起头,很快发现长街的尽头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立即提气追了过去。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无法飞翔,但羽人轻捷的身体还是给他的速度带来诸多优势。等到拐过那个街口时,敌人的身影已经比较清晰了。敌人果然受了伤,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肩,虽然竭力奔跑,仍然不可能和云湛的速度相比。

云湛冷笑一声,正准备加速追上去,但脑子里忽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秦雅君的尸体在哪里?

他进入房间的时候,房内除了假扮尸体的秘术师外,并没有秦雅君的痕迹。那房间虽然很大,主要在于中央空旷可供舞蹈用,其他地方陈设不多、一目了然,是藏不住一个大活人的。也就是说,秦雅君的尸体——或者未必是尸体,也许只是活生生的绑架——已经被转移出去了。

就凭这一个秘术师,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袭击秦雅君、转移尸体、回到房中假扮、使用聆贝的复杂程序么?云湛算算时间,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做到。

所以敌人一定有同伙帮忙,而且还说不定不止一个。眼前这个秘术师故意放慢脚步,显得伤势沉重,说不定只是在示弱,引自己进入圈套。想到这里,他也稍微降低了步频,全神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夜已深。在离开了繁华地段后,这一带的街巷充满催人入睡的静谧,连黄叶坠地的声音都能听到。越是安静,就越可能隐藏杀机,所以云湛也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周围。但奇怪的是,他一直提防着的伏兵始终没有出现。难道是发现了他的警觉,所以不愿意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出手?

倒是被他追逐的秘术师出手了。两人又追过两条街之后,秘术师忽然往右一拐,不见了,无疑那里有什么开启的门窗。云湛追上去,果然发现临街的铺子有一扇门板没有上,所以留了个入口。这极有可能是事先布好的陷阱,但如果不进去,这条线索又会断掉。他别无选择,只能跟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是一阵劲风扑面,有什么东西带着锐利的寒气向自己袭来。他扬起弓,把来物挡开,手上感到一股很重的力道,同时耳朵里听到了金属的声音。不容他多想,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重物飞了过来,逼得他不断招架,左格右挡之间,金属碰撞起的火花让他看清楚了飞来的是些什么。

都是一柄柄刀剑之类的兵器,有些锋锐犀利,有些还没开刃。这些兵器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疯狂地向他飞来,好几下险些击中他。云湛反应过来,这仍然是一种秘术,和刚才操纵雷电的秘术同源,都来自于天空中的星辰“裂章”,只不过体现出的是另一样效果:操纵金属。敌人选择这个兵器铺向他动手,正是为了把裂章秘术的威力发扬到极限,因为雷电毕竟太消耗精神力,在云湛这样身手灵活的对手面前,也许一下都打不中,反而徒耗力气。但是用现成的金属制品,就省力多了。

现在秘术师已经遁入了黑暗中,不断操纵着各种兵器刺向云湛。云湛倒是可以选择退出去,但这样的话,敌人很快就能跑得踪影不见。他只能硬撑着,一面抵挡飞来飞去的各种兵刃,一面仔细聆听敌人的呼吸声。秘书师正在催动秘术,即便再压抑,也不可能不发出呼气吸气的声音、在那些叮叮当当的刺耳撞击声中,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压不住的细微喘息声。是时候了!他毫不迟疑地一箭射去,一声短促的低呼后,飞在半空中的刀剑停止了诡异的运动,纷纷落在地上,响成一片。云湛小心翼翼地靠近,从身上掏出了火折子点上,借着火光一看,不觉楞住了。

眼前的人被他一箭穿心,已经毙命,却并不是刚才的那位秘术师,而是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此人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巴被牢牢堵住,眼睛也蒙上了黑布。除了自己射出的箭,他身上还有好几道极深的伤口,尤其是脖颈处的一道切口,完全割断了血管,鲜血正在泊泊地流出。

云湛懊丧地一拳砸在墙上。他明白过来,这个死者多半是这家兵器铺里的普通伙计,事先早被捆绑在那里。敌人在偷袭自己未果后,有意识地逃到了这里,借用这个伙计的呼吸声来掩盖自己的呼吸。他一定是藏身在更远的距离,以至于自己捕捉到伙计的喘气的声音后,就忽略了他,而当自己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伙计身上后,他却悄悄逃离了。现在想要再追,已经晚了。

云湛无奈,查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伤口。让他略微好过一点的是,在刚才那些金属器具四处横飞的时候,其实已经在这位伙计身上切割出了多处重伤,其中几处相当致命,即便自己不给这一箭,他也必死无疑。射出这一箭后,反而是为他减轻了痛苦。

可是被敌人戏弄的挫败感仍然让他愤怒不已。这个敌人在他眼皮底下劫走了秦雅君,又在他眼皮底下逃之夭夭,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但他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头脑必须冷静,否则就会一错再错,尤其是当兵器铺的门外已经传来了闹闹嚷嚷的叫喊声的时候。听起来,四面都被围起来了。

云湛当然有办法脱身,但那样也很难保证身份不暴露,他决定索性放弃抵抗。反正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捕快抓起来了,他自嘲地想,有一就有二,先到捕房里过一夜吧。好在这一次不必麻烦石秋瞳了,和自己拴在同一条线上的安学武就能把自己捞出来。

安学武伤势未愈,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把自己保出去,所以天亮之前,还能有一段时间留给自己思考一下。现在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起事件的牵连很大,所以那个藏在幕后的敌人要想尽一切办法灭口,想尽一切办法斩断所有的线索。伍正文当着自己的面自杀了,焦东林当着自己的面成为行刺未遂被杀的刺客,秦雅君在和自己见面后不久失踪,而自己也很快遭到袭击。敌人无疑早就在注意自己,一方面清除线索人物,一方面也试图对付自己。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敌人如此不择手段?云湛苦苦思索着,太子的变化、石雨萱的失踪、石隆的种种古怪举动,表面上看起来都很严重,但这三件事只是浮在水面的表象,并没有指向某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在水面之下,一定会藏着一个精心布置的核心阴谋,这个阴谋能解释所有的表象,所有的分歧。

会是怎样的一个阴谋呢?云湛的脑子快要炸开了,想到还有和这起案件无关、却同样会和自己作对到底的天罗,心情更加烦乱。身下的稻草发出隐隐的霉味,很久没在这种地方呆过了,云湛随手抓起一只肥硕的老鼠,老鼠在他手里吱吱乱叫,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我就像是这只老鼠,云湛想着,可是那只抓住我的黑手究竟是怎么样的,我都还不清楚。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挨到了中午时分,中间实在困得不行了,小睡一会儿,安学武的手令才姗姗来迟。好在由于云湛经常协助破案,安学武手下的捕快倒是对他尊敬有加,来提他的捕快已经给他买好了午餐。

云湛一边抓起那张卷了肉的大饼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劣货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捕快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安捕头开始确实很高兴,还说要让您在牢里等上一天后再来提人。但就在刚刚,他得到了一个什么消息,忽然就变得很焦急,马上派我过来了。”

又发生了什么?云湛体会到了安学武所说的“虱子多了不痒”的至高境界。

“我实在应该不管你,而是再去捏造一点杀人的证据,把你在牢里关上三十年,”安学武挥挥手,“这样南淮城就可以清净了。”

“别废话了,”云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发生什么事了?”

“两件事。第一件,最近大内的侍卫们好像开始行动起来了,乔装改扮开始在南淮城里秘密调查。”

“查什么?”

“据说是暗查所有身份可疑的人,怀疑其中暗藏了天罗,”安学武盯着云湛,云湛只能报以苦笑。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她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就必然会过问,而且多半是好心办坏事。”云湛说。

“但他们恐怕不会想到你身上,而会怀疑是我再次破坏了规矩,”安学武有气无力地说,“所以接下来,他们的行动也许会更加疯狂。”

“人生惨淡,无论如何都只能去直面。”云湛耸耸肩,“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比较有趣了,”安学武说,“你知道我和席俊峰相互看不顺眼,经常互相拆台,所以我买通了他手下一个不受重用的小捕快,经常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席俊峰的消息,以便抓住他的痛脚,争取什么时候能把他挤下去。”

“你等到了什么消息?是不是和他最近办的案子有关?”云湛问。他之前也听说了,在碎骨案和脱水案之后,又出现了第三宗奇异的杀人案,这次是把人先变成金属然后再放入砖窑火焚,那种残酷的手法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还能是什么?”安学武回答,“这三起案子把他折腾的够呛。但这厮确实是有点本事,半个月工夫,竟然真的把三个死者的身份都找出来了。而这三个人的身份,相当之有趣。”

他故意卖个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云湛却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搭腔,心里想得很明白:你叫我来的,不信你不先开口。果然安学武憋了一会儿,自觉没趣,还是接着说下去:“那三个人,都曾经是江湖中的人物,并且被隆亲王石隆收留,又在半年前集体失踪。此外,在第三桩杀人案发生前的那天夜里,因为刺杀石隆而被杀死的焦东林,也曾出现在现场。”

云湛霍然站起:“又是石隆?”

安学武对云湛的这个反应很满意:“没错。这些日子来南淮城发生的种种怪事,归根结底,好像都能和石隆挂上钩。”

云湛皱着眉头,缓缓地重新坐下,又回想起了自己之前所列出的那些总结:石隆和江湖中人的密切往来;石隆送给太子的诡异礼品;石雨萱被绑架的真相;陷害安学武的幕后真凶;突然出现的几桩怪异残酷的杀人案。后面几样看似不相干,却都一步步指向隆亲王石隆。虽然还没能找到直接的证据,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一张如蛛丝交缠的阴谋之网,和石隆有着不可分割的重要关系。

“这张蛛网的中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云湛喃喃地问。他并没有向安学武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在你来之前,我也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安学武说,“最关键的在于,石隆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些事件虽然都和石隆有关,却谁和谁都不搭界,看起来每件事都是各自独立的。用什么方法可以把这些事件连起来,连起来之后,又会有怎样的一个大阴谋?说实话,虽然还无法猜透这个阴谋是什么,但看着这样庞大而复杂的布局,我已经有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了。”

“把那三个死人的详细情况告诉我,包括姓名、身份以及和石隆的关系。”云湛说。

“他给我整理了一份笔录,你拿回去慢慢琢磨。”安学武递给云湛一张纸。

“我听说,在殇州极北处的冰炎地海里,生存着一种恐怖的巨大章鱼,”云湛收好了纸条,忽然说起了无关的话题,“这种章鱼的体型庞大,好似一座冰山,最可怕的在于它的储蓄,又多又密,可以伸出足足半里。如果有人不幸遇到了它的触须群,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去搭理那些斩之不尽的触须,而是直接攻击章鱼的身体。虽然那样希望也很渺茫,但总有一丝生机。”

“你的意思是说,你打算直接从石隆身上下手?”安学武问。

“当然了,我不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到处乱跑了,”云湛呼出一口气,“章鱼的触须伸得再长,根子都还是连在章鱼身上。我只要把全副精力都放在章鱼身上、不让那些杂乱的触须干扰我的视线就行了。”

“当心在见到章鱼之前,先被那些触须绞成肉酱,”安学武哼唧着,“这可是只比任何怪兽都凶悍的食人章鱼。”

十六、

下属们担忧地发现,当冬季逐渐来临时,席俊峰又开始进入到了以捕房为家、不回家睡觉的状态。每天晚上,他在他那个捕头专用的小小隔间里生一盆火,把各种厚厚的卷宗搬进去,就此开始夜间工作。他那贤良淑德的老婆每天都会给他送两次饭,并在送晚饭时连宵夜一起送来,叮嘱他自己用捕房里的小火炉热热吃。但席俊峰自己完全顾不上,以至于捕快们不得不轮流值夜班替他热饭,保证自己的头儿不会动饿而死。捕房的地位按察司里一向是最低的,房子也略微有点漏风,一到冬天,屋里就冷得难受,即便点上了火盆,也挡不住风。假如多几个人的话,还能攒点人气儿,偏偏席俊峰不喜欢为了无谓的事情支使部下,他强令所有人没事儿了就赶紧回家休息,“老子用得上你们的时候有你们受的!”

这就是席俊峰可怕的工作状态,每到这种时候捕快们都喜忧参半。一方面他们为席俊峰的身体担心,另一方面,这样的苦熬往往能出成果。

比如这一次,在近乎四天四夜不吃不睡之后,形容枯槁的席俊峰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他就像一个小说里闭关修炼的世外高人一样,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三人份的食物,在鲸吞牛饮掉一大壶茶,满意地揉着肚子坐了下来。

捕快们围了上来,却没人敢发问。从席俊峰的神情上,他们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中含有一种隐隐的恐惧,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席俊峰多年办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见过,从来未曾害怕过,而眼下,他的那一点惧意会是从何而来呢?

“头儿,三具尸体的身份都已确认,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就是那三个人,”陈智先汇报说,“桑白露虽然只剩下骨架,但她的肩膀曾经被猛兽咬伤,留有痕迹;然后我们在翼藏海的居处找到了一份衙门画押的释放文书,也证实了他的身份。”

“小刘,《九州邪教考据》那本书,你读过吧?”席俊峰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废话。这本署名宇文非、传说来自龙渊阁的书籍,记录了绝大多数九州历史上出现过的邪教组织及事迹,是研究邪教的经典教材,刘厚荣不可能没有看过。

“你想知道哪一页的内容,都可以问我。”刘厚荣的语气里带有一点点骄傲。

“净魔宗那一章的第七节,讲了些什么?”席峻锋问。

刘厚荣张嘴就答:“这一节讲的是魔女复生的祭典。在净魔宗的教义里,所谓的魔主,和天神一样都是世界的创造者,却遭到了天神的背叛,被镇压在深深的地底,暂时没有办法现身于世间。所以他的教义传播,需要依靠在人间的代言人,也就是所谓的魔女。据说,魔女身份本身并不需要什么特别复杂的甄选过程,随便路边拉过一个女人也可以做魔女,而最重要的步骤却在于祈求魔主赐给魔女以强大的力量。在得到这份力量之前,魔女只是个凡间女子,但一旦获得魔力,就如同重生了一样。每一个新选的魔女,都要经历这个重生的祭典,该祭典被称作‘魔女复生’。”

“魔女复生的祭典是整个净魔宗中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刘厚荣接着说,“别说外人了,即便是净魔宗的普通信徒,也没有机会观看。确切地说,他们连具体的操作步骤都无法得知,只有教内最高层的几位长老才知道端倪。这个祭典的具体内容从来都是一代代地在长老中秘密相传……等等!”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席峻锋,其他捕快也都个个冷汗直冒。

“没错,就是魔女复生,”席峻锋一字一顿地说,“这回我们遇到了真正的大场面,精彩至极的大场面。”

“可是……就算是《净魔救世书》上面也没有记载魔女复生的具体过程啊,”刘厚荣就像是在抓救命稻草,“你怎么能确认这几桩案子就一定是魔女复生的血祭?虽然田大人之前见到过类似的死法,但并没有说明究竟是哪种祭典啊。”

“我没法确认,所以只能靠猜,”席峻锋说,“在抓不到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猜总比不猜好。”

“那你总得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猜的吧?”刘厚荣有些不服气。

“我其实一直都在思考,在魔教面临着覆亡危局的生死关头,他们为什么还会花费心力去试验某种祭祀,”席俊峰说,“什么样的祭祀会有这样的重要性呢?佟童,你怎么想?”

佟童一向拙于言辞,但正因为如此,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往往经过深思熟虑,颇能一语中的。听了席俊峰的发问,他想了一阵子,有点犹豫地开口说:“除非……除非是他们相信,那种祭典能够帮他们挽回败局。”

这个猜测和田炜所说如出一辙,席俊峰很满意,继续发问:“那么,如果你是一个魔教教徒,在那种时候,你会觉得你们的败因是什么呢?记住,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击邪教的捕快,要站在一个笃信魔主威力的虔诚教徒的角度上去思考。”

“笃信魔主的威力……”佟童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心思灵活的陈智却似有所悟:“如果我们败了,不是因为敌人的实力太强大,而是魔主的力量没能完美的发挥出来。而人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展现魔的力量……那就是魔女了。”

“可是魔女失踪了呀。”席俊峰微笑着说。

“所以才需要一个新的魔女!”刘厚荣叫了起来,“头儿,这么一说,我觉得你的推理还真是那么回事!”

席俊峰收起笑容:“这就是我判定那是魔女复生的祭礼的都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是什么?”陈智问。

“现在我们有了动机,但还需要一个合理的过程验证,”席俊峰说,“总不能从街上随便抓一条狗来宰了,就说这样能够让魔女复生吧?”

“说不定呢,要是黑狗,至少狗血可以避邪。”陈智嘀咕着,但看其他人毫无笑意,只能自讨没趣的闭上嘴。

“这样的话,我们手里的这三个死人,怎么和魔女复生联系起来呢?”刘厚荣问。

“还是得问你嘛,”席俊峰打了个呵欠,“你就是一个长了脚的书柜,净魔宗的教义,这里没有比你更熟的了,讲一点最最基本的东西。”

“长脚的书柜?这话像是在骂人哎。”刘厚荣翻翻白眼,“所有的邪教为了控制信徒的精神,总是极度强调信仰的虔诚和不可动摇,净魔宗在这方面抓得尤其严格。凡是入教者,都必须经过一次次考验,来验证他们是否真的坚定信仰。按照虔诚程度的不同。净魔宗的信徒们会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没权利也有所不同。一般而言,这样的考验分为六重,以视作一个信徒由蒙昧走向虔诚的全过程。”

他取过纸笔,将白纸摊在桌上,写下了十二个大字:

缚恶,弃邪,净体,净魂,虔心,归魔。

“看起来有点空泛是不是?”刘厚荣说,“其实解释起来挺简单的。所谓缚恶,大致意思就是说,人总有向往恶欲的念头,作为成为魔的信徒的第一步,首先要强迫自己克制住那些邪恶的欲念,从躯体的层面上束缚自身。”

“弃邪就更进一步了,这是要求教徒们从意识上认识到恶欲的危害,把它们从自己的体内驱赶出去,当然了,这仍然是身体层面的强迫。”

“而净体,则是在弃邪之后对身体的净化,以便信徒们在魔主面前保持一个洁净的躯体,这一不正好可以解释净魔宗的‘净’字。”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席俊峰打断了他:“如果一个人全身的骨头都碎成面粉一样的,他还有没有可能去‘作恶’?”

刘厚荣怔住了,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凿子,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顶棚上凿出了一个小孔,让一线光明透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这么说来,让浑身的血液全部流个干干净净,就是所谓的弃邪了?”